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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新娘 第二一章

「你有幾個月身孕了?」

蓓莎將頭從桶子上方抬起,坐回地上,用手帕擦了擦嘴。「你是怎麼猜到的?」

喬西聳聳肩。「這並不難,因為你每天早上都嘔吐。所以你有幾個月身孕了?」

蓓莎勉強站起身來。最近一陣子以來,喬西是她唯一可以說話的對象。「我不知道。我記不得上一次月事來是什麼時候。」

喬西把一碗粥放在桌子。「嘔吐的現象通常再三個月之後會消失。」

「你是說我不會這樣吐到孩子出生嗎?」蓓莎略微松口氣地問道。

「大部分的女人是如此。」喬西回答道。「不過有些女人是例外。」

「我大概就是那種例外的吧。」蓓莎憂郁地說道。

「主人知道嗎?」喬西問道,替她打開牢房的門。

「等到我確定之後,卻一直找不到時機告訴他。」蓓莎走出牢房。過去的五天她過得並

不好。她的雙腿需要走動,身體則因積滿太多過剩的精力而無法入睡。

「喬西,我可以去河邊走一走嗎?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喬西看起來十分不安。「我知道你不會逃跑,但沒有上面的命令,我實在不能這麼做。」

蓓莎覺得沮喪不已。過去那個她所認識的瑞夫,是絕對不會讓她受到這種待遇的。

「或許我可以派人去──」喬西的話被一陣尖銳的號角聲所打斷。雖然這里離村落有一段距離,但他們依然能夠听到馬蹄聲和人們的叫喊聲。

「怎麼回事?」蓓莎立刻走到鐵窗邊,她的全身血液沸騰著。她清楚地知道答案。瑞夫回來了。

「我去看一看。喝你的粥吧。我很快就回來。」喬西匆忙地離去。

蓓莎听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她靜靜地喝著粥,一點食欲也沒有。但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是為這個孩子而活的。她的血液為他而流動。她為他而思考、呼吸。

仿佛她的身體已經遺忘自己的存在,她所做的一切完全都是為了月復中的嬰孩。

她听到外面傳來號角及鼓聲,還有軍隊行進的腳步聲。

狄瑞夫不再是個亡命之徒了。他是名正言順的羅斯堡伯爵,為他的國王而戰,而溫蓓莎則是他的階下囚。不管他為什麼回來,理論上他都不會理會她的存在。不過他應該會來看她的──至少說句話──或派喬治、喬西,甚至威爾過來轉告她些什麼。

喬西走了回來。「是瑞夫嗎?」蓓莎急切地問道。

「是的。」喬西說道。「他們回來了,還有王子的部隊。他們說將會有一場大戰。軍隊準備明天早上出發。」

蓓莎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你見到瑞夫了嗎?」

「沒有和他說話……你吃完了嗎?」喬西指指桌上的碗。他的眼中帶著疑惑的表情。「他看起來很忙……加上王子一行人也在這里。」

「我想如果他要跟我說話,他會過來的。」蓓莎走回牢房中。「畢竟,他知道我在這里」

「可是他不知道你懷孕了。」喬西說道,將牢房的門鎖起,然後拿起桌上的空碗。「我會帶午餐過來。」

蓓莎躺回床墊上,听著大門被鎖上的熟悉聲音。瑞夫打算把她關在這里多久呢?直到戰爭結束嗎?他會再開口跟她說話嗎?或許有一天,喬西會打開門告訴她,她已經自由了,她可以任意到任何地方去,只要離狄瑞夫遠遠的?而她月復中這個私生子呢?是否永遠無法認識自己的親身父親?

瑞夫走進他的小屋中,這個他和蓓莎一起住了好幾個月的地方。她冬天穿的斗篷依然褂在門後的鉤子上,而他知道如果他走上樓,會看見她的睡衣依然褂在床頭。他甚至會開始幻想她輕盈的身體壓在床墊上的影子。他自己的身體比她重很多,因此蓓莎總是緊緊地依偎在他身邊,躺在他強壯的臂彎中。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心痛過。即使在年幼時就失去雙親,听著父親最後的遺言,以及子彈奪走他父親的性命,看著自己的家園被大火燒成灰燼,甚至在他站在死去的母親及妹妹的遺體前。不知該如何埋葬她們。那些痛苦似乎都比不上現在他所感受的心傷。

