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甜佳人 第五章
車子穩穩的行駛在馬路上,羅森一面開車一面瞄著舒梅,兩人都不曾開口說話,氣氛僵凝了好一陣子。
終于他受不了了,低聲詢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舒梅不答腔。
「別這樣,他只是擔心你。」他再勸。
舒梅輕哼,「多謝了,我不需要。」頓了會兒,覺得自己不該在他面前發脾氣,便改口道︰「我只是不愛旁人干涉我的私生活,他沒那權利。咱們別提他了。」
羅森一時沒有接口,但不久又道︰「你們每天都要見面的,鬧僵了也不太好。」
「誰跟他每天見面!」她小聲的咕噥,滿不在乎地道︰「無所謂,反正我和他本來就不太熟。」
「咦?可是我以為……」他沒再說下去,想到當時她對那男孩子冷淡的神情,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雖然他一再說服自己只是她的朋友而已,可是對這種事仍是下意識的極為在意。想到此處,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和他很好!才沒有呢!要不是他是我好朋友的直系學長,又對我們很照顧,不然誰理他啊!」說完,她突然放柔了表情,笑著環視了車內一遍。「別提他了,倒是你,買新車啦?」
羅森見她真的不再氣了,這才完全地放了心,微笑道︰「不算新,前年買的,只是少開,所以看起來還很干淨。」
「哦!為什麼不常開?」
「找車位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大城市里,往往一找就要找上半個小時,我嫌太浪費時間,索性就不開了。」他解釋道,雖然他工作室的大樓有地下停車場,不過因為生意的關系他經常得在各個地方跑來跑去,停車就顯得相當不便。
「那車子買來不開,擺著豈不浪費?」
「那倒不會,瞧它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他不敢告訴她他家車庫還停著幾輛根本沒開幾次的車子。
「說得也是。」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感覺上很快就到了他的工作室,其實這中間已經過了半小時。羅森停好了車,帶她搭乘電梯直達頂樓。
「到了,就是這里。」他推開玻璃門讓她先行進入,自己再跟隨其後。「我讓助理先回去了,這里沒有旁人,你隨意看沒關系。」
「這里……好寬敞!」她睜大了眼,好不興奮。
她沒想到會有這麼大,這里的地價可不便宜呀!
「是啊!本來一層樓分成六間,可是我和我助理都是受不了小格局的人。所以就干脆全買下來打通成兩間,這樣待起來也舒服。」他打開另一扇門,開始向她介紹,「里頭才是我工作的地方,外面是我助理的辦公室兼會客廳,不過沒多少客人來過,只有幾位朋友偶爾會來坐坐。」
舒梅不急著進去,先在外頭將裝潢觀賞了一遍。
這里有一套寬敞的真皮沙發,上方掛著一幅風景油畫,玻璃桌上攤著幾本服裝雜志,小茶兒上還擺了幾盆綠色的盆栽,看那小巧樣。應是出自助理之手。沙發正對著就是一大片的落地窗,剛好可以將台北的景色盡收眼底,更遠方就是幾座青山,看過去一片寬闊,好不舒服。再過去就是助理辦公的地方,雖然因為東西多而看起來有些凌亂,不過仍可看出是整體的設計,即使自成天地也不會有絲毫不搭。
舒梅頻頻點頭,對這里舒適大方的布置很是喜歡。
「好棒的地方。」她喃喃道,忍不住幻想起自己未來的工作室會是何種風貌。
而羅森早已走了進去,許久不見她跟進,這才又探出頭來道︰「別光是站在外頭,快進來。」
「那……就打擾了。」她滿懷期待,想自己即將踏入一位名設計師神聖的工作地,一顆心不由得加快跳動速度。
才進門,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的婚紗海,五顏六色,什麼樣的質料都有,看得她目不暇給。
「好漂亮!這些全都是你做的?」她滿心贊嘆,已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
「是啊!客戶趕著要,上個禮拜才完成的,現在就等著打包出國。」他邊找著東西邊回答她。
舒梅想起鄭姊說過他在國外很有名,這下她總算是見識到了,這里東西多得不得了,各種專業器材一樣不缺,人偶更堆得到處都是,還有一個大櫃子滿滿塞著的都是布料,形色之多簡直可以媲美布行。
這里也有一套和外頭同花色的沙發,只不過上頭堆了許多東西,看起來實在是需要好好整理整理。
左方則是掛著婚紗的衣架,在衣架的後方還有道拉門,她瞄了幾眼,看不出里面有什麼,也就不好意思再走進去看得更仔細。
大致都看過後,她望著數量龐大的婚紗忍不住問︰「為什麼不請裁縫師?自己動手做不是很累又耗時嗎?」像她,光是趕作業就已忙得喘不過氣,而他是有名氣的人,訂單自然多,又有店面要顧,豈不是忙壞了?
