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問情 第五章
翻來覆去始終不能成眠,瑞雪端坐起身子,無奈地嘆口氣。
這些日子太習慣瞿鋈溫暖的懷抱,沒有他,心神不定,連帶地悵然若失、思緒紛亂,根本無法平心靜氣地入睡,身旁空空的床位,更加深了心底的虛空。
打開窗,讓皎潔的月光灑滿全室,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射在對面相隔一個小花圃的房間。
瞿鋈……就在里面……輕移蓮步,她走出房間,遲疑要不要去打擾瞿鋈。
「我就猜你睡不著。」問秋由房間出來,隨性地靠著圓柱。「怎麼?打算站在這兒站到天亮嗎?」
瑞雪咬下唇,搖頭。
「那麼,想去找瞿鋈?」他揚眉。
她再度搖頭,只是多了不確定。
晚膳問秋陪她一同在房里吃,吃完後便陪她談天;她曾瞧見紀欣跟著瞿鋈進房去,再也沒瞧她出來過了,所以如果沒意外的話,紀欣——應該就在瞿鋈房里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再如何天真純淨也明白會發生什麼事。
娘親曾教導過,除了夫婿以外的男人,她都不該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她無法拒絕,她就是無法抗拒瞿鋈的吸引力;她是那麼眷戀他懷中的暖和、屬于他的氣息。
看得出來,紀欣是瞿鋈的女人,瞿鋈對她的包容、溫和在在都明白昭示著這一點,至今她仍尚未理清自己對瞿鋈的眷戀是偏重于何種情感,可是,瞧見瞿鋈對紀欣的溫柔,有個不知名的東西卻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淡淡發酵地出酸澀。
她抬眼看向問秋,美顏呈現無力感。
「紀欣在瞿鋈房里是不?」明知故問,卻想由問秋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問秋抿下嘴,瞄了眼師父房里。
「他們一向住在一起。」他注意著她的反應。
瑞雪垂下眼,輕嘆口氣。
「我想,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好了。」轉身想回房里,卻被問秋一把拉住手臂。
「回去失眠一個晚上?」他不苟同地搖頭。「紀欣雖是師父的人,但不代表她就是四季織的女主人,你沒必要委屈自己,況且這困擾是因師父而起的,當然得找他解決嘍!」他笑。
「但是,我不能一直纏著他啊,我得學習著如何一人入眠,而且紀欣想必也不樂見我纏著瞿鋈吧,有權利纏住瞿鋈的——只有她。」句末的苦澀讓問秋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可憐喔!」他攀上她的肩。「看著紀欣和師父睡在一塊兒,你心里不難受嗎?」
瑞雪一愣,沒想到他會扯到這話題。
「難受……可能是因為睡不著所引起的吧。」
「還想欺騙自己?」問秋瞪她一眼。「就這麼害怕面對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她錯愕地看著他。
「你實在太單純了。」問秋低嘆口氣,無奈地輕扶著她的腰,難得地一本正經。「你還搞不清自己感情的依歸嗎?依賴、牽掛、想念、放心,這麼多的情緒輕而易舉地因師父而挑起,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沒有喜歡,你不會這麼矛盾痛苦。」他頓了頓。「你曾為誰而抒發出這些情緒嗎?」
瑞雪搖頭,細眉不自主地聚攏。正因沒抒發過,所以她感到陌生及疑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她愛瞿鋈?會嗎?
「難受不是因為睡不著,而是喜歡的人與另一個女人在一起,這個認知在你潛意識中不知不覺地散擴出苦悶,讓你誤以為是失眠所致。」他輕輕一笑。「你喜歡師父,也許,你想象中的喜歡還要喜歡許多;而且,我也看得出來,師父對你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師父不是個重于理智的人,能讓他有親密肢體接觸的人一向只有他所心動的人,所以師父肯親雪兒,很明顯地表示——他對她有心動的感覺,只是不說。
「是嗎……」瞿鋈的喜怒向來不形于色,平談的臉孔曾讓她誤認他根本沒有七情六欲,只有在吻她之後才會表現出一些溫情,這樣一個男人,對她這個啞巴有特殊的情感?
