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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奏鳴曲 第十章

他又逃了!

狄健人急劇地喘息著,確定已經有一大段距離後才慢慢地放緩腳步,然體內的熱流卻仍久久不去,不論是唇上、臉上、頸上,還是其他的部位,凡被陶宇桓觸踫過的地方都像遭到電擊似的,炙入骨髓。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喜歡那個男人,被吻也不是第一次,就當作被狗咬了……

是一樣的,不是嗎?

狄健人抓著胸口不斷地逼問著自己,還是無法理解這難言的悸動從何而來。

──你是純粹討厭我還是因為我們同是男人才感到厭惡?

他當然是討厭他的,同時他也不是同性戀,可是……為什麼沒有厭惡?!

太奇怪了!

只是吻……溫柔得仿佛在呵護寶物的吻,偏偏在這個時候喚醒了他小時侯那受人寵溺的感覺,那令他眷戀不已卻又不得不隨著長大而丟棄的寵溺……

曾經,他一度口是心非地認為那是對男子漢的一種羞辱,他不要有人扶持,不要有人同情,不要有人保護,他只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因為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這是從父母離異中得出的一個定理。

久而久之,他忘了受寵的感覺而習慣了去保護去照顧他人,在敬輝身上,他可以輕易地找到自信,確信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不是可有可無的,他給敬輝以關懷,敬輝予他以一種類似成就感的滿足,這幾乎成了他現有生活的定律,誰有會料到在忘了那麼多年以後,竟然會冒出個男人對他說要保護他?

……可笑透頂!

昏昏沈沈地來到校醫院,正好與江夜撞上。

「小心。」

江夜扶住他,巡視著他的面孔。

「昨晚沒事吧?誰叫你亂來!」

他有些責備地道,為狄健人昨夜的鹵莽。

這種時候還玩跳樓,存心要嚇死人。但在醫院守了一夜,他也沒有多余的力氣訓話了。

狄健人迫使自己清醒過來,問道︰「邵雲怎樣了?」

「暫時救回來了,今天凌晨結束的手術,但還留在加護病房里觀察。」

江夜把他帶到加護病房外,只見高彬正隔在玻璃外傷心欲絕地望著里頭那全身插慢了管子的人兒,嘴里一直低喃著別人听不清的話。

那痛苦的神情任誰看了都不得不難受。

「另一個呢?」

狄健人看看周圍,沒有見著司馬鴻飛。

江夜明白他指的是誰,只淡淡地道︰「一山不容二虎。」

這場復雜的三角劇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釋清楚的。

狄健人把目光放到高彬身上,驚訝地發現他憔悴得不成人樣,什麼意氣風發什麼瀟灑英俊全都不知跑到哪去了,整一個為情所困的人。僅僅只是一夜,竟令一個人變化如此之大!

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憶起昨天高彬吼向邵雲的話,他還是難以理解。

如果真如高彬所說,他們是彼此相愛的話,邵雲又何以故跳樓?

是不愛還是不信?

恐怕後者的成分多一些吧。

對了,高彬也吻過他。

雖然是不願想起的可恥記憶,但為了比較一下與剛才的吻有何不同,狄健人還是強迫自己試著往回去想。可才憶到一半,他的臉也跟著白了一半。

轉身疾步走出大樓來到醫院的庭院,面對綠樹濃蔭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才穩定了下來。

算了,高彬的吻,還是不要想的好,免得胃不舒服。

除了陶宇桓和高彬,吻過他的,還有敬輝吧……?

才剛一想,馬上又被一股罪惡感填充了。雖說當時敬輝只是在他嘴唇上停留了片刻,但也足以令他震驚了。

過於純潔的天使,還是不該與聯系到一塊的……

吻他的是敬輝,愧疚的卻是他自己,因為他總覺得是他令敬輝受到了玷污。

這個也還是不要去想了,否則是心不舒服。

接下來呢?沒了……

狄健人這下才驚覺不妙,怎麼吻他的全是男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對同性戀這種事情見慣不管了?那是否表示接下來就輪到他身上……?

可一旦想到要和其他的男人接吻,他就一陣惡寒,什麼惡心想吐的反應都出來了。

不行!

他還是無法忍受與男人接吻,不僅雞皮起來了,連胃都在造反。

這是否表示,他還不算是同性戀?

慶幸地安撫著自己,忽又轉念一想,那麼和女人接吻又會如何呢?