羅森淡笑道︰「是忙了點,不過自己動手總是比較合意,就算臨時想到什麼點子,要改也比較方便,除非真的忙不過來的時候,才會請裁縫師代勞……啊!找到了。」他從矮櫃中抱出一疊厚厚的資料夾放到桌上,向她招了招手。「快過來,你要的設計圖我找到了。」
舒梅趕緊湊了過去,捧起其中一本細細翻看,手繪的和用電腦設計的兩者都有。而且每一張圖不但保存完善,甚至在旁邊還用草寫英文注明著是何時所繪、得過什麼獎、目前成品在哪一家分店等紀錄,寫得清清楚楚。
「抱歉,只有最近這四年的,因為這些都是我助理在幫我整理,之前的已經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去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林助理還沒來之前,他都把設計圖往抽屜一放,抽屜滿了就封箱,如今箱子也不知何處去尋。他其實挺散的。
「這麼多,已經夠了,我只是要參考而已,實在用不了這麼多。」這麼麻煩他,她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好要求更多?她才沒那個臉呢!
「這樣啊!那你把喜歡的挑出來,我幫你印。」說著,忙要去開影印機。真希望他還記得如何使用。
舒梅卻有絲猶疑,不安地道︰「我真的可以拿嗎?這些都是你的心血結晶,萬一我一個不小心讓這些圖流了出去……」
羅森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語氣輕柔卻肯定的道︰「不要緊,我相信你。」
舒梅听了,心猛地一跳,抬眼看他,他卻正巧轉身去處理影印機,沒看到她眼中那抹短暫的難解眸光。
「好了!」他終于順利的打開了機器,也弄懂了使用方法。「你呢?挑好了嗎?」
「啊!等一下。」她低下頭認真地挑選著,再不去想剛剛心中一閃而逝的異樣感覺到底是什麼。
最後,她選出了七張交給他。其實每一張她都想要,這些還是她在心里掙扎了好久才挑出來的,畢竟全部拿走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
沒想到羅森卻垮下了臉,「只有這些?你喜歡的這麼少嗎?」原來她並不是那麼滿意他的作品,難怪八本設計圖給她挑,她才只挑出這麼幾張,還選了好久!
可能原本她一張也不想要,卻又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才勉強挑出這幾張吧!
舒梅見他會錯意,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其實每一張我都很喜歡,我只是不好意思拿太多。」
「原來如此。」他這才恢復了原有的信心。「這哪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我們是朋友啊!全都拿來吧!我各印一張給你。」
「這怎麼可以?!不行啦!太多了,我真的……拜托你,我再多拿幾張就好了,你不要全印啦!」真要全拿的話,她的臉皮也未免太厚了。
「可你不是全都喜歡?」
「是沒錯,可是……呃……」她絞盡腦汁想著借口。
太麻煩他了?不行,他肯定不介意;太重?也不行,他有車子可以載;太花時間?太浪費紙?太耗電?或者攜帶不便?都不行,哇!她在想什麼呀?
「那個……如果全印的話,我……我的資料夾就放不下了……」最後竟然扯成這樣,天哪!這是什麼爛理由?她真想哭!
但羅森卻很認真的想了一下,道︰「說得也是,那好吧!你就再多選幾張好了。」竟是把她的話給當真了。
結果她總共選了十七張,交給他去印,而他看起來雖然仍有些失望,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在等他印好的這段時間里,舒梅又跑去看婚紗,這里的婚紗不但質料好,樣式又多,許多設計更是她沒見過、甚至想也沒想過的,真教她大開了眼界。
她一件件的慢慢欣賞,不經意地發覺有一件穿在模特兒身上的半成品婚紗樣子好眼熟,端詳了一會兒,想起這正是吳姓夫婦所訂的其中一件,在她手上還有份設計圖呢!她忍不住伸手去模,實物果然比畫在設計圖上的要好看多了。
「真漂亮,幾時我才能做出和這件一樣漂亮的婚紗呢?」
她輕聲贊嘆著,忽然感覺到有一處不平的凸起,下意識的微微用力想要撫平它,沒想到一陣刺穿的疼痛倏地由指尖傳來,她低呼一聲,忙不迭地縮回了手。
她忘記了,在未完成的衣服上總會插著一堆的大頭針用以固定,她還這麼大刺刺的模來模去,受傷真是活該!
