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的傻美人 第二章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府第會變成女人爭風吃醋的場所?
本想好好休息,以犒賞自己連月辛勞的男子,正臉色難看地端坐在瑞鶴廳上,「我記得我下聘的只有蕭家,為什麼會多出來兩個女人?是誰擅作主張的?」
石崖是一家之尊,發怒時的氣勢是驚人的,好幾名參與者都低下了頭。
關叔秀訥道︰「我們只是看不慣蕭家的虛榮女人入主石府!蕭家十年前那樣對待你,憑什麼還奢望得到禮待?會瞞著你,也是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
結果一切都教那蠢女人搞砸了!
不過,話說回來,事情不這樣發展,大哥怎能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的確是大驚喜。」石崖臉如寒冰,「你們可真有出息,敢在背地里設計我,難道石府就沒家法了嗎?」
「大哥……」關叔秀低下了頭。
貴賓座上的白衣男子把玩著扇子,玩世不恭地道︰「我說石崖,你就這點不好,憑空多了兩個美人兒這種好事,是男人都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嘛!」何必將氣氛搞得這麼嚴肅?不過——
想起剛看到的紅衣「妖女」,他還會忍不住全身打顫。
石家人的審美眼光還真有點特別!
「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要怪就怪我這老頭子好了!」
「義父。」石崖起身,濃眉緊皺。
關泰山忍不住叨念︰「阿崖,我明白你重情重義,但市儈勢利的蕭家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看你重金娶回來的女人究竟是什麼德行?簡直和她那貪財無德的老子一模一樣!」
關凌霜附在父親身邊,加入聲討的行列,「大哥,你雖沒看到她這幾天來的跋扈表現,但就從剛剛她肆無忌憚的行為,應該也能看出她膚淺的本質。
這女人與暢喜園的柳堆雪是一丘之貉,沒半點石家主母的得體自重。凌霜真不理解你為什麼會娶她,照我說,那種女人就該休了了事,省得敗壞石家門風!」
「住口!蕭家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我老頭子偏偏管定這事了!阿崖,你還稱我一聲義父,就不該縱容那女人,否則她遲早會爬到所有人頭上。我關泰山的兒媳婦,絕不能是那種秉性不良的賤婢!」
大廳上靜默了好幾秒,誰都知道,關泰山從不曾對石崖說過重話,會這樣臉紅脖子粗,足以證明他對蕭韶九的深惡痛絕。
「這蕭韶九究竟是做了什麼,讓你們這麼痛恨她?」
幾雙不敢置信的眼落在不知何時進來、正抱著一盤糕點吃得津津有味的風軒揚身上。
「風大哥難道沒看到嗎?她不知輕重地當眾爭風吃醋,指使丫鬟打人,這還不夠可惡嗎?」
「有點。」風軒揚認同地點點頭。
「等一等,那個金光閃閃的女人,就是石崖用十箱白銀換來的?」旁觀的唐煜取得發言權。
「好了!」石崖厭煩地打斷他們,「石府的家法從不偏袒任何人,她若犯錯,自然會受到懲罰,絕不姑息。」
「有個問題。」
「什麼事?」石崖對風軒揚皺起眉。
「我十分好奇你娶她的動機。」
石崖一掀唇角,冷冷地不答話。
「不說也沒關系。」風軒揚笑得好欠扁,「有些人一輩子總會遇到一兩個人,讓他不由自主地傾心,我們不妨稱之為情關,關里的那一位,正是某人的克星。現在,不知誰有沒有興趣和我賭一把,蕭小姐恰好是石崖命定的那一位?」
所有人的眼光又一齊望向他,一致認為風軒揚是吃錯藥了。只有唐煜是比較賞臉的那一個,刷地抖開白扇,不以為然地晃著。
「我出一千兩,押你輸定了。」
「成交。」風軒揚逕自賊兮兮地笑,亮晶晶的眼像是看到元寶白花花的光。
