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溫柔 第十章
英國倫敦
「嘿，你要回去了嗎？」在富麗堂皇的客廳中，里斯特一頭烏黑的長發用發油梳抹得一絲不苟，高大的身軀穿著倫敦最著名的西服師傅所剪裁制作的三件式燕尾服，腳下穿著頂級的小牛皮皮鞋，踩著昂貴的波斯地毯，優雅的坐在古典的絨布沙發上，用英國骨瓷茶杯喝著紅茶問道。
唉！沒辦法，他也不想穿得這麼貴氣逼人。不過他親愛而嚴格的父親里斯特六世先生，規定他只要回到英國，就得回復優雅紳士的模樣，免得他一身被父親稱之為「奇裝異服」的服飾，丟了以氣質出眾、品味高尚聞名的家風。
所以，他也只好這樣穿了，在父親的眼中，這樣穿是最合格而不受挑剔的。
幸好他已經言明，要將爵位繼承權讓給妹妹瑟琳娜，否則要是以後都這樣穿，還得維持優雅的紳士禮儀，不憋死他才怪。
孟映谷把玩著亞里斯多芬之鏡，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
「你不回去，我可要先落跑了喔。」里斯特猛烈的搖了搖頭，一副他再也受不了的表情說道。
再待下去，他絕對會變成一個穿著西裝的化石。想大笑的時候不能大笑，想打呵欠的時候不能打呵欠，連說個黃色笑話都會害餐桌旁的淑女紳士們驚訝得掉落一堆刀叉跟假牙。
噢！真是該死的禮儀！
「你也要回台灣？」孟映谷微微吃驚的問道。
里斯特看著孟映谷手中的那面亞里斯多芬之鏡，停留幾秒鐘，又移轉線和他相對，說道︰「怎麼？就只有你能回去找盈盈啊？我還想回台灣再跟她跳一次卡門呢！」
里斯特趁著大胡子管家查理布朗先生暫時離開，狠狠的大口喝了幾口紅茶。要死了！每天被查理虎視眈眈的盯著，實在有夠痛苦。
「少爺！您的領帶不該打那麼松。」
「少爺！請您不要將面包整個塞進嘴里，應該用手將面包撕成小塊後再食用。」
「少爺！這上等的大吉嶺紅茶應該慢慢的享用，才能喝出它高尚典雅的滋味。」
「少爺！您的腳不應該放在沙發上，這樣有失紳士風度。」
少爺、少爺、少爺、少爺……
他都快被煩死了！真不曉得瑟琳娜怎麼能樂在其中？！
「呵呵……我只是覺得，你好像還滿適合這里的。」孟映谷無辜的聳聳肩，眼中有一抹作弄的詭光。
「Shit！你說什麼？！」里斯特差點就要將手上昂貴的骨董茶杯往孟映谷頭上砸去。
這個睜眼說瞎話、毫無同情心的家伙！
少爺！紳士不該說髒話。查理的聲音又在里斯特的耳邊響起。
雖然他听不懂中文，但是「Shit」可是貨真價實的英文單字，這個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查理布朗可是全英國最有風度、最有禮貌的家族的管家，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家的少爺說髒話呢？
想到這點，查理不禁挺起他原本就已經挺得很直的背脊，再度整了整一絲不苟的領結，一雙淺藍色的眼珠又直勾勾盯著里斯特。
面對查理雷達似的眼光，里斯特無奈的回復標準的紳士坐姿，可是眼中卻泛著痛苦的淚光。
天哪！查理簡直就像他上海朋友對他說過的，中國歷史上的那個什麼什麼他記不起來的碗糕朝的「廠衛」！
盯得那麼緊，哪怕他不小心被風吹走一根頭發，老查理都能像超級偵探福爾摩斯那般，帶著放大鏡將它從不知名的地方夾出來。CIA跟FBI都沒他那麼敬業，他們不來聘請查理去當探員實在是太可惜了。
孟映谷看著里斯特的可憐表情，悶悶的笑著。
「親愛的孟映谷先生，請問您最近是否有意願起程回台灣了呢？」里斯特的灰眸中含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心酸眼淚，拿著茶杯，用最有禮貌的口氣，以查理听得懂的英文問著。
要不是父親堅持他必須陪孟映谷留在英國，以盡地主之誼，他老早就逃回去了！
偏偏在查理的監視之下，他又不能硬逼著孟映谷回去，因為－－
少爺，逼迫客人，並不是高尚的紳士應該有的行為。查理夢魘似的聲音仿佛又在他耳邊響起，讓他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看著里斯特這副窩囊樣，孟映谷簡直就快要在心底笑翻了。
「是的，親愛的里斯特七世，我即將起程回台灣。」孟映谷舉起茶杯，向他點頭致意，同樣的以英文回應。