吮去血珠,可是它馬上又冒了出來,被大頭針孔出的針孔總是比一般繡花針還要來得大,想要止住血一時間並不是那麼容易。正在傷腦筋的同時,羅森也听到了呼聲匆匆趕來。
「怎麼了?」他緊張的問。
舒梅聳肩笑了笑。「沒什麼,不小心被針扎到了。」
「在哪?我看看。」
她伸出手,羅森一眼就看到了那顆豆大的血珠子,眉頭霎時皺了起來,迅速地從桌上抽出一張衛生紙將她受傷的手指給包起來。
「我去找藥箱,你到沙發上坐一下。」
舒梅扯住他的衣袖,小聲地道︰「對不起,給你添庥煩了。」
羅森放柔了表情,輕道︰「沒的事,你毋需道歉。」轉身出去找藥箱。
舒梅將沙發清干淨坐了上去,听到外邊翻箱倒櫃的聲音,看了看自己包著衛生紙的手指,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甜甜暖暖的感受,不自覺的漾開了笑容。
不久羅森抱著藥箱走了進來,坐到她身邊。沙發一陷,舒梅不由自主的朝他靠了過去,手臂輕輕擦過他的手臂,惹得她臉上一熱,恐怕又要紅了。
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只是認真的幫她手指上著藥,最後貼上一塊0K繃。
「好了。」他說道,表情看起來像是如釋重負。
「謝謝。」
他搖搖頭,轉身收著藥箱。
舒梅見他都不說話,由于不想讓他擔心,便開口道︰「這傷不算什麼的,有一次才慘咧!那是我剛學縫紉沒多久,被縫紉機車扎過手指。」
她才想笑,就見他忽地轉過身來,眼里清清楚楚寫著憂心。
「怎麼會這樣?你是不是常常受傷?」
舒梅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心陡地一陣狂跳,怎麼也撫平不了,連忙別開眼不敢看他,訥訥道︰「還……還好啦!只是偶爾不小心……」
「你老是這麼容易受傷,真教人……教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雖然明知那是很久以前所發生的事,但仍忍不住執起她的手看了看。
他這傻氣的動作,讓舒梅微微一笑,心中盛滿柔情。「幾年前的傷了,你怎麼還看得到?」
他知道,可是他忍不住呀!羅森有些尷尬的放下她的手,但仍是握著。
「痛嗎?」他問。
她搖頭。「痛倒不會,只是傷得很傻,所以一直記著,真要說痛,小時所受的傷那才痛呢!」
羅森又不說話了,似乎對她的容易受傷這件事很是煩惱,一直低頭不語。
舒梅也不作聲,許久才低道︰「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有時候會比較不小心,所以才容易受傷。」
「我不愛見你受傷。」他抬起頭望著她,眼神專注。「答應我,以後做事情小心點好嗎?」
舒梅沒有回答,她被他兩道黑洞般的視線牢牢的吸引住了,不自覺的回望著他,兩人的目光緊緊交纏在一起。
氣氛突然變得暖昧無比,周圍一切靜了下來,似乎連對方的心跳聲都隱約可以听到,就在這片迷離瑰幻的情境中,他們兩人很自然的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幾乎就要鼻觸鼻了,電燈就在此時閃了幾閃,接著啪的一聲,倏地熄滅,四周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這下什麼氣氛啊感覺的全都沒了,舒梅瞬間清醒,在听到羅森模糊的申吟,回想剛剛的情景,驀地大羞,幸好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不然她真要鑽個地洞躲起來了。
「停電了嗎?」她捂著臉問。
「應該不是,外頭還亮著,八成是燈泡壞了。」他低啞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在壓抑些什麼。
她借由室外微弱的燈光看著他起身去開別盞燈,寬闊的背就橫在她眼前,那麼地高大堅實,似是能為她擋去所有風雨。
莫名地,一股平靜安寧的感覺充斥她的全身,唇角不自覺的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原來,她發現自己愛上他了!剛剛那個差點就要實現的吻便是最好的證明,倘若她對他沒有感覺,是絕不可能讓他有機會吻自己的。
霎時一切都豁然開朗了,那陣子的憂愁煩惱,其實就是在告訴她︰他已在她心中激起漣漪,她的心是再也回不到以往那般平靜無波了。
等到室內大亮,舒梅以為羅森至少會回來她身邊說些什麼,但他沒有,反而又跑去影印那些設計圖。她只好自動自發的走過去找他,可是當她在他身旁站定,他竟一眼也不敢看向她,這讓舒梅忍不住心情一沉。
「你後悔了嗎?」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
羅森一驚,裝傻道︰「後悔什麼?」