「你就這麼認定自己是個沒魅力的人?你有一股楚楚惹人憐的韻味,光這點,你就贏了那紀欣了。」他輕輕將她往師父房間的方向推去,遞給她一個燦爛鼓勵的微笑。「讓師父明白你的處境,不要全藏在心里不說。」說完,他便轉頭回到自己房里。
瑞雪直直盯住他背影讓房門給掩蔽後才掉回視線。她……喜歡瞿鋈?問秋這番話著實讓她蒙塵的心靈倏地澄亮,卻也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
或許她早有所覺悟,只是一直不肯去細想和分析,起先是因舟車勞頓,實在沒有多余的心神再去多想;現在則因為——紀欣!
是的,紀欣的存在的確令她原本就自卑的心靈更加頹靡,迫使她將隱約蓬勃的愛芽狠狠丟在角落,不願想、不肯想、不要想!
看樣子,問秋並不贊同她繼續把這感覺深埋心底,所以才鼓勵她將一切說出來,該舍、該執著,做一次明智的抉擇。但是……她是啞巴啊!瞿鋈能忍受一輩子對著一個女人比手劃腳嗎?
走到瞿鋈的房門口,玉手遲疑地舉在半空,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敲門。
腦海浮起問秋那張充滿鼓舞的臉孔,她一咬牙,硬著頭皮大力敲三下。
「誰啊?」過了一會兒,悶濃的女聲在里頭問。
再過一會兒,房門應聲開啟。出現在門口的是一臉惺忪的紀欣,嬌軀披著一件薄若蟬翼的外衣,斜椅門扉不耐煩地看著她。
「是你啊,干嘛?」
瑞雪站在原地,眼光望向床鋪上坐起身子的瞿鋈。
「讓她進來。」師父道,取來一件外衣披著。
紀欣冷哼聲,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較大的空間給她進去,隨後十分不悅地合上門,站在原地斜睨他們。
「有事嗎?」瞿鋈柔聲問,臉龐在潔白床單對映下更顯蒼白。
瑞雪惴惴不安地看眼紀欣,刻意以身體掩藏手勢,不讓紀欣瞧見。
「我……我睡不著。」
瞿鋈點點頭,似乎沒多大的訝異。
「那你和我一起睡吧。」
紀欣睜大眼,馬上叫出來︰
「她睡這兒,那我呢?」她瞪了瑞雪一眼。「我要睡這兒!」她任性地昂起頭。
「別鬧了,回來的一路上雪兒都是讓我擁著入睡的。沒有我,她睡不著。」他拉過雪兒。
紀欣的眼睜得更大了,咬牙!
「你這女人真不要臉!」敢跟她的男人一塊兒睡!她沖上去,劈頭就要給雪兒一巴掌,卻在她臉頰距離幾公分處被瞿鋈攔了下來;還沒回過神時,瞿鋈已經又快又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在我面前撒野,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嗎?」他淡淡地說,無情地掃視她。
紀欣捧著臉頰淚眼汪汪。更心碎的是,她看見瞿鋈不動聲色地將莫瑞雪移往身後,完全以保護者自居。
「你是不是喜歡這丫頭了?才幾個月的,你的心就完全偏向這賤丫頭了?」她看向瑞雪,恨恨地道︰「你這個死丫頭,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靠著一張清純的臉蛋來拐人,你可真處心積慮啊,哼!我紀欣也不是好欺負的,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看著紀欣淚流滿臉的狼狽樣,瞿鋈忽然一怔,思緒躍過時間的隔閡,拉回到十年前的落梅風——莫斯護著新戲黎鳳儀,辜負痴心的舊愛規蓮荷,結局由三條人命和一個女孩的聲音做為代,因愛恨情仇糾葛結出永無休止的環環相扣。
如今,他們就像當初的莫斯、黎鳳儀和規蓮荷般對恃,而他居然袒護自己該手刃的女孩。
