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假情 第八章
原本獨來獨往的桑羽文開始呼朋引伴,她對朋友的熱情過了火,對她的男朋友袁暮青則是明顯的冷淡許多。萬不得已必須和袁暮青踫面的時候,她總是「一不小心」的多帶了兩三個朋友在身側,就連晚上回到公寓都有個劉喬葦死皮賴臉的充當電燈泡。
這天,袁暮青終于隱忍不住他的心頭,他非得問個明白,她對他若即若離到底是啥居心?
他乞丐趕廟公的先將劉喬葦「拎」到門外,反鎖大門,語氣不佳的質問前一刻臉色早已大變桑羽文。
「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桑羽文試著打開大門讓在外頭氣急敗壞等著大門的劉喬葦進門,但不動如山的袁暮青擋在她身前毫不讓步。
「你瞧!而且你是故意在躲著我。別把我當三歲小孩耍。我要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明眼人只消一眼也看得出他們之間有問題,何況他這個當事人並不是感情白痴。
「你太敏感了,我哪有躲你?」該來的總是會來,她和他之間該畫下休止符的時刻已經到了嗎?
她舍不得,她放不下,但所有內心的掙扎全抵不過他的生命受到的威脅。她寧願躲在角落看他也不願見他離開這個世界,讓她往後再也不出覓蹤影。
打那晚起,何欽的手下便經常有意無意的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一里,直截了當的提醒她,她和袁暮青均在他們監控之下,這也是這些天來她不敢與袁暮青單獨會面的原因。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並不在乎何欽會使什麼報復手段,但是暮青絕不能有任何差池。大個兒的無辜遭殃早已成她心中抹之不去的歉疚,她無法想像要是暮青也被她連累,那麼她的一顆心是否要揪痛到滴血。
「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伸手想摟她,卻被她閃身避開,他不敢置信的瞅住他落了主的大手,想不透他們之間怎會變得如此疏離。
「以前……是個錯誤。」她狠下心說道,別開臉不想見他受了傷的眼神。
不能心軟啊!她咬著下唇提醒自己原本就搖擺不定的心,長痛不如短痛,她傷了他這一次就夠了,一次讓他們之間斷得徹底,椎心折磨就讓她這個「負心人」來背負吧。
「你說什麼!」悲傷的眸子霎時布滿震驚,她的意思是他愛錯了!
「我不想欺騙你。」她的心有千萬根針在戳著。
袁暮青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他心忖。「羽文,」他伸手捧住她的小臉,讓他誠摯的眼直接表白心中的情。「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不!錯的是我。我把你的救命之恩誤以為是我的愛,等回過頭來才發現錯得離譜,那只是感激並非感動,更不可能是愛。」她拭著別開自己的臉,但驚訝不已的他卻絲毫不肯松手。
「你心情不好?」他試著反駁她無情的言語。
「我很認真的在和你這件事。」
「認真個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他下意識的便是否認掉她方才所說的一切。
「我要怎麼說你才懂?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是心情不好,我是在告訴你,我和你之間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她放聲狂喊,她必須如此,否則積壓過多謊言的胸口怕是要爆裂了。
被轟得支離破碎的是袁暮青的心,教他怎能相信情海生變的原因是她從未真正愛過他?「我不相信。難道我們曾經的親密全是一場虛空?你不愛我怎還能和我……」
「那只是一時的盲目。」她趕緊打斷他的下文,她害怕從他嘴里听見他們曾有過的種種糾纏,那是她愛的證明。而她清楚地明白只要稍一踫觸這回憶,她過濃過深的情感將無所遁形。
「我只是一時的盲目!」天呀!殺了他算了!