「剛剛的事。」她不禁有氣。「你是不是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並不是真的想要吻我?」
羅森不願承認卻又不能否認,心中矛盾不已,他沒忘記一旦跨出朋友這道界限,就什麼都完了。
當下他只能含糊其詞的道︰「是我唐突了,我道歉。」
舒梅一愣之後勃然大怒,一時之見對他所說過喜歡她的話,她竟有了深深的懷疑和不確定。
點了點頭,她冷冷的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也不要你的道歉。」
他察覺出她的語氣不對,忙問︰「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她頭一撇。「沒什麼。」逕自走了開去。
「舒梅!」情急之下,他扯住了她的手要將她拉回。
「放開我!」她怒斥,用力甩了下手卻掙月兌不開。
燈光中羅森清楚的看到了她眼眶中滾動的盈然淚光。
「舒梅!」他大急,下意識一把就摟住了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哭?」
「誰哭了?」她兀自否認,心里卻也被自己這麼不穩的情緒給嚇了一跳。
見她這模樣,羅森心里難受極了。「別這樣,舒梅,是我說了什麼惹你不快的話嗎?那麼我道歉,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說了不要你道歉!」她驕蠻的抬頭瞪他,但一對上他焦急的目光,她的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這下羅森更是慌了手腳,額頭上汗水直冒,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別哭了,你別哭了,我……拜托你,不要再哭了。」
舒梅不理他,只道︰「放開我。」
羅森怕惹她生氣,只好依言將她放開。
舒梅甫獲自由,卻也沒有馬上就此離去,而是獨自一個人坐到沙發上生悶氣。
羅森跟了上去,坐到她身邊,想要她別哭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只能小心翼翼的輕喚了聲︰「舒梅……」
她沒反應。
「舒梅……」他不死心的再喚。
「好!我就再問你一次。」她突然擦掉了眼淚,直直望向他。「你說,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吻我?」
想的!他想的!羅森在心中狂喊,表面上卻躊躇不敢答。
舒梅心一沉,差點又要哭了。「原來……原來……我一直以為……」
「舒梅!」羅森慌得伸手想要抱住她,卻被她一掌拍開。
原來他真的不再喜歡她了,而她竟然還為了他一句無心的話而勞心傷神了好一陣子,她真笨!
「別這樣,舒梅,你有什麼不開心,打我好了,你別哭啊!」他低道,無力極了。
舒梅只是一勁的搖頭不答。
這是報應吧!誰教當初她不爽爽快快的回答他,偏偏要拖到這時候才遲鈍的發覺自己真正的心意,結果太遲了,他對她已經失去了那種感覺,她還能怪誰?
「我要回去了。」真的無法再留下來了,她抓起背包飛快的離去。
「舒梅!舒梅!」羅森大驚的忙要追上,卻想起那些尚未印完的設計圖,倉卒中也顧不得哪些印了哪些沒印,統統撈了就走。
可是這麼一耽擱,已然遲了,當他趕到樓下時,哪還見得到舒梅人影?
霎時,長長的人行道上只剩下他和他孤單的影子,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就這麼茫然呆立在冷冷的夜風中……
☆★☆★☆
自羅森的工作室出來後,舒梅沒有再掉淚,雖然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讓計程車司機很是關心,一直頻頻追問,可是她保持著一貫的淡然有禮,並沒有為了那些刺痛人心的問題而失了控制。
從她懂事以後,她的情緒不曾再這麼激動過,即使仍能應付得很好,可還是怎麼也制止不了難過的感覺持續蔓延。當她走在回家的小巷中,四下無人,她就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的哭了起來。
「姊?」
一聲不確定的呼喚從她家門前傳來,她猛地抬頭,在微弱的街燈下看到一個背著背包蹲在門口,模樣比她還淒涼落魄的可憐人影。
「舒維?」她驚訝地喚道,一時忘記了哭泣,趕上前去將他拉起。「你怎麼來了?」
他扯出一個苦笑。「一言難盡。」
舒梅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得擔心起來,自然而然忘了自己的傷心。
她掏出鑰匙將大門打開。「快進來,我不是有給你鑰匙嗎?為什麼不上去,要待在這邊吹冷風?」
「我忘了。」他苦笑。能找到這里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還記得有鑰匙?