他閉了閉眼,思緒一片混亂。
紀欣何時退出房間的,他不曉得。只是當他回過身時,瑞雪揚起她那一雙長長的睫毛,誠惶誠恐地凝望著他。她怕嗎?他扶住她縴細的柳腰,輕聲問︰
「嚇著你了?」
她想了下,搖頭。
「對不起,讓你們吵架了,如果我沒來打擾的話,你們就不會——」
瞿鋈包住她比劃的小手,忍不住戚起眉頭。
「別將所有的事都攬上自己。」
「但是……」
「噓——別說了,咱們睡覺吧。」瞿鋈輕撫過她細女敕的臉頰,一同走向床鋪,忽然,他毫無預警地捧月復蹲下,口中輕逸出申吟。
瑞雪一怔,趕緊蹲查看他,只見他慘白著一張臉,冷汗直冒,高大的身軀幾乎快蜷曲成一團。
瑞雪瞬間手足無措,溫熱的小手模上他冰冷的臉頰,慌亂又無助。
「別……怕!」他看著她惶恐的模樣,吃力地安撫她。「衣櫃上有個布盒,你去拿給我!」
瑞雪趕緊起身拿布盒給他。吃了藥,瞿鋈明顯地松口氣,拭去額上的汗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一剎那,瑞雪確定自己沒瞧錯,瞿鋈的那一眼,有埋怨,近乎怨恨的埋怨和憤慨,但他很快就將這眼這眼神給掩飾,取代的是以往一貫的平靜淡漠。她呆了。
「怎麼?嚇傻了?別擔心,我的身體一向不好。」他逕自坐上床鋪,微笑看她。
原來,他的蒼白來自脆弱的病體。瑞雪靜靜地坐在他身旁,想了一下,把手附上他置于腿上的手,敏銳地感受到手掌下的大手退卻了下,但終究沒抽離。她的視線緩緩往上,凝望著他俊美優雅的側面。
「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事嗎?」而她沒印象的事。她感得到瞿鋈安靜背後的排斥,她有點受不了。
「沒的事,別妄自揣測了。睡吧。」他擁住她,垂下眼瞼,蓋住冰冷的眸子。
???
涼夏來到,女敕黃的樹芽全長成濃郁深綠的樹葉,璀璨的陽光灑出金黃的光芒,照耀得大地一片金光耀眼。
瑞雪坐在四季織後頭大空地偏左位一處池塘旁,粉彩的荷花開啟它美麗的的瓣膜,朵朵相鄰,幾乎個滿了整面池塘;池塘後的竹林被微風吹拂,搖搖晃晃,幾支小雛菊種植其下,別有一番風味。
來到四季織也快兩個月了,一開始問秋都帶著她熟悉地形,沒空抄寫佛經,所以現在他淨忙著秒寫佛經,沒時間陪她;而瞿鋈身為染房的主人,忙是一定的,除了晚上睡覺瞧得見他外,其余的時間他都失了蹤影般,只有他想找她時她才看得見他。
相較之外,問秋就顯得有情有義多了,為了補償不能陪伴佳人的歉意,他十分有義氣地指示她這處風光明媚的「游覽佳境」,而且此處鮮少有人會經過,要到此處必須先經過四季織,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會有登徒子潛伏,至于紀欣那個瘋婆娘——問秋總是這樣稱呼紀欣的,絕不會有那麼閑情逸致來這兒欣賞風景,就更不必擔心會被欺負。
其實她倒也沒想那麼多,紀欣對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唯一的愧疚來自她必須因為她而搬離瞿鋈的房間,委屈地住在客房;至于欺負——從小娘親保護她保護得緊,沒受過委屈,所以也沒嘗過那是什麼滋味,加上問秋又這麼袒護她,自然而然也沒有恐懼。
喜歡待在這兒,除了靜,更益于她思索。
瞿鋈那令人悚然而驚的眼神始終索回心頭,久久回旋不去。那樣的眼神不是因憶起過往而浮現,而是面對她時所投射出的怨懟,換言之,他的怨懟來自于……她!但是……她曾做出什麼事讓瞿鋈這麼痛恨嗎?況且他每每是在月復痛之後才會出現那個陌生駭人的眼光,難道說……他身體的不適肇因是她?是嗎?是這樣嗎?