不是同性戀的話,應該會喜歡和女人吻吧?

不可能馬上抓個女人來實驗,因而也只能利用想象。可想象才剛剛進行,還沒等他與想象中的某女進行嘴唇上的親密接觸,他立刻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不行!

還是惡心得要命!

如此一來,不會令他感到惡心的就只剩下敬輝和陶宇桓兩個人了。

敬輝還好說,同是打小長大的,彼此的身體都熟悉得不得了,踫踫嘴唇就像踫踫手、踫踫臉一樣,雖然驚訝,但絕對沒有討厭的成分在內。但對於陶宇桓,他死想不通。照理說,他那麼討厭他,應該會覺得惡心才對,可最近一陣子,確切說也就是從昨天開始,原本的厭惡就轉變成了不舒服,而這個「不舒服」偏偏又是因為太舒服了才引起的不舒服……!

完了……

完了!

完了!!

他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狄健人欲哭無淚地想著。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他都沒有辦法吻下去,光是想象都做不到!除了那兩個人外,男人令他惡心,女人令他反胃,是沒有感情基礎的緣故還是……

越想就越可怕,越想冷汗就冒得越厲害。

不是吧?他二十歲還不到耶,不要告訴他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問題!

清晨的一派明媚春光之中,有一個陰雲罩頂的男孩正在唉聲嘆氣,與周圍的鳥語花香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你真的沒事嗎?」

正當狄健人冷汗涔涔時,江夜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駭了他一大跳。

「你……你怎麼在這?」

江夜古怪地打量著他,腦中迅速轉動著。

才一出來,就瞧見這小子一個人呆站在外邊,臉上千變萬化,先是疑惑,再是錯愕,後是惶恐,繼而哀嘆連連,有趣得令他忍不住要打听個究竟。

忽然他眼尖地瞥見狄健人脖子上的淡淡紅痕,不禁促狹地挑了挑眉毛,頓有所悟。

哼哼,他當是什麼能讓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苦惱成這樣,原來是春天來了。

這個發現令他暫時忘了疲勞與心憂,有意調侃了起來︰「怎麼,在思念情郎嗎?」

狄健人一听立即氣紅了一張臉,欲蓋彌彰地大叫︰「你少胡說八道!我才不會想那個大變態!」

話一月兌口,兩人同時一愣。

「大變態?誰呀?」

江夜像抓到了小辮子似的興奮地直問。

「他是你情郎嗎?」

想不到這小鬼這麼好套,才一句話就露了餡。

狄健人又羞又惱,直想咬掉這根患了神經錯亂的舌頭。

他怎麼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這跟不打自招有什麼兩樣!

慢著!

……什麼不打自招?

他招了什麼?!

……啊啊~~~~~~~~~

他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想!

江夜愉悅地看著那張半紅半青又半白的臉,索性在台階上坐下來,一手冷不防伸出去扯住欲遛之大吉的他。

「干、干嘛?!我還要去看維拉!」

狄健人急得大叫,卻又不敢正眼去看江夜,只怕什麼都還沒說,就被這只老奸巨滑的狐狸把心事給讀了去。

江夜硬拉他在身旁坐下,收起玩笑的口吻一本正經地道︰「有什麼事悶在心里,不妨和我說說。」

「我才沒有事!」

沒錯!本來是沒事,後來都怪那魔頭害的,弄得他一大早心情就不爽!

沒事?沒事用得著一直臉紅到耳根子嗎?又不是發燒!

江夜看著他的側臉道︰「你和邵雲有一個同樣的毛病,就是總愛口是心非,不管什麼事都悶在心里,總有一天會出問題。我雖是學這一行的,卻連自己的朋友也勸不回,還搞到要跳樓……」

說著浮起一絲苦笑,那股無力的郁悶又再度襲了上來。

狄健人心下一動,轉頭看向他,眼中的防備不覺減了幾分。

江夜依然淡淡地笑著。

「如果你能夠當我是朋友的話,有什麼煩惱盡管說,心事這種東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始終是一個隱形炸彈,盡早拆除絕對沒有壞處。也許是我說得夸張了些,但這次邵雲的事情給我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明明是幾乎天天都在一塊的朋友,卻連他欲自殺的念頭都沒能及時發現,這讓我很挫敗,也很慚愧,我不想……再看到那樣的事情……」

