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情三部曲 第七章
當唐小季看見蕭盛威的臭臉時，就希望自己是在冬眠狀態。
「小季，你把衣服往上拉一點，你那種棺材板的身材，我實在拍不下去。」
唐小季依言拉高了一點。
「再往上，最好全部遮起來……」
結果抓狂的人不是唐小季，而是服裝公司派來的顧問。
「蕭先生拜托你好嗎？這套衣服是低肩款式，你叫她全拉上去，那我這衣服還有什麼賣點！」
「好吧！那至少把肚臍蓋起來吧！那黑黑的東西，人家會以為她的肚子破一個洞。」
在唐小季還沒吼出什麼「黑黑的東西」時，顧問先暴跳起來。
「哪個人沒肚臍！我這衣服的賣點就是低肩中空，難道你要她用撒隆巴斯貼起來？」
「那至少蓋一下大腿吧……」
顧問還沒罵出來，蕭峻先把他拖到一邊去。
「阿威，你公私分明一點好嗎？我們現在是在工作，可不是在談你對小季的道德使命感。你這樣東遮西遮，怎麼拍照啊？」
「你知道照片一登出來，有多少男人會色迷迷地看著她？我受不了！」蕭盛威恨恨地說。
「難道你偷看PLAYBOY的時候，會想著那個女人是誰？」蕭盛威只好妥協了。
???
拍完部分春裝後，顧問堅持模特兒們先穿泳裝試鏡。
江霧濃早就換好了，當模特兒還在拍春裝時，她老早就穿著比基尼泳裝在一旁等候了。
她的身材實在沒話說，兩片窄布緊緊裹著她渾圓又極具彈性的「地方」，令其他模特兒都自動裹起浴巾，尤其是唐小季，更躲在化妝間里不敢出來。
但是她還沒走到鏡頭中間，蕭盛威就叫OK了。
他急得拿著浴巾沖到化妝間。
正在找衣服遮身的唐小季，被沖進來的冒失鬼嚇了一大跳。
「請別拿你的本錢傷害我們的眼楮。」蕭盛威說著用浴巾將唐小季包了起來。
唐小季氣得想大叫之際，忽然叫不出聲，因為他兩手將浴巾圍起來時，突然停止了動作。小季只看見一雙黝黑、專注、似乎又多了些什麼……的，他的眼楮。
她只能迎接他吃人的目光。
奇妙的電波在他們彼此凝視下交流……
突然，他動了一下嘴唇，稍稍癟了一下嘴角。她很緊張，以為他想說話，怕他厲害的言語中斷了狂烈心跳。她能夠感覺自己的心跳一波推動一波，猛然加快速度；她很怕他的眼楮，更怕他的利嘴，還有自己的心跳，以及存在于兩人之間奇怪的電流……
他沒有說話，放棄一般的閉緊嘴巴。她看到優美的唇線反應他的心情——他跟她同樣緊張……
她突然覺得他的嘴唇很好看。寬薄代表堅毅，又帶一點冷靜與溫柔，她從未看過的線條。她甚至懷疑眼前的人不是蕭盛威，而那雙黝黑深沉的眼楮更不是他的！
但他卻又是蕭盛威……不可思議的，她看到的阿威竟不像阿威……
也就是，阿威在她心目中產生了化學變化……
怎樣的化學變化她難以形容，但卻心悸于微妙的分子四處竄流的感覺。她喜歡這麼近距離地看他，喜歡在這麼亮的地方看他，喜歡打破青梅竹馬的關系欣賞彼此的優點。
「你想怎麼樣？」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她想起某個廣告。男的告訴女方說他們認識已經很久了，而女的可能因為沒自信以為他想提出分手，反而高傲地抬起下巴對他說這樣的台詞，用以掩飾零亂的心情。
此刻她的心情也是如此。
但廣告結局是，原來男的向女的求婚。
而他們的結局呢？
阿威沒有回答，他好像有一點沖動，有一點移動，跟她一樣，兩人的頭逐漸靠近……
結局是——一堆人沖進來，兩人火速趴在地上假裝尋找東西。
「你們在這里搞什麼呀，把我們一堆人丟在外面，到底還要不要拍照！」江霧濃尖聲高叫，火氣之高，連身上的小布衣也連震兩下。
「沒什麼啦，阿威在幫我找隱形眼鏡。」小季急忙說。
「拜托你好嗎，認識你這麼久，從不知道你戴隱形眼鏡，你根本沒近視。」江霧濃瞪她。
「啊、喔、嗯，因為阿威想要藍色的效果，所以硬要我戴隱形眼鏡，結果沒戴過太緊張，才會弄丟了。」
江霧濃扭著走到唐小季面前，似乎在向她挑戰。
「小季，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包括——以前的，」她停一下再說︰「你可別騙我……」
她對唐小季說話的態度卻激怒了蕭盛威。
「你是什麼東西啊！」他粗魯地說。
又來了，老是玩這種不認識人的游戲。
「我是江邊霧色濃；江霧濃，身高一百六十公分，體重……」
「有完沒完啊你，膿瘡小姐！我們要開始工作了啦！」
雖然很氣，但江霧濃仍然芳心竊喜，阿威總算記起來了。???
