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下) 第十四章
伍子邯是邵雲在剛上高中時認識的，他們曾經是對手。你一定看不出來吧？邵雲在中學時一直是空手道的主將。當時以兩所學校最為強大，一所是邵雲所在的N高，另一所就是伍子邯為主將的K高，每一年校際冠軍都出現在這兩所學校之中。邵雲因為中學時創下的佳績，使他一升高中就成為了空手道的主力。
他們是在比賽場上認識的，第一次見面時三年級的伍子邯敗在他的手下，而且傷了肩膀，也因此成為他們開始來往的紐帶。那只是一場友誼賽，K高的人都很氣憤，認為邵雲是故意弄傷他們的主力，好令伍子邯無法在三個月後的校際賽出場。
本來這只是意外，可邵雲卻很內疚，還特地跑到人家家里去道歉。伍子邯並沒有生氣，反而還很熱情地招待了他，也許就因為他的大度，給邵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那以後他們經常往來，邵雲也從他那里學到了不少東西。伍子邯確實是一個高手，他之所以那次會輸給邵雲，是由於他才忙完高三的模擬考試，沒有休息好才失誤的。對於一個將是對手的人，他都能這麼毫無保留地加以指點，更令邵雲感動不已。
之前也說過了，邵雲很早就意識到他喜歡男人，這種崇拜與愛戴沒多久就變成了暗戀。校際賽的時候，輪到他輸給伍子邯，冠軍讓K高捧了去。社團里的人都責怪他與伍子邯交往太頻繁，一定是讓人家看出了破綻，或是趁機動了手腳。他當然非常生氣，領教過實力的他甘於敗在伍子邯手下。在他心中，伍子邯的存在就像神一樣，完美無缺。
苦苦單戀了好久，他終於在校際賽後忍不住向伍子邯告白了。他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只是想讓對方知道這份心意而已，可是伍子邯卻沒有嘲笑他，而是大方地接受了他。被這意外的愛情沖昏了頭腦，邵雲幾乎是受寵若驚地珍惜著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高中第一年，可說是他一生來過得最幸福的時光。
可是，臨近伍子邯畢業才不過兩個月，就什麼都變了。有外校的人拍到他們接吻的照片，散布了匿名信大肆宣揚他們在搞同性戀。
這種事情明明可以很容易解決的，因為嫉恨他們的人很多，只要他們矢口一致，說沒有這回事就成了，相信校方也會認為是他人利用合成照片搞的惡作劇。可是邵雲卻承認了，他以為他們的愛情可以經得起一切，以為可以就此不再偷偷模模，而伍子邯居然一口咬定不關他的事。兩所學校被弄得人仰馬翻，尤其伍子邯正值保送升大學期間，又是全校的偶像，K高指控邵雲誹謗，甚至驚動了家長會的人。邵雲不相信一向溫柔的戀人會這麼狠心，竟只身到早將他視作千夫所指的K高去找伍子邯。
然而，就在他獨自一人面對所有人的辱罵與嘲笑時，伍子邯自始自終沒有出來見他。這麼一來，他在別人眼里就更不要臉了，N高想要保他也保不住，最後認為他令全校蒙羞，只能將他開除了事。沒有人同情他，包括家人。
在街坊鄰居都在看笑話的情況下，他們搬了家，強迫邵雲轉了學校。心死之下，邵雲只有瘋狂地念書，在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他跟著也和家里斷絕了一切關系，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清楚？
當高彬這麼問時，江夜只是輕輕一笑。
──因為我救過他，在他剛轉進我所在的高中的第一天，他曾企圖跳湖自盡，是我救了他。那時他情緒還不是很穩定，也不管我是誰，就哭得稀里嘩啦地訴說了一通。你應該感謝我，是我說服他和我一起考到這個城市的學校，並且畢業後進了A大工作，你才得以遇見他。
──他很愛他？
──也許。
對於高彬的問話，江夜只給了簡單的兩個字，可听在高彬耳朵里，卻是肯定的。
仿佛失了魂，從研究生院回來後，高彬就一直處於恍惚狀態，怎麼走到實驗樓的，他都不曉得。等他清醒過來，已經站在那間管理室里。盡管邵雲搬去了他那，但東西依然留在這里，床依舊鋪得整整齊齊，仿佛等待著主人回來，書桌上是一排的書籍和資料。
看著這個應該很熟悉卻該死的陌生的房間，高彬無端地竄起了一股怨氣，他發了狂似地四處翻找著任何有關伍子邯的信息。
這本書……邵雲經常翻，說不定就是那個男人送的！
這個書鎮……這只筆……這個書夾……
還有……還有……
邵雲的東西少得可憐，但全都值得懷疑！
***
我愛你，到現在……我還是愛著你！
當伍子邯說出這句話時，邵雲明顯地感覺到眼前黑了一下。
騙人！
想要憤怒地吐出這兩個字，卻死死地卡在喉嚨，出不去也下不來。