因為那時他的未來依然是有希望的。而今,他卻感覺彷佛自己失去人生的目的。對未來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也不想去計劃。他這輩子第一次,完全地付出了自己,把他的信任、忠貞、以及他的愛,獻給另一個人。

他曾經愛過,不,他依然愛著她,而她卻欺蹁了他,利用他的愛背叛了他。想到這點簡直令他無法忍受。

「她在這里嗎?蓓莎在這里嗎?」托比和路克沖進屋內。他們在小屋中四處張望著。

「她不在這里嗎?」路克失望地問道。

「她沒有在這里。」托比說道。他抬起頭望著他的父親。「她在哪里?」

瑞夫本來以為他們會很快就忘了蓓莎。但他這才發現自己錯了。他們先前之所以沒有問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以為她回到村落中來了。而現在兩個孩子都用疑惑和譴責的眼神盯著他。瑞夫暗自在心中咒罵自己的愚昧。蓓莎在他們的生命中,已經佔有一個無可取代的地位,就像她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樣。

現在面對自己兒子的詢問眼神,瑞夫感到自己不能再逃避現實了。他不能把蓓莎關在牢中一輩子。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他對兩個孩子說道。

兩個男孩用懷疑的眼神望著他。「她在哪里?」托比重復問道。

「她什麼時候會回來?」路克也同道。

「我不確定。」瑞夫勉強開口說道。「她有一些事要做。」

「可是她連再見也沒有說。我還以為她會在這里的。」托比疑惑地說道。

「她是臨時緊急離開的,而她不想把你們從睡夢中叫醒。」瑞夫說道。「這點我已經解釋過了。你們要去貝夫人家待幾天,所以我要你們趕快去整理東西。」

雖然他曾和蓓莎說過,他不會讓他們待在妓院中,因此才帶他們一起去圍攻葛氏城堡的。然而,他卻不能帶他們去上戰場。瑞夫有種感覺,知道這場戰爭將會是血腥的一戰。

「對不起,主人……」喬西出現在門口。「我能單獨和您說句話嗎?」

瑞夫知道他一回到村中,就必須和喬西談囚犯的事。「小鬼們,快把東西收拾好。等你們一準備好,比爾就會帶你們去。」

「我們已經都準備好了。」托比說道。「在上次我們離開之前,蓓莎就已經幫我們收拾好東西了。」

「是啊,這里沒有我們要的東西了。」路克也附和道。

「那麼就出去玩吧。」瑞夫催促兩個孩子出去,然後將門關上。「她怎麼樣?」

喬西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瑞夫突然感到一陣驚恐。「怎麼了?」他問道。「她還好嗎?」

「是的,主人。那個丫頭還好。」喬西緩緩地回答道。「不過她需要活動一下……偶爾去河邊散散步什麼的。但因為我沒有您的命令,所以……」他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主人。

瑞夫在傷痛之下,早已強迫自己不再去想蓓莎。而此刻,所有和她有關的回憶又充斥在他腦海中。那個活力充沛的她,一頭橘杠色的秀發,以及充滿淘氣和歡笑的慧黠綠眸。想到她被監禁在小小的牢房中,無所事事,空氣又不流通,瑞夫不禁開始感到心疼不已。但他隨即又想到她對他所做的事。頓時所有的美好回憶和溫柔的感覺全部消失了。

「我不希望兩個孩子知道她在這里。等到比爾把他們帶走,明天早上我們離開之後,你就可以放她自由。」他平淡地說道。告訴她,等我回來時,我不希望看到她在這里。」然後他對喬西揮揮手,走上了樓梯。

喬西听著瑞夫拖著步伐走上樓梯。他先前也看到了主人臉上憤怒的表情。過去的一個星期。他也在蓓莎臉上看過同樣的神情。這兩個人顯然為了某個理由,讓彼此都活在痛苦之中……而這個理由是活了一大把年紀的喬西所不了解的。這麼做實在太不值得了。況且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如果瑞夫照他計劃把那個丫頭給遣走,那麼他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喬西暗自在心中做了決定,然後走出小屋。

蓓莎坐在牢房中,含著淚水靜靜地等著喬西。已經過了中午,但那個老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終于,她听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抱歉我來晚了,不過今天實在很忙。」喬西把一個餐籃放在桌上。「我希望你不會以為我把你給忘了。」他替蓓莎打開門,看到她噘起的嘴角,以及眼中的淚光。

