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爆米花 第一章
小管王子,是當地年輕一輩當中,擁有最多游艇的觀光產業王子。
每艘船皆是千萬打造,十九噸級的流線型豪華游艇,分別名為「長江一號」到「長江九號」。
不是一共有九艘游艇,請千萬別誤會。
其中的「長江四號」因為四的發音不吉利,所以慣例跳過。
而當中的「長江七號」,則是當初他家老頭堅稱這個號碼也很不妙,因為怕上了游艇的「七辣會罵罵號」,怕會衰小,所以也跳過。
沒辦法,老頭是傳統的討海人,本來就禁忌多又多。
家里養了一只打算用來看門的大型杜賓犬,結果牠長大後,性情卻軟弱得一度讓他誤以為,自己養到一只體型無敵大的黑兔子。
因為牠動不動就嚇到翻出白眼珠,常常要抱去給隔壁村的阿神婆婆收驚後才會恢復正常,真是非常的麻煩。
于是乎,當「長江一號」游艇太老舊而淘汰以後,老頭決定將「長將一號」這個威風的名字賜給杜賓犬,希望牠也能像風里來、浪里去的游艇一樣,堅強地活下去。
賜名後,「長江一號」現在看到陌生人,是不會翻出白眼珠打招呼了,但是看到蟑螂時,會嚇得全身抖得像秋風中的悲涼樹葉。
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算進步了還是更糟?
抑或是小強的強,連「長江一號」的始祖,那位剛強如鐵生的李鐵生先生都打倒不了?
如此扳指一算,一共是六艘船。
以一個白手創業,年紀三十歲的男人來說,也夠威風了,因此被當地居民封號為「小管王子」也算實至名歸。
他的老頭是個腦子孔故立(灌水泥)的老搞,只會傻傻的捕小管維生,當時年紀輕輕,還在就讀高中的他,嗅到了即將蓬勃發展的觀光財氣息,于是說服老頭去招攬夜釣小管的生意。
緊接著,他覺得應該提升競爭力,在同行都還用老舊漁船時,他說服老頭掏出所有積蓄和母親留下的身故保險金,不足的部分就貸款,于是他們有了第一艘的豪華游艇。
自身條件月兌穎而出,加上在地廣大鄉親的人脈,自然能成功的拿下多家旅行社和民宿飯店的配合合約,理所當然更是業務興隆,蒸蒸日上。
當還清了第一艘游艇的貸款,他又游說老頭買了第二艘,以此類推,一路走來,當今年買到「長江九號」時,捧出來的已經是大把大把的現金,已然不須再向銀行借貸。
當然,其中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辛苦,三言兩語,道之不盡。
游艇的運作業務,涵蓋澎湖地區北海、東海、南海的旅游交通運輸、觀光導覽,以及旅游旺季的夜釣小管行程。
本來,他只在老頭背後出出經營的點子、獻計廣告創意、建議人事管理方針,然後再讓老頭去做執行。
直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到,所有的資產,都被他老頭登記在他的名下,他才是所有員工心目中的幕後老板時,他無比的驚恐。
曾經有一度,他甚至躲到朋友開的民宿內去當小小員工,因為他抗拒、驚恐這即將成為他一生的職業。
但其實怎麼躲也躲不了,因為他是獨子,況且這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雖然是不小心造成的結果,還是得負責。
就像一夜後,搞大了女人的肚子,難道能說句「我是不小心的」就沒事嗎?是男人都得扛,推卸不了責任,再不濟也得陪一趟醫院。
之所以會抗拒這個被他搞大的游艇產業,那是因為他有很嚴重、很嚴重的暈船問題……
大海之子會暈船?笑死人了,實在!
真的不用懷疑,這事千真萬確,實實在在。
就連風平浪靜的天氣,他上船都不用十分鐘就可以吐得唏哩嘩啦,嘔肝瀝膽汁、掏腸又掏胃。
這要他如何不抗拒這一生都必須上船為生的命運?
好在暈船的狀況漸漸好轉,從原本的最高紀錄十分鐘嘔吐,已經可以撐到十六分鐘後才嘔吐。
而這,是三年來訓練的成果,一年成長兩分鐘。
也就是說,當他六十歲那年,就可以訓練撐到七十六分鐘。
超過一個小時吶!
這還真是個振奮人心的數據!
直到後來他發現,其實他根本不用親自出海,大可交代給底下的員工後,他才心甘情願的讓老頭退休,回家接棒去。
基本上,他是個腦子很聰明,頗有大方向組織統籌能力,卻「好像」在某方面神經超大條的矛盾個體存在。
很詭異?是的,他是很詭異沒錯,也是個讓人猜不透的人。
曾猛勇,人如其名。
一百九十公分的體格,比生猛海鮮還生猛,身上的粗獷線條代表孔武有力,任何人遠遠的一見到他,立刻就能感受到威風凜凜的英氣,並立馬會相信他是個見義勇為、拔刀相助,很愛在兩肋上插刀的變態。
可這卻是個天大的誤會,他又不是神經病,他很怕死,只奉行「生命誠可貴」這句,接下來什麼愛情、自由的話,通通都是狗屁!