「也許你不相信，但這是事實。」
伍子邯望著他，眸光里的苦痛並不像是經過修飾的。
「我也曾經懷疑過，我是不是真的愛你，但在失去了之後，我才真正明白過來。為了你，我願意把所有事都說出來。當初我一開始就不是真心的，我以為你是為了校際賽上我贏你的事而耿耿於懷，想借機報復，我也就將計就計，可是……我卻陷下去了。我很害怕就這樣中了你的計，於是偷偷把你喜歡男人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本來只是想打擊你，卻沒料到被外校的學生反咬一口，連我也搭了進去。以為你一定會否認，可誰知……」
痛苦漸漸襲上他的臉，因回憶，更因訴說而心痛難忍。
「我不敢承認我喜歡你，更不想因為你而毀了我的前途，所以……所以才……」
話到了這里嘎然而止。
伍子邯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半晌才重新開了口。
「可是，我發現我忘不了你！我一直夢見你在說你恨我，夢見你在哭……我……我的心好痛！那之後我才明白是我自己親手毀了一生的至愛……不管你相信與否，我都想再一次親口告訴你，我永遠愛著一個叫邵雲的男子，我想和他結婚，想和他廝守一生，想好好地愛護他一輩子，想和他……」
已經變冷了的咖啡猛地潑上了伍子邯的臉，接著是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店里的人都詫異地轉頭看去。
邵雲看著他，眼中仿佛冰與火的交融。
「我一直……想要這麼做！」
顫抖地丟下這句話，邵雲逃也似的離開了咖啡店。
此時此刻，高彬正妒火中燒地將邵雲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當他翻出一本書的時候，一張掉落在地上的紙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什麼？！
揀起來，是張穿著空手道服的陌生男子的照片。
沒等他看清楚，就被人從後面奪了去。
一轉頭，邵雲正青著臉站在他身後。
***
「你為什麼亂翻我東西？」
邵雲惱火地質問著，仿佛心底的秘密被人探穿似的又驚又怒。
這句話恰恰挑起了高彬的怒焰。
「那個人是誰？！」
「不關你的事！你出去！」
邵雲一把將他手中的書搶過，看著一室的狼籍，心中的氣惱也逐漸擴大。
高彬臉上寒芒一閃，刀光劍影。
「那個混蛋已經不要你了，為什麼還要留下他的照片？」
「你說什麼？！」
此刻的邵雲宛如變了另一個人，非但沒有往日的淡漠，反而還增加了從未有過的攻擊力。
高彬步步逼近他。
「你是不是還愛他？所以對我愛理不理？他有我對你一半好嗎？是什麼值得你這麼念念不忘？！」
越問越心寒，他握住邵雲的肩膀吼叫著。
「放手！不要踫我！」
不再似往常的順從，邵雲竟大力推開他，氤氳的眸中冒著火。
「這與你無關！你出去！」
他趕他走？
高彬不甘心地搖著頭，痛楚遠遠大過憤怒。
「與我無關……？你說與我無關？！那他呢？你他媽的有沒有一點自尊心？那個混蛋把你玩完了就一腳踹開，你居然還想他？我剖心剖肺地對你，你竟毫不在乎！這算什麼？！兩個月，不！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面對的都是一具心里有著他人的行尸走肉，你敢說不關我的事？！」
他氣極地捉過他，宛如一頭失性的野獸。
「他在哪里？那個叫伍子邯的混帳！是不是只有讓他消失，你才會死心？」
「你神經病！」
邵雲奮力地掙開他，驚怒交加。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們又沒有什麼關系！」
高彬身心一震，心髒一陣緊縮，令他有短暫的窒息。他瞪著邵雲，無法相信這麼絕情的話會從一向習慣了順從的邵雲嘴里說出來。
沸騰的血液一下沖到頭頂，他搶過伍子邯的照片就要撕。
邵雲立即沖了上來。
「你干什麼？！」
邵雲的緊張相當於在他妒火當頭上澆了一桶汽油。高彬幾乎氣到瘋！
他一把將邵雲推到牆角，硬是將照片撕了粉碎。
「不……」
不知從何而來的疼痛打心底掠過，邵雲只能看著碎片一張張落地，其實他早也就想這麼做了的，但是卻苦於一直無法下手……
那樣的表情更是大大激怒了高彬。
「不準想他！和你沒有關系的是他！他已經不要你了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愛你！他才是騙你的！那種人，不值得！為他傷心，你是白痴！」
「住口……」
被觸到心底最脆弱的部分，邵雲咬緊了下唇，連手指都在顫抖。