可是,她沒絲毫與他交集的生活片段呀!至少在她印象中沒有。連最初震撼心靈,導致家破人亡,與爹爹、姐姐死別的事件都讓她快淡忘;雖然傷口永遠在,但她已經不會恨了,也始終沒學會如何去恨,所以還有什麼事能使她鏤刻心版,永不忘懷了?她想,沒有了,除了瞿鋈。
瞿鋈那雙褐色眼眸卻也一直困擾著她,明知彼此沒交會過,卻有種熟悉感,仿佛在許久許久以前,依稀見過同樣淡然中帶有灰黯的褐色眼眸……極力思忖,仍一無斬獲。
無意識地撥弄著水,一對粉蝶相偕飛來的曼妙身姿教她忍不住揚起了紅菱似的嘴角。
只羨鴛鴦不羨仙……一生若有幸偕同心神相屬的另一半追究向永恆,那是何等美妙的事兒!而她的意中人……腦海中倏地勾勒出瞿鋈的影像,這層認知教她脹紅了雙頰。
她已經不再逃避了是嗎?盡管自身的殘缺教她自卑,但一顆愛人的心卻不因殘缺失支愛人的本能或扼殺掉。即使有紀欣的存在,即使瞿鋈總是有情似無情、無情又似有情,可是,愛啊……就是這麼奇妙且敏感。
抬起眼,驚詫地看見紀欣往這兒移來,才要悄悄地利用附近的樹林隱去身影,已被紀欣一把叫住︰
「喂,什麼意思啊?看見我就想閃人了!」紀欣站定她面前,雙手叉腰,不悅地道。
瑞雪連忙搖手,飛快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
「啞巴啊,連話都不肯跟我說,是瞧不起我嗎?賤丫頭!」紀欣低器習慣地又將手舉起來,突然瞄到她頸子上的手絹,好奇。「干嘛在脖子綁條手絹啊?」
她伸手要拿,卻讓瑞雪一手揮開。瞬間,她的臉孔青紅皂白變化不定。
「哎呀,你這個賤丫頭是千金之軀?連踫都踫不得?」她馬上一掌就往瑞雪臉上甩去。
一旦動了手,就再也止不住,兩手 哩啪啦地胡亂打一通;瑞雪抱住頭顱,掌力如棒地灑遍她的手、頭和背,咬住下唇,稍移腳步,紀欣立刻追上來,更加猛烈地捶打。
「賤丫頭!賤丫頭!」紀欣口中低罵︰「敢搶我的瞿鋈,是不想活了嗎?這四季織上下有哪個人不知道瞿鋈是我的男人?你一來,不但把我趕出房,還讓我在瞿鋈心中的地位日漸滑落,因為你,他甚至還打我!這口鳥氣教我怎麼吞得下去?太可惡了!我今天非把你這賤丫給打死不可!」
瑞雪被打得頭昏腦脹,拔腿跑了幾步,又被紀欣追上,她感覺自己快被紀欣打碎了!
忽然耳邊一物呼嘯而過,瑞雪還來不及反應,已經听見紀欣尖叫起來;抬起眼,看見紀欣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鮮血汩汩地由指縫流下,落入泥土化為黑褐色。
「可惡!」紀欣刻不容緩地掃視四周,寂靜如舊,沒有任何動靜。
回頭看沒入竹節的柳葉,她目光陰沉了下。四季織高手如雲,全是甘于平淡、退隱江湖的武功好手,會是誰膽敢出手傷她?而且這也很清楚地表示出,她的行徑完全落入某人的眼中,倘若那人告知瞿鋈,瞿鋈會有何反應?
若在以往,她根本無須擔憂,但是現在她對瞿鋈的重要性已經不如以往,惹得又是他目前寵愛的人,她可不敢奢望瞿鋈會多心平氣和地看待她這番有如野蠻人的作為,可是——她實在太氣了!
看向瑞雪那張巧奪天工、美麗純真的臉龐,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招人愛憐,也莫怪瞿鋈會轉移目標,但就算如此,她仍然不能接受自己已經失寵的事實。她仍企圖奪回瞿鋈曾經停駐在她身上的心。
「我警告你!」紀欣咬牙道,手碗大量淌下的鮮血使她有些微暈眩。「瞿鋈永遠是我的,除非我死,否則人你永遠別想得到瞿鋈!」
「不……你放心,他要誰,就讓他自己決定,我不會去影響他。」瑞雪情急之下慌亂地比出手勢,有濃厚的認命意味。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本事由紀欣手中搶到瞿鋈,她可是個啞巴啊!只會咿咿呀呀、比手劃腳,卻無法吐出聲音的啞巴。揚起睫毛望著紀欣,發現她愣了愣,隨即有些竊喜又驚奇地挑起眉。
「你……是啞巴吧?」一定是的,會說話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自然地比出手勢,而且還比得這麼流暢。哼!空有美貌,結果是個啞巴!她笑得更得意了。
瑞雪盯著她臉上不明所以的喜悅、嘴角嘲諷的笑意,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怎麼?瞿鋈沒跟她說她是啞巴嗎?難怪她一直以為自己高不可攀,不願同說話……慌慌忙忙地想離開,背後紀欣傳來惡毒的話更教她心底一陣痙攣︰