舒梅也不念他,只心疼的道︰「對不起,這麼晚才回來,你等多久了?」
「才剛到。」其實他從下午四點就一直等到現在,會這麼說只為了不讓她愧疚。
「那你吃過了嗎?身上還剩多少錢?」她邊上樓邊問。
沈舒維撈了撈口袋,掏出幾枚十元銅板。
舒梅看了一眼,點點頭不說話,用鑰匙開了木門。
沈舒維自覺尷尬,小聲地道︰「呃……也許背包里面還有……」
「沒關系,先進來吧!」她打開燈,走進廚房。「你去房間把東西放下,等會兒我們一起吃。」
「喔!」他應了一聲,乖乖听話。
不久舒維出來,就見桌上已擺著兩盤熱騰騰的咖哩飯。
「便利商店的,我已經熱過了,你將就一點吧!」她又泡了兩碗玉米濃湯,這才跟著他坐下來一起吃飯。
沈舒維一整天沒吃東西,肚子實在餓得很了,三兩下便把一盤咖哩飯掃得精光,舒梅知道他沒吃飽,當下又把自己那份推給他。
「你不吃?」他看她才沒吃幾口。
她搖了搖頭,「你吃吧!」發生這麼多事,她根本沒心情吃。
他也不跟她客氣,沒幾下又是一掃而空。
她干脆連湯都一並給了他,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得心事重重。
沈舒維飽了,用湯匙撥弄著殘余的幾顆玉米,裝作不經意的提起︰「姊,你為什麼哭?」
舒梅一愣,乍然憶起那件事,濃濃的悲傷又襲上心頭,她只能強忍著難過,淡道︰「沒什麼,踫上一點挫折罷了。」輕描淡寫的帶過。
沈舒維才不信,他深知他這個姊姊對任何事情的態度一向都是處之淡然,絕沒有為了一點挫折就哭泣的道理,她不是那麼軟弱的人。
肯定有什麼大條的事情發生了!他非問出來不可!
才想開口,舒梅已搶先問道︰「倒是你,發生了什麼事啦?」
這回輪到他長嘆一聲,看樣子他們姊弟都是失意人。
「我跟我女朋友鬧翻了。」他老實的道。
「是雅佛嗎?然後呢?」她對小弟的感情事其實並不是很了解,因此對他女朋友的印象只停留在高中時期的宋雅佛。
「不,不是她,是若亭。」
又是一個沒听過的名字。
「這次和以往不同,若亭她……我們幾乎不吵架,可是這一次她好生氣。」他低啞的道,整個人無力地癱在椅上。「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舒梅看著小弟這副失神的樣子,知道他認了真,輕問︰「她是個怎樣的人?」
「她啊……」沈舒維直直望著天花板,但又像在看遙遠的地方,縹緲的目光透著一絲柔和。「很溫柔的一個人,長得也很漂亮,一直對我很好……」突然他頭一歪,向舒梅問道︰「對了,姊,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很怕寂寞?」
舒梅想了下。「不一定吧!我知道有些人就比較喜歡獨處。」頓了頓,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怪你冷落了她?」
「是啊!」講起這他就無力。「你也知道我在搞樂團。最近好不容易才闖出一點成績,正是最忙的時候,偏偏她在這時跟我嘔氣。」說完,又嘆了口長氣。
舒梅揉揉小弟的頭,無言的給他一些鼓勵。
她這小弟從小就相當優秀,十幾年來不論做什麼事情從沒有一樣能難得倒他,因此也才造就了他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的個性。如今他好不容易玩吉他玩出了一點興趣,而且眼看還有持續下去的跡象,她這個做姊姊的當然得大力支持他,誰知道竟又鬧出這等事。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看著辦了!總之我一時半刻還不打算回去。姊,你會收留我吧?我窮得不敢回家,要是被老爹知道我弄到這步田地,他不宰了我才怪。」
「爸雖然是嚴厲了點,但他也是為了你好。」她淡淡的道。「你要住在我這兒是沒問題,不過若亭知道嗎?」
他搖頭。「我連樂團的朋友都沒說,一個人就跑來這里投奔你了。」
「這樣子,你不怕把事情越弄越糟嗎?她已經在氣你忽略了她,你還這樣丟下她一聲不響的跑來。」
沈舒維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爬梳著頭發亂叫︰「啊!煩死了!煩死了!」癱了許久,他忽地坐正。「別管我的事了,談談你自己吧!」