有點自然微卷的濃密頭發,修剪成短短的利落款;濃眉大眼,鼻梁俊挺如刀削般的直立,方顎線條剛硬且性格。
當他笑起來,眼楮微瞇,右邊的臉頰捺進一條長長的酒渦後,立刻就會讓人感到很親切。
但當他不笑時,不小心太用力看人的眼神,有七分殺氣、二分戾氣、一分挑釁,會讓人看了很生氣,彷佛隨時都在問「假如拎杯現在砍你一刀,你服不服氣?」。
他的膚色黝黑,總是冒著亮晃晃的汗液光輝。
當他臉上戴著大太陽眼鏡,雙臂盤胸,站在碼頭上氣定神閑、自信瀟灑的巡視游艇業務時,身上的白色襯衫和白色海灘褲,迎著海風吹掠飄飄,加上落拓不羈的舉手投足,還真有幾分流落民間的浪蕩王子模樣。
平心而論,若非那身太發達的肌肉,和不笑時的用力看人神情,容易讓人產生恐懼感,他可以說是個很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不管走到哪里,必定是焦點。
整體來看,他不是帥到會讓人一看就發昏的地步,也不是粗鄙到如野人要吃人般的模樣,我們姑且稱之為陽光型男……
喔,更正一下,是「性格牌陽光猛男」才對。
不過,只要是人,不管有多迷人都會有缺點,曾猛勇的缺點雖無大害,但挺不雅就是──
「XXX!」他突然罵了一句髒話,沒什麼原因,只是因為一只蒼蠅飛到他食物上逗留。
XXX這句是最清楚的表達,意思是,他發現別人的媽媽風韻猶存,所以誠心誠意地要求別人的媽媽與他共度一夜春宵。
「OOO咧!」他又罵了一句粗話,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因為揮蒼蠅時,手上的筷子不小心去沾到蒼蠅頭。
通常OOO這句的涵義會比較復雜,意思可能是單純的問候別人的爹或娘,也可能是問候阿嬤或阿公,有時候老師也會調皮的出來湊一咖。
「XXX的大西瓜,蒼蠅怎麼那麼多!」不關大西瓜的事,只是因為這樣飆起來比較有氣派。
「OOO咧,你阿嬤賣龍眼,蒼蠅掉到燙青菜里了!」阿嬤真的不是去賣龍眼,純粹是因為這樣念起來比較順口而已。
「XXXOOO的藥炖排骨加蚵仔煎!害我我吃到蒼蠅!呸呸呸呸……」
會XO一起噴出口,兼飆出號稱夜市天王的藥炖排骨加蚵仔煎,並不是因為他無理的要在海鮮餐廳點這兩道菜,這只是因為他真的吃到蒼蠅,所以太生氣!
「X!超大的魚蛋蛋!」喔,這回他可沒有冤枉魚蛋蛋,因為他真的在吃魚蛋蛋。
曾薇薇終于受不了的翻了個大白眼,「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橫眉豎目。
「哥!拜托你好不好,別一嘴髒話行不行?我都吃不下了,你這樣很不衛生!」
自小母親去世後,他們兄妹的生活環境,便充斥著那些粗魯、口無遮攔的討海叔叔伯伯們,少了母親的糾正,于是哥哥也就養成了這種壞習慣,好在她有身為女人的自覺,沒有跟著淪陷下去。
她哥哥明明是心腸軟到不行的大好人,偏偏就是那張嘴壞事,容易讓人誤會他是個凶惡的大壞蛋。
她甚至還听過幾位女性朋友間的謠傳,說哥哥搞不好是會打老婆的那種人,所以雖然帥,身價也不錯,但一些婆婆媽媽想介紹給哥的女孩人家,通通都敬謝不敏。
天知道,她老哥是連看到路邊的野貓野狗都會心酸的角色!
「好好好,我注意一下行不行?」曾猛勇安撫妹妹。
「你真的很有讓我倒胃口的本事。」
曾猛勇模模妹妹的頭,笑笑,「到外地讀書都瘦成皮包骨,放暑假回來要多吃點。」
他順手夾了一塊魚給妹妹,又抽了一張面紙遞給她,指指她唇角的飯粒。
曾薇薇接過面紙,「謝謝。」
哥哥的笑容和溫和的語氣,成功安撫了她的情緒,雖然不滿哥哥老是把她當成小孩子模頭,她還是忍不住揚了唇角。
看,她哥哥的真面目就是這樣,不管她多沒大沒小,永遠都很縱容她、疼愛她,是誰說這樣的男人會打女人的?
