相忘江湖(下) 第十三章
婢女引了他到了另一間屋子,退開門,桌後的李緒抬頭,笑著迎了上來,李宣突然有些不相信,不是最好的兄弟嗎,真的是他?是他猜錯了吧?
只听「吱」的一聲響,身後的人關門退了出去。
李緒走至身前時,李宣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在這里?」
李緒聞言沉吟了片刻,反笑道,「你呢,你為什麼在這里?」
李宣看了他一眼,李緒看似笑吟吟的,眼里卻隱約閃著光。十多年的相處,他太熟悉他了,這個表情說明了一切。
他突然有些想嘆息的感覺,走到桌前,書桌上,倒擺著一本書,顯然剛剛李緒剛剛在邊等邊看,翻過封面,上書著《資治通鑒》。
他一頁頁翻過去,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淡然道,「我陪一個朋友來,這是他家,听說有下人敢犯上,居然逼他跳崖,我怎能坐視。」
身後悄然無聲,他也許在思考這話的真實與否。
李宣仍翻弄著,卻把全身功力都提到了掌心。李緒武功高他甚多,如果有所懷疑,突然發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
隔了片刻,卻听李緒笑了一笑,「九弟可真是夠風雅,我听說那慕容天現在不過是你的孌童,你也為他做到這一步?有這個必要嗎?」
李宣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汗濕重衣。
轉過身來,笑道,「二哥難道不曾听說過這句話,人不風流妄少年。」
李緒哈哈大笑,「好,好一個人不風流妄少年,這麼一來,為兄倒是要送件禮物給你。」
「什麼禮物?」李宣抬了抬眉,知道難關已過,終于能笑得輕松了幾分。
李緒不答,伸手來握他,李宣任他牽了,跟他走入後堂。
以前兩人牽手,只覺得兄弟親熱,非如此不能表達,此刻卻是心中酸楚,或者將來再也握不到了,二哥,你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呢。
李緒走至床前,低頭掀開床幔,讓開身子。
床上赫然躺著一個男人,周身綁著繩子,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兩。
之前那些話,他顯然是都听到了。
李宣不禁怔住,輕輕彎了腰,伸手去撫那人額前的散發,那人眼露厭惡,要退後,卻是無法動彈。顯是被點了穴道。
「……慕容……天……」
李宣吐出這三個字時,心中突然覺得想有種縱聲大笑的沖動,為什麼這一切到了今天突然變得這麼滑稽。
果真不再踫他,收了手,起身笑道︰「多謝二哥如此有心。」
李緒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兩人再回前堂,李緒道,「你在牢中呆了三天,按你的性子,想必悶也悶死了,我派人抓了他來,你也好解解乏,等你盡性了,我再有正事找你說。」
李宣笑著道,「這個自然,小弟恭送皇兄。」
李緒輕輕一笑,打趣道,「好心急啊,這就趕著我走了。」
「哪里哪里,要不再多坐會?」李宣恭身要請他進來。
「油嘴滑舌就數你了。」李緒笑。
李緒開門,退了出去,李宣呆立原地,站了片刻,終于仰天長吁了口氣。
慢慢走入後堂,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慕容天,他正仰著頭看那帳頂,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听到李宣的腳步聲,慕容天把眼轉了過來。李宣出手如風,解了他穴道。
慕容天咳嗽一聲,終于能動彈出聲,卻是不開口。
李宣立了片刻,滿心想解釋,卻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這一生跟誰解釋過,解釋了他會信嗎,萬一窗外有耳呢。
慕容天也不看他,也不動彈。李宣伸了手,模到那繩索上,指尖隱約傳來那人身上的溫暖,他突然想摟著他,就抱一抱,不用別的,只感受一下那個人的體溫。他有點冷,從心底散出來的冷。
卻終于遏止住自己,什麼也沒做。
推了他轉過身去,一下下的解那繩索。
麻繩很粗,結打得很死,他慢慢扯著,慕容天出人意料的不曾反抗。
他認命了?還是相信他?