高彬抓緊他，陡然在他眼前放大的眼眸盈滿了他所不知的傷痛。
「為什麼你就不想想我？還是你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相信我？他不要你，我要啊！為了你，我可以只有你一個情人，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我……」
「住口！」
邵雲大吼一聲，反被動為主動，將他用力推向門外。
「夠了！我不要听！出去！」
「邵雲！」
高彬也喊，卻抵不住邵雲忽起的狂亂。
「我不信！我不信！你們都是騙人的！什麼愛情，什麼真心！全都是謊話！」
邵雲不顧一切地叫著，喊著，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硬是把高彬推到了門外。
「你滾！滾啊！」
「邵雲！」
見他就要關門，高彬慌忙用手撐住。
邵雲猛地抬頭，一雙盛滿淚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他，從他嘴里一字一句說出的話令高彬的心頃刻跌下深谷。
「不錯，你說得對，人是該有點自尊。比起伍子邯，我更加不信你！」
砰！
一聲巨響，將他們分離在看似僅擱一步實則遙遙千里的兩地。
***
怎麼會變成這樣？！
守了好幾個小時，邵雲還是不肯開門，高彬只能返回到自己的住處。失魂落魄剛坐下，手機就很不識相地響了起來。
「小彬彬，我是媽媽，上次我去你那里好像掉了一只耳環，你幫我找找看……小彬彬，你怎麼不說話？有沒有在听啊？小彬彬……」
「不要煩我！」
高彬吼了一聲，將手機狠狠擲到牆上。
那一頭的余靜芷趕緊把耳朵從電話筒上移開。
火氣這麼大，一定是追愛沒成功。她肯定地想。
他不該這麼沖動的！
高彬懊悔地將頭埋進手掌里，邵雲的淚眸一直在腦海中盤旋不去，揪得他的心片刻不得平靜。他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忘了自己對於邵雲來說，也是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在表明心跡以前，他不曾善待過他，回想起以前的惡劣行徑，他就心痛得不行。同樣是傷害過邵雲的人，他有什麼資格指責伍子邯？
邵雲才是那個受傷最深的人啊……
他卻生生地挖開他的傷口！
***
從學生那里听說邵雲請假的消息後，司馬鴻飛很快就趕了過來。
「邵雲！你在不在？邵雲？是不是生病了？你沒事吧？開門啊，邵雲！」
急促地敲著門，又響又震。
門終於打開了，出來的是一臉蒼白的邵雲。司馬鴻飛習慣性地朝他身後望了望。還好，那姓高的臭小子不在！
「有事嗎？」
邵雲的聲音低柔得好似蛛絲一般，顯得相當疲倦。
司馬鴻飛關切地巡視著他的面孔。
「你沒去上課，我听學生說你請假了，所以過來看看。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臉色……」
「我沒事。」
邵雲打斷他的話，轉身走回房間。
「邵雲！」
突兀的冷淡令司馬鴻飛心下小小地受了點傷，但他還是盡量裝做不在意地跟上來。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莫非又是高彬他……」
「我沒事！」邵雲有些不耐煩地重復道，聲音稍嫌大了一點，在轉頭瞥見司馬鴻飛愕然後，才發覺自己無意中遷怒了他人。
「……對不起，我只是精神不好。」
司馬鴻飛忙扯開嘴角笑了笑。
「沒、沒關系，你沒事就好，因為你不常請假的，我才擔心……」
看著對他關懷備至的司馬鴻飛，邵雲忽感一陣內疚。
「鴻飛，你回法國去吧。」
他突然說。
司馬鴻飛一愣。不等他答話，邵雲又接著道︰
「如果你留在這里是為了我，那大可不必。不要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我們不可能！」
子邯已經回來了，他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他那不堪的過去。
司馬鴻飛當下慌了起來。
「邵雲！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
難道是嫌他纏得太過分了嗎？他只是不甘心讓高彬欺負他呀！
「你沒有錯！」邵雲疲憊地閉了閉眼，「是我……是我不好，不要再為我浪費時間了，你回去吧……」
「邵雲！」
司馬鴻飛喊道。
邵雲卻阻止他說下去。
「行了，要說的已經說了，我想單獨靜一靜，請你先離開吧。」
司馬鴻飛愴然，不明所以，眼看著門在他面前關閉。