雖然很想再整他個幾天，但是孟映谷怕玩得太過火，會把里斯特逼瘋。
喔，總算這家伙還算是個人，還有一點點的人性！
「不如我們明天就回去吧……」里斯特差點要流出感動的淚水，急切的說著。
「咳嗯！」面對里斯特的的急躁，查理警告性的咳嗽聲再度響起。
唉，好吧……他認了！
「請問，親愛的孟映谷先生，您覺得如果明天起程，合適嗎？」里斯特再度含著悲哀的淚水問著。
孟映谷仿佛听都沒听見，啜飲了一口紅茶，微笑地對查理說道︰「查理先生，你沖泡的紅茶真是人間極品。」
「能為先生這樣高尚優雅的紳士服務，是我查理布朗的榮幸。」身著燕尾服，打著一絲不苟大領結的查理，優雅而瀟灑的對孟映谷鞠了一個躬，表示他對孟映谷贊美他的謝意。
「能喝到由你沖泡的紅茶，是因為我擁有連英國女皇都沒有的幸運。」孟映谷再次對著查理贊美道。
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同樣都是人，而且還是個外國人，卻總是優雅而又貼心，而且還懂得品味他以上等的手法沖泡的頂級紅茶。偏偏擁有全英國最有風度、最有禮貌的血統的少爺，卻像一只穿著西裝的猴子，幾分鐘不動就全身發癢。
「查理，這個杯子不夠大，我一口就喝干了啦！」
噢！天啊！里斯特少爺真是他查理布朗此生最大的一個惡夢！
他辛辛苦苦沖泡，飽合著愛心與技巧的紅茶，竟然被他當成市面上隨處販賣的那些摻了糖的水狂猛灌！
噢！他上輩子一定犯了什麼天大的過錯，才會被親愛的上帝如此懲罰……
里斯特才沒興趣看他們兩人在他面前一搭一唱，他不死心的再度問道︰「親愛的孟映谷先生，請問您對我的提議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孟映谷故意思考了一下，吊足了里斯特的胃口，又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紅茶後，才笑道︰「親愛的里斯特七世，對于您的提議，我樂意之至。」
正當里斯特要再度說話時，一個嬌女敕清脆的聲音在這華麗的空間響起，正是里斯特親愛的小妹瑟琳娜。
「哥哥，你才剛回來沒多久，卻又急著要走？」一雙藕白的手臂由里斯特背後環上他的頸項。
手臂的主人有著和里斯特一樣的灰眸及黑發，只是里斯特的臉孔屬于西方式的深邃，而瑟琳娜卻屬于東方基調，除了她那有如牛女乃一般的雪白肌膚、高挺小巧的鼻梁及那雙灰眸之外，整個人看起來幾乎就與東方人無異。
但無疑的，混血兒幾乎可以說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種，而眼前的里斯特跟瑟琳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里斯特干笑幾聲，從小他對于這個可愛的妹妹總是無法抗拒，更有著一股害怕。
「我剛剛也建議里斯特‘為你’在倫敦多留幾天，只不過……」孟映谷啜著紅茶，壞心的對里斯特落井下石，還特別強調「為你」這兩個字。
果然！瑟琳娜一雙精靈的大眼忿忿的看著里斯特，如怨如泣的，像是在控訴他對自己的殘忍。
亂說！他才沒有！「shi……」面對孟映谷的壞心，里斯特差點又要將髒話月兌口而出。
「咳嗯！」听到可疑的英文音節，查理再度發出警告的咳嗽聲。
哇哩咧！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換來這種四面楚歌的下場？
「瑟琳娜，你相信我……我真的沒……」里斯特在心底惡狠狠的咒罵著孟映谷的不夠義氣，哭喪著一張臉，眼巴巴的對著瑟琳娜解釋。
只不過，瑟琳娜回應他的，卻是一雙盈滿淚水的大眼，如薔薇般的紅唇此刻正委屈的抿著。
呃……別哭！別哭啊！
「少爺，讓淑女哭泣不是紳士應該有的行為。」查理的聲音又如幽靈般在里斯特身後響起，他的語調有著淡淡的不舍，畢竟他看著里斯特跟瑟琳娜長大，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里斯特能夠順著瑟琳娜的意，乖乖的待在倫敦，不要再四處流浪……
瑟琳娜委屈的別過小臉，一雙大眼眨了眨，隨即有幾顆淚珠落下，梨花帶雨的臉讓任何人都無法不起憐憫之心。
讓這麼美麗的人兒哭泣，真是個天殺的大混蛋！只要是見到瑟琳娜這副模樣的人，一定會在心中這麼想著。
突然，她看見了孟映谷手中的那面亞里斯多芬之鏡，微微的訝異著。