一番話下來說得狄健人都不知該怎麼好了,他一直以為江夜是個吊兒郎當的家夥,卻沒想到還有這麼感性的一面。他只得抓抓頭發企圖含混過去︰「……放心啦,我的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嚴重到那個地步。」

不要說得好像下一個自殺的就是他一樣!他雖然不怕死,但也沒有不想活啊。

江夜注視了他幾秒鍾,移開了目光。

「是嗎?但願如此。」

從昨晚那跳樓的舉動看來,這小鬼絕對也是個超偏激分子,只是不曉得什麼時候發作,和他在一起的人心髒承受能力一定要好,否則先死的一定是那倒楣的護草使者。

江夜不問話了,在一陣沈默當中,狄健人反倒不自在起來。猶豫再三,他終於硬著頭皮用僅可兩人听到的聲音問道︰「那個……同、同性戀會不會傳染?」

江夜愕然,看向他。

沈默。

無言。

半晌──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笑了出來。

這一笑使得凝重的氣氛一下消散,也使得狄健人氣惱不已。他問的時候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這回更是羞到無地自容,氣得要拂袖離去,卻又被拉了回來。

「抱、抱歉!」

江夜忙拉回快要扯到耳朵上的抽搐個不停的嘴角,連聲道︰「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只是……」

只是這小鬼那掙扎著問話的表情和內容真的很有趣,就像一只饑腸漉漉的小貓咪,眼巴巴地看著躺在一邊翻起白肚皮的魚兒,邊流口水邊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不可以吃?

「不回答就算了,有那麼好笑嗎?」

狄健人恨恨地道,真想踹上一腳。什麼心理咨詢師,他是傻瓜才會問他!怪來怪去只怪自己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

根本是自取其辱嘛。

「好,好,我不笑了,馬上為你解疑釋難。」

江夜見他真的生氣了,忙收住笑容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面孔。

「同性戀又不是疾病,沒必要用傳染這個詞,OK?好,先告訴我,你是擔心會變成同性戀呢,還是懷疑自己有同性戀傾向?」

狄健人半低著頭,眼盯著地面,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嘟囔︰「都不是……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江夜忙拉長耳朵,無奈害羞的小蚊子聲音實在太小,後半截自動消失了。

「就是……」

狄健人苦惱地蹙著眉頭,欲言又止。

怎麼辦?真的要說嗎?會被笑死的耶!

「就是什麼?」

江夜在一旁拼命地煽動著,不,是鼓勵著他。

「說吧,說吧,說出來吧。」

被耳邊那仿佛咒語般的詢問擾地不勝其煩,狄健人豁出去地大叫了出來︰「就是我為什麼對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反應!」

喊的時候大概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大聲,等喊出去後半徑十米外的路人都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看他,他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什麼話,當下恨不得有個地洞能夠鑽下去。

天啊!他是不是中邪了?!

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喊出這麼丟人的話來?而且還是在學校的醫院!

啊啊,他完了!以後要怎麼做人?

一生的清譽啊~~~~~~~~~

重視面子勝過生命的狄健人頓時陷入萬劫不復的悔恨當中。

相較於狄健人的追悔莫及,江夜倒沒多大的驚奇,他只是模了模因過分靠近而被震得隆隆響的耳朵,若有所解地點了點頭︰「哦~~搞了半天,原來你擔心自己會不會是性無能或性冷淡啊,這個問題確實是男人該認真面對的嚴肅話題。」

關系到日後傳宗接代和人生「性」福嘛。

不過沒料到這小子會這麼晚熟。

狄健人惱恨地瞪了他一眼,羞於他把話講得這麼白,更羞於自身苦惱的原因。

「我雖然不是專業的,但這方面的知識還是有,首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江夜非常自然地為他做起診斷來,「你初精是什麼時候?有沒有夢遺?大約多久一次?有沒有自慰……

「閉嘴!不要說!」

狄健人面紅耳赤地大吼著,並以手捂住耳朵,像是怕沾到什麼骯髒的東西似的。

什麼初精、夢遺、自慰……這麼可恥的詞語他怎麼說地出口?!

「你不是想要知道為什麼嗎?要是去測性功能醫生還會問得更詳細,這幾個問題是最基本的耶!還有你可是將來要做醫生的人,連這點都覺得羞恥,那若要你去切除病人的包皮怎麼辦?」

江夜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反應過度的慌張模樣。

國寶!只能說是國寶!不清楚的人大概以為他是從中世紀來的。不過就是生理知識嘛,瞧他像談到洪水猛獸似的。

「不要問了!我不會說的!」

狄健人使性子地道。

臉已經丟過一次,他才不要有第二次!