由于各人意見頗多，使得工作進度呈烏龜爬速，不是服裝顧問刁難，反而是蕭盛威自己吹毛求疵了。
他當然有他的道理存在，像這種制作目錄的事情，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他可不願一下子就完成工作了。他盡可能拖延時間，最好一輩子拍不完——因為小季在嘛！所以每天拍一點點，這樣就可以拍一年半載了。
才三點不到他就收工了，逼得顧問一路朝他跳過去。
「明明說好一個工作天的，哪有人一點開始，三點就結束，這叫哪門子工！」
「不行嗎？我心情不好……」蕭峻急忙蒙住蕭盛威的大嘴，這可是他的重要工作之一——解除工作危機。
「可能機器出了點毛病吧！阿威老覺得顏色不對，只好明天再拍了。」蕭峻陪著笑臉說。
「明天？你看看模特兒她們有沒有空……」
「我有空！」江霧濃立刻就說。
唐小季立刻把江霧濃拉到一邊。
「霧濃，你有空沒用的，你又不是專業模特兒，你的工作可是代表我們公司的總監耶……」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任務，所以我才要盯蕭盛威盡快完成工作呀！」江霧濃眨著一雙無知的大眼楮說。
誰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麼主意。
最知道的人就是蕭峻。
「你要改變阿威的心意是很難的。」他替江霧濃提化妝箱，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但你要改變我的心意也很難。」江霧濃瞪他一眼說。「我很少踫到這麼棘手的男人，這使我戰斗力大增。」
「但你不覺得……嗯……狀況甚窘？」他實在不好意思告訴她，很多女人踫到這種情況，就會自己糗得無法自拔。
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被男人這樣拒絕是一種傷害。
「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哩，當我想做一件事時，除非自己沒自信了，否則誰也阻止不了我的行動。」她驕傲地抬起下巴。
他想，就有這種人，一點也沒錯，好比看到一個很肥的女人穿著很難看的緊身衣，你看得都快吐了，她卻穿得很高興。因為她的自信已經超越了本身條件，自信得無懈可擊，蕭峻認為這也是江霧濃最可愛的地方。
???