「瑟琳娜，你也知道這面鏡子嗎？」孟映谷發現瑟琳娜的眼光正朝著自己手上的亞里斯多芬之鏡聚焦，微微偏著頭問道。
他還以為這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沒想到瑟琳娜也知道它。
知道！她當然知道！這面鏡子代表一則美麗的故事，可是英國拍賣場上著名的十大古董之一呢！
「傳說擁有這面亞里斯多芬之鏡的人，將會得到幸福喔！」看看里斯特，再看看孟映谷，瑟琳娜終于破涕而笑。
「是嗎？這我倒是不清楚……但是，我曾在這面鏡子之中找到過一個美麗的期望。」孟映谷笑著說道。
「是嗎？」瑟琳娜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我想，你的期望絕對會實現的！」她以堅定的語氣對孟映谷說，而後再度看著里斯特，在他耳邊以查理布朗听不到的音量輕聲道︰「該死的臭家伙！想滾就滾吧！」瑟琳娜詭笑著，精靈的灰眸閃過一絲狡獪。
里斯特無奈的苦笑著，是誰說他的妹妹是全英國最有氣質、最有禮貌的倫敦明珠？！
那些眼楮塞滿紅心的男人，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被她騙了！
「我答應讓你走，但是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瑟琳娜變臉比翻書還快，馬上換上一副無害的可憐樣，看得查理布朗不禁為她一陣心疼。
噢！他親愛又可憐的瑟琳娜小甜心！
在瑟琳娜的要求之下，里斯特答應，每年瑟琳娜生日都必須回到倫敦，當她生日舞會的舞伴，陪她做開舞的人。這是唯一能讓喜愛流浪的里斯特記得回家的方法，也是孟映谷及里斯特今天會停留在倫敦的理由。
听到這句話，里斯特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哎喲！他親愛的媽！他終于解月兌了！
「少爺，紳士是不應該出現這種坐姿的。」查理看著里斯特的丑陋坐姿，像看到史前怪物般的怪叫著。
「查理布朗，閉嘴！」得到釋放令的里斯特不管三七二十一，終于說出了這句自踏上英國這片土地以來最想說的話。
「噢！天哪！天主保佑！天主保佑！」查理驚訝不已，嘴巴張成O型，一手拿出放在口袋內的袖珍型聖經，另一手則不停的在胸前畫十字架。
他們家的少爺，絕對是被邪惡的撒旦給附身了……
看著查理這副模樣，里斯特無奈的翻起白眼，而孟映谷和瑟琳娜則是忍不住抱著肚子笑翻了。
真是可愛的查理布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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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碧綠盈盈」，慵懶而優閑。
文盈盈坐在她的專用座位上，靜靜地看著書。
輕快的銅鈴聲響起，文盈盈習慣性的看向門口，發現進來的是隔壁賣魷魚羹，今年才上幼稚園小班的小男孩。
「皓皓，放學回家了啊！今天有沒有乖乖啊？」她輕輕的捏著男孩可愛的隻果臉笑問。
「有！老師都說我好乖，還給我蓋乖寶寶章！」皓皓用力的點著頭，高聲的說道。
「那阿姨請你吃糖糖。」文盈盈笑著模了模皓皓的頭，從櫃台的糖罐里拿出一根棒棒糖，蹲在皓皓身前，為他撥開包裝紙後，遞到他的面前。「來！給你吃。」
「謝謝阿姨。」皓皓快樂的點了點頭，接過文盈盈手中的棒棒，就往嘴里送去。
「趕快回去吧！不然媽媽找不到你會擔心。」文盈盈拍著皓皓的頭說道。
「等一下！阿姨，這個是一個不能說他是誰的叔叔給你的。」皓皓含著棒棒糖，口齒不清的向文盈盈遞出手中被他握得有些皺折的紙袋。
文盈盈有些訝異的接過手，皓皓就頭也不回的轉身跑走了。空氣中，還回蕩著清脆的銅鈴聲。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好奇的打開紙袋，輕輕的倒出里面的東西。只見一張紙條及一個硬物掉了出來，發出一聲敲擊桌面的聲音。
文盈盈驚訝的看著桌上的東西，那竟然是亞里斯多芬之鏡！
只是，原本是一對的亞里斯多芬之鏡，卻只有一半來到她的手上，而另一半卻不知所蹤。
