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春曲 第二章
她無聲無息地躺著。
她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好像就是睡著了。
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閉著眼楮,臉上泛著夢幻般的神采,都會以為她正在睡夢中,而且,正做著一個好夢。
一只修長的手撫上她如花臉頰,輕輕地,似乎怕驚擾了她的夢;似乎,帶著無盡的憐惜。
手,修長而有力,十指修剪得很干淨,指與指間有些硬繭,更添了它的力度。
這只手,絕對是一只適合殺人的手。
殺人的手必須冷酷、堅硬、干淨以及——無情!
但是,現在這只手卻十足多情。
多情的手正撫著多情的人。
她,曾是多情的人。
他,卻是無情的人。
他們的相識,可謂偶然,但,興許是緣分使然,在看到她手執花束,站在園中以疑惑的眼神看著他時,他無情的心在瞬間崩離。
沒有人能解釋這是為什麼,他在理智還未清醒之前,就已決定今生要她陪著他一起度過。
奇怪嗎?一個從沒有家,並且連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人,竟然在瞧見她的一剎那,突然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歸屬感,想要求生的念頭猛然跳進腦海。
然後,便是相識——
不對,正確的該說是了解。因為,莫名地,他潛意識里認為他與她,早在見面的一剎那,就已相識了很久很久,久到沒有了記憶。
她是多情的人,對于他的行為自然難以接受。但,卻未曾開口要求他結束他的殺手生涯。
他是無情的人,但有她相伴之後,他無端地涌起歸隱的念頭,並且徘徊在腦中,揮之不去。
然後,他的最後一宗任務上門。當她听到之後,只是默默地繼續澆花,那背影,在他眼中卻是格外柔弱。
于是,他走了,走得無牽掛,因為,他知道,從此後,他再不是無情的人,再也不會沒有家。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任務,完成得很順利,簡直比想象當中不知順利多少倍。以往日的直覺,他本該懷疑,但他沒有。
因為,她在等他。
她在等他,所以他完成任務後,興匆匆地往家趕。一路上還累死了幾匹馬。
她在等他,因此他買了花種回去,準備替她的園子增添些色彩。
她在等他,這個念頭在他回到家里之前,一直是他腦中惟一的念頭。
接著,他到家了——
他以為,她會如往常一般在花園門口靜倚門扉,帶著淺淺的憂愁與熱切的眸光迎接著他的歸來。
他以為,從此她與他便是相依為命的兩人,生死不分開了。
他以為……
該死的他以為!
他當初怎麼會沒想到,那個任務,那個簡單得不用他費吹灰之力就能完成的任務,只是別人的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呢?!
當他趕到時,迎接他的並非是輕靈溫婉的她,而是蒼白如死灰的她!
心,劇烈地跳動,種種臆測盤旋在腦中擾亂著他的思緒!
作為一個殺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具備的冷靜,在那時他卻悉數忘得一干二淨!
當他終于記起要找大夫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懷中,對著他展露生平最美的虛弱一笑後,便暈了過去!
並且,未曾醒過!
他曾經找過再世華佗、重生扁鵲……但凡在江湖上被人尊稱為神醫之流的人,他或求或迫地找來為她診治過,卻一直束手無策!而人稱「救鬼不救人」的都九公,也是無法將她救醒過來。
他也曾尋過派給他任務的人,但那人仿佛從這世間消失一般,再無人知道他的蹤跡。
他做得最多的是,守在她的床邊,千萬遍地請求上蒼將她還給他——
很可笑,一個將別人的性命視為草芥的人,竟也會相信真的有神靈的存在而日夜祈禱!
如此,一天,二天,三天……
他不曾放棄過對她的希望,她卻好像沒有听到他的呼喚、他的哀求、他的思念,還有,他的愛一樣,沉沉地睡著,夢中,還帶著她一貫的多情而溫婉的笑。
她可曾知道,思念將他原本就無情的心,更加折磨得僅剩點點哀戚。
想必,她一定不知道吧?否則,她怎麼還能忍心他獨自忍受著這非人的折磨?!
這折磨時時凌遲著他的心。如果,她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嬌美的容顏,那麼,他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也許,他又會回到還未認識她時的聶魄吧?
那麼,世人又要遭殃!
她是多情而善良的,必然不忍見他再造罪孽,也不忍見世人無辜枉死。
那麼,她為什麼不醒來,不醒來告訴他,如果他再殺人,她就離他而去?!