李宣解得很慢,他寧可這個結永遠解不開,他怕那張臉對過來,得到的是自己害怕得到的答案。
結終于還是解開了,李宣松手退開,覺得自己做了件很大的事情,用完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盡力了,他心想。
慕容天還是轉了回來,用手環著另一只手的手腕,揉捏著,被綁太久了,他的手已經很痛。
他抬眼看他,眼中並沒他想象中的陰郁,反清得如同雨洗後的天空,「我通知了薛公子,這兩天便會來救你。」他悄聲道。
李宣盯著他看,臉上慢慢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他看了很久,直到慕容天耐心用完,嘆息,「你在看什麼!」
李宣一醒,卻笑了起來,居然有些調皮,「在看你!」說完猛然撲了上去。
慕容天還不及反應,嘴上已多了份柔軟的觸感。
與此同時,身上那個身體沉重得象山,壓住了他胸前的手,也讓他喘不過氣來,接著,有什麼東西伸入了他的唇內,溫暖滑膩,正試圖撬開他的牙關。
衣服也被扯開了,冰涼的一只手滑了進來。
他終于意識到,李宣正瘋狂的在吻他,試圖再度強暴他。
這個瘋子!他憤怒的想,我明明這麼努力想救他,這個瘋子。
李宣喘了口氣,微抬起身子去扯自己的衣服,慕容天的手終于能自由。
他不假思索,揮拳打了過去。
拳卻被截了,李宣更直起了身體,用膝頂著他的手,慕容天用剩下那只手試圖掙月兌束縛,那手卻被踩在了另一只腳掌下。
李宣扯下了衣服,露出他雖然修長卻並不單瘦的身體,慕容天心中一驚,大駭,更拼命掙扎起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李宣低頭,輕聲,可表情卻是充滿。
慕容天猛然抬腿去踢他後背,李宣不備,倒了下來,兩人扭成一團。
李宣不顧他的拳頭,伸嘴來含著他的耳垂,舌忝了舌忝,慕容天渾身一抖,反手揮拳去打,可越是推開,那人卻越是粘了上來。
「你到底要干什麼!!」慕容天氣喘吁吁,有些絕望的吼道。
李宣凝視著他,「要你!」他低聲卻堅定。
「去死吧,你!」慕容天滿腔憤恨,踫到這個人卻有種無處發泄的感覺,似乎打在棉花上,每一拳都明明打進去了卻是無處著力,自己的力氣卻還損耗了,對方還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不由又是惱怒又是心慌。
兩人又是一番纏斗。
李宣仗著在上的位置,最終壓住慕容天四肢,兩人面對面疊著,都能听到彼此喘氣的聲音在屋內回蕩。
慕容天奮力掙扎,卻被更用力的壓制回應了。抬頭看李宣俊美的臉近在咫尺,鼻息不住噴到對方臉上,更是驚駭不已,轉頭把眼緊緊閉上,心中隱隱絕望。
李宣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輕輕低頭下來,「你真美……」
他在他脖子上蹭著,感覺慕容天瞬間便緊張了,睜眼來看他。
「放開。」慕容天鼻翼微微顫抖著。
「不放,永遠也不放。」李宣的表情莊重的象在發誓。
慕容天猛然挺身,差點便把李宣給掀了下來,卻被李宣趁機推翻,又壓住。繼而,雙腕被纏住了,是衣服!!他想綁住自己!
慕容天掙扎,卻被李宣一把摁到了枕頭上,身後那柔軟的布料一圈圈的包裹起來,緊緊的。
慕容天扭動著,差點窒息,猛的抬頭,李宣也在這時松了手,兩人對望著,慕容天的手在背後拼命扯那衣服,卻怎麼也扯不開。
他的心沉了下去,李宣邪笑著看他,如同當初的那個夜晚。
李宣伸手過來試圖擁抱他,親吻他。他猛地避開,然而卻避不開第二次,被壓在身上的那一刻,他絕望的看著他,希望能從那雙已經滿是的眸子中看到一絲熟悉來。
卻終于失望。
那鈍器第二次劈開了他的身體,緩慢的,恥辱的,痛楚的,進入他。
他閉著眼,緊緊縮著身體,即使這麼做他只會更痛苦,卻不知該如何改善。
「放松……放松些。」李宣在他耳邊輕聲道,並停止了動作,輕輕的撫摩他,吻他。
他睜開眼,星目中潮濕著,似乎隱隱有淚,也許是因為那痛,或者還有別的,他的心也跟著抽痛,「放松……寶貝。」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喜歡你……愛你……想要你……」李宣說的很輕,連自己也快要听不清楚。
他閉上眼。
那一波波的抽動,是他的快樂,也是他的痛苦。
可原來他依然不在乎。
他再也沒看他。
***
「王爺,王爺……」婢女驚慌的阻擋聲中,門「砰」的被推開,李緒和正站在他身前商談的的曹子勁都轉頭來看,一襲華衣的李宣抬足踏了進來。
曹子勁連忙跪下,「奴才叩見同欽王爺。」
李宣瞧也沒瞧他一眼,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二哥。」
李緒放下手中信紙,輕輕一笑,揮了揮手,曹子勁咬牙退下。