「我?我沒什麼好說的。」她起身收拾碗盤,打算迥避這個話題。
沈舒維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扯開嗓子大聲道︰「我已經全招了,現在該輪到你坦白了。」
舒梅僵了下,拿著盤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一會兒,她才低道︰「好吧!你先到客廳等著,我洗好碗就過去。」
「好!」他站了起來,大步朝客廳走去。
不久舒梅洗好了碗,又泡了壺香片,拎著兩只瓷杯來到客廳,和他並肩坐在沙發上。
她不開口,沈舒維也就不說話,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坐著,客廳一時安靜無聲。
一直到舒梅理好了頭緒,這才簡略的跟他提了下事情的始末。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姊。」才听完,沈舒維就老實不客氣的大肆批評起來。「我敢打賭羅大哥一定是喜歡你的,可是你的前後態度差那麼多,他當然會無所適從啊!」
「可……可是……」她漲紅了臉,「我肯讓他吻……吻我,那就已經表示得很明白啦!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N0!N0!」他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男人有時侯是很遲鈍的,你不說出來,他根本不會曉得。」
舒梅被他說得態度有些軟化了,「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好讓女孩子開口?」
「那你就暗示呀!懂不懂?!」他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可是……」
「別再可是了,總之這件事情是你不對,要嘛就乖乖去跟他道歉,再不然就一拍兩散,大伙兒來個永不相見!」
舒梅嘟起嘴,小聲的道︰「他才不會不見我呢!」
「喔!好痴情哦!姊,這回你撿到了個好貨-!」他嘻笑的倒在沙發上,一顆頭還大刺刺的壓在她的大腿上。
「你說什麼啊!」她笑著輕敲了下他的頭,心情總算輕松多了。
「我說真的,姊。」他閉起眼,神情平靜地緩道︰「雖然我沒見過羅大哥本人,不過听你的形容,我覺得他人應該很不錯,值得你好好把握。」
「隨緣吧!」她淡笑道。「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沈舒維雙眉一揚。「我才不信那一套,你沒听過‘孝感動天’嗎?」
「那句成語不適合用在這里吧!」她失笑。
「差不多啦!不就是很努力很努力,然後感動了上天,使得原本淒涼的下場變成完美大結局的意思嗎?」
她真是敗給他了,可是又不能說他錯。「是沒錯啦!不過你不覺得這里用‘事在人為’會比較恰當嗎?」
「事在人為?哦。」他懶懶的道︰「反正就是那樣啦!」
「你呀!真是。」她好氣又好笑的揉亂他一頭黑發。
沈舒維不甘示弱,一只長手相準了她的胳肢窩直搗過去,舒梅叫了聲,也攻回去,姊弟倆一直從沙發滾到木板地上,又笑又叫的鬧成一團。
本該是個淒涼的夜,就因為來了這麼一個可以談心說笑的不速之客,氣氛霎時三百六十度大回轉,變成了一個輕松愉快、熱鬧無比的夜晚。而舒梅在開心之余,也決定了要听從小弟的建議,向無辜的羅森好好地道個歉,兩個人重新開始。
☆★☆★☆
一大清早,遠遠就看見一道修長的人影駐足在舒梅家樓下的大門前守候,從那張寫滿苦惱的臉上,就知道此人正是昨日和舒梅鬧得不愉快的羅森。
雖然他站在這里,已經準備好要向她道歉了,可是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惱了她,讓一向溫文靜雅的她發那麼大的脾氣。
說真的,他被嚇到了,同時一顆心也一直慌亂到現在,他惹得她那麼生氣,他怕再見面,她就要不理他了。
「唉!」嘆著氣,忍不住又抬頭望了下她家的窗戶。
果然,還是沒人,怎麼試了那麼多次,他就是不肯放棄呢!想見她,等會兒她下來時自然就會見到了,怎麼他連這短短的一刻也忍耐不了呢?
