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 第三章
一大早,宏亮的聲音在窄廊上響起。
「晴明,你在嗎?」在廊上沒看到人,高大的身子轉過就要往屋里去。
萱草在此時擋在門口。
「博雅大人請稍候,晴明大人正在更衣。」
更衣?
博雅望了下已有些日曬的天空,晴明幾乎沒有這個時候才剛起身的穩況的。一股憂慮之心讓博雅當下顧不得許多,輕推開萱草後直接沖進屋內。
「晴明!」
屋內的晴明僅穿著一件底衣站在床榻前,長發披散在背上,听到博雅的叫聲有些驚訝地回過身子。「博雅,我還沒梳頭,你怎麼進來了?」
在外人面前沒有盤好頭發、鐵上帽子的男性,就像是一樣的失禮及羞恥。
看到一向從容自得的晴明難得地露出些許的慌亂神情,博雅心中立刻涌上了奇妙的感覺。
這樣子的晴明,只有我一人看過吧!
邊這麼想著,邊走到晴明的面前盯著他看。
「在我面前就不用感到丟臉了吧。」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那白皙清麗的臉,博雅的臉上浮出了連自己都沒發覺的笑意。
晴明抿了抿嘴唇後,轉過身拉來屏風上的單衣罩在身上。
「那麼,博雅大人現在是專程沖進來,看我未梳發的樣子嗎?」
晴明慵懶的聲音讓博雅立刻清醒。
「啊,不是,我是听說你剛剛才起床,你從來沒有這麼晚才起床的,是不是病了?」博雅的聲音中透露著擔憂,上下打量著晴明。
「沒病,只是有些累。」
「累?可是你昨天早上自皇宮回來以後,就沒再出門過了不是嗎?休息了那麼久,還會累嗎?」
晴明坐著讓式神梳頭,臉上浮出一絲苦笑。
「啊,難道是因為你說的那個傷的影響?」
晴明應了一聲,原本應該讓博雅承受的危難經過回身咒轉到自己身上,是加了雙倍都不止的痛苦。
「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晴明伸手調整了頭上的烏帽子,答非所問地開口︰「出去外面坐吧,萱草有幫我們烤了磨菇。你一早跑來是不是有事找我?」
在窄廊上坐定,晴明拿起糕點優雅地送進嘴里。
「也不算有事啦,我是想拿這個給你。」博雅從直衣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淡紫色的香袋,遞到晴明眼前。
「這是……香袋?」晴明伸手接過,清凜的香味傳出來。「這不是該送給女人的物品嗎?」
博雅哈哈大笑,「一般是這樣的,可是當我聞到這個香味,卻怎麼也壓不下想要拿來送給你的。啊!我可不是在說你像女人,只是,覺得這個香味很適合你,這麼一想,就不自覺拿來了。」
晴明弧形優美的唇逸出微笑。「的確是很好聞的味道,是你調的?」
「也算是吧,只不過是讓人在一旁教著調的,中務卿大人的女兒清子姬偶爾會來王府陪母親聊天,今天她拿了香袋送給母親,母親轉給了我,我一聞到這味道就想到你,所以請她教我調了這個香味。」
「這樣啊。」
「晴明你知道這花香味是哪一種嗎?」
「我怎麼會知道!」
晴明靠上廊柱,開始喝酒。
「枉費你這庭院又是花又是草,結果你竟然不知道!」
「我只認得有用的,比方說……附子。」
「附子?」
「一種鎮痛且抗寒冷的藥材,但若是孕婦吃了或是使用不當,也可能變成使人喪命的劇毒,這種一體兩面的極端植物,不是比普通的花和草更有趣嗎?」
博雅皺起眉頭。
「這種用不好就致死的的危險東西是有用的或是有趣的嗎?晴明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古怪啊,看看美麗的花草,聞聞它們散發出來的優雅香味,這樣不是很好嗎?」
晴明含笑看著眼前這個身形高大,卻意外有著風雅之心的男人。「好了,說吧,這香味是哪一種花?」
「是紫陽花,听過嗎?」
「唔。」晴明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清子姬說,這種花只有在每年中旬開花一次,花謝後就得等到來年,香味不濃不膩,而且這花還有含意呢!」