「似乎所有的聾子都是啞巴,所以的啞巴都是聾子,那你是不是也听不見我在說什麼?」她嘴一撇,口中咿咿呀呀的學啞巴說話,那刺耳的聲音幾乎把瑞雪心都磨碎了。
她倉皇地看紀欣一眼,無力與她辯論自己听不听得見,拎起裙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走,腦後,不斷回響著紀欣尖銳惡劣的笑聲。
逃回房里,她手抱雙膝曲折在床鋪內,忍不住,淚珠滑落衣襟。
從沒有這麼一刻,她對于自己的殘疾感到這麼無助和痛恨!是的,她是對無法出聲的自己感覺自卑,但起碼,沒這樣痛苦過,除了面對完美的瞿鋈會有些遺憾,遺憾自己配不上他,否則,在娘親的百般呵護之下她可從不曾受過這等的委屈。但,紀欣輕蔑的笑聲猶在耳畔,那笑聲就像一把利刃把她的心給刺穿,使她痛不欲生……
不想再見到紀欣,所以她將自己關在房里,直到丫環來通報晚膳時間到了,她才略整儀容,由丫環領去。
天曉得她多不希望出席,但是……她沒理由不出席。
玉容慘澹地走進飯廳,瞿鋈、問秋和紀欣已然就坐,她不敢接觸紀欣那雙觀察諷刺的眸子,低著頭急忙坐下,這才發現身旁多了一位陌生人。」
「瑞雪,他叫冷逐風,是師父的結拜好兄弟。」問秋充當介紹人︰「風哥,她就是師父帶回的女孩,瑞雪。」
瑞雪抬眼怯怯地朝他一笑。濃眉大眼,古銅色的肌膚映襯他笑開的白牙,一看應該知道是個爽朗的漢子。
「哦!果然標致,莫怪瞿鋈會帶她回來。」接到瞿鋈一記白眼,冷逐風笑得更大聲了。「別,別瞪我,冷某只是實話實話罷了。」
「是實話,可是有時候也別太誠實了。」問秋若有所指地道︰「怕有人會眼紅,打翻醋壇子哦!」
「啊,多虧你提醒,冷某不再多言了!」他真的馬上住嘴,拿起筷子夾菜。
看來,紀欣和他們的關系不太和諧。瑞雪瞄眼瞿鋈,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因問秋的指桑罵槐而變色。
「瑞雪,你也吃嘛!」嘴中寒滿肥肉的問秋夾塊魚肉放進她碗內。「風哥不是外人,他很好相處的。」
「是啊,是啊。」冷逐風不住地點頭。「問秋最了解我,冷某有個與問秋相同的毛病,就是面對美女板不起臉來,所以你不必太客氣。來,冷哥哥給你夾塊瘦肉——」
相中一塊瘦肉,他下箸時正好紀欣也夾住,他立刻臉一板,惡狠狠地甩開紀欣的筷子。
丟下瘦肉,低罵了聲︰「穢氣!」隨後干脆整盤瘦肉都拿到瑞雪面前,對她笑得可諂媚了。「那塊瘦肉髒了,咱們別吃,這有一大盤,慢慢吃啊!」
紀欣臉色大變,險些跳起來破口大吧。她幾時曾受過這等屈辱了?這冷逐風一向瞧不起她任性驕傲、自以為是的作風便罷了,反正他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會像問秋一樣跟她舌槍唇劍,斗嘴斗個不停,可這會兒,他可是大大反常了,不但和問秋一搭一唱地暗箭傷人,還公然地藐視她,如果她再忍氣吞聲,她那就不叫紀欣!
「喂,姓冷的——」正想發揮潑婦的本色,誰知一直默不作聲的瞿鋈竟開口了。
「紀欣,別說了,吃飯吧。」
「可是他——」
「逐風一向想什麼就說什麼,沒有思慮太多,你同他計較,未免顯得太過小題大作了。」平靜的口氣、平靜的表情,教紀欣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敢試圖挑釁他的怒氣。
咬下唇,紀欣硬是把滿腔怒火壓抑下來,眼珠子狠狠瞪冷逐風生眼,轉到默默吃飯的瑞雪身上,忽然,嘴邊綻放一抹邪惡的笑。
「唉,一起吃飯這麼久了,怎麼都沒听過瑞雪說過一句話呢?」她瞄瞄不約而同停下動作的三人,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瞧不起我嗎?還是在床上才肯發出你的濃濃軟語呢?」
瑞雪的臉蛋瞬間慘白,為她暗示性的穢語感到無比的難堪。
「紀欣,別胡言亂語!」瞿鋈冷言道,看眼瑞雪。
「心疼了?」忍不住,尖拔起音量。
能與瞿鋈一起在飯廳用餐的人表示在瞿鋈心里有其一定的地位,她可是花了兩年時間才坐上這兒的,而那賤丫頭居然一到四季織便堂而皇之坐入飯廳,讓一些平日就看不慣她氣焰的人看笑話,甚至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她今晚一定要扳回一城!