「坐。」李緒招了招手,片刻後有人便上了兩杯茶。
「怎麼不多睡會?」
李宣果然依言坐下,端茶笑道︰「都睡了一夜了,還怎麼睡。」
「睡了一夜?」李緒眯眼,促狹一笑,「我倒听說昨天夜里有人折騰了半宿,鬧得整個院子的人都沒睡好。」
李宣臉微微一紅,氣道︰「二哥你居然找人听房?」
李緒眉一抬,瞥他一眼,「怎麼會,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李宣心下一動,低首。
這位二哥平日里手段頗毒辣,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的便敢上了戰場手刃敵將,有沒派人听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中是否起疑。今天這番對答,卻是一言便定生死,說好了,李緒必然對自己百般信任,說差了,自己喪命不說,連慕容天也必是陪著下黃泉。
雖然自己覺得兩人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主意,可人畢竟還是活著好。
再抬頭,李緒臉不變色心不跳,也看不出是否言有所指,正笑嘻嘻抿著茶。
李宣展顏一笑,「二哥你昨天不是說有正事嗎,說吧,為了這事,今兒我可是特意起了個早床。就如同二哥說的,我這腰可還酸著呢。」
「早知道就不說這話,九弟也可以多睡片刻。」李緒笑道。
李宣不耐煩揮手,「二哥你說話也開始繞彎子了,跟大……大哥一個毛病,有事情直說吧,大家也不是外人……」
李緒臉色變了變,看看李宣,又沉吟片刻,道︰「其實我原本不想拖你下水……不過,既然你到了這兒,卻是不說也不行了。」
李宣心中一跳,看著李緒。
李緒緩緩道︰「九弟,你覺得李啟坐這太子之位,他合適嗎?」他竟是連大哥也不叫,直稱名諱了,顯然謀反之心已定,這事情終于由他親口承認,李宣心中又是郁悶又是傷感,半晌沒開口。
結了,才瞪大眼看著李緒,也不回答。
李緒以為他是事情過大,震驚所至,笑了一笑,臉突然冷了下來,只盯著李宣的眼看。
李宣吃了一驚,垂下眼簾道,「……這個,這個……其實……」
「九弟有話直說無妨。」李緒道,眼光卻沒離開過李宣的臉。李宣心念微轉,自己如是倒戈太快,對方必然不信。
抬起眼看看李緒,又匆忙轉開,目光驚慌,游離不定,狀似困惑,「……二哥你這……這可是在戲弄我嗎?大哥他,他雖然有時……但到底是身為長子,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呢?」
李緒盯看他了片刻,突然笑起來,「九弟到底還小,我也不嚇你了,二哥在逗你玩呢。」
李宣一怔,不知他何意,心中倒真有些忐忑起來。
兩人天南地北噓寒問暖的說了一番,李緒絕口不再提此事,坐了片刻,李宣起身告辭,做不經意狀,突然問道︰「對了,二哥,你親來這山莊是為了什麼?」
李緒看他一眼,臉色突然有些陰郁,冷道,「九弟,你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自三人相處以來,李緒和李啟對李宣都是疼愛有加,從不曾如此冷淡,李宣怔了怔,只得告退,心中卻是一陣陣發涼。
不知道自己哪一步露出了破綻,讓他起了戒心。
***
回到房中,走時還未醒的慕容天此刻已經起身,穿好了衣服。
李宣在門口處站住,昨夜那般自己瘋狂,此刻居然吶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低下頭正要說話。突覺一陣風過,卻是慕容天仿若無人,與他擦肩而過。
李宣原本心中沉重,見了他這般決裂,更是沮喪,頹然坐了下來。
听門外守衛喝道,「退回去。」
卻不見慕容天回答,只听衣袂飄動之聲,「撲通」一聲便有人倒地,吆喝聲起,身後紛亂打了起來。
慕容天幾招便把那守衛打到,縱身沖出。李宣埋著頭不再動彈。
他能逃了卻也好,怕只怕……
***
隔了半個時辰,果然听腳步聲紛紛而至,到門口停住。
李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九弟,你可要管好你這慕容公子啊,放他到處亂跑可是不好。」
李宣起身,嘆息,「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走了便走了吧……」
轉身見一群人中,慕容天被人反剪,跪倒在門外,一張臉幾乎要壓到地上去,不由心痛,往前踏了一步,卻又站住。
慕容天咬牙,誰也不看,臉上的傷火辣辣的疼。
李緒站在慕容天身前,伸手模了模他的臉,一派儒雅的笑,「真不知道他什麼本事,把我這個囂張的九弟迷得性子都變了。」
李宣輕輕一笑,「二哥既然知道,便把他還給我吧。」