羅森努力讓自己分神去想不相干的事,否則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會受不了沖上去找她,到時又惹得她更生氣,和好之日就當真遙遙無期了。
「唉!」又嘆了聲,左等右等的等不到人,他煩躁得幾乎想抽煙了。
自他回國後,煙不曾抽過一支,可能是因為太順利了吧!他的心情好久沒有這麼沉重了。
再等了一陣子,忽听得樓梯間有腳步聲走下來,他精神一振,目光緊緊盯著門口。
大門喀嚓一聲打開了,出來的卻不是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兒。而是一名年輕男子。
羅森心一沉,撇過頭不再看,卻在這時听到了熟悉的嗓音輕柔地響起。
「對了,午餐你自己到外面去吃,冰箱已經空了。」
羅森愣了下,迅速地轉過身來,在看見走在男子背後的那道嬌小身影時,心忍不住狂跳。
「舒……」
他正想出聲喚她,卻見她從錢包中掏出一張千元鈔放到那男子手中,樣子顯然和他很熟。
「不用了啦!你昨天已塞了一張到我皮夾里,夠我活一個禮拜了啦!」男子如此說道,大掌一把包住她拿著鈔票的手,往她口袋中塞去。
「沒關系,你拿著,你的行李就那麼一點,很多東西都還要再買啊!」她企圖將錢再塞進他手中。
男子堅決不肯。「不要啦!我用你的就好啦!你自己也窮得很,不要再花錢在我身上了。」
羅森越听越不對勁,他們好像……他們竟然……他們……他們……住在一起?!開什麼玩笑!
「舒梅!」
他這一叫,正在說話的兩個人一齊轉頭看向他。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發問的同時,他看到了她手上正拿著一頂安全帽,同樣的,那男子手上也有一頂,擺明了就是要載她,好親密的樣子。
霎時,他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我……」他腦袋一片空白,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已經有了要好的男朋友,他還能說什麼呢?即使得再多說也沒有用了。
呆了半晌,直到看見她眼里疑惑的目光,他才猛然回神。
「這個,給你。」他把昨天她忘了帶走的設計圖一古腦兒的交到她手上。「我……我要走了……」
「等等。」舒梅喚住他,把安全帽還給了沈舒維,對沈舒維輕聲說道︰「你不用送我了,回樓上去吧!」
沈舒維沒有異議的接過安全帽,乘機拉住她悄悄地問︰「姊,就是他?」
舒梅臉上一紅,微乎其微的點了下頭。
羅森看兩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她又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更是心灰意冷,不願再多看,當下轉身就走。
「等一下!」舒梅追了上來,和他並肩走在一起。「你還沒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羅森搖搖頭,縱使心里難過,臉上卻也不肯透露一絲一毫讓她跟著一起心情低落。
「到底是什麼事?」她不死心的追問。
他又搖了搖頭,低道︰「沒事。」
舒梅停下腳步,定定的望著他。「你不想告訴我,是不是?」
羅森也停了下來,回頭看她,卻不說一句話。
舒梅眼神一黯,撇開頭小聲地道︰「罷了!你不肯說,我也不再問你。」然後邁開步伐,直往前走。
羅森心口一緊,忙跟了上去,卻仍是什麼也沒說。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這樣的安靜維持了一小段路,舒梅忽然嘆了口長氣,道︰「昨天的事……」
「我……」他正想接口。
「我得向你道歉。」她搶先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無理取鬧了。」
「耶?」她這和昨夜截然不同的反應著實讓他嚇了一跳,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
「舒維說……」
「舒維?」誰啊?沒听過。
「就是剛剛那個男的,他叫沈舒維,是我弟弟。」見他一臉茫然,她解釋道。
「咦?咦?」這次驚喜的成分大于詫異,原來……他們不是男女朋友啊!
「你忘記了嗎?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有個弟弟偶爾會來我這邊住啊!」
經她一點,他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我還曾借穿過他的衣服,對不對?」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忽然覺得今天的陽光竟是如此地燦爛耀眼!