「不,我沒有那樣想。」蓓莎走出牢房。「村中發生什麼事了?」

喬西替她打開籃子。「沒什麼……就是一些軍隊的事。來,吃吧。別忘了,你是吃兩個人的份呢。」

「我怎麼忘得了呢?」蓓莎沈默地吃著,試圖壓抑想問他有關瑞夫的沖動……不去問他是否有提到她。

軍隊在清晨離開了。蓓莎在牢房中踱著步,腦中不停浮現著瑞夫在戰場上死去的模樣,倒在血泊中痛苦地申吟著。突然間她听到了馬蹄的聲音,然後監牢的大門被打了開來。

「瑞夫嗎?」蓓莎沖到鐵柵前。她的手心冒著汗,一顆心猛烈地跳動著。「瑞夫……」

進來的是喬西。他的眼中帶著一抹光芒。「出來吧,丫頭。」他替她打開牢房的門。「軍隊在半個小時之前離開了。」他對她點了點頭。「走在最後的不是狄家的軍隊。狄家人走在最前面。這樣你就可以混在隊伍的最後方了。那些人不認識你,所以不會有問題。」

「你在說些什麼啊,喬西?」蓓莎走出牢房。喬西臉上帶著一抹興奮的光采,而蓓莎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希望。

「你必須和他們一起走。」喬西說道。「我幫你帶了你的劍和槍過來,還有喬治拿走的小刀。這里還有你的盔甲,頭盔以及外套。你的馬匹我也替你準備好了。軍隊正往馬斯頓高原前進,快走吧。」

突然蓓莎明白了一切。喬西打算放她自由,並且讓她去追求自己的命運。她不再是個無助的囚犯了。

她穿上盔甲和軍服,同時在心中告訴自己,瑞夫會听她解釋的。她不會允許憤怒或復仇的陰影阻擋在他們之間。她會讓他听她說話。

當蓓莎裝扮好之後,她對喬西說道︰「你會照顧小奇嗎,喬西?」

「是的。別擔心小狗了。」喬西回答道。「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蓓莎跳上馬背。「謝謝你,喬西。我不會忘記這一切的。」

「唉,我是個老頭了。我無法忍受看你們年輕人如此無意義地折磨彼此。你去追他吧,把事情談清楚。主人有時候固執得像頭牛一樣,不過我們大家都有犯錯的時候。」他對她揮手道別。

今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蓓莎騎在馬背上,呼吸著早晨的新鮮空氣。現在天色依然很早,但太陽已經高掛在空中。她騎著馬,緩緩地往前方的山頭走去。

瑞夫會听她解釋的。他一定會的。

他們離開狄家村已經兩天了。蓓莎混在一群新兵之中,因此沒有被發現。她已經學會如何表現得像個軍人,而且也沒有人問她是屬于哪個軍隊的。

每當她看到瑞夫,她的月復部就會開始翻攪,身體也因渴望而疼痛。她需要依偎在他身邊,讓他的手臂擁著她,聞著他肌膚和頭發的味道,並且用她的手指撫模著他如絲般的金紅色毛發。

她渴望看到他溫柔的目光。因為,當他那雙眼楮最後一次看著她時,是如此地冷漠無情。她想要揮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重新讓他的眼眸恢復那股溫柔,幽默的神情。

每次她從遠距離望著他,她都擔心他會察覺到她深情的注視,會感覺到她強烈的需求,而那股熱情也會像潮水般涌上他。有時候,她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她甚至覺得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然而,他沒有一次朝她這里看過來,而蓓莎害怕面對他,擔心他又會拒絕她。因此,她只能從遠處看著他,用她的雙眼滿足自己的需求。

一天下午,蓓莎偷偷跟在威爾和瑞夫身後,沿著河岸邊走去。他們似乎沒有說什麼話,不過就算有。蓓莎的距離太遠,也不可能听清楚。他們來到河岸邊,而蓓莎則躲在後方的一個樹叢中。現在她可以听見他們的談話了,然而,他們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月兌上的衣物,然後走進河中。

蓓莎看著眼前這賞心悅目的一幕。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瑞夫的了。她看著他赤果的背,以及他身上強健的肌肉,他的窄腰和窄臀。當他彎去,將水潑在臉上時,她看著他結實的臀和大腿,感覺到自己的下月復部升起一股。威爾的身材也不錯,不過比不上瑞夫來得性感。他的全身散發著一股男性的活力。