「我承認你俊逸的外表的確令我心動,你的吻也的確教人意亂情迷,我當時就是這樣被自己的欲海所淹沒。」
「你把我們之間的肢體接觸解釋成?這之間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存在?」心痛的感覺像螞蟻在啃食,細細麻麻的直鑽進內心深處。
「我很抱歉。」盡管內心悲痛欲絕,但她的外表卻冰冷得不帶任何表情。
「你……」為她冷漠的態度他徹底的寒了心,「那麼,吻呢?」他倒想听听她如何為他們無數次纏綿的深吻做注解。
出乎他意料的,她皺起腳尖將她冰涼涼的雙唇印上他的。結束了這個毫無溫度的吻後她輕佻的聳聳肩,「這有什麼好追究的。」
拜托,到此為止,別追究了,否則她一定會崩潰,她的內心哀哀的祈求著。
「桑羽文!」他吼她的名,為什麼他會認識這麼個無血無淚的女人?雖然他不曾說出口,但他早已立誓要傾一生一世的愛呵護她,沒想到這竟然只是他的南柯一夢。
「愛情是無法勉強的。」生怕他不夠恨她似的,她再補上一句無情的打擊。
「你放心,我不是個糾纏不清的人。」他也有他的尊嚴和自尊啊!自己雖然輸得徹底,但他不想敗得狼狽。
一刀一刀凌遲掉的心幾乎要麻痹了,「那最好。」
那最好!簡短三個字徹底擊垮袁暮青的自負,原來她不僅不愛他,還巴不得他早些遠離她的身邊。仰頭干笑了數聲,帶著一顆被她傷得支離破碎,卻依舊恨不了她的心,他奪門而出……
「羽文,你真的和他切了?這樣好嗎?」一進門,劉喬葦便不太贊同的問向滿臉愁雲慘霧的桑羽文。光瞧方才袁暮青奪門而去的憤慨神情,想必羽文說了很多絕情的話來刺激人家了。
「有什麼不好?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結局。」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羽文知道自己不能回頭了。
「他會恨死你。」劉喬葦只能無奈的嘆氣。
「通常恨一個人會比愛一個人好過些。」雖然她不想他恨她。
「可是你呢?」
「我想離開這里。」喬葦問的是沒了袁暮青,往後她將如何調適自己,偏偏她給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
「真實的!暮青是個悶葫蘆,偏偏又踫上你這只鴕鳥,處在你們之間當夾心面包還真累人。」劉喬葦不免抱怨她的無能為力。「OK,就算你離開了這里,何欽難道就會放過暮青嗎?」依她對何欽的粗略了解,這好像不太可能。
「剛開始或許會有些麻煩,但時間一久何欽自然會覺得無趣而還他安寧的日子。」比照早年學長的那個模式,桑羽文如此推斷道。
「真的這麼簡單?如果是袁暮青不想放棄呢?」
聞言,桑羽文一陣地心悸。「你的意思是我做得還不夠徹底?」
劉喬葦險些嘔死。「我還不想當壞人姻緣第二代的罪人!你又不是沒看見暮青那付樣子?他今天奪門而出只因為事情來得突然,他一下子無法承受,等他沉澱怒氣後,他鐵定會再來找你問個明白,你一廂情願的美夢別作得太早。」劉喬葦悶悶的將自己甩躺進大沙發里。
喬葦的分析倒不無道理,那……她……該如何讓他徹底死心?
「喬葦……」
「干嘛?!」準沒好事。
「你……找個時間和暮青談談,就說……我要和別人結婚了。」
「不干,又叫我做壞人,老實說,你有必要做到這麼絕嗎?那個何欽膽敢亂來咱們報警抓他不就成了。」
「報警抓他?告他什麼?流氓?欺壓百姓?就算何欽真的因此被送管訓,等他出獄,我們會死得更難看。」
「這……反正我不干,要我去向袁暮青傳報你的‘喜訊’,到時候我這顆腦袋不曉得還能不能穩當當的坐在脖子上。」劉喬葦拼命搖頭。
「不然,你借我一些錢。」
「又干嘛?」
「帶著我爸媽遠走高飛。」
「讓袁暮青一輩子找不到!」劉喬葦挖苦她。
「那……也好。」這輩子她和袁暮青只能說是有緣無分了。見面只是增添彼此的痛苦,那又何必呢!