她若那麼說,他一定從此手不執劍,生平再不動武!時時刻刻陪著她養花弄草,做一對與世無爭的平凡人!
她為什麼不醒?!
九公曾說,如果要她醒過來,只需采得千年野山參,外加他的「鬼哭神號」,搗碎成汁,分十二次讓她服下,不日便能蘇醒。
若要她恢復到與先前一般無二,還得再加一味南海墨于黑靈珠。
千年野山參他已找到並伴以「鬼哭神號」讓她服下。那南海墨于黑靈珠,他業已知道在誰那里——而且本已取得,但他未曾料到,那名女子竟然是嵇言冷的未婚妻!他生平無好友,只除了他視如己命的她和人稱「儒俠」的嵇言冷。非到必要,他絕對不會對嵇言冷的未婚妻動手。
可是,九公說惟一能讓她恢復正常的東西只有嵇言冷未婚妻所擁有的南海墨于黑靈珠!
而今,她服了九公開的藥卻仍未蘇醒?!那麼,難道九公說錯了?難道南海墨于黑靈珠才是使她蘇醒並且恢復神智的惟一良方?!
如若是這樣,那麼,他必須為了她而得罪生平惟一好友。可他能做到嗎?
當然,他也可以上天入地地去追尋那將他引開對她下毒的人。可是,九公曾告之于他,她的時間只有二十日。而今,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就算他能找到下毒之人又怎麼樣,他未必能得到解藥。而南海墨于黑靈珠卻離他近在咫尺!
兩個選擇擺在他面前,問題是︰他,該選哪一個?
取珠,勢必與嵇言冷再無朋友之誼,並且連他未婚妻的性命說不得也要搭上——九公曾言道,南海墨于黑靈珠能解百毒,只有身中劇毒的人才會用它來壓制毒性,那麼,他若取走南海墨于黑靈珠,嵇言冷的未婚妻也將沒命!
追人,他賭不起!盡管嵇言冷所認識的人中有最擅長找人的,人稱「乾坤在握」的于蕭煙,但茫茫人海,他已經沒有時間!
怎麼辦?怎麼辦?
難道,他與她的情分就止于此?
難道,上天非得以這種方式來懲罰他曾經造的罪孽?!
上天何其殘忍,為什麼不將懲罰加諸于他身,卻要連累無辜的她?!
聶魄將臉頰貼上她露于被外的手背,沾濕了她潔白晶瑩卻無血色的手。
這雙手,十指縴縴,是一雙溫暖的手,也是將他從無底的地獄般的生活中帶離的手,他決定與之偕老的手!
窗外春色滿園,粉女敕的蝴蝶紛飛在花叢間。
聶魄的雙眼自進這屋子之後,從未停留在窗外的滿園鮮花上。如今側首,方驚覺景色怡人。
那花,曾是她的鐘愛。如今,雖乏人問津,卻是開得格外艷麗。
花依舊,那麼,人,什麼時候才能夠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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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絕樓……」游春跟著嵇言冷在一間裝飾得很是精美豪華的酒樓前站定,縴指直指樓前橫掛的巨幅匾額,念著朱漆大字。
冠絕樓?听起來很有那麼一點架勢,店主人定然是認為此樓的菜色堪稱一絕,才會將店名如此命名。
呵,好狂的口氣,就不知是否擔得起這個名號!
游春朝店內一瞧,發現這里的生意倒是真的不錯,雖早早過了用晚膳的時辰,但此時店內卻是幾乎座無虛席,很是熱鬧。
春日里的夜來得還是很早,然而,那麼一大幫子的人全部集中到一處,不是有點問題嗎?
冠絕樓,真的如店名嗎?她發覺她很想進去一試。然,一樓的客座已幾乎滿客,偏她到現在還不是頂習慣與人共處一桌,尤其是店內這幫看來是善類,卻給人決非善類感覺的食客。
「怎麼不進去?」嵇言冷輕搖折扇問道。打他們停在冠絕樓開始,他就發現到一個奇怪的現象,眼前嬌小可人的游春似乎對冠絕樓的店名情有獨鐘,甚至勝過了早已叫了上百次的肚子和——他!
