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影炙心 第九章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教他珍重護風流.端的為誰添病也,更為誰羞.
密意未曾休,密願難酬,珠簾四卷月當樓.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
紫雪緊皺著秀麗的眉，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少莊主的身體，已經太虛弱了，原本就重傷未愈，加上數月來的操勞和心緒不穩，現在寒毒恐怕已經到了難以抑制的程度……
想著昨晚冷梟天瘋了似的報著少莊主沖進‘清霧居’，那副急欲殺人的表情，拖著穆嵐和她為少莊主醫治，哼……假心假意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少莊主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紫雪……」穆嵐打斷她的思緒，「情況怎麼樣？……」
紫雪瞪了他一眼，穆嵐的醫術決不在她之下，何苦多此一問！，她冷哼一聲，「你心里不是很清楚麼……？」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救他」冷梟天突然轉過身，冷冷的說，目光緊緊的鎖者床上毫無血色的面容。
「你不要假惺惺了，你不是很想讓少莊主死麼！你……」紫雪制止墨雪沖動的話，冷漠的望著冷梟天「……少莊主已經很累了，這樣的結局你滿足麼？……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來……」紫雪滿眼淚水的望著一臉驚愕的冷梟天，繼續說到「少莊主體內的寒毒現在已經侵蝕心脈，如果他不是苦等十年，以一般人，可能早就不在世間了……你…………」
「救他……！！」
低沉的聲音中帶著顫抖，那種痛苦的幾欲發狂的眼神，讓紫雪楞了一下，如果，你是這樣深愛著少莊主，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局？……
「萬年靈芝、千年人參、還有忘情谷中的霧蓮……」紫雪冷冷的說，默默的望著氣息微弱的人兒……對不起，少莊主，紫雪，不希望您這樣就離開我們……算是，我的私心吧……
「萬年靈芝和千年人參都好辦……可是霧蓮，我從未听聞」，穆嵐疑惑的說，紫雪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霧蓮是世間極其稀有的靈藥，生長在忘情谷峭壁上，生性及其耐寒，並且畏光，而且在霧蓮生長的地方會出現巨毒的白色蟒蛇，據說是守護霧蓮的神物，霧蓮見光即化為清煙，所以采栽霧蓮的時間必須是在夜晚，栽好後用冰玉盒密閉，並且在四十八個時辰內食用，不過迄今為止，沒有人見過霧蓮的真正模樣……」不是沒見過，而是見過的人都沒有回來吧……紫雪暗自忖道。
她望了冷梟天一眼，「少莊主的身心皆為寒氣侵蝕，必須用昆侖之巔的上好暖玉制成的暖玉床才可慢慢恢復，但是……」，紫雪停頓了一下，閃著淚光的雙眸望著呼吸微弱的影無昃，轉身向門外走去，「我……去昆侖山……」
穆嵐楞了一下，「大哥，我和她一起去……」，他回頭望了冷梟天一眼，拔腿追向前方紫色的身影。
「去絕情谷的人不計其數……沒人活著回來……你……好自為知……」紫雪的聲音遠遠飄來……
「大哥……」棋昊擔憂的望著臉色陰沉的冷梟天，輕輕的喚了一聲。
冷梟天一語不發的轉過頭，大步的走向門外，出門時默默的回頭望了一眼床上蒼白的身影，眼中滿是讓人暈眩的溫柔，然後決然轉身而去……
「大哥「棋昊追至門口」我和你一起去……「
冷梟天頓了一下「他……拜托你代為照顧了……如果……我沒有回來……」
墨雪從開始就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切，她沉靜的座著，緊緊的握著那雙冰冷瘦削的手，淚水無聲的沿著美麗的臉頰落下……少莊主……
棋昊站在墨雪身邊，臉上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被擔憂所取代，「墨雪……」
「滾！！……」