「雪兒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你別胡亂臆測了。」瞿鋈皺起眉,難得地說出瑞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問秋和冷逐風相視一眼,目光雖然停佇在碗上,卻十分有默契地豎起耳朵想听瞿鋈的心底話,此刻,反而不希望紀欣住口,希望她這個潑婦能快快發飆、得寸進尺,好逼出「內幕消息」。
而紀欣一向不會辜負眾所期待的。
「很重要?多重要呢?有比我重要嗎?」紀欣受傷地低叫︰「我跟了你三年耶,瞿鋈!你跟她只不過才認識幾個月而已!」
瞿鋈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
「說啊,怎麼不說了?」她扯著他的衣袖,哭哭啼啼。「你是不是真的為那個賤丫頭不要我了?說你啊!怎麼也料不到我紀欣會栽在一個啞巴身上。她是個啞巴啊!」她指向瑞雪,大叫︰「說不定她也听不懂咱們在說什麼,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天聾地啞的殘廢呢?光漂亮有用嗎?」她重重一跺腳。
「瘋婆娘,你又在說什麼瘋話了!」問秋立即義憤填膺跳出來主持公道︰「誰說啞巴就一定是聾子?咱們瑞雪雖然不能說話,也總比像你這個尖酸刻薄、仗勢欺人的人好太多了!」
「哼,就料定你沒啥好心眼兒!怎麼會無緣無故帶個女孩回來,原來是想取代我的位置啊!現在計謀得逞了,可得意了是不是?」紀欣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可惜帶回來的是個啞巴,否則全四季織的男人不就給她統統勾搭去了!」
「你……你含血噴人!」問秋氣炸了︰「咱們問秋最潔身自愛了!」
瑞雪低垂頭,晶亮的水珠落在潔淨的臉頰上。瞿鋈震動地望著她臉頰的水珠,再望向紀欣張牙舞爪的模樣,一陣厭惡感升起,沒說任何話,將瑞雪一把抓起,頭也不回地走回房間。
冷逐風和問秋十分識相地牽絆住紀欣,任由她大吼大叫。
???
回到房里,關上了門。瑞雪被動地站在床旁,默默地看著他,眼底盛滿了哀怨和深情,以及淡淡的自卑。
瞿鋈嘆口氣,伸手拭干她的淚痕。
「帶你回來究竟是對是錯呢?紀欣的個性我十分了解,她不可能容得下你的,除非你和她其中一個離開四季織,否則四季織永遠無法回復到以往的風平浪靜了。」
瑞雪聞言睜大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有些膽怯地比劃︰
「你……不要我了嗎?」
瞿鋈微微皺起眉,沒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發呆。
瑞雪在他目光下瑟縮,低下頭去,也呆呆地站在那兒。
好會一會兒,瞿鋈才拉過她,輕摟在懷里。
「不會的,就算有不要的人,也絕不是你。」他輕輕吐出自己的承諾。
瑞雪抬眼看他,唇角綻放一抹柔和的微笑。
「答應我,如果不要我,請讓我了解原因好嗎?」
「原因?」他淒楚一笑。「打從一開始或許咱們就不該相遇了,尤其是接續一切錯誤的開始。」他捧起她的臉,望著她明亮的大眼楮,然後輕柔地讓吻落在她臉上,低聲說︰「是該怪我不夠絕,所以才讓自己陷入這左右兩難的局面,我該當機立斷嗎?可是面對你,我又何嘗忍得下心呢?是的,我無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意了……我喜歡你,雪兒,我太喜歡你了一些。」
听不懂他的話,但,瑞雪知道他對她表示好感,小手繞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
瞿鋈撫著她身後的大辮子,拉開皮繩,讓秀發如瀑布般直泄而下,昏黃的燭光下,閃出光澤。
「為什麼收束不了自己的心神?」他定定盯住她姣好的美容。「這不是我要的結果啊!」一拉,他緊緊地把她擁在懷中,火熱的吻密切地落下,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和她美好的頸項。「雪兒啊雪兒,我該如何逃開呢?」他低喊,痛苦的神情讓瑞雪心疼。「倘若這一切會繼續漫無目的地月兌離軌道,明顯超出我的能耐之外,我怎樣才能抗拒和解決?對于你……」他眼一閉,不願說出下意識躍出的字眼,他怕……他會負擔不了。
割舍不下啊!