這一回,他直覺會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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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這個惡女人總算是自食惡果了。
為了懲罰她在大操場上跋扈的表現,當晚石府舉行的家宴,她不被允許出場。據說,石崖就是在酒席上被一班兄弟灌得微醺,在關泰山的授意下,被送入莊百妍房中與她圓了房。
彷佛為了更彰顯她的失敗似的,與石崖圓房的第二號人物是柳堆雪,因為她在苦挨了一巴掌後,表現出的明理大量,獲得大家一致的好評,也引出了石崖的憐惜,進而「寵幸」了她。
這下子,兩名「名副其實」的側室,更有理由來嘲笑她這個倍受冷落的正室了。幾天來,她兩名風風光光的「妹妹」可沒少進她的虞香閣,湊熱鬧的人當然少不了關凌霜。
不過,沒關系,冷嘲熱諷嘛!有多少,她蕭韶九接多少。
但,她倒是好奇莊百妍與關凌霜之間,是否有過什麼協定?畢竟關凌霜種種表現都逾越了兄妹之間的情意,滿心希望的就是成為「崖大哥」的妻子,她會那麼積極地將莊百妍推入石崖懷抱,且親親熱熱地與她姊姊長妹妹短的,這里頭肯定大有文章。
補上腮紅,她對著鏡子里那副吸血女鬼的尊容,頑皮地笑了起來,「好在現在是冬天,換作夏天,這身行頭肯定熱死人。」
「小姐不必擔心,夏天一到,我和流丹兩人一左一右兩把小扇子,跟在你身後不停地揚。」
想到那場面真是萬分好笑,她無法自主地擴大唇邊的笑。
流丹有些遲疑地收拾著散開的飾物,「小姐還要繼續扮演潑婦嗎?」
「不扮演潑婦,怎麼能成功地與我那夫君‘圓房’呢?」她笑得頑皮。
「可是,這對你的名聲……」現在她們主僕連走在路上,都察覺到後頭的指指點點,她與敲冰受氣倒沒什麼,可小姐不該受這種氣的,特別是六年前……
「你小姐一狂起來,什麼都敢做,這些算什麼呢?」蕭韶九抬起她的俏臉,將她的唇辦捏成上揚的弧度,平穩的聲調雲淡風輕,「你要明白,這是對我最好的安排,這些年來我已漸漸放開自己,明白自己要不起的東西不能強求,所以我過得很好。
況且,一朝恩愛又如何?我念首詩給你們听——」
她抓著鎮石輕擊在盆上,敲出清脆的聲音,「新裂齊純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秋風起後,扇子就用不著了,這是古往今來多少女子的悲哀啊!」
敲冰兩手擦腰,凶巴巴地喳呼道︰「好啦好啦!好小姐、好妹妹,別好端端地抱不平啊、吟詩的,這悍婦還當不當?柳堆雪那狐媚子可是放話了,今晚她大擺酒筵,施柔使媚地要將姑爺連留三夜。今晚再給她睡上,嘿嘿,明天又有好戲看了!」
蕭韶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點頭道︰「敲冰這凶丫頭說得對,庸俗又市儈的女人,怎有傷春悲秋的天賦?」笑嘻嘻地,她率先走了出門。
柳堆雪的幽蘭軒與虞香閣相連一條花徑,還未到達,便听到悅耳的絲竹之聲,不必猜也知道柳堆雪正使出渾身解數,將石崖伺候得身心愉悅,可預見醋瓶女的出現將會多麼掃興了。
「夫人留步。」閣樓下,柳堆雪的貼身丫鬟攔下她們。
敲冰和流丹當先迎上,三張牙尖嘴利的小嘴同樣難纏,但二對一,不必想都知道誰會佔上風,囂張的嘈音不免會傳至樓上——
「讓她進來,」樂音中斷,石崖慍怒的聲音響起。
「賤蹄子!」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落在被流丹和敲冰一左一右拽著的丫鬟臉上,囂張得讓自己又多了一條不得好死的罪狀,「有我相公在,哪容得你這賤婢狗仗人勢?別以為憑藉你那個娼妓出身的主子,便可以作威作福、目中無人,告訴你——呀!」空中落下的第二掌被人狠狠攫住。
「走!」下一刻,怒火勃發的石崖火爆地將她往外拖。