「看到這樣的結局，你們都滿意了麼？少莊主以前雖然不快樂，但絕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傷害到他……自從來到你們剎風谷，他一天比一天憔悴，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但是他的悲傷強烈到讓每個人都感受的到……他的心真的很累了……背負那麼沉重的恨意已經整整十年……他心甘情願的承受，沒有一句怨言……但是，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他受的苦，你們，永遠也體會不到……」
「墨雪……」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面容，棋昊無言以對……
好黑……好冷啊……
這里是哪里？我是誰？對了，我死了吧……那麼，這樣最好，就讓我睡下去吧……
「……少莊主……少莊主……」
是誰的聲音？在叫我麼？好像很焦急……好熟悉的聲音哦……不過，我好累……好累……
「無昃……「
……好溫柔，好溫暖的聲音……好象在很久以前就听到過……是誰？是誰呢……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的動了動，冷梟天默默的退了一步，原本俊酷的臉上有著一道道的血痕，蒼白中微微泛著青紫的嘴唇綻開血口，他無聲的望著床上的人，溫柔而心痛的目光中滲出毫不掩飾的柔情，他忽然轉頭，痛苦的捂著胸口，一口黑血沿著嘴角緩緩劃落……
「大哥……「棋昊和穆嵐飛奔而至，扶起將要傾倒的身體，穆嵐伸手探了他的額頭，突然拉起沾滿血跡的袖管—兩個深深的齒痕出現在眼前！，四周已經紫黑一片，傷口發出腥臭的味道，紫雪回頭看了一眼，推開棋昊，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燭火下烤了烤，揚手劃開手臂上方的皮膚……
「喂，你……「穆嵐抬眼制止棋昊將出口的話，示意他繼續看下去，待黑血漸漸轉紅，紫雪掏出懷中的小瓷瓶，倒出兩顆黑色藥丸，遞給穆嵐……
「沒想到，他還能活著回來！」紫雪出聲道，「不過，中蛇毒的時間太長，不知什麼時候能醒……把這個，兩個時辰後喂給他吃……以後，就看他自己了……」說完後徑自轉身離開，
看著棋昊和穆嵐扶著冷梟天離開，墨雪突然出聲，「紫兒……」
「墨雪，你不要問……什麼也別問，好麼……」紫雪沒有抬頭，一直靜靜的望著床上呼吸不穩的影無昃，她很清楚墨雪想問些什麼……她真的不知道呵，少莊主的生命恍如風中的燭火，如果沒有太大的風浪，應該會平順無恙……但是，只怕……
紫雪微微嘆了口氣……
「墨雪，冷梟天受傷的事情，不要讓少莊主知道吧……」
「恩？……」
「我不希望少莊主越陷越深……」她不是排斥這樣禁忌的感情，但是，冷梟天就象一種慢性毒藥般，已經滲透到少莊主的四肢百骸，隨時會毒發，他，太危險……
「紫兒……待少莊主身體好了，我們帶他離開可好？」
紫雪微微楞了一下，「只怕我們願意，少莊主也未必願意啊……」那是他的承諾，他曾經親口對冷梟天說，不會離開，所以除非冷梟天放人，少莊主即使是死，也不會離開這里吧。
「墨雪姐姐，紫雪姐姐，我和蒼兒在這里照顧好了，你們休息一下吧……」緋雪和蒼雪眼楮哭的紅紅腫腫的，從後廂房里走出來，紫雪和墨雪互望了一眼，點點頭，看了影無昃一眼，對緋雪交代了注意的事項，向曉風居的後廂房走去……
「少莊主……」緋雪拿了件外衣給影無昃披上，少莊主那日突然暈到後，紫雪姐姐和穆大哥出門有三天才回來，而冷梟天則在少莊主暈到的第二天，渾身是傷的就趕回來了，手里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漂亮的匣子，之後不知發生了什麼，冷梟天再也沒有出現，而棋昊和穆嵐每天也不知在忙什麼，很少過來……紫雪姐姐和墨雪姐姐也絕口不提當日的事情，究竟怎麼了？？她和蒼雪一直都很好奇……只是紫雪姐姐交代，不準將這些事情告訴少莊主，尤其是冷梟天受傷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來到這里已有半載，炎熱的盛夏，在谷中似乎很難體會到，轉眼就到了入秋時分，谷中的風還是很大，夾帶著陣陣山中野花的香氣，清爽怡人……
影無昃座在院內的石桌邊，依舊一身白衣，縴塵不染，由于多日以來紫雪和墨雪她們的調養，白皙的面容上微微透出些粉色，但依舊蒼白虛弱，好似風吹即散……