怎麼,她有研究別人家店名的嗜好?看不出來。
在爹替他訂下這門親事之前,他未曾听過游春的名。之後,他才從爹娘口中對她略知一二。
他從爹娘口中得到關于她的信息的確不多,不外是游季的小女兒;年方十七;會武功卻不精;聰慧過人……但凡大家閨秀該有的節操她似乎都具備。而有關于她的,也僅此而已。
作為她的未婚夫,他對她的了解顯然是不夠的。
然而,在更多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之前,他的未婚妻,也就是眼前的游春小姐,居然不滿這樁婚事,私自離家出走了!
很大膽的作風,卻好似與他眼中的人不怎麼相配。
「我在想……」游春咬著指月復,思索著開口。
「想什麼?」嵇言冷靜靜地等著她的發言。他剛剛才覺得,他對于她此刻的腦袋瓜中想些什麼,很是好奇。
挺奇怪的一件事。他素來不太愛管別人的閑事,今日卻要破例?無怪,她是他未來的妻子,他想了解她也屬正常反應。
「我在想,」游春對著近在咫尺的嵇言冷燦爛一笑,「這冠絕樓是不是真的有寫得那麼好。」非常想一試!但,看店里的客人的穿著與店里的裝飾,恐怕那菜價也是……
嵇言冷聞言愣了一愣,特別是看到她那燦如朝陽的微笑,他突然忘了接口。好半晌,才恢復一貫的自持與和煦,道︰「你真的想知道?」
他真的有點不對勁了,怎地老是失常!如果再下去,他可就要枉費江湖中人稱他為「儒俠」了!「嗯?!」游春眼楮一亮,「你想請我吃東西?」
嵇言冷點頭。
「好啊好啊……等等,」是很開心啊,不過——「你不是要帶我去另外一個地方嗎?」雖然她肚子有點餓了,又天生地對吃非常喜歡,但,她既然答應了要隨他去一處地方,怎可在此逗留。
「我要帶你去的,正是此地。」這是他早就決定了的。
「是嗎?」游春嘿笑兩聲,雙手捧著呱呱叫的肚子,以委屈的姿態面對嵇言冷,「不瞞你說,我還真有些餓了呢……」
「那還等什麼,進去吧。」
「好。」
游春走在前面,嵇言冷跟著,兩個人走進了聞名的冠絕樓,原因之一只是因為游春想驗證一下它的菜色是否真的冠絕一方。
「客官,里邊請……」搭著塊汗巾的店小二見有人上門,殷勤地招呼著。這小城小鎮的,難得見到幾個入眼的客人,這兩位客官怎麼看怎麼養眼。先說說走在前面的這位姑娘,身材玲瓏,衣著華麗,一張精致的瓜子臉配上水靈靈的大眼楮和一對墨黑墨黑的眸子——那可比她脖子上戴的那一串小小的黑珍珠飾物都還要黑上幾分——這樣的姑娘,端的是靈氣逼人。
再看後面搖著一柄雪白折扇的白衣公子,那也是器宇不凡,俊雅文儒!一襲雪白的儒衫穿在他身上更加襯出他的儒雅氣質。還有他掛在臉上的寬和的微笑——不止臉上,他的眉梢眼角,還有那嘴角唇邊也都是無盡的笑意。那笑啊,簡直讓人如沐春風!看來,這位公子是個常笑之人,而且性情寬和。
好出色的一對人兒,看他們二人的舉止與神態,好似一對神仙伴侶!也是,只能是那樣的姑娘才配得上這樣的公子。
唉,他只是個店小二,也只能對著他們在心底欽羨了!
「二位客官,不知要來點什麼?」引領他們上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定,店小二邊替他們倒了杯茶,邊以一貫的口吻問著。
游春巴巴地望著嵇言冷,她身上的銀子只夠她吃幾頓客飯,所以,這一頓擺明了是由他來請,而出錢的是老大,自然她全听他的。也只怪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該多帶些盤纏要繼續逃命。
「你為何看著我?怎麼不點菜?」嵇言冷好笑地望望游春。
「我點?」游春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她沒听錯?哦,是了,嵇言冷人稱「儒俠」嘛,自然是比較有禮貌有涵養有……嘖,她在干什麼呀。
在嵇言冷的頷首下,游春朝一直恭立在側的店小二扳著手指,「先來個筍燒肉好了,然後我要菠菜豆腐,然後……喂,」游春喚著僅微笑著听她報菜名的嵇言冷,「你想吃什麼?」她可不能只顧著自己愛吃的菜,把眼前這位金主給忘記了。做人家的客人可不得如此無禮哦。
「隨便,你點就可以了。」這小丫頭還挺可愛的。
「哦,那好……」繼續對店小二道,「那麼再要一個雪里紅、西湖醋魚吧……就這些。」好像叫太多了?兩個人能吃完嗎?