兩個男人游泳了十分鐘,然後瑞夫從水中站起。他身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蓓莎注視著他每一寸的肌膚,回憶起過去的歡愉。

她酷愛他平坦的小月復,他高聳的臀骨,以及他寬闊的胸膛。她更愛極了他的肚臍。她曾將紅酒倒在他的肚臍上,然後用舌頭舌忝舐著。在她的探索下,他總是會蠕動著身軀,他的大腿緊繃著,月復部的肌肉也會顫動起來。甚至現在,她依然記得她的舌尖舌忝著他的硬挺尖端的咸味,感覺到他的男性象征在她口中顫動,以及她的舌頭挑逗地來回游移。

蓓莎蹲在樹叢中,望著瑞夫用襯衫擦干他的身體,她的全身因而悸動不已。她的手顫抖著,雙膝發軟。令她不得不跌坐在草地上。

威爾也從水中走了出來,然後坐在他堂哥身旁。蓓莎清楚地听到他的聲音。

「如果你對明天的一仗沒有信心,瑞夫,那你為什麼還要打呢?」

瑞夫沈默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兩個理由。第一,我已經承諾要效忠國王,而既然這是國王的旨意,那麼我必須服從……」他停頓一下,又說道︰「如果有任何狄家的士兵不願意冒生命的危險參與這場戰斗,他可以不必參加。我會諒解的。」

「你知道不會有任何人要這麼做的。」威爾反駁道。「他們都會為你賣命。」

「我知道。但他們為什麼要打一場必敗的戰爭呢?」瑞夫聳聳肩。「我相信雙方的士兵一定都有人這麼認為。」

「那第二個理由呢?」威爾問道。

瑞夫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想要和葛凱托在戰場上面對面。」

「殺了他會讓你很高興嗎?」威爾猶豫地問道。

瑞夫躺在草地上。「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職責所在?這就是唯一的理由嗎?」威爾听起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瑞夫側身躺著說道︰「我好像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威爾。」

「因為蓓莎的關系嗎?」威爾遲疑地問道。這個話題本來是個禁忌,但他依然沖動地問了。

瑞夫又沈默下來。然後他坐起身,拿起他的濕襯衫。「我已經得到一個結論,威爾。一個男人一生只能把自己獻給一個女人……獻出他的心和靈魂。如果沒有得到應得的回報,那麼未來就是一片了無希望。」他穿上他的長褲。「來吧,該回營地去了。」

威爾也穿上衣褲,然後兩個男人又默默地走了回區。

蓓莎一直躲在樹叢後,過了很久才起身走回軍營。

蓓莎蹲在營火旁邊。一邊吃著烤香腸,一邊和兩個士兵玩擲骰子的游戲。這兩個年輕人似乎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感到十分害怕。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戰場上,而蓓莎的喋喋不休似乎讓他們稍微遺忘了他們的恐懼。

她偷听到瑞夫和威爾的那段談話,讓她感到既興奮又絕望。瑞夫是愛她的。但他的言語中也透露,這份愛已經逝去了。時間不多了,今晚她必須找他談一談。她告訴自己,等她結束眼前的游戲,她就要去找他。

當她拾起從另外兩個士兵身上贏來的大把銅板,準備站起身離去時,突然听到一陣嘈雜聲──那是叫喊聲、槍聲、馬蹄聲,還有劍相擊的聲音。營火旁的士兵們立刻站了起來。將食物和麥酒推到一旁,拿起扔在身邊的武器。戰斗的聲音繼續從後方傳來。

蓓莎立刻溜到一棵大樹後方。她不是來這里打仗的──不是來這里冒險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戰亡。

顯然地,敵軍決定開始突襲。四周開始一片混亂。突然間一匹馬沖了過來,上方坐著一個身穿盔甲的騎兵隊騎士。

「喂,就是「你」!」他對蓓莎喊道。「「你」是哪一個軍營的?」

「狄家的。」蓓莎回答道。

「那「你」為什麼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他揮舞著手上的劍說道。他的臉因驚恐而通紅,眼中也帶著血絲。