影無昃微微的嘆口氣，這樣的身體，還不如不要的好……那麼多年的堅持，到頭來最先放棄的就是自己……真是悲哀……那麼，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從梟天走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等著他回來……真的是，希望他回來殺了我麼……曾經那麼接近死亡的時候……心中泛起的酸澀……究竟是為什麼？
我想，我一直在等的，是梟天曾經的溫柔吧……現在，就算是一場夢，也該醒了，該知足了吧，畢竟永遠得不到幸福的人，連奢望的資格都沒有……
「少莊主……」緋雪的呼喚，讓影無昃回過神來，他笑了一下，轉過頭看著緋雪……
「緋兒，怎麼了……看你的眼楮，還是紅的呢……」
緋雪蹲在影無昃身邊，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膝上，感受著淡淡的溫暖，「少莊主……你，不要離開緋兒好麼……」
「緋兒，將來……會有一個強壯而溫柔的人帶你離開……那，才是你的幸福……」影無昃溫柔的眼光看著眼前清秀的少女，輕輕的說著
「少莊主……緋兒不明白這些，緋兒只想這樣和三位姐姐一起照顧您，就很滿足了……」
影無昃淡淡的笑著，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和墨兒，紫兒她們，已經有能力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
「哼！！你怎麼還有臉座在這里！！……你怎麼還沒有死！！」
听到刺耳的喊聲，影無昃皺了皺眉，看向出聲的人。
水零泠一臉仇恨和鄙夷的看著眼前依然一派淡然的人，憤憤的出聲「你還有臉座在這里！梟天為了救你，到現在還重傷未醒，你的臉皮可真厚……」
「出去……」听似淡然的語氣中透出濃濃的殺意，讓眼前的人倒退了一步，影無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緋兒，送課……」
「滾啦！別這麼不識好歹，上次的巴掌是不是不夠爽啊？」緋雪笑眯眯的望著她，活該的死女人，讓你死的辦法我多的很，只要你再敢開口，讓你這輩子都說不出來話！她滿帶笑容的眼中一閃而過的凶狠，讓水零泠頓時毛骨悚然，她退了幾步，轉身飛速離開，臨走時不忘說了一句，「真惡心……」
緋雪憤怒的望著急速離開的背影……這個女人果然活的時間太長了，該去找紫雪姐姐商量一下，免得後患無窮……
「緋兒……你去叫紫兒來這里……」影無昃的聲音恢復平靜，但似乎和平時又有所不同，緋雪楞了一下，點點頭離開……
白衣勝雪，風華絕代……這就是紫雪剛踏如曉風居的感覺……
「少莊主……」紫雪恭敬的叫了一聲。
「情況怎麼樣？」
「少莊主……」紫雪擔憂的望了他一眼「……是紫雪讓墨雪和緋兒他們不要告訴你的……您責罰我吧……」
「紫兒……」影無昃低低的嘆了口氣，輕輕的問到「他，可好麼？」
現在才知道，自他醒來到現在已經有五天了，他昏迷了也有五天麼……剛才水零泠一番話，攪亂了他原本平靜如水的心……為什麼要救我？你，又是何苦呢……
「冷谷主一直在昏迷著……」
「很嚴重麼？……」
紫雪皺了皺眉，語氣恢復冰冷，「不會死……」至少不想讓他醒過來！紫雪恨恨的想著……
「紫兒……」影無昃微笑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看著紫雪漲紅的臉色，影無昃笑容漸漸的平息，轉而變的沉靜，「該來的，我們是躲不掉的……」
「是……」冰雪聰明的紫雪怎麼會不明白影無昃話中的意思，她真的不願意看到少莊主再受傷害，可是……
「少莊主……您……沒有打算回去麼……」
「回去……？無影山莊麼……」影無昃清亮的嗓音中有著掩飾不了的虛弱和疲憊，我，本就無家可回呵……
「先去吧……」影無昃溫柔的催促著紫雪，轉身緩步走向樹邊的池塘……一陣風起，枯葉片片如蝶搬飄落，山谷中的秋天往往都來得比較早，雖是初秋，寒意仍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過來……過不了多久，就是冬天了吧……雖然他最恨冬天，卻愛極冬雪，大片飛雪從天際飄落，白白莽莽的群山，銀妝素裹，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到暖月崖賞雪，溫一壺酒，自斟自酌……細數流年飛逝……
既然無法抗拒自己的心，就不要逃避了吧……影無昃無奈的嘆了口氣，望著空中狂舞的殘葉……至少，在這里，離他最近的地方……呼吸有他存在的空氣……看著地獄的業火，把一切……焚燒殆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