***
別人傷害了他，他也傷害了別人……
雖然無意讓司馬鴻飛傷心，但實在是迫不得已。
看著鴻飛受傷的眼神，他也一樣，不，是加倍的難過。鴻飛與子邯、高彬不一樣，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可他卻還是讓他傷心了……
***
請了三天假，邵雲勉強調適好了心情，重新去上課。可才上了一堂課之後，就有學生過來告訴他外找。在看到訪客的第一眼，他的反應就是掉頭就走。邵小恬忙上來攔住他。
「雲哥哥！你別走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拜托你，別再來找我了。」
邵雲看也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
他不想知道邵小恬是怎麼找到這里，只想盡快離開。
知道這一走，邵雲肯定又想方設法地躲開，邵小恬堅決搖頭，純美的小臉上罩著一層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哀傷。
「哥，就算你永遠不原諒我，你還是我最愛的哥哥，就算你不承認，我們還是有血緣關系的呀，你舍得下爸媽嗎？你真的狠心一輩子都不認他們？」
「那與我無關！」
邵雲轉身背對她，極力克制著波濤翻滾的情緒。
狠心……？究竟是誰狠心？！什麼血緣關系！這種話為什麼當初沒有人想到？
是誰把他逼向絕望？是誰把他趕出家門？是誰不承認他？現在來跟他談血緣？！
他的血和淚早就在幾年前流光了，現在的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狠心！
「哥！」
邵小恬忍不住流下眼淚。
「那伍子邯呢？你也不原諒他？」
听到那個敏感的字眼，邵雲如遭電墼，倏地回頭。雖然沒有問話，但震怒的眼神足以令邵小恬不得不自動招供。
「我……我告訴他你在這個城市，他很早就找到家里，是爸爸把他趕出去的……他也一直在不停地找你，我原本很恨他的，因為是他害得你受盡委屈，可是……我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愛你，就因為看到了他對你的感情，才改變了我的看法，原來……男人之間也能愛得這麼深刻，以前的我真是太無知了！對不起！哥，如果不是……如果……」
「沒有如果！」
邵雲忍無可忍地吼道。
好一個改變！
當初不論他怎麼求，都求不來的同情與諒解，居然讓背叛他的男人這麼輕易地就贏了過來！更加不可原諒！
「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愛人，誰都沒有！」
他只有一個人！
無法壓抑滿溢而出的情緒，邵雲丟下邵小恬，沒有等到下課就回到三樓的管理室，卻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你……」
面對妹妹還可以維持的冷漠在伍子邯面前卻統統消失殆盡。
伍子邯遞給他一本書，深邃的眼凝望著他。
「這是你那天落下的，上面寫著A大。」
邵雲愣愣地看著那早就不知被忘到哪個角落的書本，沒有伸手接。
這充分說明了他們之所以能夠這麼快找到學校的原因。
伍子邯漸漸走近他。
「我知道要你原諒我比登天還難，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真的愛你。你不原諒我是我罪有應得，可是……你回家去吧，別再折磨自己了。」
邵雲總算抬頭看他，正好撞上那溫柔而堅定的眸子。
「我听你妹妹說，你的父母一直很擔心你，不管他們怎麼想，畢竟都是你的親人，你……」
「你同情他們？」
邵雲終於開了口，他瞪著他，詫異至極。
多麼可笑的狀況！妹妹同情他，他同情他的家人，他們什麼時候站成了一線？為什麼當初就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話說回來，他們又有什麼不同？伍子邯拋棄他，家人也拋棄他，現在又不約而同地想來要回他！
當他是什麼？可有可無的路邊小狗嗎？！
「不是同情，我只是擔心你。」伍子邯忍不住握住他的肩膀，這個樣子的邵雲脆弱地叫他好心痛，「我愛你，你沒有被人拋棄，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我願意用一生來彌補！給我機會，讓我可以為過去的錯誤懺悔！小雲，我愛你！我……」
忽然他住了口，慌亂地看著邵雲大滴大滴落下的眼淚與空洞的眼神。
「小雲！別、別哭！不要這樣！」