李緒凝目看他半晌,嘆道︰「看來九弟卻是真動了心,這可不好,人一旦動情,便是有了死穴。」
李宣不語,只看著慕容天鐵青的臉。
李緒舉手示意,押慕容天的侍衛便松了手,慕容天跪在原地沒動,那些人紛紛退開。李緒轉身正要走,突然轉頭一笑,「我開始說的那事情,九弟再想想。人這一輩子,要做的抉擇並不多,可這種時候錯了,便是滿盤皆輸啊。」
李宣一怔,原來李緒倒並未對自己起疑,諸多姿態,只是為了給自己施加壓力。
腳步紛呈而去,偌大的院子,片刻間便只剩了他們兩人,一立一跪。
李宣遲疑片刻,邁步上前扶他,慕容天猛的拍開他的手,也不抬頭,也不開口。李宣苦笑著松手,看著他站起,吃驚見他又往院門走去。
「慕容!」
果然在院門又被兩名黑衣侍衛攔下,慕容天這次也不動手,只靜靜道︰「我不想待在這院子里,你們不讓開,我便一次次打出去。」
那兩名侍衛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困惑的神色,忍不住看了看李宣。
李宣停下欲追的腳步,口中突覺苦澀,勉力笑了笑,「你總是脾氣這麼大。」那兩侍衛恍然,分別看著兩人,都曖昧的笑了笑。
慕容天卻沒回頭,筆直站著,似乎也沒听到他的聲音。李宣看著他的背影,那麼遙遠,居然再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陣風起,將地面的灰塵卷出一個小旋渦,搖曳著,突然又散了。天色慢慢便沉了,真是六月的天女圭女圭的臉,說變就變,屋檐邊上陣陣黑雲翻滾,不一會,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兩人誰也沒動,任那雨水把自己打得一身狼跡,倒是那侍衛知是兩人鬧別扭,跑到旁邊屋檐下躲雨去了。
隔著雨簾,遠遠看著這兩人。
***
「哎呀,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病了。」卻听李緒的笑聲自門外傳來,片刻後,修長人影出現在門口,李宣含笑起身相迎。
「二哥。」
李緒執了他的手,上下左右看了看,眉目間含笑,「听說你跟那慕容公子賽誰淋雨淋得久,最後可是誰贏了?對了,他人呢?」
李宣低頭一笑,「二哥別取笑了,他氣還未消,我給安排到隔壁屋住去了。」
李緒搖頭,「我是弄不清你在搞什麼,一個男寵至于這樣嗎?你從前可不是這種人。」
李宣淡淡道,「二哥你還是叫他姓氏吧,我可沒這麼看他。」
李緒一笑,「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卻不管……」說著舉手屏退左右。
李宣見他臉色凝重下來,心知他要提正事,也強打幾分精神。
果不其然,李緒道,「前兩日那事情,九弟考慮得如何?」
李宣遲疑道,「……是太子之事?」
李緒笑一笑,「自然是這個,直話說了吧,這九五之位,我覺得我也坐得來。」
此言一出,李宣心中砰然直跳,雖然事先早已料到幾分,可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他卻是此生第一次親耳听到,如何能不驚。
李緒見他不答,知他心中猶豫,道︰「其實你今日也已是親王,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堂堂七尺男兒,難道就沒有自己做一番事業,打一片江山的志氣嗎?父王重小人,遠賢臣,剛愎自用,听不得半點逆耳之言,如今天下早已經是怨聲載道。你可知道去年湘鄂一帶水災,那些貪官們貪了多少銀子,下頭卻死了多少百姓嗎?你知道我雖然查了一個貪贓王法的吳元,可外頭還有多少個吳元嗎?父親執政已是走了錯路,李啟卻是個讀死書的呆子,真要坐了帝王位,按他那個溫吞性子,那對軟耳根子,卻能做什麼,還不是按著父王這一套繼續來?想著在他手下當官都已是不爽,倒不如我自己來,卻要真正創他一個富強帝國、大好江山。」
轉頭看李宣,握了他手道,「九弟你幫不幫我?事情成了,你便是齊眉一字王,我們兩人平分天下。」
李宣听著呆了,他在王府中錦衣玉食的,哪里想過這麼許多。之前只覺得李緒貴為「平晉王」,居然起了謀反之心,大是忤逆。
自己處于二位皇兄之間,實難做人,只求自保即可,再不行,也只能報給李啟,讓他去處理。沒想到二哥李緒卻心懷天下,藏著如此雄心大志,一番話說得他心頭又是慚愧又是敬佩。同為帝王之後,自己平日里為了點情愛扭扭捏捏的,卻顯得小家子氣了。
這時,倒撇開那些假情起了真意,握了李緒的手道︰「二哥,你這些念頭都是極好的,可未必只有謀反這條路才能做到啊。」
李緒怔了怔,沉默片刻,嘆息道,「九弟,我說了這麼多你卻還不明白。」
李宣道︰「我怎麼會不明白……」正想說大哥其實早有所察覺,卻突然又停了口,暗自思忖,這麼一說,可好還是不好?