文盈盈訝異不安的拿起桌上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亞里斯多芬說，人一出生就被天神拆失了一半，總是窮盡一生的力量，努力的找尋自己命中那「失落的另一半」。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卻仍在找尋。
盈盈，我們都是有缺失的人，都一直努力的在這世界上找尋，如果可以，你願意當我生命中缺失的另一半嗎？
文盈盈張口無言。
她猛地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到站在對街的孟映谷。他的手中拿著另一半的亞里斯多芬之鏡，鏡面在陽光之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瘦了，卻更健壯了，皮膚曬得好黑好黑……
在相視的這一秒鐘，文盈盈忽然全都明白了。
自己並不是已經不愛他，也從來沒有將他遺忘，只是將對他的心意深深的藏進心里，偷偷的在心底醞釀著，直等到眼前這樣的時刻……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他再一次帶著他冷淡的溫柔，走進她的生命！
她拿起桌上的半面鏡子，奔出了「碧綠盈盈」，穿過車潮，奮力的投向他的懷抱。
「歡迎回來！我缺失的另一半……」文盈盈將臉埋進孟映谷的胸膛中，流下晶瑩的眼淚。
「我找到夢，也找到你了……」孟映谷低下頭，在她的唇邊說著。
「我也是……」文盈盈笑著，吻上他久違的唇。
兩人在午後的陽光下擁吻著，就像各自手中的亞里斯多芬之鏡，竟是如此完美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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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要……我累了！」文盈盈搖著頭，閃躲著孟映谷饑渴的唇舌。
久違後的重逢讓兩人渴切的需要對方的體溫慰藉，來向彼此證明對方的真實存在，兩人在茶館樓上盈盈的房間縱情的廝磨著。
「要要要……」孟映谷笑著對她猛力的點頭，又開始不老實的侵犯她。
「啊……你還來……」文盈盈嬌嗔著，抗議全變成了申吟。
「盈盈……我們生一個小孩吧……」孟映谷在她身上急遽的動作著，粗重的喘息道。
「好啊！如果你願意當女乃爸的話……」文盈盈摟著他堅實的肩膀，想起那天相親時媒婆所說的，會養花就會養小孩的話，笑著親吻他的嘴唇。
「那你準備當小母豬吧……」孟映谷笑說。
兩個人笑著、鬧著、擁著、吻著、糾纏著，最後依偎在彼此的懷中喘息。
「盈盈，我知道你很喜歡亞里斯多芬之鏡，但是我想把它送給一個人，可以嗎？」孟映谷擁著文盈盈，心情有著前所未有的寧靜。
「咦？」文盈盈不解的看著孟映谷。
「這面鏡子，在絕望中給了我希望，如今我的願望成真，我想將它與另外一個絕望的人分享，讓他也和我一樣，能在絕望之中，找到希望。」孟映谷凝望著文盈盈，愛憐的撫模著她的臉頰說道。
「就照你所的去做吧！」文盈盈笑著，親了下他的唇。
「你就這樣什麼都不問？難道你不怕我拿去送別的女人？」孟映谷看著文盈盈輕松愜意的笑臉，有些受傷的問。
真是不給面子，好歹也吃一下醋麻嘛就算是只有一點點也好啊！
「哎呀，我現在幸福到想對全世界大喊。況且，我才不怕，要是你敢亂來……哼，我就去嫁別人！」文盈盈伸手捏了捏孟映谷的鼻尖，笑得賊兮兮。
「真狠！」孟映谷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
因為所有的人都是有缺失的人，都在尋找「失落的另一半」……
所以不要害怕，努力而勇敢的去尋找吧！跌倒吧！哭泣吧！
沒有流下領悟的眼淚，就換不到自身的成長。
停留在原地，是永遠也找不到想要的另一半的。
雖然有時不免在這之中感到絕望，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生命才顯得出它的精采，不是嗎？
看著靜靜躺在床頭櫃上璀璨閃爍的亞里斯多芬之鏡，文盈盈再次的笑了。
就讓這個夢想，傳遞出去吧！
讓更多的人，在絕望之中找到希望！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