「我來找另一個軍營的士兵。」她喘息道。那個男人把她錯認為是逃兵了。「我正準備要回去。發生什麼事了?」

「快回「你」的軍營去吧。「你」的長官會告訴「你」情況的。」然後他騎著馬,消失在樹叢中。

蓓莎月兌下頭上的頭盔,露出一頭長發。她不能再穿著軍人的裝束了。她也月兌上的盔甲。然後往營區的外圍爬去。她聞到了彈藥的味道,听到附近的槍聲和劍聲,以及人們吶喊、尖叫的聲音。恐慌的氣氛令她不禁打起寒顫。

蓓莎躲在一棵橡樹後方,她全身的血液沸騰,嘴唇也因恐懼而顫抖。她爬上樹梢,坐在一根樹枝上,俯瞰著前方高原上的情景。

起初她看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她分不出誰是敵軍、誰是我軍。槍枝和大炮的濃煙遮去了她的視線,只能隱約看到倒在地上的尸體和馬匹。片刻之後,蓓莎才終于分清兩邊的人馬,而她也清楚地看到皇家的軍隊一片慘敗。他們的人數本來就比敵方少,加上被攻得措手不及,他們根本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然後她看到狄家的旗幟。她也想要到戰場上去,和她的朋友及同伴們一起打仗。她本來打算在戰斗之前,把私人的恩怨解決,而今,她只剩下這個一起分擔危險的機會,和她的愛人,她孩子的父親肩並肩站在戰場上,面對一個未知的未來。

但她並沒有移動。她依然坐在枝頭上,一雙手模著她的月復部,眼楮盯著前方血腥的戰場,一顆心絕望地沈了下去。

瑞夫知道他身旁的人一個個地倒了下去。他看到喬治倒下去,那個曾是他的良師益友的男人。瑞夫沖到他身邊,但喬治已經死了,他的眼楮盯著橘紅色的天空,身體躺在一攤血泊中。

瑞夫替喬治合上眼楮。緩緩地站起身來。他重新跳上馬背。他看到拿著狄家旗幟的保羅,從馬背上摔了下去。瑞夫騎到保羅身邊,一把將他手中的旗幟接了過來。

現在,瑞夫決心為這些替狄家賣命的士兵們而戰。這些和他一起過著亡命之徒的生活,一起為狄家奮斗的勇士。是他為了自己的私利,把這些人拉到戰場上來的。而現在他們死了,他必須還給他們一個公道──而那就是最後的勝利。

他騎向混亂的戰場,奮力地與敵軍戰斗著。子彈飛射過他的耳邊,但他無所畏懼,依然勇猛地向前沖去。突然間瑞夫看到了葛家的旗幟。然後他看到了葛凱托侯爵,坐在一匹灰色的馬上,指揮著他的手下,與國王軍隊奮戰著。

瑞夫騎著馬向凱托走去。起初凱托沒有看清楚,然後他終于明白來者是誰。

「狄瑞夫。」凱托說道。

「葛凱托。」

瑞夫開始往戰場的外圍騎去。凱托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們停在高原的一角。然後,兩個男人拉起馬韁下了馬。

瑞夫把狄家的旗幟插在地上,然後月兌上的盔甲和頭盔。凱托也月兌下自己的盔甲。現在兩個男人身上都只穿著普通的衣物,面對面地望著對方。

「比劍嗎?」凱托用鄙視的口吻問道。「還是劍和刀一起來?」

「都可以。」瑞夫用同樣輕蔑的口氣說道。

凱托說道︰「那麼就比劍吧。」他把劍從腰間抽出,並將劍鞘扔在地上。

瑞夫做了同樣的動作,將劍拿在手上。

他們站在彼此的面前。

蓓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決定從樹上爬下來。或許是本能要她這麼做吧。她也沒有多想,只知道國王的軍隊已經輸了。她也知道,在那個血腥戰場上的某處,她會找到瑞夫。如果他死了,她會找到他的尸體。那會是屬于她的。那是她唯一僅有的。雖然她沒有辦法在他死前與他言歸于好,但她會試圖與他的尸體言和。她曾經擁有他的愛,而現在她懷著他的一部分。

倍莎走在馬斯頓高原上。傍晚的星星已經出來了。她走過一具具的尸體,走過那些傷兵的身旁。她仿佛像個鬼魅一般,听不見那些士兵的哀嚎聲,受傷馬匹的嘶鳴聲。她聞不到血的味道,甚至感覺不到腳下的土地。