胡說八道!
「我勸你趕快交個女朋友,談一場戀愛,才能改掉這種出口成髒的毛病。」
「又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妳以為妳哥是在室男喔?」他嗤笑一聲,「妳們女人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看了我就頭痛。」
「那是因為你沒遇到你的心肝啦,真正遇到時,你會覺得就連那些眼淚都很珍貴。」
心肝?來盤粉肝吃還比較實在,曾猛勇撇撇嘴,無法苟同。
「我看你根本沒真正愛過一個人吧!」
「妳又知道了?」
算了,她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懶得跟感情遲鈍的老哥談愛情這一回事,剛好她也有另一件事要說。
「哥,你還記得以前隔壁鄰居的李斯蕾嗎?」
曾猛勇陡地僵住,臉色驟然拉下,渾身燃起警覺性。
「她就算燒到剩一根頭發我都認得出來,怎麼會不記得?」
「這樣啊……」曾薇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薇薇怪怪的喔……
「妳沒事提那個女魔頭干嘛?」
「就是有事才提啊!」
「殺小……我是說,什麼事?」
「听說她要搬回來了。」
「搬回來?」他擰緊了濃眉,不敢相信,「我記得在我國中時,她爸爸發財之後,就看不起這個小地方,不是說要上台北去打入上流社會圈,不回來了嗎?」就連那個女魔頭都轉進貴族學校就讀了。
「據說破產了,大概是為了躲債,所以逃回這里來。」
「什麼?」曾猛勇驚呼,嚇了一跳。
常言道︰富不過三代。
現在是怎樣,隨著這個講求快速的社會生活形態,是要改成富不過三十載嗎?
「不過只有李斯蕾一個人搬回來,她哥哥和爸媽應該都逃了,可能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是很確定啦,有些是我的猜測。」
曾猛勇一臉狐疑的看著妹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他抖著唇發問︰「妳去哪里听說這些的?」
「李斯蕾本人啊,不過她也沒說得很清楚就是。」
奇怪的預感愈來越濃烈,曾猛勇連眼皮都傳來莫名其妙的跳動,「妳明明跟她沒聯絡。」
曾薇薇聳肩,「因為她現在正在我們家啊,剛剛被你叫出來吃飯前,我還在跟她聊天,我有約她一起來吃飯,可是她拒絕,大概是不好意思──」
「妳說什麼!?」曾猛勇打斷妹妹的話,幾乎是驚吼的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椅子還倒了地。
「哥,你的反應也太大了吧!」曾薇薇抖著臉皮,拉拉曾猛勇的衣角,感覺餐廳內的人通通轉過頭來了,超丟臉的。
「她、她、她在我們家干嘛!?」曾猛勇死命握緊拳頭,瞪大眼楮,不小心太用力的看著妹妹。
隔壁桌兩個大男人發現這邊的騷動,互相使個眼色後,起身靠過來,個頭較小的男子用關懷的神情看著曾薇薇。
「小賊,這個輪素不素要七戶妳?」不然怎麼一副要吃輪的樣子?
比較高大的男人,瞪著曾猛勇發狠的大眼楮,又瞄瞄他緊握的拳頭後,戳兩下他硬邦邦的胸膛,一臉凶惡的警告︰「欸!打查某人蓋嗯賀喔!」
曾猛勇神游中,沒理他,被戳的地方,讓他誤以為有兩只蒼蠅停在他胸口,所以他愣愣地撥了兩下,一副驅趕蒼蠅的不耐煩模樣。
X!這個動作真是他媽的挑釁!
叔在太瞧不起輪了!
高大男子鐵青了臉,很應景的把指關節扳得劈里啪啦作響,扳完左邊換右邊,扳完右邊又換左邊,他就要看看這目中無輪的家伙硬不硬頸!
口素,他像缽大的拳頭看起來好像也粉硬溜,再繼續扳指關節恐嚇好了,扳完左邊換右邊,沒完沒了的扳……
天啊,曾薇薇的臉皮抖動得更厲害了。
難道……哥哥會打女人的傳言是這樣來的嗎?
「謝謝兩位大哥的關心。」她趕緊對見義勇為的江湖大俠陪笑,然後快速飆到兩個幾乎一樣高大男人的中間,曾薇薇指指曾猛勇,對那人說︰「他是我哥哥,不會欺負我啦,他很疼我的,你們不要誤會喔──」
「走,回家!」曾猛勇突然扣住妹妹的手腕,根本從頭到尾都沒看那兩個人一眼,匆忙的付完錢,走人。
兩位大俠又氣又惋惜的看著被揪走的曾薇薇。
唉,口連的女孩喔,居然怕到拚命維護她的男朋友,照這種殺氣騰騰的氣勢來看,大概是要拖回家修理,什麼輪不好跟,偏偏去跟一個會打輪的王八蛋,逼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