「小姐!」身後兩名丫頭臉色倏變,互看了一眼,緊跟了去。
早先還春光旖旎的幽蘭軒里,只剩下衣著涼快的柳堆雪一人在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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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兌衣!」虞香閣里,他將蕭韶九重重地摔人大床,暴戾而陰沉地下令。
「相……公……」她被嚇到了,無法抑止劇烈的心跳。
他發覺她的顫抖,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語氣嘲弄︰「怎麼?這會兒倒怕了?你早一刻撒野的驕橫哪里去了呢?」
「我……」她該慶幸自己臉上的妝夠厚,讓他看不到她慘白的臉容,但……面對他令人肝膽俱寒的冷酷無情,她懷疑自己能否演完這場戲。
可能是她的畏怯與遲疑,引起了他的不耐,下一刻,他大手仲向她的衣襟,蕭韶九又吃了一驚,下意識用力撥開他的手,猛縮往床里。
石崖猛扯住她的長發,「你見鬼的玩什麼把戲?難道你天天不分場合與時間地遣兩名刁婢去請我移尊就駕,不是為了這個?現在你如願了,怎麼倒演起貞女烈婦的角色來?」
心口的不適與頭皮的疼痛,使她癱軟在床上,早失了開口的力氣。
這個男人肯定以為她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了,怎麼辦呢?再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別說演戲,她小命也會玩完了……
敲冰和流丹兩名丫頭端來酒菜,用力地撞開大門,「唉呀!姑爺誤會小姐了,小姐的意思是……洞房花燭之前……要先喝交杯酒!」一向機靈的丫頭們看到她委頓在床,慌了神色,連借口幾乎也編得奇差。
「是呀!交杯酒未喝,儀式未算完成,也不吉利!姑爺先坐到那邊,讓小姐先舒舒氣,我們小姐啊,是太興奮了……」硬著頭皮,敲冰擠到對峙的兩人中間,收到她眼色的流丹,立刻順勢將石崖拉離床沿。
石崖再次瞪了床上發抖的女人一眼,抑不住厭煩神色,沒發現在他轉身之際,敲冰匆忙將一顆藥丸塞入蕭韶九口里。
「來來,奴婢在這里祝賀姑爺與小姐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長長久久……」緊張地遞上一杯酒,看著石崖仰頭喝下,殷勤地再斟滿一杯。
「小姐……」敲冰臉上血色褪了一層。
「沒事……」蕭韶九艱難地搖頭,努力平復心悸的同時,猛打眼色,敲冰會意地加入勸酒的行列。
「相公所喝的,是來自蘭陵的郁金香,是奴家特從娘家帶來的,不知相公可喜歡?」蕭韶九平復氣息,一臉討好地接近。
石崖皺眉地瞪著已遞到唇邊的酒,重重地將它放下,「的確是好酒。」
「那相公該多喝一點。」佯裝沒看清楚他眼底的厭惡之色,蕭韶九逕自殷勤地夾菜遞酒,未了又吃吃笑道︰「我想府里的人對我蕭家都有點小誤會,其實十年前……」
石崖重重地拍上桌面,「不要提十年前的事。」
好大的怨氣!她若識相就不該再問下去,偏偏她所扮演的是一名不識相的女人。
「我以為相公……」
「你以為什麼?你以為我石崖痴傻,忘了曾在你蕭家受到的羞辱了嗎?」
「可是相公娶了我……」
「那不算娶,叫買,清楚嗎!?」可笑的是,他的十箱白銀居然換回這麼個庸俗的女人!
「可是……」
石崖猛地站起來,「如果你還想留下我,那麼馬上為我寬衣。」他決定在自己沒後悔之前,忍受這女人一夜。
「是、是。」啊哈,看來石崖對她真厭惡到極點了,她敢打包票,這男人自進房來壓根兒不曾正視過她。
既然這麼討厭她,又何必娶她呢?沒有尋思背後的解答,她垂下頭,眼底的神色閃爍。
「你……」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眼前的蕭韶九會變成七八個紅色的影子?