江夜嘆了口氣,決定換另一種方式。

「那麼,你在上網或看雜志的時候,會有意識的去尋找一些人物的圖片嗎?就像影視明星之類的?」

當然這里指的是女性圖片。

「我又不是追星族,看那些干嘛?」

狄健人沒好氣地道。

他最討厭的就是八卦雜志和娛樂新聞了,成天不是這個星大了肚子,就是那個星歪了胳膊,無聊死了。

「那女性的照片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很漂亮很可愛很嫵媚很性感的圖片,你真的不會去看嗎?」

江夜竭盡所能地拐著彎問。

狄健人奇怪地掃了他一眼。

「我干嘛要去看那些不認識的人的照片?」

再漂亮再可愛也不關他的事!

「你難道就不覺得那些圖片看起來真的真的很~~~~~~~~~~愜意嗎?」

想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詞來代替「引人遐想」。

「比如說海濱美女啊,泳裝秀上的美眉啊……」

總歸一句話,就是衣服穿得越少越好!

「哪里愜意了?」

狄健人大條的神經還沒意識到江夜問的是什麼。

「像那種圖片上的女人,穿了還不如不穿!」

偶爾在網上不小心瞟到幾眼,衣料少成那樣,連他看了都起雞皮,還說什麼愜意!

「對呀!你也覺得不穿比較好是不是?」

江夜抓到切入點地趕緊道。

「你喜不喜歡看那些不穿衣服的女性的圖片呢?」

不能直接說「果照」真的好拗口。

怎料狄健人聞言竟把臉一沈,義正詞嚴地大加批判起來︰「你說的什麼鬼話!那種圖片根本就是些黃色廢料,只有心術不正、趣味低下、道德敗壞、下流無恥、欲求不滿的婬邪之人才會喜歡!我可不想污了我的眼楮!」

這回輪到江夜傻眼了。

這個小子真的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嗎?他居然把男人奉之為聖經的東西稱為黃色廢料,且口吻和那些迂腐守舊的老學究一模一樣。也難怪他會煩惱了,如果說經常跟在他身邊的嚴敬輝是天使,那麼他就是清教徒。

「你又在笑什麼?」

狄健人瞪著他掩藏不住的偷笑,心想若是他再問出一些有的沒的,就撥光他的頭發叫他做個禿頭驢。

還好江夜並不真正具有讀心術,否則一定會因狂笑而引起腸打結。

他干笑了兩下道︰「沒什麼,不過我已經基本上明白你的問題出在哪了。」

「出在哪里?」

「性潔癖。」

言簡意賅地道出這三個字,江夜好整以暇地睨著他錯愕的表情。

狄健人足足花了五分鍾才使自己的腦子轉過彎來。

性潔癖?什麼叫做性潔癖?

在這個兩性關系上講究一點也叫潔癖的話,那全人類豈不是要被愛滋病毒給湮沒了?

才要反駁,江夜又搖頭晃腦地故做嘆息道︰「哎,以後要是哪個女人嫁給你就完蛋了,跟守活寡沒什麼兩樣嘛,你最好也當心將來的老婆給你戴綠帽子,俗話說的好,女人十八含苞待放,二十蒸蒸日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賽過金錢豹,像你這麼不解風情的家夥,可得小心嘍!」

「什麼意思?!我又沒有……」

「陽痿」二字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說不出來,狄健人的臉色一片鐵青。

他老爸就是因為性功能不舉才慘遭母親遺棄的,他才不要步其後塵。

江夜卻樂得其所地拍拍他的肩膀。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以你的條件,女人不行,還有男人嘛,你主不主動無所謂,只要對方愛你愛到死,就算你是根木頭也沒有關系。」

這下子可不得了,霎時間雷聲大作,地火迸發。

「江夜!」

他媽的!女人不行,還有男人?!他當他是什麼?簡直是越說越離譜!

「不氣不氣!听我把話說完。」

見他彈起來一副準備揍人的樣子,江夜忙使勁把他拉下來。

「根據我的分析,你不適合主動愛人,要你去泡妞更是難上加難,而且我記得你好像也很討厭和女孩子混在一塊吧?既不喜歡女人,又不適合愛人,那麼就只剩下一個答案,你比較適合被愛!」

「你……」

怎麼越听越像是在說女人!

