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只為你 第三章
隔周周末，沈傲君約藍色雨日再次到胖老板娘的咖啡廳見面。
有了第一次見面的經驗，這次沈傲君的心情少了尷尬，也多了一分自在。
她一向深居簡出，轉換一下空氣也是好的。
這難得的體驗，連續兩個星期出現在這里，連胖老板娘也為之開心而給予歡迎的笑容。
尤其當她為兩人送上咖啡時，還不忘朝沈傲君意有所指的微微笑。
那笑容仿佛以為她終于交了男朋友，且樂見其成。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胖老板娘……你誤會了。」沈傲君心里嘀咕著。
但人總有自以為是的突來之想，實在無能也沒必要多作解釋。
沈傲君靜靜的等待藍色雨日的開口，這才是兩人見面的真正目的。
「沈小姐，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徐浩然……浩然正氣的浩然。」
真是個好名字！
人如其名，沈傲君專注的凝視他眼楮眉宇處，果然清澈坦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還帶有隱藏的憂郁神色。
「我們都要感謝父母幫我們取了一個好名字。」她說。
「過去我並不是一個開朗的人，直到遇見她……」
「你的女朋友？」
「我們相識在網路上，一個便捷又符合潮流的故事開端。我想你一定听過許多的網路愛情。」
沈傲君微笑不語，她對這種速食愛情並不熟悉，故而不予置評。
而徐浩然帥氣好看的五官，無疑打破網路後面都是一些其貌不揚的恐龍族群的迷思。
他自我解嘲地笑說︰
「有些人認為網路上的交友無真心，或許剛開始是這樣，但若真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時，自然而然就會慢慢的衍生出感情，彼此分享心情，無形中改變對網友的觀念。」
「我相信。我們之間的認識不也透過E-Mail嗎？從讀者變成網友的，你是第一個人。」
他們在網路上互通了一段不算長的時間，但對某些價值觀和事件的看法卻很雷同，沈傲君從沒想過要私下見面，也一直沒把他當成異性朋友看，仿佛網路上的人只是無性別、無國界的交談對象而已。
然，人跟人之間的相處，不過投緣二字。
徐浩然不僅和她在網路上交談投緣，見面後也很有眼緣，這點她倒沒想到。
夏艷走了將近一年，而徐浩然卻是在六個月前結識的，有點像是彌補頓失友誼的空缺，是巧合或緣分，大概只有老天爺知道！
一直到徐浩然提出見面要求時，她才知道原來他是有女朋友的，且又失戀了。
「你準備好要听我的愛情故事了嗎？」他落寞一笑，甚為傷感。
「願聞其詳。」
沈傲君突然覺得心疼，雖然她還沒有听到故事內容，卻已經被徐浩然的深情給打動了。
她想起有句古詩雲︰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但願事過境遷，當他說完這個故事後，就能拋開肩上的愛情枷鎖了。
網路上一陣人多口雜，大家似乎都在紛紛比快，比說話，看誰的雙手能像技高膽大的鋼琴師，快速而熟稔的敲打鍵盤，暢所欲言。
徐浩然之所以會上網，全都是因為下班無聊，而且也想知道現在上網的人都在想些什麼，所以才會在無意中跌入網路世界。
但他一下子就被聊天室里五花八門的話題給震懾了。
舉凡一夜、八卦社會話題、閑談偶像劇，不分中港台或日劇或韓劇等等劇情，這些都是他不熟悉也沒興趣的話題。
現代人不都說很忙嗎？怎麼還有這麼多人熱烈討論這些網路發燒話題？
由此可見，人類渴望說話，渴望被人重視的心情有多麼迫切。
俗語說︰萬人如海一身藏。
徐浩然打算當個網路壁花，寧願選擇觀察也好過大放厥詞，他認為網路無真心，且多數是一些素質參差不齊的人，不值得多說。
尤其當他看到一個署名「向日葵」的，四處找人哈拉，看來人緣還真不錯。
向日葵︰安安啊……生命是美好的，就讓我們從認識的最初，開始珍惜這緣分，直到海枯石爛，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徐浩然心想︰這小妮子說的是什麼話啊！簡直狗屁不通、濫用成語。中國詩詞之美，被她破壞殆盡無疑。
但話又說回來，就他觀察，網路上會說這種話的人，也算奇貨可居，宛若奇葩。
大家講求速度、簡單扼要的交談，不但常用錯別字，甚至還發展出以注音或符號等代言，無怪乎現代人的國文程度越來越差了。
他看到向日葵輪番上陣的跟每個人交談幾句後，就開始鼓吹自己的論調。
向日葵︰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死生相許。鼓勵大家多多談情說愛，一起活在愛的世界里。
愛郡主︰小妖女，別搶了我的工作。
向日葵︰散播愛情散播愛，這是每個人活在世界應盡的義務。
冷月孤寒︰Shit！愛情不過是一堆狗屎，毫無價值可言。
向日葵︰你一定受過感情創傷，才會這麼言論偏激！
愛郡主︰冷月孤寒，要不要愛郡主給你愛愛啊！
冷月孤寒︰一夜倒可以考慮。哈哈哈──
向日葵︰難道你們不怕愛滋病嗎？？？
冷月孤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向日葵也不錯，要不要嘗試？
向日葵︰算了！志不同道不合，非我族類。我閃了。
徐浩然感到好笑，真是幼稚得可以，網路上的人都帶著虛偽面具交談，想不到還有人暢談愛情，此調不談久矣。
這個署名向日葵的人，算她還觀念清楚，否則早就不知要被騙失身幾千幾百次了。
當他還這麼想的時候，突然有人找他嗆聲說話了。
向日葵︰藍色雨日……安安啊！你好像很寂寞，沒人找你說話？
徐浩然啞然失笑，沒想到這小妮子居然找上門來叫陣。反正只是在網路上偶然相遇，或許以後再也沒這機會了。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藍色雨日︰難道你不是人嗎？