「唉呀,相公醉了,站都站不穩呢!丫頭們,還不快來幫忙扶姑爺上床——」
蕭韶九的呼聲成了最後模糊的印象,他頭一暈,帶著蕭韶九一齊倒入床衾之間。
主僕三人明顯地松了口氣。
「唐門秘制的迷藥果然厲害,石崖這麼精明的人居然也上當了。」
「那是小姐你演技好,段數高啊!奇怪,他都昏睡過去了,為什麼小姐你還沒事?」耳邊傳來流丹的呼聲。
「什麼沒事?我好困……」她的眼皮重了起來。
「小姐?」
「你們倆可要記住我的吩咐……」
周公遙遙招手,模模糊糊地,她沉入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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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在朝為官的父親得罪了朝中權貴,受到彈劾的下場,便是烏紗帽不保。不久後,父親潦倒而死,臨終之前,命他投奔曾與父親義結金蘭的蕭八兩,並鄭重囑咐他務必信守其當年許下的信諾,娶蕭八兩之女為妻。
體弱多病的母親因受不了奔波勞累,而病死途中,當他帶著信物來到揚州蕭家時,已是窮困潦倒,孑然一人。
蕭八兩在得悉他石家境遇之後,便露出了假仁假義的真面目,將他趕到柴房,要他在他家當個干粗活的下人,因為他蕭家從來不養無用的米蟲!
當時心高氣傲的他,哪堪忍受這樣的羞辱?當下將得自蕭家的一碗米飯狠狠摔到蕭八兩面前,痛斥他的勢利,枉費父親那樣看重他。
結果,惱羞成怒的蕭八兩一不做、二不休地趕他出府,並且當面毀約,摔斷蕭石兩家訂親的玉佩。
滿懷屈辱的他,並沒有立刻離開,當天晚上,他偷偷溜人蕭府後院,秉持著「石蕭間的盟約並未消失,蕭韶九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不會在蕭家忍辱偷生,但屬于他的東西,一定要帶走」的信念,想要帶著蕭韶九一塊走。
但,最終他沒有,因為在蕭家後院跌跌撞撞地模索了半天,他湊巧听到他們父女倆的這一段對話——
「爹,石崖被你趕走了嗎?」
「提他干什麼?那個渾小子連給我的女兒提鞋都不配!」
「也好,橫豎我蕭韶九的夫婿,斷不可能是囊袋空空的窮光蛋……」
他當時羞憤交加地愣在原地,心也涼了。
他從未曾真切打量過十歲的蕭韶九,因為蕭八兩不喜女兒與他遇見,幾次遠遠一瞥得來的印象,似乎是個蒼白的女孩兒,常失神地仰望天空,讓他無法與眼前濃妝艷抹的女人作比較,但勢利的口吻可是如出一轍,果然不愧是蕭家出產的女兒!
娶她,不過是完成先父遺命,不帶一絲私人情愫,但他現在幾乎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對抑或是錯了。
石崖近距離地看著這張臉,感覺應是相當美麗精致的五官,卻完全被重重脂粉破壞,睡眠中的她,與清醒時的驕橫無知完全搭不上邊,反而哀悒得讓人心憐……
哀悒?是他看錯了吧?這庸俗的女人,一顆心早教虛榮與爭風吃醋給佔滿了,哪可能有這般細膩的脆弱?
「呀!」某種審視造成的壓迫感,使她無法自然地醒來,擰了擰眉峰,迷蒙的眼甫睜開,一只有力的大手立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帶來清晨的第一波驚嚇。
「昨夜,我與你圓房了?」凌亂一地的衣物,提醒他應該是發生過的事,但空洞洞的腦子告訴他,他對昨夜的事半點印象也沒有。
「唔!」心跳又加劇,她多希望自己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演好這場戲。畢竟石崖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人,而迷藥的藥效也不可能持續到第二天早上。
猛掀起被褥一角,發現床上的血跡後頓住,眉頭因此擰得更緊,「你臉上的妝描得可真好,我在要你之時,居然沒有吻花它。」
「這……」她又點頭,心底一晃而過的不對勁,很快潰散在心悸的不適中。他似乎在懷疑,但懷疑什麼呢?為什麼他還不放開她?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被單滑下一角,他的眼光跟著往下探,立刻因看到的白皙而恍惚了下。
大門忽然又撞開來,丫頭的喚聲傳了來,「姑爺、小姐起床了嗎?奴婢伺候姑爺更衣來了。」
調開眼光,他猛地放開她,起身出了芙蓉帳,不帶眷戀。
「別讓我發現你玩什麼鬼把戲,那後果將不足你所能承擔的。還有,我希望你收斂一下你的行為,要明白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再讓我發現你囂張驕橫的舉止,我絕不姑息。」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冷冽而無情。
床里沒有聲響,憶起剛剛她發顫的身子,想必是嚇呆了吧?石崖逕自披好衣物,接過一旁遞上的毛巾,不經意地對上另一雙眼,立刻凝聚了焦距。
「姑爺……」流丹一顫,幾乎握不住銀盆。
「我可曾遇見過你?」真是奇怪了,一個丫鬟怎會給他這樣強烈的熟悉感?