不等他發作,江夜又嫌他不懂珍惜地道︰「怎麼?你還不喜歡被人愛啊?多少人想求還求不到呢!知足吧,少爺!愛人是很辛苦也很痛苦的,被愛就輕松幸福多了,用不著你做什麼,自動就有免費的用人送上門,任勞任怨任打任罵,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天天那小子的爛定理在這兒倒用上了。

狄健人的腦子早亂成一團麻,理也理不清。

江夜又趁熱打鐵地道︰「在享受被愛的同時,別忘了施於一點點的柔情,就足以令對方感動得痛哭流涕,此後非你莫愛,如此一來,一切盡在你掌握中,既不會喪失你的獨立性與自主性,又能十拿九穩,對不對?」

想了老半天,又吞吐了老半天,狄健人忽然來了一句︰「你說這些跟現在的我有什麼關系?」

奇怪了,話題什麼時候扯到這上頭來的?他記得好像最初問的不是這個嘛,難怪他听得一頭霧水。

若是要談論愛情,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嘛,他現在又沒有交往的人。

江夜簡直要被他打敗了。敢情他剛剛說了半天都是在說廢話!虧這小子原先還一天到晚抱怨與嚴敬輝說話太難過,他自己不也一樣!可見,和天使待久了也會變異的。

「你不是在為愛所困嗎?我就是在建議你最好把握住眼前的愛情,不要讓它飛走了!」

狄健人大吃一驚,結巴起來。

「誰……誰說的?!我、我哪有什麼愛情!」

他自己怎麼不知道他在為愛所困?!

江夜不耐煩地指指他的脖子。

「那這是什麼?」

草莓種得這麼明顯還敢睜眼說瞎話。

狄健人緊張地模模脖子,還搞不清楚他說的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我脖子上有什麼?」

「吻痕!」

說完這兩個字後,江夜徹底宣告坍塌。他一夜未眠,早餐也沒吃,卻在這里給只呆頭鵝上愛情教育,純粹自討苦吃。

狄健人頓時如遭當頭一棒,整個腦子「嗡」地一聲,灰飛煙滅。

他脖子上有……

吻痕……

吻痕?

吻痕!

一聲雷響又在腦中爆炸,腦神經進入全線走火狀態……

狄健人的臉色先是漲成豬肝紅,後紫,再青,繼而發白,看得江夜嘆為觀止。

「不……不是的……我沒有……」

震驚過度的結果是連說話的勇氣都沒了,聲音抖得好像風中落葉,狄健人羞恥得巴不得馬上就暈倒在地!

天啊!他怎麼驢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是別人給他指出來的,而他自己卻一無所知!

江夜閑閑地道︰「你可不要告訴我說那是蚊子咬的,別說現在還沒到蚊子的發情期,那只大蚊子也未免太熱情了吧?」

樂見狄健人少有的被堵得無話可說的樣子,他又促狹地道︰「天使多半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只有魔鬼才干得出來,TOBEORNOTTOBE,DOYOUHAVETHEANSWER?」

「不要說了!」

狄健人受不了地大叫一聲,臉上像發燒似的滾燙,若再說下去他就要被燒熔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

就料到這姓江的會趁火打劫,他明明都已經如此羞愧不堪了,他還落井下石,太過分了!

「那麼,你有沒有產生幸福的感覺?」

江夜冷不防問了一句。

「這一點你總該知道吧?」

「幸福?」

狄健人一怔。

江夜笑得令人心里起毛。

「幸福的癥狀是很多的,你會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心滿足,莫名其妙地微笑嘆息,莫名其妙地憂郁慌張,莫名其妙地胡思亂想,或者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你的幸福是哪一種呢?」

他背書似地說了一大串,反倒把狄健人听得更是莫名其妙,一愣一愣的,壓根不知該拿什麼話來回答。

江夜的眼中亮起惡作劇的光芒,冷不丁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不如我們湊合成一對,我來親自教你什麼叫‘性福’好不好?」

「你……!」

狄健人沒想到他會玩這一手,當下氣得滿臉通紅。大庭廣眾之下兩個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可沒等他大罵出口,也沒等他拳頭出手,就有一道黑影飆至跟前,將他一攬而過,並順便給江夜送上了一記惡狠狠的左勾拳。

「我說過不準動他一根頭發!」

陶宇桓殺氣騰騰地說罷,拉了呆若木雞的狄健人就走。

剩下玩火自焚的江夜痛得直捂肚子。

啊啊啊啊啊~~~~~~這老兄也太過分了吧?不過玩玩而已,意思意思警告一下也就罷了,有必要出手那麼重嗎?會死人的耶!