向日葵︰言多必失，算我說錯話！IAmSorry。
徐浩然覺得對方似乎很沒心機，且不拘小節，有點後悔自己說話太沖了。
藍色雨日︰對不起，你似乎很愛交朋友，何苦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
向日葵︰我猜你一定是很少上網的人，網路上不分大小，最是結交朋友的好地方。
藍色雨日︰難道你不怕被人騙了，或被揶揄，下不了台？
向日葵︰我只認為人應該有勇氣向人打開心扉，才能要求真誠的對待。
藍色雨日︰……
向日葵︰無言以對，是贊成或不以為然？
藍色雨日︰可以說說你為什麼叫作向日葵？不覺俗氣嗎？
向日葵；你可真會得罪人。向日葵有何不好？永遠向著陽光看，既健康又有勇氣，可以勇敢而坦然的面對一切，而且這種花大家都認識。
藍色雨日︰你好多話哦！
向日葵︰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呢？不要這麼矛盾的生活著，既下雨又出太陽的憂郁度日。
藍色雨日︰哈！我考慮看看……
徐浩然的眉眼嘴角全帶著回憶微笑，那是一種陷入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表情。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情起緣滅，都已經分手了，還如此眷戀不舍，看來也是一個難得的多情種。
沈傲君像個心理醫生似的觀察徐浩然的言談舉止，想要從中努力理解這段愛情的始末與問題。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談網路戀情的男人……」
「很多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得知個中滋味。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她嗎？那個自稱向日葵的女孩……」
沈傲君注意到他眼神夢幻、嘴角微揚的神情，有著無限溫柔。
凡人都逃不過愛情的魔力，不論男女。
她笑而不語的搖搖頭。當愛情發生時，是沒有理由、不需要任何原因的。
「因為她是個陽光女孩，我被她那猶如向日葵的熱情感染了。」
「一見鐘情？」
「可以這麼說吧！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一針見血的猜出藍色雨日這個名字的意義，我猜她一定是個有著水晶般晶瑩剔透的一顆心的女孩子……」
「善解人意又熱情大方，听起來似乎是個完美的談戀愛對象。但會不會只是網路上的假象？」
徐浩然聞言瞅了她一眼，有點失望地說︰
「我以為寫小說的人，不會說出這麼理性的話！」
她笑。一般人總誤以為拿筆的就應該多愁善感，其實不然。
「寫小說也需要符合邏輯，一味的風花雪月只是無病申吟而已。」
「我懂，從你的書中可以窺探得知。我不解的是，我和她原本是個性和想法各異的兩人，居然會彼此著迷的陷入熱戀，很奇妙吧！」
「當你還不確定是否喜歡一個人時，其實已經對她產生好奇了。這就是戀愛的前兆……」
沈傲君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她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就有這麼一點雷同。
然，言者無心，听者有意。
徐浩然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接著又說︰
「我曾以為戀愛的對象需要志同道合，才能玩在一起。」
「不盡然。性情相似的人，如果兩情相悅倒也無所謂，若一旦吵起架來，受傷的程度也更深，因為他們會馬上找出對方的弱點加以攻擊，通常這對愛情是很傷的。」
「莫非你不贊同兩個性情相似的人談戀愛？」
「天下的事情沒有一個定論，全都因人而異。如果是兩個懂得珍惜緣分的人，可能就會是另一個甜蜜的結局也說不定。」
這是最中肯的答案，不管是否談過戀愛的人，都必須親身體驗才能感受到。
徐浩然朝她一笑，兩人對望幾秒鐘，莫逆于心。
突然，他把好奇轉向沈傲君身上。
「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嗎？」他眼神是認真的。
沈傲君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瞬間感到有點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意識到徐浩然專注的盯著她的臉，一抹紅雲緩緩降落在她的雙頰。該不該說實話呢？
她向來堅持個人隱私，尤其作家的神秘形象還是必要維持的。
「這是個私人問題，我能否不答？」她感到別扭地說。
「我想也是。就我了解，你應該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徐浩然灑月兌的一笑置之，那笑容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反應了。
為了緩和心情，沈傲君端起咖啡輕啜一口後，決定采取主動地問︰
「你很了解我嗎？」
「或多或少，從你的書里可以發現。」
「我很好奇，為什麼一個男人會喜歡看小說？」
「也許是愛屋及烏吧！我女朋友是你的頭號大讀者，我陪著她讀過你的每本小說，如數家珍的，你信不信？」他的口吻是深情的。
沈傲君越听越迷惘也越好奇，一般人在談及分手情人時，莫不丑化或惡意中傷對方，不管這段情誰是誰非，或結束的原因為何。