「好,客官請稍坐,菜馬上就來……客官要不要先來點酒?我們這里的女兒紅不錯,客官要不要嘗一嘗?」店小二不愧是老手,很懂得生意之道。
「不用了,快些上菜吧。」
「好的,請稍等……」店小二又恭身退了下去,留下游春與嵇言冷面對著面。
「你……」游春道。
「你……」嵇言冷同時道。
然後,兩人相視而笑,嵇言冷伸手,「游春姑娘你先說。」
「我是想說……」游春猶豫了一下,方抬首道︰「我想說的是……我……」懊惱了半晌,游春突然覺得面對著永遠以微笑示人的「儒俠」嵇言冷,她說不出話來。不對的呀,她不是心里頭有很多的話要問的嗎?還在家里時,每每听到他的故事,總是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他的畫像,但,為何他就真真實實地坐在她面前了,兩人就隔了一個桌子的距離,她怎地就無話可說了?往日多話的性子丟到哪里去了?怎麼覺得此刻場面似乎很……尷尬?!
「你想說什麼?」嵇言冷心里失笑,果真是可愛而率真的女子。
「我……」
「我」了半晌,游春仍然我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泄氣地垮下雙肩,道︰「還是你說吧,我突然忘了該說些什麼話了。」看來她必須反省一下自己的口才了。
「嗯?」一時反應不過來。
游春朝他皺皺鼻,嵇言冷終于忍不住道︰「你怎麼好像對我很了解?」問出口的話,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哦,這個啊……」該怎麼說呢?「那就得從我是誰的女兒說起啦……」話題很長,不知道他有沒有足夠的耐心來听她講那長長的,卻也算索然無味的家族歷史,那歷史可以追溯到她的爺爺輩。
「怎麼說?」她的話有點怪,但,他知道她的爹是怎樣的人,從爹娘偶爾的對話中已經明白。果然是怎樣的爹教出怎樣的女兒。但是,听說他未來的妻子的三位姐姐都是溫柔賢淑而不多話。怎麼她就是個異數?
「我……」正要回答的游春,讓端菜上來的店小二打斷。
「客官,菜來了……」
「剛才來的好像不是你!」游春指著全然陌生店小二道。
「姑娘說的是,」盡管說著話,他的動作卻沒停,「我是負責上菜的,剛才姑娘見到的那一位是負責招呼客人的——分工不同嘛!」
「哦……」游春了然。
「來了?」嵇言冷端詳這個上菜的店小二良久,冒出一句。
「是啊,客官請慢用。」布好菜的店小二收起托盤,恭立一旁道,卻沒有走的意思。
「好像來早了……」嵇言冷的話說得可奇怪。
「早來了可以早點吃嘛,我可真的是餓壞了!」不由分說,游春卷了卷袖子,拿起筷子就開動。
「是啊,因為就在附近嘛。」店小二答得也很有水平。
「哦?!原來如此!」嵇言冷像是滿意了他的話,揮手讓店小二下去。
「怎麼,你不吃?」夾了口菠菜放到嘴中,游春道︰「很好吃的!」果然是沒辱沒了店名,夠水準!而,似乎可以讓人吃了一口就不想放下筷子!
「你先吃……」嵇言冷微笑地看著游春近乎狼吞虎咽的吃相。
「哦……」也不管他,徑自吃了。
須臾,方才上菜的店小二又來了,「客官,樓下有個人找您。」話,是對著嵇言冷說的。
「我知道了。」等著游春咽下一口菜,他道︰「你先吃,我下去一下。」話,是有所保留的。
「唔……」雖然不解,也有好奇心想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找他,但,她沒理由去探听別人的私事,何況她才認識他不到幾個時辰而已。算起來,他們也只能說是半個熟人而已。
「慢用……」嵇言冷收起折扇,起身步下了樓梯。
望著消失在樓梯口的嵇言冷,游春沒來由地對面前的佳肴沒了胃口。很奇怪的事,方才她還像餓鬼投胎,轉眼間卻仿佛毫無興趣去踫一踫那些玩意。
也好,等他一塊來吃吧!