忽然他眼神一瞄,「啊」地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動作之夸張令人不禁懷疑他是否患了羊癲瘋。

五秒……十秒……

十五秒……二十秒……

「喂!你沒看見我快死了嗎?怎麼還不下來看看?!」

才「昏倒」不久的江夜忽又一躍而起,忍無可忍地對著樓上大叫。

那小子連稍微假裝關心一下都不會嗎?

上頭悠悠傳來仇逆天的聲音︰「放心,醫學院的學生最喜歡無名死尸了,不會讓你腐爛的。」

***

「請問大爺你走累了沒有?」

狄健人瞪著前邊怒氣沖沖大步向前邁的男人,再次氣恨自己無力掙月兌他鐵一般的鉗制。

陶宇桓停住,轉身面對他,但沒有放手,醋意仍在胸間不斷翻騰。方才那一拳根本不能解他心頭之恨,早知應該連同那雙踫了他的小貓的狗爪一並砍斷才對!

正氣得胡思亂想,狄健人不悅的聲音喚回了他。

「你跟我的手有仇嗎?」

再抓下去就斷了!

他以為他是什麼做的?

陶宇桓這才發現盛怒之下竟不知不覺箍緊了狄健人的手腕。心疼地看著那因他用力過度而泛起的紅痕,他不由得為自己的嫉妒而感到慚愧。

可是,他真的無法容忍別人靠近他……還沒有得到心,獨佔欲就已經這麼強烈了,以後該怎麼辦呢?或許有一天他會因為嫉妒而死也說不定吧?

「對不起……」

他喃喃道,輕揉著狄健人紅腫的手腕,心下一片苦澀。面對心愛的小虎皮貓,他發現原本滿腔的怒火都自動自覺地往肚里回收了。

狄健人冷眼睇著他,看不出是生氣還是怎麼的。

「你可以放手了。」

他提醒道,不想一個男人握他的手握這麼久。

陶宇桓眼神一黯,竟浮現出悲愴的神色。

「放手……你要我放手……?我怎麼可能放得了手?」

「你……」

斂著眉心,狄健人不解地看著他。無可否認,那悲痛的神情令他心下一震。看著這樣的陶宇桓,他居然會有一點點……一點點的……

不忍心……

不忍心?!

狄健人又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陶宇桓的目光包圍著他,仿佛除了他之外再無他物。

「是你讓我改變了一切,令我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種時候你要我放手?」

生怕被那兩簇深黑色的火焰灼傷,狄健人下意識地回避著,卻始終在他的視線之內。

「你見過吸毒成癮的人嗎?那種仿佛被毒蛇纏身的痛苦你想象得到嗎?放棄對我而言,你知不知道是一種多麼殘酷的事情?!」

光是一天沒有看到狄健人都足以令他寢食難安輾轉反惻了,更妄論要他放棄!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狄健人也來了氣。

干嘛說得好像都是他的錯似的?弄得他心里也……

也怪怪的……很難受……

陶宇桓的深眸鎖住他。

「讓我待在你的身邊,好好地保護你!」

狄健人先是愣了愣,後斂住表情,盯了他許久,忽道︰「我不需要保鏢!」

一來他不是干黑社會的,二來他又不是懦夫,三來他打架厲害得要死,干嘛要人保護?這麼丟人的事情他才不干!

陶宇桓連忙接口道︰「我也可以為你做其他的事情!只要是你希望的,我會盡我所能!」

就算拼了命他也會為小虎皮貓完成心願!