但徐浩然的言詞中沒有指責或埋怨，有的只是充滿思念之情，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呢？
「看來你用情很深，你們交往了很久嗎？」
他啞然失笑，好像認為聰明如徐傲君者，不應該會這麼問才對。
「愛情不應該用時間來衡量的，不是嗎？我只能說我們相愛了一百天，卻還是不敵分手的無情命運；即使已經過了一年，我始終沒辦法忘記她的倩影。」
「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麼要分手？」
這是個尖銳的問題。雖然事隔一年，徐浩然顯然仍難以釋懷，他把眼光投向窗外的陽光，似乎很認真的在考慮這個答案。
許久之後他才說︰
「你……時間很多嗎？我可不可以以後再告訴你？」
「當然沒問題。」她理解的應允了。
何苦強人所難！即使失戀的傷口結疤，一旦被揭開，仍是痛楚難忍的。
不管是對情人或好友的思念，一路走來總是苦樂參半，這經驗她是有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里。
既然對方不想再說下去，沈傲君也不急于一時半刻的知道答案，她知道時間是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而她有得是時間可以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仁慈，也許是不忍見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再度受到傷害吧！
徐浩然走後，沈傲君仍繼續坐在咖啡廳里，反正已經接近晚上的用餐時間，索性一個人吃完飯後再回去。
不管再怎麼堅強的人，倘若觸及心中永遠的痛時，那感情立刻無所遁逃于天地之間，除了自救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
剛才，徐浩然的表現就是一個例子。
她並沒有真正談過戀愛，這一席談話究竟有多少實質幫助？其實是很有限的。
正當她還想著徐浩然那張即使眉頭深鎖仍不失好看的臉龐時，胖老板娘早已笑意盈盈的拿了一壺薰衣草茶，站到身邊來。
「沈小姐，喝了一下午咖啡，換點花茶喝，才不會失眠睡不著覺。」
「謝謝你，老板娘，你總是不忘照顧我。」
「你是我的偶像，關心你也是應該的。」她像個好奇寶寶地問︰「剛才那個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你說呢？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帶男朋友來這里約會？」
言下之意，沈傲君當然是否認了。
胖老板娘那對雙眼皮很深的眼楮轉了轉，十分惋惜地說︰
「真可惜！害我白高興一場……。我覺得他很帥，簡直是從你小說里走出來的男主角一樣，如果你們能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那一定很有可看性。」
「你想太多了吧！我的故事只談感情，不講究俊男美女的。」
「那倒是，否則像我這一類的歐巴桑可就沒戲唱了！沈小姐，你什麼時候寫一本關于我們這種人的愛情小說，滿足一下我的幻想，書名就叫作‘歐巴桑也有春天’，你說好不好？」
胖老板娘不過比沈傲君年長十來歲，言談時卻總愛這麼自我消遣，也算是個樂觀的人。
沈傲君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開心，也就順水推舟的開玩笑說︰
「如果真有這麼一份靈感來時，我一定幫你破例塑造成不食人間煙火、守著咖啡廳販賣愛情的魔法老板娘，如何？」
「那好，你得把我描寫成長發飄飄、身材婀娜多姿的氣質美女，而且還要少報十歲，像你這般年紀才好。」
「老板娘，愛情是不分年齡的！」她莞爾一笑。
「可惜現實中我已經是人家的糟糠了，所以趁著你還有機會時，趕緊找個好對象，剛才那個男人不錯，我覺得你們看起來挺登對的。」
「老板娘……」
怎麼話題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她身上？沈傲君頗不習慣這樣的交談，感到羞赧地說︰
「他跟你一樣都是我的讀者，不似你想的那樣。」
「誰說讀者就不能做朋友，除非你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我開這咖啡廳這麼多年了，也算閱人無數，相信我的眼光吧！」
沈傲君不想事情越描越黑，給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索性說︰
「真的不可能。他找我純粹為了個人私事，但我不便告訴你。」
「或許吧！可是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相識，冥冥之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這一點，我也相信。」
事實上，沈傲君心里想︰她是為了幫助徐浩然走出情傷，這才是兩人認識的真正原因。
可是，胖老板娘還是很有信心地說︰
「我覺得你們之間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也許是一段愛情的開始也說不定。」說完，她朝沈傲君鼓勵的一笑後就走開了。
會嗎？她一向是愛情的絕緣體，沒有理由的。
打從學生時代到出社會工作，甚至寫小說，不管在團體或個人領域中，她總像個沒沒無聞的幕後藏鏡人。
雖然胖老板娘是一番好意，可是沈傲君知道，建構愛情故事是她的專長，但真要觸及真實生活面，那她可就沒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