「什麼含意?」
「代表了孤傲,所以當我聞到這味道又听她解釋了含意,很自然地就聯想到你。」
孤傲嗎?好象不只一人如說過呢,晴明抿唇微笑。
「可是晴明,雖然你給人的第一個感覺是這樣,但是我覺得那不是全部的你。」
晴明饒富興味的眼看著博雅。「哦?」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寂寞的人。」
寂寞?晴明的笑容漸漸斂去。
「晴明,你的生活周圍都是式神,除了我以外也不見你和其它人有往來過,這樣的你,難道不寂寞嗎?」
「沒什麼好寂寞的吧,和人類打交道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呢。」
「晴明,是不是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大家都說你是狐狸所生的孩子,所以讓你不喜歡和人類接觸?」
「原來你也听說過這個傳言啊。」
「我是听過,但那個傳言對我並不重要,不管你是人之子,或是狐之子,你都還是晴明。你放心,只要你不主動說,這輩子我都不會過問你這件事的。」
晴明抬起眼定定看著博雅。「博雅真善良啊。」隨後又轉過頭去望著庭院。
「關于這件事我也一直沒講什麼,我是不在意人家說我什麼,只是硬把我母親扯進來,的確是讓人覺得不太開心啊。」
晴明美麗的眼望著遠方,純白的狩衣在此刻顯得孤單寂寞。
看著這樣的晴明,博雅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起身走到晴明身旁摟過他的肩。
「晴明,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被博雅的舉動嚇了一跳的晴明楞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拉出微笑,「博雅,你,真是個好人啊。」
「晴明,我可不是開玩笑,我是真心的。」
發覺自己太過沖動的博雅放開了晴明,那微低的溫度感還留在胸口,隨後竟像一把火似地燒進了心底,四處蔓延著卻又無法真切地明白。
只顧驚訝于自己突然竄起的這股莫名感覺的博雅,當然也沒發現一旁的晴明白晰的臉上,染了一抹淡淡的粉暈。
就在此時,萱草的聲音傳來︰「晴明大人,景正大人來訪。」
晴明沉下了臉,心里剛想著要不要叫博雅進屋回避一下,藤原景正已經來到眼前。
兩人起身微微行禮,博雅並友善地開了口︰「景正大人,要坐下來喝一杯嗎?」
景正站在原處,一臉輕蔑地斜視著一旁的晴明︰「不必了!我今天可是穿著新衣服呢,要是……沾了上狐騷味可就不好了。」
微微垂肩的晴明倒是不以為意,嘴角浮上若有似無的微笑,但是博雅卻立刻沉下了臉。「景正大人何必出口傷人呢,晴明他……」
「博雅!」晴明淡淡地打斷了博雅的話。「先讓景正大人說明來意比較重要。」
視為眼中釘的博雅,以及上次當面拒絕他的晴明都站在眼前,景正的口氣听來極不友善,還沒談正事之前就先發起牢騷。
「到你這間根本不像人類車住的宅邸,我是極不願意的,但是皇上又交代我傳話給博雅殿,要找博雅殿,也只能往你這兒跑了!」
「那真是委屈景正大人了。」
晴明微微笑著垂首賠禮,而博雅此次也無話可說,他的確是沒事就往晴明這兒跑!
「皇上有意賜婚,將中務卿的女兒清子姬許配給你,據說中務卿及清子姬都同意了,皇上現在想听听博雅殿的意見。」
「哈哈!這怎麼可能?我這個當事人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博雅覺得不可思議地哈哈大笑,晴明則是露出了略為驚訝的神情,隨即又靜默地微微垂下了眼。
而將這一幕看進眼里的藤原景正,浮出詭計得逞的微笑。
「那麼請博雅殿考慮過後進宮給皇上回個話,我告辭了,听說晴明這幾天身體不適,請多保重了。」
沒有理會藤原景正刻意的語氣,晴明坐回原位並順手拿起酒杯,心里被一股未知的落寞佔滿。
皇上賜婚了嗎?且女方同意了嗎?