小季呢？她躲在化妝室里照鏡子。
她的臉好紅。
她拍拍面頰，那里不只紅，還燙呼呼的哩；沒道理紅吧？她想。剛才只是一念之間而已，她真的以為阿威要吻她……
她的臉更紅了。
突然敲門聲大作，把她嚇得跳進浴缸里。
「小季，你還好吧？」
外面傳來蕭峻的聲音。
一股強烈的慚愧感澆退了唐小季的紅色面頰，使她變成一座白色雕像。
她差點忘了蕭大哥。
唐小季怎麼可以忘了蕭大哥！不過一個小時前，蕭峻親口稱贊她的姿色「不輸給」江霧濃，這番談話，好不容易使她再度燃起新希望，盼望有一天能夠真的跟蕭大哥長相廝守……這不是多年以來潛藏于內心深處的美夢嗎？怎麼她全忘得一干二淨了……
都是阿威突然性格大變，才會干擾她平日思考的正常運作，她應該好好振作起來才對。
于是她抬頭挺胸走出浴缸，隔著門對蕭峻說︰「我馬上出來了。」
然後她急忙將臉上未卸完的妝整個擦掉，平凡又正常地走出去。
蕭盛威已經準備好了，蕭峻堅持要他換上新買的圓領套衫和燈芯絨長褲。
「阿威，約女孩子去吃飯是一件很慎重的事，這代表你的誠心和敬重。地點不重要，花錢事小，要緊的在于你能使她覺得有你這樣的男伴非常光榮。沒有人會像你這樣隨隨便便、連衣服都不換一下就要約會，我保證你會吃閉門羹。」
「但我也不覺得這套地攤貨會讓她感覺光榮……」他看著身上蕭峻硬借他的衣服。
「那要看穿在誰的身上了。」蕭峻臉色難看地說。
幸好兩兄弟身材差不多，但蕭峻比較魁梧，所以阿威穿他的衣服會有點松松垮垮的，不過巳比他穿自己的衣服好太多了。
阿威竟想請小季吃飯……蕭峻自然得幫幫他倆。
難得小季就在這里，不必借助電話或另求機會，很簡單，只要他自然地提出共同晚餐的邀請就行了；而且離晚餐還有一小段時間，他們可以找個地方聊聊，但絕不能再到堤防去了。
???
小季鼓起最大的勇氣，她想若不趁此機會，趁現在高昂燃燒的信心，可能過幾天又要軟弱下來了——她想要爭取跟蕭大哥單獨相處的機會。
江霧濃更是積極把握良機，連晚禮服都穿上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阿威陪她一晚。
于是小季大膽地走向蕭峻，才走兩步，一道人影閃到她面前。她還沒看清那人的面貌，更快的閃光擋住視線。結果變成小季跟蕭峻之間夾住了阿威跟江霧濃兩個人。
阿威還沒大罵出口，就听到小季帶點失魂落魄的口氣，小聲地問蕭峻︰「蕭大哥有空嗎？我想跟你共進晚餐？」
蕭峻傻了眼，江霧濃背對唐小季跟蕭峻使了個眼色，意思不外乎「你若不答應，我就給你好看」之類。
蕭峻對江霧濃苦笑。
「大家一起去？」
「不，我想單獨邀請蕭大哥。」她說完，瞪著中間兩道人影冷冷地說道︰「你們要約會的話，能不能到旁邊去，別打擾我？」
阿威先是呆住，愣住，傻住，然後就爆掉了。
他萬萬沒想到他心愛的小季竟然想跟老哥約會？這個打擊太大，醋勁大發的他馬上翻臉。
「是你們滾到一邊去約會，‘我們’就在這里約會！」
唐小季也受到打擊，原來她早看到阿威換了難得的干淨衣服，也看到江霧濃一襲深色金屬質料緊身小蓬裙；她心里有點吃味，兩人可能事先已約好了，現在再經阿威再提一下，心里更氣了。
「是我先站在這里，你們兩個突然冒出來！為什麼我們就要讓出地盤給你們約會！」小季氣呼呼地說，又忘了之前對蕭峻的濃情蜜意。
「因為你們根本不相配，不相像，不相愛，兩個人如果硬要一起上鏡頭，我敢說就是全世界最難看的一對情侶！」
「我們又不是去照相，我們是去談戀愛！」唐小季想都不想就叫出來，差點把蕭峻嚇出心髒病；而她自己卻還沒覺醒，非常認真地跟阿威吵架。
「戀愛？」阿威這一吼差點震碎江霧濃的耳膜，她退一步，然後跟蕭峻再度變成旁觀者立場。
阿威指著小季的鼻子叫罵。
「戀愛，你知道什麼叫戀愛嗎？你這個毛頭小鬼知道什麼叫做魂縈夢系、神魂顛倒、肝腸寸斷、柔情萬千嗎？你曾經為了一個夢想，努力耕耘、用心等待、細心計劃，然後等著她出現，再雙手奉上全世界……」他說著，都覺得有點痛苦了。「這種苦戀、悲戀、真心愛戀的過程才叫戀愛！」
她好像感動了，卻不知道他在胡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對霧濃深情到如此……」她說著，感覺心好痛，振作一下努力說完。「但我對蕭峻的感情絕不輸給你。」