「是啊!就是他。」
「原來如此,他叫舒維呀!他說了些什麼?」
舒梅低頭不語,好一會兒才道︰「他說……說我轉變太大,也難怪你會說出那樣的話,你只是……只是因為我之前那樣,所以才不敢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表達出來,他說,其實你……」說到這,她突然滿面紅暈,住嘴不說了。
羅森有听沒有懂。「我?我怎樣?你之前又哪樣?轉變?什麼轉變太大?」
舒梅不答,雙頰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熱,透出一抹誘人的嫣紅,雖然低著頭,但仍隱約可見。
羅森迷迷糊糊的,好像有點懂了,卻又不敢讓自己抱太大期望,怕跌得更深。「你能不能說得再清楚一點?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舒梅頓了一會兒,才小聲的道︰「就……就是那樣啊!我之前當你是朋友,可是到了後來……後來我……」
「後來你怎樣?」他掩不住急切地問。
她忽地抬起頭來直著他,那閃動著光芒的盈盈眼波幾乎要溺斃他。
「你呢?你自己又怎樣?」她反問他。
羅森一呆。「什麼意思?」
「我問你,你還喜歡我嗎?」她問得大膽,卻是屏著氣息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沒料到她竟會問這個,嚇得結巴,「我……」他掙扎著不知該不該說,但一見到她如黑玉般晶潤的雙眸,心里一陣熱血上涌,月兌口說道︰「我當然是喜歡你的,一直都喜歡你。」即使說出來也許會讓自己更傷心,他也認了,他真的好想讓她知道,他有多麼喜歡她。
舒梅听了,漲紅了臉,心中滿是甜蜜,她那醉人的羞態讓羅森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將她擁抱入懷。
他繼續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你,可是當我發現你對我沒那種感覺,只是單純的把我當一位朋友看待時,我雖然難過,卻不敢對你苦苦糾纏,怕連朋友都做不成,只能一再告訴自己其實這樣也不錯。」頓了頓,接著道︰「可是在我心里,我還是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喜歡你,你就站在我面前,那麼美,那麼好,我……真是情不自禁,昨晚才會……」
「這麼說,你是真的想吻我,而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她輕輕問著。
「意亂情迷是有的,卻不是一時。」他苦笑。「早在我愛上你的那刻起,我就對你意亂情迷了。」
舒梅因他這赤果的告白而愣住了,她從不知道,原來和他比起來,她的愛不僅遲,而且少。「你……別哄我了,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會說甜言蜜語呢!」
他搖頭。「我說的一切都是真心誠意。」
舒梅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小手輕輕勾住他的手臂,頭抵著他的肩膀。
「謝謝。」她小聲地道。「我好高興。」
「舒梅?」他懷疑自己听錯了,她怎麼可能……
「真的。」她抬起頭,微紅的臉七分羞澀中帶著三分嬌態。「因為我也喜歡你。」
鼓著勇氣說完了,她再度低下頭來不敢看他。
可是一秒、兩秒、三秒鐘過去了,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她不由得慌了起來,預期中的親吻或擁抱一項也沒有實現,難道他真的是在哄她?一切是否太遲了?
她既挫敗又不安的抬頭偷覷他,發現他整個人竟處在呆滯狀態,連她的表白也不知听進去了沒有。
怎麼會這樣?她沮喪的想。
「喂!你理我一下呀!」好歹也給她個正常人的反應,不要老是呆得像根木頭一樣。
「你!」他突然清醒,牢牢抓住她的手臂,眼神激動似火。「你再說一次,你剛剛……說些什麼來著?」
他果然沒听到!
舒梅鼓著臉頰,氣道︰「說什麼?不說啦!你都沒在听。」
「不是,不是的!」他急道︰「我當然有在听,很認真的在听,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怕我出現了幻听。」
舒梅听了,總算放下心來,她知道他不但听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極為在意。
少見的調皮心性就在此時冒了出來,她狡黠一笑,臉上的神色既俏皮又嫵媚。「原來是這樣啊!嗯,我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我想想……」
「舒梅……」他知她有意捉弄,急得不得了。
她吐了吐小舌頭,笑道︰「真糟糕,現在想不起來,也許等到哪一天,我會突然想起來也說不定。」
見她始終不肯明說,羅森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舒梅卻不再看他,逕自朝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回首見他還呆站在原地,忍不住甜甜一笑。「怎麼?你不送我到學校?」
「呃?喔!」他趕緊追了上去,心情兀自起伏不定。
唉!世間唯有她能磨得他如此,他想,恐怕在短時間內,她是不會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