邵雲的每一滴眼淚好像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心口，痛入五髒六腑。
「……我愛你……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都還要親密，再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了……」
邵雲忽然幽幽地說道，轉眸望進他的眼。
「是你說的，從前你就這麼說過……」
伍子邯心痛地注視著他，愛意與悔意紛涌而來，他一把將邵雲擁入懷中。
「沒錯！到現在，我最愛的還是你！比朋友，比親人，比父母……比任何人都愛你！原諒我，小雲！再給我機會……求你！」
邵雲直直望向前方，穿過他，望向不知名的空間，仿佛對這擁抱沒有感覺似的。
「沒有機會了……什麼都沒有……」
「小雲！」
伍子邯稍微松開他，沈默而心痛地看著他。他忽然伸手向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
邵雲的眼神被拉了回來，但卻悚然一震，抬眸看他。他輕輕地把盒子打開，里面赫然躺著一枚戒指，鑽石好似邵雲的淚光。
「我記得，當初除了說愛你，我還說過，等我們長大以後要到歐洲結婚……這個是在你走之後買的，我已經決定了，今生唯一的伴侶只能是你，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會別的人在一起！我這下輩子的生命全都屬於你……」
邵雲把目光移到戒指上，痛楚一層一層地泛濫。
這是諷刺嗎？他以前夢想過無數次的場景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非但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更加心酸。
戒指……結婚……一輩子……永遠……
他突然用力將抱住自己的男人推開，後退了好幾步。
「小雲……」伍子邯想上前觸模他的手，卻也被他一掌打掉。
邵雲抬起頭，先前柔弱的淚眸中閃現出幾道芒刺般的恨意。
「你以為……我想要這個？」
他的愛，他的怨恨，他的委屈，他的隱忍……全都在那枚戒指之上！如果他不是這麼愛他！如果他不是這麼相信他……！
「……你為什麼就這麼自信我還愛你……？為什麼要拿那種東西給我？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他好恨！這幾年來都無法樹立的恨意，在看到戒指的那一刻，風起雲涌！
恨伍子邯的懺悔，更恨自己的動搖！
「小雲……」
「不要叫我！」邵雲忽然激動地大叫起來，「你為什麼還可以這麼自然地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不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對我表示關心？！你好殘忍！明知道我無法抗拒，卻還要那麼溫柔！為什麼不狠心一點，好讓我徹底死心？！」
淚水狂涌而出，令他再也不能忍受地宣泄。
「是！我承認！我還愛你！你是不是想證明這一點？我現在告訴你了，你滿意了嗎？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我總是夢到那一天的情景，每個人……每個人都在笑我，罵我，唾棄我，只差沒有往我身上丟石頭！可你卻不出來！我相信你，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可是……可是……」
「小雲！對不起！我……」伍子邯懊悔地沖上去欲抱住他，卻又被猛地推開。
「別踫我！不準說對不起！是我……是我自己太傻！是我先愛上你！是我笨到拿自己的全部來做賭注！我願賭服輸！」
邵雲透過淚膜望著他，語氣激烈而又決絕。
「我只是恨，恨我為什麼還能繼續愛你！恨我為什麼能愛到什麼尊嚴都不要！人人都笑我，父母痛斥我，妹妹怨恨我，朋友們遺棄我，前一刻還可以在一起玩的人，在知道我的性傾向之後，全都視我如病毒！連你也不要我！一切都因為你！我討厭你！討厭你！」
「不！」
伍子邯心痛欲絕地捉回他，狠狠地吻著他的唇。
「你沒有輸！是我輸給你！我不會辜負你了！再也不會了……」
天啊！他犯了怎樣一個天大的錯誤！竟然讓最愛的人受到如此的苦難！
上天在懲罰他！
「放開……我不要你！」
邵雲劇烈地掙扎著，躲避他的吻，仿佛一頭失性的豹子。
不要吻他！他不要愛上他！他是個偽君子！
不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