她一直往前走,直到她看到前方的地上,插著狄家的旗幟。然後她听到劍身相擊的聲音。在四周的一片寂靜中,那是唯一的聲響。然後蓓莎听到了沈重的喘息及呼吸聲。

蓓莎本能地往前走去。她看到兩個男人拿著劍,正在做決死之斗。他們的劍在夜色中,宛如銀色的魚兒般,在空中飛舞著。

蓓莎看到他們的劍術不相上下,而她知道這場爭斗遲早會結束的。他們其中一個必須死。或者,他們兩個都會死。

這時蓓莎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他們難道不了解,有多少人深深地愛著他們嗎?他們難道不明白,有多少人需要仰賴他們而活?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的死將會讓多少人傷心?

蓓莎從靴子中拿出她的小刀。她眯起了眼楮,盯著兩把相斗的劍。兩個男人都沒有注意到黑暗中的她。他們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只專注于眼前的打斗。蓓莎靜靜地躲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著前方的動靜。

當時機來到時,她絲毫沒有遲疑。小刀從她的手中飛了出去,擊中了凱托的劍。他的劊掉落在地,這時蓓莎沖了出去,擋在凱托面前,瑞夫的劍離她只有幾寸之遙。

瑞夫放下了劍身,然後伸出手將蓓莎拉起來。他緊抱著她,搖晃著她的身體。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怎麼可以做出這麼危險,這麼愚蠢的事」他怒道。「我差一點就殺了你」他緊緊地將她抱在還中,模著她的頭發,撫著她的頸子,抓著她瘦弱的肩膀。

蓓莎勉強掙月兌開來。她的怒氣依然沒有消失。她憤怒地啜泣著,同時內心歡喜地知道,瑞夫依然愛著她。她可以從他的觸踫和聲音中感覺得到。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她憤怒地說道。「你們兩個都是!今天死的人還不夠多嗎?」她轉身面向驚訝的凱托。「你們的父親憎恨彼此又怎麼樣呢?這和你們的生活有什麼關系?還有你們的子孫?」

「等一下……」凱托抬起一雙手欲阻止她,但蓓莎沒有理會。

「莉薇怎麼辦呢?」她問道。「如果你死在和瑞夫這場無意義的決斗中,你的孩子怎麼辦?你認為他們在乎三十年前發生的事嗎?他們要的是他們的父親,他們需要──」

「住口!」凱托怒道。「我不允許一個丫頭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有什麼關系?」蓓莎說道,轉身面向瑞夫。她的綠眸中冒著怒火,她的身體激動地顫抖著。「兩個男孩怎麼辦,瑞夫?」她問道。「你想要讓他們變成孤兒,就像你自己一樣嗎?無親無故地被驅逐?他們的身份呢?如果你把自己的性命犧牲在復仇之中,那他們要如何過日子?」

她望著他的眼楮,看到他眼中的怒光,但她沒有理會。她走向他,抬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眸。「還有這個孩子呢,瑞夫?」她將右手放在小月復上。「我不希望讓這個孩子成為遺月復子。」

這句話讓兩個男人震驚不已。凱托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瑞夫听到蓓莎的話。也看到她放在小月復上的手。他想起他的母親當年也是這樣,試圖保護著那個沒有父親、未出世的孩子。他想起他那死去的妹妹,一個全身發紫,一動也不動的嬰孩。

「我的孩子?」他嘶啞地說道。

蓓莎听出了他口氣中的疑問。「不然還會是誰的?」她反駁道。

「你知道多久了?」瑞夫問道,將一雙手搭在她肩上。

「在圍城行動之前吧。不過我不太懂這些事,所以我不是很碓定。」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親愛的?」

「起初我是不確定……後來當我確定時,你根本連話都不願跟我說了。」她說道。「如果我那天晚上告訴你,你是不會听的,對不對?」

「對。」這個字夾帶著無法言喻的懊惱。他是多麼想要擁抱她,撫平她內心的傷痛,將她眼中的悲痛趕走,乞求她的原諒,但她依然和他保持著距離,憤怒和痛苦像一道牆般隔在兩人之間。