「奴、奴婢進府將近十天,姑爺見過我是應該……」
「我是說從前。」哪個從前?一定是記憶中最深刻的角落,偏偏他記不起了。
「姑爺!」白著臉的敲冰緊張地說︰「大總管和二總管一大早便在找您,好像有什麼要事……」
石崖面容一整,壓下沉滯的問號,若有所思地再盯了她一眼,往外走出。
「恭送姑爺。」齊齊的行禮像在驅送某個瘟神。
「小姐?小姐!你怎樣了?」
芙蓉帳內,蕭韶九痙攣成一團,「我……還好,還好……我們總算……」她氣一抽,再也接不下去。
要騙過石崖,可真是艱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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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大雪,將整個洛陽城罩成銀白世界。
這樣酷寒的天氣,實在該安身待在暖閣圍爐取暖的,但偏偏有人愛做出如臨大敵的驚恐狀,將一室的暖意破壞殆盡。
所為何來?
蕭韶九昏昏欲睡地听完兩名喜歡不時撞門而入的女人,不厭其煩的闡述後,總算听出了大概——石崖有新寵了!
听說是暢喜園繼柳堆雪之後扶植出的新花魁,以我見猶憐的冰美人姿態,紅透了整個洛陽城,令多少王孫貴族為之瘋狂。而一向冷淡自持的石崖在遇到她之後,也不能自拔,居然連續三夜宿居暢喜園。
這消息傳人石府,無疑對一班心系石崖的女子們來說是晴天霹靂——
蕭韶九隱忍地掩去個呵欠,這才知道幾天來石崖並未在任何一房妾室過夜,難怪她這兩名「妹妹」氣焰消退了那麼多。
「小姑和妹妹真是多慮了,別說你們,就憑我的姿色,難道會迷不住相公?你們都知道,太優秀的男人,身邊總不免圍繞著大批的鶯鶯燕燕,我相信——」
「大姊,到這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現在所有人都在猜測相公會不會迎娶那女子入門,你想想,若讓那女人入門,你我姊妹還有好日子過嗎?」一向拘謹的莊百妍終于壓不住滿心的焦惶。
錦衣玉食,奴僕成群,這不是所謂的好日子嗎?哦,是了,听說石崖在對莊百妍一夜恩愛後,便不再寵幸,無怪乎昔日英氣一身的女子,會如此消沉而憔悴了。
蕭韶九掩下嘆息,一名曾經游走過江湖的「女俠」,怎會將整個生活重心與生存意義,牽系在一名男人的憐寵上頭呢?不明白呵。
「那麼,你們要我如何呢?」這眼巴巴地趕來,是料定她這醋缸听完必定會大驚失色,然後一馬當先扮演一個人人鄙夷的悍婦角色?
關凌霜和莊百妍兩人對望一眼。是她們听錯了吧?為什麼這女人會無動于衷呢?