對于雪兒,他竟已經割舍不下了……
也許回四季織的路上,所有逾越禮節的情不自禁就已為這幾乎蔓延至臨界點的感情揭開序曲,而他居然天真地以為只要與雪兒保持距離就能回復到以往的心如止水,孰知……付出過的感情野外法回收的,因為,他的心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回收這些感情了——
「別,若愛我使你痛苦,就別愛我。」瑞雪神色淒然地注視他。
他看得出她眼底的言不由衷。他們都需要彼此,但,卻也都遲疑。
「你不愛我?」不知不覺口中便滑出這句話。
他不想問的,一切說得太清楚反而容易令對方受到傷害,況且……規蓮荷留下的命令長久以來一直在心底鞭策著他,促使他能在十年的時間里鍥而不舍地尋找莫家的遺孀;如今尋到了,沒道理半途而廢。
而瑞雪如果知道他便是當年傷害她的罪魁禍首,一定會恨透他的,也許會後悔自己怎會愛上他。他……是極度不願意看見到她的恨意的。
「一直,我都以為愛情對我只是遙不可及的的幻影,直到踫見你。我很喜歡你,但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而且你身邊還有……紀欣,我的存在更顯得微不足道,因為,沒人會愛上啞巴吧?」她咬下唇。「喜歡一個人是很奇妙的感覺,是天老爺贈予我們的絕佳禮物,如果,喜歡的人也能喜歡自己,那可以算是奇跡了,我會一輩子珍惜那相愛的一瞬間!所以,听見你也喜歡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謝謝你——願意愛我這個啞巴。」眨眨眼,淚水涌現。她別開臉,悄悄拭去。
「別哭,嗯。」她不是個自怨自哀的人,盡管自身的殘疾惹她自卑,但還不至于口口聲聲將啞巴這兩字掛在嘴邊,是紀欣嚴重挫傷了她;連自個兒摯愛的母親去世她都能強忍悲慟,現在卻淚如雨下,可是紀欣將她打擊得太過了。「紀欣是個口無遮攔的人,不要在乎她。」
「但,指出的卻也是事實啊。」她垂下眼,無助。
「你認為我瞿鋈是個容易被人撼動的人嗎?我要什麼,我自個兒明白,誰都無法改變我!況且,愛一個人便是愛對方的全部,如果嫌棄對方,那一開始就不該愛了;一旦愛了,就不要嫌棄。」他微笑。「若我有一日不愛你,絕不會因你是啞巴,也許會是因為我個人因素而不得已放棄你。」
「那——紀欣呢?你打算將她置于何地?」
「畢竟她跟了我三年,我不會逼她離開四季織,但若有一日她太得寸進尺,我不會原諒她的。」他眼底閃過一絲冷漠。她在飯廳的指控只容許發生一次,再有下一次,他不會再顧情面了——遣離四季織是她唯一的下場。
瑞雪怔怔地看著他俊朗淡漠的側面。如有一日,他也將這冰冷的一面拿來對付她,她會如何?
她會很痛苦。心里有另一個微弱的聲音回答。
「在想什麼?」他輕問。
不過他沒給她回答的機會,唇立即印上她柔軟的櫻唇,輕柔地吸吮,然後漸漸化成唇舌相纏。然而,單純的舌尖交會已經無法滿足了,瞿鋈拉下她外衣的緞帶,褪去,雙手支撐著她逐漸攤軟的嬌軀,放置床上,一手拉開她衣服,一邊吻著她白里透紅、宛若凝脂的肌膚……
瞿鋈……瑞雪低喘,小手抵住他的胸膛,腦袋里昏昏沉沉,想推開他加諸在身上那酥酥麻麻、漸漸凝聚成火熱的痛苦感受,可是卻四肢無力,只能認命地承受他點燃的火源,引爆全身熾烈的感官。
「讓我愛你,雪兒……」他在她耳畔低喃,雙手仿佛附有魔法般不停撩撥她蠢動的。
在高漲中,他們付出了最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