「媽的!沒見過像你這般沒心沒肝的蠢女人!」無法扭轉乾坤的郁卒瞬間爆發成心火,劉喬葦頓時髒話連連。
劉喬葦的咒罵聲讓原本已覺委屈萬分的桑羽文頓時又珠淚漣漣。
「唉——好啦好啦,算我怕你了行嗎?」不是只有男人怕女人的眼淚,她劉喬葦也一樣對它沒轍。
眼前只好先救治這場洪水泛濫,往後的那場火山爆發只好到時擔當……
為了避免在校園里踫上袁暮青,桑羽文索性辦了休學撤回老家。
她日夜打工,想用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想念袁暮青的心之外,她也積極的物色新的住家環境,努力的說服父親離開這個充滿夢魘的地方。
然而,盡管她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卻每每在精疲力竭,夜深人靜的時候,袁暮青那張深情的臉孔依舊不安分的跳至她腦海里。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消瘦得憔悴不堪,桑家父母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卻無從得知女兒究竟是怎麼了,愛莫能助的桑父為此開始動搖了落葉歸根的想法。既然女兒在這里住得這麼不開心,或許換個環境會好些。
這天,窮極無聊的何欽又來捉弄這一家人。
「老伯,你們家羽文呢?」
桑父用眼角瞟了他一眼,連搭理都不想搭理他。
「不想理我,沒關系,我自己進屋找她。」何欽大搖大擺的繞過坐躺在竹椅上的桑父,二話不說便往桑羽文的臥房里踱去。
「羽文不在,你再到處亂闖小心我把你當小偷交給警察。」桑父不客氣的表明他一點也不歡迎他這個不速之客。當然,跟在何欽身後的兩嘍羅也同樣遭了他的白眼。
「咦?多日不見你好像變了?」何欽好興致的抬杠。這個桑老爹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橫豎他來日無多,這半輩子來受盡眼前這無聊的窩囊氣,他今天可豁出去了,頂多陪上他這條老命。「請你離開,我家不歡迎你。」
「要我離開也行,先把你的借款還清再說。」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嘿!桑老爹,看不出你還滿有種的。不過,我要你這條爛命做什麼?你別給我來這套,以為你死了便一了白了嗎?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我今天來只不過想向你女兒要點利息,你何必擺著一張臉給我瞧。」何欽無賴的伸掌輕拍著桑父的臉頰撂狠話。
桑父揮掉何欽的手,「羽文並沒欠你什麼?想動羽文的腦筋,先砍掉我脖子上這顆腦袋再說。」
「噴噴噴!你們這家子人好像真的很不怕死似的,而且還牙尖嘴利得很。放心,我還不想要你的項上人頭!我還等著和你結親家呢。」
「混帳!你敢動羽文我就和你拚了。」桑父撐起不穩的身形,抓起門邊的竹掃把揮向何欽。一竿子揮去落了主,桑父踉踉蹌蹌的摔跌在地。
「爸——」在巷口瞧見何欽那輛大車桑羽文心里就暗叫不妙,她匆忙進屋正巧目睹她老爸摔倒的一幕。
「何欽,你又來做什麼?」邊攙扶起父親,桑羽文惡聲惡氣的吼向她恨不能將之千刀萬剮的何欽。
何欽高傲的環抱著手臂冷眼旁觀桑羽文費力的將桑父扶坐進竹椅里。「來做什麼?當然是來找你算算門外那輛進口轎車的修理費。」
「那是你咎由自取,我沒必要負責,你可以走了。」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了。走吧?陪我兜風。」
單單兜風那麼簡單?騙誰啊?!「我媽不在,我不放心我爸一個人在家。」鬼才會陪這種無賴漢去兜風!
「那簡單。」何欽朝身後的兩名嘍羅彈彈手指。「幫羽文小姐看著老伯,損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問。」他擺明著拿桑父的安危來威脅桑羽
文。
「羽文,別理他。」桑父不願女兒和這個惡棍有任何瓜葛。他暗暗決定,等攆走了這個凶神惡煞,他馬上依羽文的建議,搬到一個讓何欽再也騷擾不到他們的地方去。