雖然這也算是自己當初預料中的其中一件,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也沒想到在听到這樣的消息時會這麼難受。不過,自己似乎也沒有立場說什麼,博雅本來就該娶妻生子,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吧。
「晴明,你說好不好笑,這麼大的事但我這個當事人卻不知道!景正大人還真愛開玩笑,也說不定,是傳錯人了呢。」
望著眼前大笑的男人,胸口那個微微突起的痕跡似乎也被扯得疼痛。
晴明仍是露出了微笑。
「如果是真的,那真要恭喜你了啊,也難怪清子姬會常去王府陪王妃聊天,我看那個香袋,不是要送給王妃的,而是想送給你的吧。」
「喂!晴明,你該不會相信這種事是真的吧?」
「內大臣的消息應該不會錯吧!這難道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我一點都不高興啊!」博雅喝光了杯中的酒,露出苦惱的苦情。
「哦?」
「晴明,我只和你一個人說喔,我從來沒想過要娶妻生子的事呢。」
「為什麼?」
「為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沒想過,常听其它人談論起哪位女子的美貌或是才德等等的,我卻連一點興趣都沒有,與其要我和女子談情說愛或是結婚生子,還不如叫我整天都坐在這你兒喝酒聊天來得愉快呢。」
「是嗎?可是,你終究也還是要娶妻的吧。」
是啊,博雅,你……終究也是要娶妻的吧。
就算沒想過或是不願意。但是,你終究還是得要走上這條路的吧。
「唉,雖然說很好笑,但說不定等到我六十歲了才會有娶妻的念頭呢,而且也說不定我根本活不到那時候。啊,晴明,你干脆幫我個忙,變出一個式神來假裝當我的結婚對象,這樣我就可以逃過了。」
晴明露出無奈的苦笑︰「式神在王府中生活,不可能不被發現。」
「哎呀,婚後我會和母親大人說要搬離王府,然後我就躲到你這兒來,把式神還給你,我倆又可以每天喝酒聊天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博雅停了一下,又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後接著開口︰「還有一件事,我說出來了你可不能笑我!」
「就是當周圍的人在我面前,談論起某某女子多麼的貌美賢德,適合當另一半時,我腦海中都會浮現出晴明的樣子呢,這不是很奇怪嗎?你明明就是男人啊,大概是我太常和你膩在一起了吧。」
博雅一會兒天真地編織著美夢,一會兒又露出迷惘的表情,晴明垂下的眼簾看不出是悲是喜。
「晴明,你怎麼突然安靜下來了?是不身體不舒服?」
晴明又讓微笑回到臉上。「沒什麼,只不過想到了一些事。」
博雅,你這麼說已經讓我很開心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我會守著你的,不管在你身旁,或是遠方。
萱草身後,帶著一身著褐色直衣的男子走來。
「博雅大人,我是景正大人府內管家,特地奉景正大人命令,來請博雅大人來到王府一談,牛車已在外等候。」
男人畢恭敬的行禮,晴明臉上立刻有了警戒的神色,博雅則是一臉為難。
「能不能等一等?晴明他好象不太舒服,我先陪他一會兒。」
「這……」
男人也有些為難,此時晴明開口︰「可否回報景正大人說,晴明稍後會和博雅大人一同前往拜訪。」
「啊,景正大人有特別交代,博雅大人單獨前往即可。」
知道躲不過了,晴明輕輕嘆了口氣。「那麼請管家在門外稍候,博雅大人一會兒就出去。」
男人行了禮走出門。
「晴明,你怎麼答應他了?我要留下來陪你!」博雅執拗地開口。
「你還是去吧,免得被扣上了囂張狂妄的罪名,日後讓人找麻煩。」
「可是你……」
「我真的沒事,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景正大人愛權愛名的個性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很有可能會為了權和名而威脅利誘你,你千萬不能大意。還有,到他府中要警覺一點,注意四周環境……」晴明停下口。
「晴明,看你把景正王府講得跟龍潭虎穴一般,我與景正大人素來無怨仇,他不可能會害我的。」
晴明唇邊染上淡淡的苦笑。
你就是這樣單純啊……
晴明舉起兩指伸到唇邊低聲念著咒,不一會兒,一名身著草綠色單衣的年輕女子從庭院中走來。
「晴明大人。」
「綠,你和博雅一起去,有任何問題立刻傳話回來。」
「是。」
女子在晴明面前蹲下,晴明又念了句咒,女子在瞬間化為一截女敕綠的青枝。
「把綠帶在身上,一有什麼不對就喊她的名字。」
博雅把青枝收進袖子。「晴明你今天怪怪的。」