「我不需要佣人!」

狄健人不假思索地說。

他沒有讓人為他打點一切的習慣。自己的事自己做──這向來都是他的座右銘。

連連被駁,陶宇桓頓感萬分不安。

「那,只要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好,我不會妨礙你做你喜歡做的事的!」

他幾乎是哀求著道。

而狄健人此時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國王。甩都不甩身旁拼命要討好他的奴隸。

「我也不需要一個廢物跟在身邊!」

美其名曰跟班隨從,實際上是最麻煩的。他說不會妨礙就不會妨礙啊?一個人和兩個人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

「不管怎樣都好!我不會妨礙你,不會麻煩你,一旦你需要,我就都可以隨時滿足你,只要你不要趕我走!」

陶宇桓一急,什麼話都說出來了,而他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話外有話。

還好狄健人沒有听出來,他從剛才被拖到這里時的不爽到現在優哉游哉無所事事地靠在樹邊,眼楮再沒往陶宇桓那兒瞄去,任由那為情所困的男人又急又氣也不予理會。不知為何,他的心情竟格外地愉悅起來。

目光穿過林子,瞥見那邊的路上遠遠走來一個走走停停左右張望彷徨四顧的人影,狄健人的唇邊不禁漾起一絲心疼的微笑。

是那個愛迷路的天使。

八成是下了課後還不見他才特地跑到醫院來找他的。

愛哭又愛跟的天使,每每讓他又好笑又好氣……

陶宇桓沒有注意到他在望什麼,兀自在一旁急得要命,竭盡全力地想著該怎麼樣才會令這只倨傲的小貓接受他的心意。

但狄健人忽然開口的一句話頓時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敬輝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那雙黑眸總算看向他。

陶宇桓仿佛被打了個正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會听到這樣殘忍的消息,呼吸也窒在胸口之間。

死死地將絕望擋在門外,他乞求地望向狄健人,卻听到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在說︰「以前我或許不明白,但現在我已經全明白了,我是為了守護敬輝而存在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以他為先,只有敬輝過得快樂,我才會快樂。」

一直一直以來……幸福就跟在他身邊……

只是沒有發覺……

「健人……」

陶宇桓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痛得幾欲濺出眼淚。他搖搖晃晃地後退一步,臉色白得嚇人。

這算是拒絕嗎?

這就是他給他的答案……?

雖然一開始就抱著即使被拒絕也不放棄的決心,但沒想到真正听在耳朵里,卻是如此的痛徹心肺!

狄健人定定地看了他好幾分鍾,表情絲毫未變,突然在轉身要走的時候拋下了一句話。

「要想和我在一起,就得跟我一塊保護敬輝!」

仿佛被人扇了一個耳光,潑了一桶冷水,後又從懸崖下揪上來似的,陶宇桓久久不能消化這個信息。

要想和我在一起……

要想和我在一起……

要想和我在一起……?!

如大夢初醒,他拔腿追向走在前邊的狄健人。

「健人!你這是願意接受我了嗎?!」

「不要攔路!我沒時間跟你磨!」

他明明是來醫院探病的,結果一大早的時光都浪費不少了!

「你先回答我,剛剛那是不是表示你答應我了?」

「話不說第二遍,听不懂拉倒!讓開!否則敬輝就要迷路了!」

什麼答應不答應的,他只不過看他可憐,胡亂給他個機會而已,少得寸進尺!

真是馬不知臉長,猴不知紅!

「那傻小子也不是第一次迷路,不用管他!你先回答我……」

「陶宇桓你他媽的再敢罵敬輝是傻小子當心我跟你翻臉!」

「健人!」

「沒事閃開!我還要去看維拉!」

「維拉有艾里看著不會有事!你把話說清楚些好嗎?你剛剛說的是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對不對……」

「我什麼都沒說!」

「不對!你說了!剛才……」

「我說的是要照顧敬輝!」

「這個不是重點,之前你說了……」

「什麼不是重點?!陶宇桓你……晤!」

急得半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吻試試再說。

幾乎同時,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無恥!我警告你!再敢隨隨便便對我動手動腳,小心我剁你去喂狗!」

「健人!」

撫著火辣辣的半邊臉,陶宇桓不甘落後地追上去。

獨身誠可貴,自尊價更高。

若為小貓故,兩者皆可拋。

沒關系,有進展。上次是拳頭,這次換成耳光,就表示前途還是有一線希望的,雖然塞了個嚴敬輝很不爽,但既然小虎皮貓說他是為了守護嚴敬輝而存在的,那麼他就是為了守護小虎皮貓而存在的,隨便……踢掉那個礙事的什麼什麼天使,人就屬於他的了!

「健人!等一下!」

「你煩死了!不要擋著我!」

「健人!」

「滾!」

…………

第二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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