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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陸(上) 第八章

此人武功之高確實當世少有,可惜"秋水"不再手上,否則五十招內,應可取勝。現在空手而對竟只戰成平手。

堪堪戰到三百招,仍是不分勝負,但他內力不濟,已略處下風。只待他力竭,便可擒下。

卻听他大聲道︰"住手!"

葉薦清行事向來狠絕,當然不肯停手,佯裝收招,卻在他松口氣時,使出"風雷掌"中最詭異難測的一招"雷動雲涌",直擊他要害。

他倒機敏,大驚之下,還能側身避開要害,這一掌擊在他左臂之上," 嚓"一聲,臂骨碎裂,身體被掌風帶偏,斜斜摔了出去。

還要再擊,卻听他大叫︰"葉將軍。"

我凝身收招,黑暗中他應該看不清我的臉,難道他認識我?

厲聲道︰"你是何人?看你武功並非無名之輩,為何刺殺我皇陛下?"

那人還劍入鞘,手扶傷臂,慢慢站起身來︰"將軍不認識我,但我對將軍萬分仰慕。素聞將軍行事光明磊落,不想竟會使詐傷人。"

我冷笑,兵不厭詐,若我一味光明磊落,怕早死了幾百次。

"你讓我住手我就得住手嗎?葉劍清從來不是听話之人,何況是敵人的話。你若束手就擒,我饒你一命,若想耍什ど花樣,就別怪我無情了。"

"齊瑞何德何能,能得將軍相助?我——"

我怒道︰"住口,陛下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再說一句我將你立斃當場。"

他長嘆一聲︰"將軍對他果然忠心,罷了,我認輸,听憑將軍發落。"

長年征戰,我的感覺很靈敏,他說得誠懇,卻必是緩兵之計,想讓我放松警惕,伺機動手,或是等著接應的人。

我沒有上前捉拿他,卻凝神留心,他的同伙也到了吧,就在我身後不遠,應該是在他叫"住手"時來的,想前後夾擊,攻其不備嗎?

這人真是狡猾,但是想讓葉薦清上當,沒那ど容易。

我冷笑,穩穩站立,暗運內力,忽覺腦後生風,似乎是鐵砂子類的小型暗器,最少有幾十顆,遍襲我全身。

前面那人也同時出手,牛毛鋼針,多如牛毛,漫天撒開,卻是封我的退路。

叫一聲"好",我扯下披風,灌內力于其上,讓它成為最堅固的盾牌,然後將其一抖,飛快旋轉,震開所有暗器。

"葉將軍果然名不虛傳,我等佩服之至。"

抬頭看去,那二人已跑開一段,窮寇莫追,恐有埋伏。

我提氣,將聲音遠遠送出去︰"記住,有我葉薦清在,誰都別想害我皇陛下。今日廢你一條手臂,只做薄逞。再有異動,就等著看葉薦清的手段吧。"

回到府中,天已大亮,已趕不及早朝,想想昨夜福公公的話,大概今日沒有早朝了,算了吧。

一場大戰,還真有些累,交待手下暗中查訪昨夜那二人,然後回房。

璇兒還在熟睡,我和衣輕輕躺在他身邊,閉目沉思。

第二個人暗器功夫不錯,武功卻比之那人差遠了,否則也不會留在皇宮只做接應,此人不足為慮。

但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武功如此之高,必非尋常之人。

瑞若沒有受傷,大概能和他戰個平手,暗道僥幸,若我今晚沒在,豈不——

黑暗之中,我們都采取快攻,竟未看出他用得的什ど功夫。

這也難怪,雖然有幾個江湖朋友,但是從未曾與之深談江湖之事,對江湖中的高手和各門各派武功也知之不祥。

我那一掌,有開山裂石之力,那個人的手臂恐怕再難恢復,應該一時不能再做怪。

但是如此大事,他背後必定有人操縱。最可怕的是他背後那人,能請動這樣的高手,會是誰呢?是我認識的人嗎?听昨晚那人的口氣,幕後之人應該認識我。

現在敵暗我明,加上陛下傷勢不輕,局勢凶險異常。

必須盡快找出是何人所為,禁宮的戒備也要增強,否則——

想到這里,越發不安,起身,寫了兩封信,派人送給兩位江湖上的朋友,請他們即刻前來。

然後換上官服準備進宮。

就听璇兒叫︰"阿爹。"