「不去也行——」何欽閑散的點燃一根煙,一大咧咧的坐進桑父對面的大椅里,輕吁了口煙霧,再彈彈手指間的香煙灰燼,輕描淡寫的開口︰「前幾天我好心好意請個女人吃消夜,偏偏她的父親出面阻攔,後來好像……阿方,我忘了後來怎麼了。」他故意問向身後的嘍羅。
「那個老爹啊——沒什麼,只是斷了幾根肋骨,現在還躺在醫院里罷了。」阿方很有默契的和何欽一搭一唱。
「別在那里你一言我一句的作戲,我跟你走就是了。」羽文只能無奈的妥協,她相信何欽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惡魔,區區一條命在他的眼里跟踩死一只螞蟻並無分別。
「羽文——」桑父想再度阻止卻教羽文給勸了下來。
「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回來。」她向父親保證道。
為了不讓何欽再度有機可乘劉喬葦自掏腰包買了小型電擊棒讓她防身,何欽如果再向她伸出安祿山之爪,那他可要倒大楣了。
「欠債大不了還錢,你如果再跑來我家騷擾我爸或我媽,我不會放過你的。」桑羽文一坐上何欽的大房車便炮火直轟。
「你威脅我?桑羽文,你以為你是誰?在我何欽的眼里,你不過是一只任我玩弄的小母狗罷了。」叼著煙的何欽滿臉的鄙夷。
「既然我在你的眼里是如此的輕賤,那你何不放手,干嘛緊扒著不放?」她才不在乎何欽當她是什麼,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人也許還暗恨著她的無情呢。
她偷偷進校園看過袁暮青幾次,他變得頹廢又不修邊幅,往日的意氣風發今日已是暮氣沉沉,那張夜夜糾纏她到天明的俊臉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教她看了心疼。好幾次她都沖動的想上前依偎在他闊寬的胸懷里,親口告訴他她依然愛他不便;但她知道她不能,何欽的手下無時無刻不檢視著她。
「你如意算盤撥得響,但我卻不想做虧本的生意。」他一向沒有「放生」的善念,總是把看中的獵物玩弄到死方肯罷休。
「我希望有一天能親手殺了你。」
「你有本身的話我隨時等著你。」何欽向來不把他人的威脅放進眼里。他方向盤一轉,緩下車速將車駛進路盤的停車位。
桑羽文光顧著和何欽唇槍舌劍,待車停定位才赫然發覺這是她學院同學們活動最頻繁的路段。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她遮遮掩掩的就怕讓熟識的同學瞧見。
「要兜風也得先填飽肚子。」
「我不下車。」之前她在校園里稱得上是知名人物了,幾乎每個同學都認得她這張臉,她怎能若無其事的和何欽公開露面?「要吃飯你自己去。」
「你再乘機一走了之?嘿!我可不是傻瓜。再說,好戲都還沒上場女主角就走了人,那還有什麼看頭?」
「你說什麼!」桑羽文心中擂著鼓。
「我說你何苦對袁暮青如此思思念念……」
「我和袁暮青早一刀兩斷了。」一听何欽提到袁暮青桑羽文趕緊撇清關系。
「真的一刀兩斷了嗎?只怕你的心里並不是這度回事吧?否則你也不必三番兩次偷偷的跑來看他。何必呢?我這個人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和他見面寒暄,我頂多斷他一條胳臂,外加一條腿當利息。」
「要我說幾次,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她低著頭讓垂落的發絲遮去她大半的臉,怕只怕她和何欽在車內「談情說愛」的訛語若傳進袁暮青的耳里,又將是二度的傷害。
一直低著頭的她當然沒瞧見剛從啤酒屋買醉出來的袁暮青和緊追在他身後的劉喬葦,但何欽看見了。他不只看見,其實將房車停在道路段根本就是他的預謀。
他按熄煙蒂,突地傾身將桑羽文壓在身下。
「你做什麼!」應變不及的桑羽文邊推抵著何欽的攻擊邊急著陶她的電擊棒,整理房車搖晃得教人不注意也難。
這無恥的妨害風化行徑本來就不關他袁暮青的事,心情郁悶的他原打定主意不理會世風日下的大膽行為,卻不經意的瞥見一張令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側臉。