「你好歹也是石府的少夫人,難道不該由你出頭管一管?」關凌霜哼道。
這倒是。蕭韶九點頭,眼光有點憐憫地看了莊百妍一眼。
嫁入石府已是一種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不該找關凌霜來依傍,盛氣壓人的關凌霜是注定要爬在她頭上的。
洞開的大門吹灌入陣陣朔風,蕭韶九瑟縮一下,壓下厭煩,扯開笑,「我答應你們,此事我不會坐視不理,那個叫什麼的女人……」
「封若水。」關凌霜打斷她,
「呃,封若水想進石府的門,我絕不會答應!」但,她不答應有用嗎?這兩名女人顯然忘了她有多麼倍受輕視。
可,不管如何,兩個心懷鬼胎的女人總算安心離去,將清靜空間留給她,真是功德無量。
「誰?」突地,房內的丫頭輕斥一聲。
只見窗外幾株白梅之下,一名小男孩站立在那里,被發現之後,他躊躇了下,轉身走向她的房門之外。
「讓他進來。」蕭韶九記得他便是那天跟在石崖身邊的小男孩,石崖已故義兄之子,名喚諸瑯。
小男孩進來後,表情是又矜持、又戒慎,這種超年齡的成熟真是讓人心疼,也成功地俘虜了主僕三人的心。
蕭韶九探出埋在皮裘下的頭顱,朝他朝了朝手,「諸瑯。」
「唉呀呀,先過來這里烘一烘,小公子看起來凍壞了啦!」挑著炭爐的流丹招呼著,敲冰也殷勤地倒來熱茶,兩個人熱心極了。
「不必。」沒想到會受到熱情招待,諸瑯有點狼狽地拒絕,驚奇的眼落在蕭韶九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我只說句話就走。」
「你的唇都凍紫了,拒絕我們好意的下場,就是讓自己生病。」她淺笑,從容地任他打量,在下榻的同時,將身上蓋著的裘衣蓋到他身上。
「我不用!」暖烘烘的裘衣帶著香氣,他狼狽地漲紅了臉,瞪了她厚重衣物下難掩單薄縴小的身子,柔弱的身段彷似一陣風便能拂走似的。
下一刻,他將皮裘重重裹回她身上,縮手時不小心踫到她的手指,被冰冷的溫度嚇了一跳。
「你身體不好嗎?」畢竟年幼,掩藏不住心思,他禁不住問,眉鋒也擰了起來。
「許多人都會有一點小毛病,不足為奇,你有什麼事嗎?」裹緊裘衣,將他帶近暖爐邊,小男孩有一分不自在,終于沒出言拒絕。
「我只是想勸你別插手崖叔叔的事。」
「為什麼?你要明白,我可是你崖叔叔的正室!」
諸瑯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神色,但很快道︰「你這樣又會惹怒崖叔叔,我不想叔叔忙碌于公務之余,還要為這些小事煩心。」
「你倒是很心疼你的崖叔叔。你覺得阿姨很壞對不對?」
他詞窮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別開。她盈盈清澈的眼波似乎能穿透人意,渾身散發的溫雅柔和氣息,與十多天前遇到的那名濃妝艷抹的女人完全搭不上邊,竟讓他無從討厭起。
「你似乎不常與人聊天?」小男孩有著相當沉重的心事,且寡言地拒絕與人分享,究竟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
「你不必管!」聊天?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辭匯,他不需要。
霍地站起身,想推開身邊的女人好離開,但終因想起她單薄的身段比一抹輕煙還弱而罷住,「你讓一讓。」
「要走了嗎?」蕭韶九微微失望,石府中四面楚歌的環境,難得有童稚得讓人放下心防的聲音說說話,卻一下子又要走了。
「對。」這女人干嘛一副不舍的模樣?而他竟很孬地有些看不慣她蒼白的容顏,沾染上低落的神色。
「你願意有空來我這兒玩一玩嗎?」
他很想堅定拒絕,但話卻說不出口,氣自個兒心軟,他又別開頭,「我說的話你最好記住,否則,到時惹得叔叔生氣而適得其反,就太不值了!」
頓了頓,忍不住又往下說︰「你該清楚莊百妍和關凌霜那女人會來你這里挑撥,純粹不懷好意,如果是好事,她們早就搶著去做了……」
話音驀地在蕭韶九閃爍感動的眸光下頓住。可惡,他說了什麼?!?!「你可別誤會,我說這些完全不是因為關心你。」
「我知道。」真想放肆地摟一摟這個孩子,因為一顆心早無法自控地傾倒在這小男孩的聰穎體貼之中。如果她能有這樣的兒子,多好?
但,天注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連小男孩的一番好意也可能要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