「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別讓我擔心你。」
博雅走後,晴明靠上廊柱閉上眼,萱草憂心地上前詢問︰「晴明大人,您還好嗎?」
「啊,只是有點昏沉……」
晴明低沉地應了一聲,心中掛念著博雅,讓他情不自禁地慌張了起來。
***
當博雅再踏進晴明宅邸已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掛念著晴明的身子,博雅大步快快走到窄廊上,卻發現晴明倚著廊柱睡著了,身上蓋著或許是萱草拿來的白色直衣。
「真是的,在這里睡覺會染上風寒的啊。」
博雅一邊叨念著,一邊蹲下來將直衣密實地包裹著晴明縴瘦的身子。
晴明立刻醒了過來。「你回來啦!還好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下午一副沒精神的樣子呢。」
「不是說了沒事嗎?景正大人找你何事?」
「無趣的事!不提也罷,不過剛剛在來你這兒的途中,我想到了個問題。」
「什麼?」
「晴明,你覺得,我們兩個以後誰會先離開呢?」
「離開去哪兒?」
「哎呀,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吧?就是離開這個世界。」
晴明轉頭看著野花和雜草叢生的庭院,傍晚時的徐徐涼風輕輕吹著他未扣上的蜻蛉頭和受結。
「誰先離開不是一樣嗎?我們又不能決定。」
「嗯,可是,我卻私心地希望我先離開呢。」
「哦?」
「因為啊,要是你先走,那我一定會悲傷得不能自己,說不定會每天哭泣呢,晴明晴明,我啊……真的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對一個男人這樣講好象很墾吧……」
博雅的眼看著遠方,仿佛心事重重。
「那麼你就沒想過被丟下的人,心中會難過嗎?」
「哈哈,所以我才說是私心嘛!」
被丟下?呵呵,這麼強烈的用語啊……
咦,等等!晴明剛剛說……被丟下?這個所謂被丟下的人……指的是他自己嗎?
對啊,現在討論的就是我們兩人,所以晴明的意思是……
「晴明,你剛剛說……」
「博雅,我想知道景正大人找你到他府上,究竟所為何事?」
「哦,就是之前提到的,皇上要賜婚,將清子姬許配給我的事。」
听到賜婚的消息,晴明臉上的笑容就再也留不住了,他微微地垂下了眼。
「已經確定了嗎?」
「景正大人只說是皇上有這意思罷了,我就說如果皇上真的下了命令,我怎麼會不知道?不過景正大人倒是一直在撮合我和清子姬的樣子,大部分都在說清子姬有多好之類的事。」
晴明淺淺地苦笑著。
他不是想撮合你和清子姬,他只是想讓你離開我吧。
「博雅,我不希望你娶清子姬。」
雖然一般人在听到這樣的事後,一定會都講些祝福的話,但晴明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直率地講出了自己的想法。
「晴明,你的想法和我一樣,所以我委婉地和景正大人說明,並請他向皇上傳個話,希望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目前真的沒有成婚的打算。咦,可是晴明,你為什麼不贊成這件事?」
晴明將酒杯中的酒喝干。「因為我突然想起來,曾經听說過關于清子姬不好的傳言,雖然無法證明真假,但是我不希望你丟臉,而且中務卿大人也是個厲害角色,你若娶了他的女兒,以後的日子未必好過。另外就是……」
「還有另外?是什麼?」
晴明雖然仍是淡淡的語氣,但是卻難得地不自覺咬了咬下唇。「反正就是不希望。」
單純的博雅當然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心思和語氣。
「這樣啊,不過,先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听到晴明你也不贊成這件事,我真的是很開心很開心呢,這不是很奇怪嗎?朋友不祝福自己的婚事,竟會讓我有喜悅的感覺。」
「哦。」
「晴明啊,如果你是女人,事情就簡單多了……啊,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打個比方。」
「說來听听。」
「因為如果你是女人,我就可以娶你了啊,我從沒想過和任何女人結婚,可是如果想著能和晴明一起生活一輩子,就會沒來由地高興呢,所以,如果你是女人就太好了。」
晴明紅潤的唇漾起醉人的微笑。
「一定要我是女人嗎?博雅還真是古板。」
一定要我是女人嗎……
博雅又皺起了眉,晴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他不是女人,那我怎麼娶他?