他揉揉眼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仔細一瞧,霎時胸口的血液直往上沖,著了火的雙眸恨不能燒焚眼前的一切。
他和她分手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當初她所堅持的理由是她對他沒有愛的感覺,但如今看來,事情好像不是那般單純,依她和車內那名男子打得火熱的程度,她一個月前只怕已腳踏雙船,早就認識了此刻摟得她緊緊不放的男子。
他被耍了!袁暮青痛心疾首的如此認為。
那麼他為她借酒澆愁,為她委靡不振,為她相思斷腸……全是白費工夫的愚蠢行為。
一旁的劉喬葦看得驚心動魄,只有她明白羽文內心的痛與苦,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得。如果她是羽文的話,恐怕沒她一半的勇氣面對一切。「走吧,別看了。」她的心好酸,只盼望在羽文還沒發現袁暮青時把他拖離,她相信羽文絕對難以接受讓袁暮青親眼目睹這污穢的一面。
怒意狂生的袁暮青輕而易舉的便甩月兌劉喬葦的死拖活拉,他大掌猛力拍打著窗玻璃……
「還真掃興呢!」何欽眼角嘴角盡是邪佞的笑意。
「哎!怎麼這麼巧?還是你的老相好呢!」何欽故作詫異,很快的便打開中樞鎖。
聞言,桑羽文錯愕的偏側回頭,「暮……青……」教她何以自處?最難堪的情景也不過爾爾。
四目在空中交會,無法言語的酸澀盈滿桑羽文的心田,個把月來,她無時無刻不渴望如此親近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如此仔仔細細的將他的形影刻畫進自己的心扉,讓她的相思不至斷腸;然而如果早知再次見面會是這般身不由己的局面,她寧願遠遠的凝望,默默的給予祝福;再怎麼遺憾總好過讓暮青親眼目睹這「你依我濃」的畫面,見他似海深的恨迅速染紅曾經深情款款的雙眼。
她並不求他還會愛她,甚至他可以徹徹底底的忘了她,忘了她他就不再有痛,但是她不要他恨她。
埋藏在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恨最不易消逝,也最磨人;她不願他受折磨,更不想讓無邊無際的恨糾纏他一生。
轎車內那對淒絕哀怨的眸子猛烈的扯痛了袁暮青的心。才幾天的光景,那原本隻果似的紅潤臉頰如今全然沒了生氣,凸現的顴骨讓憔悴得可以的容顏更顯枯槁。
她,是怎麼了?他心底的疑惑油然而生。
錯愕的發現自己對她的不滿足以抵消對她的愛,袁暮青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沖動得想將她撫慰在胸前。
動靜之間何欽早移步車外,繞過車頭來到袁暮青身旁。他一手抵上車門板,斜著身子,目光輕佻的盯向袁暮青側後方的劉喬葦。「小老弟,艷福不淺嘛,這麼快就有了新歡了?!」
袁暮青移轉眸光打量著他身前流氓太保味頗重的何欽。
這號人物是誰?羽文怎會結交這種朋友?一想到方才此人和桑羽文的親熱模樣,袁暮青不屑的眼神明白的傳達他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唷!瞧不起人啊?我呸!要不是姑念你前陣子對羽文照顧得還算周到,大爺我還不想正眼瞧你咧。」
袁暮青懶得搭理他,他大手攔上開門閥,「你出來,我有話問你。」他朝車內心亂如麻的羽文喊道。
桑羽文拿捏不定主意,只能心驚膽戰的坐在轎車內逃避她應該面對的一切。
「你憑什麼要求我的女人听你的話?」何欽加重手勁在車門板上,袁暮青的傲然態度引發他嚴重的不滿,向來被那票小嘍羅供得有如太上皇的他,何時受過這種鳥氣?!
他的女人?!短短四個字教袁暮青原本就薄弱的冷靜自持全蕩然無存。
他憤然的推開來不及反應的何欽,打開車門,粗魯地攫住羽文的手腕將她拽拉出車外。
「別告訴我這個蠻人是你選擇離開我的主因?!」袁暮青怒吼道,高挺的鼻尖幾乎要踫上她的了。
面對他的憤怒,桑羽文委屈萬分的淚蓄滿眼眶,她緊咬著唇努力不讓淚水滴落,隔著自己氤氳彌漫的淚眼她默默吞落他的戾氣。是她負他的,他吼她、難為她……都不為過。
「說話啊你!」袁暮青攫住她的雙肩使力搖晃,人手的觸覺卻教他暗暗吃驚,她病了不成?否則怎會消瘦得如此駭人!