「我之所以溜進城堡,是因為我想要……我需要……去告訴……」蓓莎停頓下來,用一雙手梳通頭發。她已經不再憤怒,而那道隱形的牆也消失無蹤。

「莉薇嗎?」

蓓莎點點頭。

瑞夫無法用言語表達他的難過,但他知道現在他可以擁抱她了。他將她緊抱在胸前,用他的大手安慰地撫模著她,帶給她所需的平靜和慰藉。「原諒我。」他懊悔地說道。「在我認識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愛是什麼,直到有你在身邊。」

凱托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靜靜地听著。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他一點也不明白,但看到眼前這情緒化的一幕,讓他緩緩地將劍收起。「狄瑞夫,我的佷女懷了你的孩子嗎?」

「是的,葛凱托。」瑞夫帶著笑意說道。「看樣子我們兩家要結為親戚了。」

「蓓莎是她父親的孩子。」凱托微笑道。「而她也和她父親一樣,選擇了一條與傳統不同的路。我想祝福你們兩個,狄瑞夫,不過你可能不會接受我的祝福……」他聳了聳肩。「我父親是個死硬脾氣的人。他做事經常固執己見,而沒有想到後果。當你父親選擇與國王不同的意見時……我父親便接受了國王的旨令,前去捉拿你父親。」

凱托輕笑一聲。「看看我們現在的陣營,這似乎有些諷刺。我父親絕對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選擇站在與國王相抗的一邊。」

「我無法改變我父親對你父親所做的事,但我可以看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份上,忘記我們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恨,如果你願意這麼做的話。」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瑞夫感覺到蓓莎緊靠向他。他感覺她的肌膚顫動著,還有她急促的呼吸。他終于了解,過去多年來,那些糾纏著他的復仇魔鬼並不屬于他,而是屬于他父親。

三十年前所發生的怨憤,沒有必要讓後代的子子孫孫繼續受到折磨。當然,要他遺忘這一切很難,但他願意這麼做。

瑞夫握起蓓莎的手。「你願意將你的佷女許配給羅斯堡伯爵嗎,葛爵士?」

「我不確定我是否有權這麼做。」凱托微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握住蓓莎的另一只手。

「這個女孩有她自己的心意。你想要嫁給他嗎,蓓莎?」

「是的。」這兩個字就已經足夠了。

瑞夫突然有一種重生的感覺。他感覺好輕松。「那麼我們立刻就做。」他說道。「葛爵士,你可以請牧師來嗎?」

「等不及了嗎?」凱托打趣道。「不過,一個穿著長褲的新娘可是前所未有的。」他走向他的馬匹。「我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回來。」

「可是我們不能在這里結婚啊!」蓓莎抗議道。「我不想當個穿著長褲的新娘。」

「親愛的,我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瑞夫堅決地說道。「反正你一向都是穿著長褲。我不認為你穿什麼會有任何差別。」

「可是我不是當伯爵夫人的料。」蓓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反駁,但她就是忍不住。「我是葛家的私生女!我怎麼能夠當羅斯堡伯爵夫人呢?」

瑞夫將她轉身面向他。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專注地凝視著她。「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蓓莎?」

她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這真的是胡說嗎,瑞夫?」

「當然。」他說道。「而且以後我不準你再這麼說了。」他模著她的臉頰,然後柔聲說道。「你是我的一切,蓓莎。我無法想像我在你身上造成的痛苦,但我發誓從今以後,我會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當晚在軍營中,在牧師的祝福下,凱托拉著蓓莎的手,將她交給了瑞夫。他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戒指上方有著羅斯堡的家族徽章。蓓莎緊緊地將戒指握在掌心。

那天晚上,他們檢視了狄家陣營的傷亡人數後,蓓莎坐在馬背上,和威爾及瑞夫一起騎回狄家村。他們回到小屋中,蓓莎躺在他的懷中,身體依然帶著激情後的悸動,滿足地依偎在瑞夫身旁。

他在黑暗中微笑著,模著她前額的發絲。

「你在笑什麼?」蓓莎喃喃問道,著他胸前的金紅色毛發。

「你怎麼知道我在笑?」他撫模著她的背,然後用手掌罩住她的臀。

「我可以感覺到你皮膚的顫動。」她吻著他的,用一只腿摩擦著他。「我總是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應該會把我嚇壞的。」瑞夫說道,將一只手探入她雙腿間。「可是沒有。」

「因為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將沒有任何秘密。」蓓莎輕笑一聲說道。她的手在他身體上游移,然後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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