啊!這麼說,這麼說……不可能啊,晴明老是待在這宅子里,不可能會听到宮中常常傳來傳去的,那些男人之間相戀的逸事才對。
偷偷斜著眼看了一下晴明,晴明狹長美麗的眼正促狹地看著他。
博雅立刻收回視線,可、可是,一條戾橋下那些式神,應該會把從旁人那里听來的事告訴他吧。
而且那位道滿大人看來也和晴明常聊天的樣子,像他那樣流浪在外的人,一定也會知道現今世上有著這樣的事情吧。
這也不對啊!晴明是那樣清高的人,不可能會因為听了這樣的傳言就開始接受這樣的事,這也得要他自己願意才行啊。
咦!他自己願意……那這是表示他願意和我……?
又偷偷地斜瞄了一眼,晴明已經不再看他,白淨的臉正看著庭院。
雖然不知自己的判斷正確與否,但是博雅心中像突然被丟了一顆石子般,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橫沖直撞地擠進他的大腦中,讓他混亂得無法思考。
他無奈地模了模後頸,一抬起頭,晴明秀麗的臉就近在眼前。
「哇啊——」
「啊哈哈哈!」
「晴明,你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的?」
博雅手撫著心口,被嚇了一大跳。
「就在你斜著眼偷看了我第二次之後。」
「我……我沒在偷看你!」
晴明起身坐回到廊柱前。
「晴明,剛剛我們討論到誰先離開這人世的問題。」
「唔,還想繼續討論嗎?那麼我用咒來解釋吧。」
「不是不是,拜托你別講咒!我是想問,你剛剛說被丟下的人心里會難過,那個被丟下的人,是在說你嗎?」
晴明微微愣了一下,回想起剛剛的對話,自己似乎真的月兌口而出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得有些後悔,思緒一個沒控制好,就講出了這樣曖昧的話。
什麼叫被丟下?活像是個棄婦在對他的男人埋怨一樣的語氣!
「我有講這句話嗎?」
「有啊!」
「沒有!」
「有的,晴明,你有講。」
「好了,不要管我有沒有講,這句話有什麼不對嗎?」晴明小小地岔開話題。
「沒什麼不對啊……當時听到嚇了一跳,可是現在想起來,竟有—種高興的感覺。」
「高興?」
「是啊,說自己被丟下,那一定是表示對方是自己很重要的人吧?被晴明說了那樣的話,我真的很高興啊。」
「我沒說那句話。」
「哈哈,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博雅笑著舉起杯,喝干了杯中的酒,晴明則是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無措的神情。
「博雅,你……不需要太在意我的每句話。」
「咦?」
「人總有說錯話的時候,我偶爾也會因為沒有考慮周詳而說了不該說的話,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那麼無妨,如果你覺得奇怪,那麼就忘了它吧!」
因為,我也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將自己的心情完全控制妥當。
「晴明,你又用這種表情講話了!」
「什麼表情?」
「很寂寞的表情,每次看到你這樣,我就會不由自主想……」博雅突然臉一紅,不再繼續往下說。
「想怎樣?想抱著我嗎?」
之前晴明談到了自己的母親時,博雅也是一時心疼晴明的寂寞而沖上前,一把摟住他。
「晴明!」博雅連耳根都紅了。
「哈哈哈。」
「晴明,我真看不透你!剛剛還表現出那樣寂寞的樣子,但現在又在這里捉弄我!」
晴明喃喃地開口︰「有些事要是被你看透了,那還真麻煩了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說到這里,吶,晴明,你會討厭我那麼做嗎?」
「怎麼做?」晴明惡劣地笑問著,博雅也只能瞪著眼嘆氣。
「就是……我上次一時沖動擁抱你的事。因為,我們畢竟是兩個人男人。」
「喔。」
「喔?這是表示什麼?討厭嗎?」
「嗯……」
「?」
「不討厭啊。」
「真的嗎?」
「真的。」
晴明肯定的語氣讓博雅沒來由地興奮,而且像是連心髒都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的晴明也抿著唇笑,只是就那麼一瞬間,笑容又從唇邊悄悄退開。
自己怎麼可以為了博雅,或許可能和自己有了同樣的想法而高興呢?
景正一副要逼自己于死地的樣子,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限還有四十幾天,就算拼盡全力撐過了這六十天,但是六十天一過,這個被回身咒侵襲的身子很可能就垮下了,又或者中途哪件事辦不好,再加上藤原景正在一旁煽風點火,自己這顆腦袋可能就沒了。
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自私地要求博雅的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