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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能有多少情(上) 第六章

提心吊膽都不能形容我這幾天過的日子。

我這幾天簡直猶如驚弓之鳥,半夜三更都不敢睡,一听到外面有什麼風吹草動,就連忙跑出去看看之樂是不是又要出來貼海報。一看到之樂帶了新書回來,就覺得是PLAYBOY或者是如何矯正心理變態。一注意到某個地方有一張不知名的VCD擺放著,就想著是不是影片。時不時進廚房看看碗筷碟有沒有被貼上可怕的頭像,翻閱著漫天的報紙和打了不知多少通電話就是為了找個比較容易說話的心理醫生來幫忙做場戲給之樂看。

我費盡心力,不但毫無收獲而且還錯誤百出。

經常半夜三更不敢睡讓我次日精神不振,毫無胃口吃無定時讓我胃病發作。深夜燈光昏暗和精神紛亂讓我把名畫家的「半果少女」看成是之樂貼的海報,一邊驚嘆著之樂這次這麼有心思竟然還裝裱好了,一邊把它連畫帶框扔到垃圾筒。做賊心虛讓我一時還沒看清楚那究竟是PLAYBOY還是之樂的教科書就把它們捆成一捆拿去火化。有殺錯,沒放過這種心態讓我把大廳里的那些我認為不知名VCD卻實際是魯雅浩費盡心思才能從朋友手中搶過來的涅磐樂隊演唱會VCD都收集起來砸得支離破碎。最後到廚房里檢查碗筷碟的時候還不小心打破了不少名貴的碗碟。

一片狼籍。

次日,工人們一邊收拾著滿地的碗碟碎片和擦拭著被我狠心地扔到垃圾筒的名畫,一邊驚嘆著這位新來的大少爺的破壞能力。魯雅浩氣急敗壞地拿著我遺留在垃圾筒的VCD碎尸,狂敲著我的房門,那憤怒的樣子讓我不禁懷疑他是否會因為那幾只VCD而殺了我。打了不少電話找了不少心理醫生希望能幫忙瞞天過海,卻只換來「請不要來侮辱我的職業道德」然後就是甩電話的聲音。臣律師也為我來了魯家沒幾天就搞出不少名堂而搖頭嘆氣。只有之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似乎我搞出來的一切都是他的意料之內那樣。他走過來給了我一張清單,並吩咐我明天他開學前一定要全辦妥。我打開一看,全都是我焚書的名單,但非常幸運地沒有PLAYBOY和如何矯正心理變態。

現已夜深,萬籟俱靜,相信魯家上下都已經進入夢鄉,只有我一個還蠢蠢欲動。

今晚是最後一晚了,只要我能熬過今晚生死存亡這個關頭,明天之樂一開學,我就解放了。他就算還想盯著我,在學校住宿的他也干不了些什麼。

一想到這里我就不禁大笑。

為了避免再出現前幾天的窘況,我決定今天晚上敵不動,我不動,整天晚上死守之樂的門口。

我一開始還為我想出這麼一個好辦法而得意洋洋,但當我因天氣寒冷和衣衫單薄而凍得卷曲地蹲在之樂房門邊的時候,我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一只門口狗。無所事事時,我還開始想著要是明天之樂出來看見我這個樣子,以他的性格他準會說︰「DOG-DOG,RIGHTHAND。」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應不應該遞給他一只右手。

就在我還不切實際地幻想著的時候,之樂的房門打開了。瞬間的光亮刺痛我的眼楮,我本能地揚手去擋。雙眼漸漸適應眼前的亮度後,我才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之樂,背光為他本來就已經健碩高大的身體增添了不少壓迫感。

我連忙站起來,心虛的說著。「之樂,你還沒睡啊……」

「進來。」之樂冷冷地扔下兩個字,轉身就走回去。

我跟著進去,順手把門關上後,再來到床沿坐在之樂身旁。之樂默默地為我披上一張毯子後,接著遞給我一杯熱牛女乃。

這是我進魯家以來第一次堂堂正正地進之樂的房間。臣律師的確沒有虧待我們,我們的房間都很不錯,獨立陽台,洗手間,家具,電器,設施樣樣俱全。之樂的獨特品味讓他的房間看起來多了絲優雅的味道。

我低著頭假裝喝著牛女乃,期間偷瞟了之樂不少次,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而之樂也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一聲不吭。

安靜令氣氛變得尷尬。

「怎麼還不睡?明天就要上學了。」最後還是由我來打破沉默,不然我懷疑我們真的要這樣相對無言坐到天亮。

「有一只門口狗在我門外不斷地打著噴嚏叫我怎麼睡?」

之樂若有所指,我立即低下頭繼續裝喝牛女乃。

接著又是一片沉默。

「那些書……我沒買錯吧?」還是由我來率先開口。

之樂搖搖頭。

我「哦」的應了一聲之後,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書我肯定是沒有買錯的,因為我已經再三核對過了。我這樣問不過是想找個話題。

又是一片沉默。

「我這個學期不在學校住宿。」之樂突然說。

「為什麼?」我驚詫地抬頭問。

「你說為什麼。」之樂反問。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之樂,對不起。其實我一直沒有去看什麼心理醫生。」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你也不過想讓我親口說出來而已。

「你覺得我很這樣很惡心嗎?」

之樂搖搖頭。這讓我很意外。

「那為什麼一定要我改過來?」

「你是因為方選光所以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覺得重要!」之樂打斷我,態度堅決。

我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點頭承認。「之樂,我是不是因為阿光而變成同性戀這個已經不緊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並不是說他不愛我,他出賣我,我就可以變回異性戀,你明白麼?」

之樂沒有給我反應,只是沉著臉盯著我。

「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和正常人一樣,我也知道是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之樂,可是我……」