于是,她雙手托腮,眼巴巴望著桌子,等著下去的嵇言冷來共同享用美食。然後,很久了,他還沒有來。
「小二,」她叫了下正在隔壁桌招呼的店小二,「剛才下樓的公子呢?」沒理由見個人那麼久!就算有事要離開,他也會上來先告訴她的吧?
「小的不知。」
「哦……」游春無力地點點頭,嵇言冷他到底上哪兒去了?她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在燈籠映照下的街。街上人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行色匆匆的人。
「客官?」
「啊?」游春回頭,卻見剛才上菜的店小二又來了,手上還拿了一張紙——
我有事先走,保重!嵇言冷上
「他走了?」拋下她?
然後,她看見了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爹?!」游春呆愣,因為接連意外!
要死了,爹怎麼那麼快找到她?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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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客官,您的茶來了——」簡易的茶棚,是專門為了出門逛街的人休憩而準備的場所。
「嗯。」嵇言冷端起茶盞,輕輕呷了口。味道不錯,雖然稱不上香茗,卻足以解渴。
春日里,滿街都是出門踏青的行人,若要想圖個清淨,還是呆在家里比較好。但,為何有那麼多的人願意來擠呢?就因為街上熱鬧嗎?
嵇言冷搖頭,腦海中不免想起了昨日被他丟在冠絕樓的游春。她也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吧?否則不會那麼容易親近。
「客官,莫非小店的茶不合您的意?」茶棚老板端著彌勒佛似的胖乎乎的笑臉,看起來十分地小心翼翼,仿佛怕砸了自己的生意。
「沒,只是不太習慣。」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他當然不會告訴他,他這泡茶的技術多麼有待改善。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哈著腰,退了開去,順手一抹額上的汗。這位公子看來是非富即貴的人,如果得罪了,恐怕他難以承受得起。做生意,可真是難!
他似乎怕他?由茶棚老板離去的背影以及他的謹小慎微的小動作看來。難道,他還不夠表現得溫和而平易近人?!嵇言冷忍不住撫上俊美的臉龐。自小,冷家的孩子在身為商人的爹爹的教導下,練就了一身表里不一的功夫。對人,禮三分,笑三分,總是不錯的。因此,出了江湖,他被人冠以「儒俠」的名號,不只因為他愛穿儒衫,更是由于他待人接物總是客套而面善。大家都以為,那個好好人一樣斯文的嵇言冷是最好說話,最好相處的。
不錯,他的性子是比較接近他給人的表象不錯啦,但是,他也不是完全如此的,很多時候,他也會搞搞惡作劇,開開別人的玩笑,還有——
不留情面!
他的敵人都知道,必要的時候,他是可以絕對無情,可以做到心狠手辣!然,這樣的機會不多罷了。因為至今還沒有真的踫到過可以讓他完全撕下和善的面具的事情和——人!
「要再添一點茶嗎,客官?」
「好。」今兒個茶棚老板怎地特別熱情?嵇言冷搖頭,那似乎不關他的事情,他也無意去探究。他該關心的,該是如何回家去。
然而一想到家,就不免又連帶地想起那個已是他未婚妻,將是他妻子的女子——游春!
怎麼了這是,他今日已經想起她不止一回了!是因為他對昨天的不告而別而對她心生愧疚?還是因為是他引來了她的爹,他的未來岳父,將她帶回游家準備成親?他記得,她是因為不想要嫁他才逃家的!看來,她是不怎麼滿意他這個未婚夫哪。那麼,他也就不必去解救她了,等著娶她進門就好了。
娶妻,沒什麼不好。何況他已見過他的妻子,尚在勉強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好吧,他承認,比勉強要好一點!至少他對她的印象還不算太壞,那麼,他們兩個是可以慢慢地培養感情的。
娶妻,是沒什麼不好,只是代表他必須在心中牽掛一個人而已,必須在與人交手時隨時記得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因為有人會因為他的不幸而不幸!
想來有點煩,但,一切已成定局,沒法改變了,即使他的未婚妻曾經逃家,但,恐怕這次在成親之前,恐怕她沒有機會再逃一次吧?
而,他很期待在掀開紅蓋頭的那一刻,他的小妻子游春,見到夫婿是他時,那俏臉上是何等生動的表情!
正要再喝,突然教一人撞了下,茶水灑了開。何處來的莽撞的人,這般不小心!
「嵇言冷?!」對方又驚又喜的語氣迫使他抬起頭來——
「游春?!」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