蕭峻傻眼。
江霧濃也傻眼。
蕭盛威更是瀕臨痴呆邊緣。
連說話的唐小季自己都不敢相信，深藏已久的秘密竟這麼快就說出來，而且還不是對當事人說，反而是不相干的阿威……
她的心情亂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阿威第一次用相當冷靜的態度對她說話。
唐小季有點退縮，她關心的不再是說完後蕭峻會有什麼感覺，反而是怕阿威會有什麼舉動……
她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人家阿威可從來沒對她表示過意思，為什麼她就有一點失落的感覺？
「我知道。」唐小季說。
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在他糾葛千結的眼眸中失去方向。
他暫時沒有再開口，也許打擊太大讓他失去說話的能力……
蕭峻在心里懇求他最親愛的老弟，千萬千萬別再掉入錯誤的陷阱里。不管唐小季是意亂情迷或神經錯亂，或只是拿他當作防衛武器，他絕對不可能跟小季在一起，更不希望被小季拖下水，因為他只把唐小季當成妹妹看待，將來也不會改變。
江霧濃的心卻被掏空了一般。
很奇怪地，處于亂愛之中的這個奇女子，她竟然沒有興奮或竊喜的感覺。因為站在好朋友的立場，她認為唐小季不適合蕭峻；他們兩個人太靜了，蕭峻應該要愛上比較亂來的女人，就像她一樣。
突然之間，江霧濃覺得臉有點熱，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大概自從變美以後，她已經失去臉紅的感覺很久了……
萬籟俱寂之際，阿威一聲聲響劃破天際，陷入沉思之中的三人頓時被嚇醒——
「江霧濃！」他叫的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有！」江霧濃立刻答覆。
他微笑地看著她，讓她覺得有點恐怖，下意識地貼近蕭峻。
「我請你吃飯。」他對她提出邀請。
「我……不餓。」沒想到江霧濃竟然退縮了，大概阿威的眼神太可怕，她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更甚于追求金龜婿。
而蕭峻藏在背後溫暖的掌心，也是她變心的原因之一，她覺得跟蕭峻在一起安全多了。
阿威卻用憎恨的微笑對她逼近。
「連你也要拒絕我嗎？」阿威的眼中冒著火花。
江霧濃已經跟蕭峻連在一塊兒了。
「你不是很喜歡我嗎？喜歡我的錢、我的才華，你每天打扮成那股風騷樣，不就是等著我入甕嗎……」沒等阿威說完，蕭峻已經一拳打過去。
「你別太過分！」
阿威猛然被震退一步，看來力道不小，嚇壞了兩個女生；但她們的震驚不是來自于挨打的阿威，而是第一次看見蕭峻發火的樣子。
他全身僵直，臉色鐵青，結實手臂上暴起一塊塊肌肉，看樣子老弟下流的言語確實激怒了他。
而一向粗暴的阿威反而沒有采取行動，以一雙痛苦的眼光看他。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了解我的心情……」然後他轉頭對江霧濃說︰「你到底賞不賞光？」
江霧濃竟蓄滿感動的淚水，但不是針對阿威，而是對于蕭峻那一拳……
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覺得阿威辱罵她，反而對蕭峻那一拳印象深刻。她覺得那一拳代表了蕭峻的真誠，絕非單純地在賣弄男人結實的肌肉，所以令她刮目相看。
她一面為蕭峻的態度心猿意馬，一面為自己心猿意馬的態度感到生氣。
她不可能喜歡上蕭峻！那個無德、無能、無錢的窮小子，怎麼可能為她編織美夢？阿威反而說對了，他的錢、他的才華，才能滿足她的虛榮感。
于是她狠心地丟下蕭峻不管，反而搖擺身姿，隨阿威的背影而去。
留下眼成穿、骨化石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