李緒轉身,靜了一會,淡淡道,「九弟,我之前一直不告訴你,是因為和你情同手足,你萬一知道了,象現在這般不肯幫我,我只能忍痛除之……我實在是不願意。」
他聲音平靜之極,似乎話語無關生死,只是寒暄。
李宣卻是大驚,欲退,轉念一想卻又硬生生停住,卻是眼前一花,李緒人已至他身前,一只手悄然掐到他脖項間,指尖有些涼,模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李緒靜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目光中微微有些憐憫,道︰「兄弟一場,別人殺你我卻不願,只好親自下手。」
李宣只覺那手漸漸緊縮,自己呼吸便慢慢緊促起來,心中前回百轉,終于努力笑了一笑,啞聲道︰「二哥……你也未免太心急了……」
那手便松了松,李緒冷眼看著他。
李宣咳了兩聲,「我還病著呢,二哥你一點也不懂心疼人……我可沒說不幫你。」
李緒的手慢慢松開,眼楮眯起,盯著李宣,「你這個時候答應,卻叫我怎麼信你。」
李宣在喉間模了模,看看李緒,把衣襟前擺一撩,雙腿「撲通」一聲跪下,朗聲道︰「皇天在上,我李宣今生如叛二哥李緒,天打雷劈,五馬分尸,曝尸街頭,總之不得好死。」李緒看著他,笑一笑,「再加上那慕容天如何?」
李宣吃驚抬頭,「二哥……」
李緒笑著扶起他,「好好,不逼你,其實……」他在他耳邊,半真半假輕聲道,「如果你死了,那慕容天又怎麼可能獨活。」
李宣心中漏跳了一拍,臉上卻仍但笑不語,李緒這次雖然饒過他,言語間卻是仍帶威脅,對他未能全信。
他該如何做?該幫誰?
***
至夜間,一鉤銀月掛上天邊,李宣支起窗欞,院子對面那扇窗戶也往外散著昏黃光芒,慕容天一天都未曾出門,卻不知道呆在房中做什麼,他不禁嘆了口氣,往院外一看,院門大開著,外面還蹲著兩名侍衛。
轉身,床頭掛著一支紫竹洞簫,取下來看,也不是什麼名貴物件,用手擦了擦,輕輕吹了幾個音,嗚嗚聲低回婉轉,卻是更覺惆悵,心中想起白天李緒所說,明日他便要啟程回京,此處事物卻留待李宣繼續查找,曹子勁也留了下來,明是協助,暗是監視。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李宣想起當初太子李啟的支吾,莫非也跟此物有關?
「一張圖。」李緒邊寫邊道。
「圖?什麼圖?」
「我也沒見過,據說是當年被人從宮中盜出來的。母後曾提到過,說是當年始皇帝留下的一張藏寶圖。父王曾派人去尋過,可沒人能找到這圖中位置在何處,最後成了懸案。」
「找不到的藏寶圖有用嗎?」
「沒用又怎會有人盜?」李緒笑看他一眼。
李宣恍然,「只要找到那盜賊,寶藏便也到手了。」轉念,吃驚︰「那盜圖的居然是……」
「是慕容白和章天奇。」李緒笑一笑,「而這圖,便在這宅子里。」
李緒把筆放下,對桌上的字端詳了一番,不經意道,「其實那慕容天有時間也可以審一審,或許也能問出點什麼。」
李宣看字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