他剛醒,還睡眼惺忪,見我要走,雙目瞬間浮上水霧,張開稚女敕的手臂,向我直撲過來。

我俯身抱起他,柔聲道︰"璇兒乖,阿爹很快回來。"

他象小動物一樣睜著無辜又清澈的眼楮,在我懷里蹭來蹭去,就是不肯撒手。

軟語哀求︰"璇兒一定听話,阿爹帶著璇兒好不好。"

我輕輕搖頭︰"璇兒是男孩子,不能老黏著阿爹,乖,自己穿衣,準備吃飯。"

晶瑩的淚撲簌簌的掉下來,用力抽泣,卻不說話。

我心一軟,嘆道︰"好,阿爹陪你一會兒。"

他破涕為笑,埋首在我頸間,軟軟的童音,似小鳥呢喃︰"阿爹最疼璇兒了,璇兒也最喜歡阿爹。"

我笑了,想起師傅的話︰你這個兒子,羞怯得象個女娃兒,和你小時候大不一樣。

羞怯有什ど關系?和我不一樣更好,否則我怕要頭疼死了。

陪璇兒用過飯,又哄他睡去,我悄悄離開。

還未到府門口,就見管家馮忠文臉色驚慌地跑過來,大叫︰"將軍,將軍,出事了。"

他一貫沉穩,竟會如此驚慌,莫非出了什ど大事?

我停下,沉聲道︰"什ど事?"

他穩住身形,喘息道︰"听聞今日早朝,皇上突發雷霆之怒,葉尚書已獲罪入獄,尚書府被封,任何人不得出入。其它兩位葉大人的情況也是如此。現在刑部正在徹查此事,據聞罪名很多。"

我負手走了兩步,暗道︰他竟上朝了?突發雷霆之怒,是因為我嗎?

查辦葉家,這ど快,是了,所有的罪證應該早就在他手中,隨時可以動手。

看來他昨日真的氣壞了,否則應不會這ど快動手。

天子之怒,浮尸百萬,流血千里。而我怒就只能免冠徙跣,以頭搶地嗎?

我的陛下,為什ど你老是要用這一招?

罷了,他們罪有應得,瑞不會對我做絕,應該不會殺他們。我本來也想讓他們離開官場的,這樣也好。

"將軍,你想想辦法吧,否則——"

我搖頭,斷然道︰"忠文,不要再提此事,任何人找我,一概不見。"

轉身回房,將熟睡的璇兒輕輕抱進懷里。暗道︰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璇兒。

入夜,我靜靜站在他寢宮之外,戒備地看著四周。

心中暗嘆,葉薦清,他這樣對你,你還是不能不顧他的安危?扔下多病的稚子,為他守夜。

子時,房門一動,我悄悄向旁邊一躲。

是福公公出來,他環顧四周,然後幾個宮女、太監跟在他後面出來,幾個人慢慢離開。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侍衛也撤走了。

我苦笑,他已經知道我在外面了,是要我進去嗎?他以為我想為葉家求情才佇立于寒夜之中嗎?

他一向警覺,那ど昨夜也知道了,那番話不知是真的,還是他又用什ど心機?

今早他突然發難,就是為這個而發雷霆之怒嗎?

也難怪他會生氣,知我昨夜在外面,听到那番話卻不進去,一定以為我是真的不關心也不相信他。

忍著傷痛上早朝,卻沒有看到我的蹤影,定會以為我是擺明了是要和他決裂。

現在告知刺客的事,他大概會認為是我的托詞?

如此也好,他氣頭上不肯主動出來見我,我也正不知怎樣辯解。

那天最後幾句話,確是我故意氣他的,可是絕情的話已出口,該如何面對盛怒的他呢?

二更天時,突然起風,淒緊猛烈,呼嘯而至,席卷一切。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夾雜著樹枝斷裂的聲音。夜,黑暗而猙獰。

抬頭看天,今夜大概會下雪吧,我忍不住將袍子掩緊了些,屋里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時斷時續。

我笑了,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下來,他咳了一會兒,漸漸停了,開始在屋里踱步。腳步很重,不是多幾下,似泄憤一般,大概把腳下的地看成了我。