「你什麼都不知道!」之樂忽然臉色難看地打斷我。「你就知道我是在干涉你,一點都不知道為這種人付出有多不值得,不知道人心險惡,不知道世道難行。不知道誰對你好,不知道誰對你不好!你什麼都不知道!」接著他好象還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似的,懊惱地揮一下手,「算了,反正說什麼我這個學期也不會再到學校里住宿,上個學期我一個星期才在學校住三四天,你就搞成這個樣子了!都怪我沒好好看好你,讓方選光趁虛而入!你要是想安定一點的話,最好答應我以後再也不會對方選光抱有任何希望。」

我一時語塞。的確,要不是剛考上大學的之樂轉到學校寄宿,憑之樂從中作梗的能力,絕對沒有那一夜性的發生。

「阿光和我之間,從來就沒有希望。」這是事實,很難過,但我必須承認。我伸出手握著之樂有點冰涼的雙手,抬頭認真地看著他,「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最起碼我知道你為我好,我是真的知道。」

沒錯,請不好把我的腦袋看成草包。我知道人心險惡,知道世道難行,也知道阿光的心計和城府,更知道我實在應該放下這段一相情願的感情。我對阿光的寬容源自我對他的愛,我一直相信,只要我對他好,他終于有一天會被我感動,然後開開心心地過完我們這一生。就像孩提時代的童話。

但事實不。現實中,他沒感動,我被出賣。

所以我的腦袋還不是草包,只是水袋。

之樂一向很寵我,他全身的寒氣仿佛都因我這句話而煙消雲散,連語氣軟了下來,「睡吧。這幾個晚上都好象小偷那樣在屋內竄來竄去,也夠你累的了。」

我輕笑,「你也知道你害的我慘啊。」

「誰害你!你剛才還不是說知道我對你好麼?」之樂邊整理床鋪邊說,「今天晚上在這里睡吧,毯子都被你焐暖了。」

「好啊!」我利索地爬上床,躺在之樂身旁催促他快點關燈。我期待著今晚能安安穩穩地睡一個好覺。

「要記得你今天晚上說過的話啊!不準再去找方選光。」關燈之後,之樂還不忘提醒。

「知道啦……」

安靜了一會兒。「對了,你和魯雅浩是怎麼……」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個混世魔王啊……睡覺啦……好不好」

之樂對阿光的執著已經超出我的想象範圍,他剛才一句話讓我覺得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離開阿光。我知道之樂一開始就已經不喜歡阿光,或者之樂在我對阿光一片痴心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我有被他出賣的一天。在他人眼中,我是個含辛茹苦供書教學的好哥哥,但實際上是之樂一直照顧我,我知道。我除了會讀幾本書,打幾份工,拿幾個錢回家之外,就什麼也不會。是之樂在我背後為我打點一切,是他給我精神支柱和動力。母親不在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自從搬了新房子,我和之樂就已經再沒有試過擠在一張床上睡覺,我記得那時他個子還很小,很喜歡靠在我懷里抱著我睡覺。想不到他現在個子大了,還是這樣。

他的手很重,橫過我的胸口壓的我喘不氣。但由于我太累了,撥開他的手,翻個身繼續睡。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書桌上還擺著之樂今早為我準備的早餐,並留下紙條叫我記得吃藥。他的體貼常常讓我覺得很窩心。我梳洗過後,甜絲絲的把書桌上那些既是早餐又是午餐的食物一並吃掉。

幾天下來,之樂忙著新學期的學業,而我也很合作地乖乖呆在家,沒有光明正大地做出任何舉動讓之樂覺得我還對阿光念念不忘,所以恐怖行動總算告一段落。

盡管如此,但天下還是不能太平。由于我要給之樂裝個樣子加上還沒領到遺產而遺囑里面又提到不準我到外面打工所以身無分文的原因,我基本上都是呆在這個叫魯家的籠子里面。籠子里有只外表好看,內里中空,卻有好勇斗狠的金絲雀常常狐假虎威地欺負我這只踏實善良的小麻雀。當然我這只小麻雀也不是省油燈,我們常常因為芝麻綠豆的事情吱吱喳喳吵翻天,甚至舞拳弄掌,任何人都拿我們沒轍,包括之樂。我知道之樂開始的時候還在懷疑我是不是跟魯雅浩有一腿,但後來他也受不了我們的爭吵聲而要我跟那混蛋少說幾句。

說起來也奇怪,我們進了魯家好幾天,卻除了混世魔王之外,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一個象樣的主人家。我曾偷偷問工人們這個家女主人的事。李嬸,一個我們還沒離開就在這里工作的工人告訴我,老頭子在趕走了我們半年之後,就把這個魯少爺帶回來,沒有什麼女主人。我也就這件事問過臣律師,他說那女人是老頭子在外面包養的情婦之一,我們走後,她用魯雅浩換了一張數目不非的支票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雖然混世魔王很可恨,但我听了心里不免有點難過。看來只要是老頭子的兒子,遭遇也不見得是好。他母親拋棄他這件事似乎是他的死穴,怪不得上次吵架我一氣之下大喊「生出你這種兒子,我看你媽寧願下一只蛋!」的時候,他青筋暴現,眼帶紅絲,氣的差點拆了整個魯家。還有再上上次「我是你媽就老早把你扔了,免得以後被你氣的爆血管。」,還有上上上次……

我驚覺自己的失禮,我怎麼說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啊,竟然像街市潑婦那樣漫罵著人身攻擊的話。我越想就越懊惱地抱著頭。

我有點內疚,作為補償,我決定以後在他面前也不會提及到「媽」「母親」的字眼。

當然,架照樣打,嘴照樣吵。一切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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