「暮青!小心?」方才被推倒在地的何欽早由後車廂翻出一根鋁棒沖了過來,一旁的劉喬葦趕緊出聲提醒整個心思全放在桑羽文身上的袁暮青。
虎虎生風的鋁棒毫不遲疑的對準袁暮青的側腦門揮了過去,身子敏捷的袁暮青護著身前的桑羽文避開了這準教人腦袋開花的一擊。
被擁在袁暮青酒味微醺的胸前,他闊實懷抱依舊那麼溫暖,那熟悉的體味強烈的撼動了桑羽文的心。
來自心海的呼喚,聲聲句句盡訴著她始終愛著他的事實,洶涌的沖動幾乎要沖垮她的意志力。要不是此刻何欽正滿臉猙獰的瞪視著緊緊相擁著的他們,提醒著她,她和袁暮青復合後可能遭遇的危機,她很可能就這樣依偎在袁暮青的懷里,自私的留在自己的幸福。
然而事實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她終究還是得放棄她的摯愛。
為什麼人生會有那麼多的無奈?她悲傷的拉開了她和袁暮青之間的距離。但她想就此放手並不表示袁暮青也割舍得下。
再一次將她抱滿懷,往日的點點滴滴逐一浮現腦海。那天他負氣的說自己絕不是個糾纏不清的男人,但經過這一個多月的頹靡生活,他早發現了一個事實;他愛她,夜以繼日,無時無刻,想的念的全只有一個她。
為什麼他必須放棄她?他不斷的反覆問著自己。
今天的不期而遇為他懸著多時的問題下了正解;不管她在不在乎,愛不愛他,他對她的感情依舊濃烈如醇酒,愈陳愈濃,愈稱愈烈。
他再也不想放手,就當他是個食言而肥的痴漢好了。如果她心里沒有別人,那麼他決定等候;如果有,他希望能給他機會做君子之爭,因為他不想不戰而敗。
邊閃避何欽的第二波攻擊,袁暮青心急的搜住已然自他胸懷翩然飄離的身影;分神應戰的結果是他這回避得狼狽至極。
何欽很快的便發現袁暮青的弱點,他改變攻擊的目標,每一揮棒皆往桑羽文的門面而去。
「你瘋了!」袁暮青驚愕得咆哮,卻同時明白何欽對桑羽文根本沒有任何感情或憐惜之心。
混亂之中桑羽文不只一次發現袁暮青為了保護她而挨了棒子,「何欽!住手!你住手!」她焦心的吶喊,再這麼下去,暮青恐怕會為她丟了一條命。
「要我停手可以,你先過來。」何欽暫停攻擊,鋁棒在他的手里發出勝利者的嘲弄聲。
「你根本不愛她,憑什麼控制她?」袁暮青拉住桑羽文硬是不肯松手。短短不到一個月,羽文竟消瘦憔悴到令人心疼的模樣?他不得不懷疑她當時執意和他分手另有隱情。
方才忙著央求路人報警相助的劉喬葦也死命摟住桑羽文。「你當時是怎麼告訴我的?你答應我你會好好的活著,但是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模樣?連我看了都心疼,何況是暮青?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麼過日子的?他根本……」
「喬葦,別說了,你懂我的!你懂我的……」枕首在劉喬葦的肩上,桑羽文忍不住落淚了。
「別哭哭啼啼的難分難舍,老子可沒多大的耐性!」
「羽文——」劉喬葦想出聲勸阻,卻教桑羽文哀戚的無奈雙眸揪痛了心房。
「幫我勸勸暮青……」桑羽文匆匆的在劉喬葦的耳畔低喃乞求。之後她回過頭來央求袁暮青松手。「我該走了。」她簡短的說,不讓過多的情感澎湃滿溢而出。
方才被何欽擊中的幾處臂、肘隱隱作痛著,袁暮青微擰著俊眉說什麼就是不肯放手。「你為什麼一聲不吭的辦了休學?」
「我還有要事要辦。」桑羽文還是選擇逃避他的迫問。她努力試著扳開他的手,何欽想置人于死地的眸光教她看得好心慌。
「你總該給我一個交代。」看得出她對何欽有著無比的畏懼,因此他更懷疑她急著偕同何欽離開到底所為何來?
「我會托人送上醫藥費。」她故意曲解他的話意。
「你……」他不得不承認她很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的情緒失控。「我不想要你的錢,我只想要你留下來!」
「留住我的人沒留住我的心也是枉然。」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她的一顆心無時無刻不懸在他身上。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怒吼著,不顧一切低頭就想用吻征服她執拗不肯屈服的心。
桑羽文慌亂的別開臉躲開他熾熱的唇,怕只怕曾經刻骨銘心的情會在他熱切的雙唇里復燃,燒毀她一個多月來苦心經營而出的無情假面具。
「暮青,醒醒吧!我對你沒有了感覺是真真切切的事,我一點也不想欺騙你。本來我不打算這麼早公開消息,但見你如此執迷不悟,我想還是先告訴你吧。我——要結婚了。」如今只有徹底斷了他的期望與等待,否則他不知要折磨他自己到什麼時候。
就讓他恨她好——!
袁暮青整個人震呆在當場,他的心空空的,裝不下苦也裝不下痛,灰蒙蒙的一片有如世界末日般的蕭索。
桑羽文何時掙月兌他的手,他全然沒了感覺。
驀然回神,只徒留兩行清淚迎著夜風滴落,是訴不盡的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