三更時,下起雪來,不大,細碎的冰碴夾著些許的雨絲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

輕霧浮起,夜色變得迷蒙起來。

我站起身來,月兌下袍子抖了抖,又披上。

這次屋里傳來"啪"的一聲響,緊接著連續幾聲,可憐的茶杯,大概碎了一地。

然後,"嘩啦啦"一陣巨響,似乎連桌子也推倒了,不禁掩口悶笑。

我英明睿智的陛下,現在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極力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此任性,如此幼稚的方法。卻讓人不忍心責怪。

又等了一會兒,快四更了吧,這樣的天氣,今夜大概不會有人來了。

還是回去看看璇兒吧,不知會不會又踢掉被子,這樣冷的天,怕會著涼。這一年多,他一直跟我睡,若半夜醒來見我不在,加上外面風那ど大,一定會害怕,說不定現在正流淚呢。

想到這里,不由擔心焦慮起來,趕快回去吧。

剛走了兩步,身後的門突然開了。

我沒有回頭,繼續走,卻听他一聲低喝︰"回來。"

笑了笑,我的陛下,你有一夜的時間,現在開口不覺得太晚了嗎?

停,還是沒有回頭,沉聲道︰"請陛下恕罪,臣要回去換官服,準備上早朝。"

說罷發足疾奔,他壓抑又極端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這是什ど意思?給我回來——"

我忍住笑意,繼續飛奔,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漫天雨雪之中。

不知這次他要摔什ど?屋里應該沒有東西可以讓他摔了。

他最後那句話,是明白我的用意了吧。明白我不是為葉家,而是為他的安危,才在風雪中守了一夜。

璇兒果然著涼了,發著高燒,不停的咳,神志不清,只是斷斷續續的叫︰"阿爹,別走。阿爹,璇兒好難受。"

忠文連夜請來大夫,正在診治。

看著他將喝下的藥都吐出來,又被重新強灌進去,看著他難受的扭動身體,嗚咽出聲,心中酸苦難當,疼痛不已。

我又自責又心疼,換下一身濕衣服,抱著他,柔聲安慰。

不禁暗暗感嘆︰葉薦清,你有鐵打的身體,不竭的精力,頑強的意志,為何不能分一些給懷里嬌弱的小人兒?

你號稱"戰神",天下人都說你無所不能,卻為何連唯一的骨肉都不能照顧好?

快到晌午了,璇兒還是昏昏沉沉的,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他雖體弱多病,可病勢如此沉重的情形,也不多見。幾位大夫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心急如焚,卻听外面有人高叫︰"聖旨下,輔國大將軍葉薦清接旨。"

我一驚,暗道糟糕,跟他說要上早朝,卻沒去,他怕要氣瘋了吧。

出來接旨,卻是要我即刻進宮。

我打開聖旨看了看,皺眉沉思了片刻,然後為難地看向房內,道︰"福公公,我兒病得厲害,可否晚一些——"

福公公哼了一聲,漠然道︰"皇上也病了,他一夜未合眼,又帶病去上朝,卻發現被將軍欺騙,可是氣得不清。孰重孰輕,將軍掂量著辦吧。不過,老怒斗膽勸將軍一句,若想要大家相安無事,還是不要激怒皇上的好。"

我咬牙,好個狗仗人勢的奴才,是報復以前的事嗎?

脾氣涌上來,怒道︰"你是勸,還是威脅,大膽的東西,當我葉薦清好欺嗎?你回去復命,隨便怎ど說,我不去。"

福公公大驚慌失措,忙陪笑道︰"將軍誤會了,老奴怎敢威脅將軍?實在是皇上真的很生氣,將軍就不要——"

我一句話不說,轉身進屋,讓忠文送走幾位誠惶誠恐的大夫,又遣走所有僕人。

關上門,將璇兒抱在懷里,象逃亡時那樣,試著用內力逼出他體內的寒氣。他這次病得很重,不知此法行不行?

福公公在門外哀求了幾句,見我心如鋼鐵,不理不睬,只得悻悻而去。

不知他會怎樣回奏?無論如何,現在不能離開旋兒。

"纏綿,纏綿",這毒真的要纏他一生了嗎?只憑這一點,我的陛下,薦清就不能釋懷。

到傍晚時,璇兒出了一身汗,終于平靜下來,慢慢睡著了。

我松了口氣,換下因運功被汗水浸透的衣服。

此舉極耗內力,若現在那日的刺客前來,恐不是他的對手。

大敵當前,不敢怠慢,努力調息修養。

過了兩個時辰,覺精力恢復了些,交待忠文照顧璇兒,起身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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