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愁 第九章
「放開他!」聞簫聲而至的幾人落在院內,任垣走上前來一把將岳秋寒從令狐懷中奪了過來,冷冷的開口,「你不配踫他!」
心中一急,伸手欲奪卻不想被人狠狠的一掌打在胸口,後退幾步嘔出血來,抬了頭望去,卻原來是蒼。那個素來面無表情的男子眸中散發出狂怒的神色,擋在他的面前。
「蒼,我來!」無殤抽出腰劍猩紅的長劍,眯了眼,「寒受了多少委屈,我要連本帶利的要回!」
令狐眸光緊緊盯著抱在任垣懷中的蒼白容顏,絲毫未覺鋒利的赤峰劍抵在頸側,只是輕輕開口,「寒。」
岳秋寒終于回了頭,眸光卻淡淡的,淺淺的,望了令狐一會,唇角挑出若有似無的笑意闔上眼,「一切,與他無關。」
「垣,幫我找人將簫遠好生入殮好麼?」
「嗯。」
岳秋寒淺然一笑,緩緩垂下頭。任垣將岳秋寒輕輕抱起,轉身走向站在不遠處的雩與流風,「寒強行催動真氣導致‘斷魂’滲入肺腑,雩……」
「我知道。」雩抬頭淡淡望了令狐焦灼的眸子,低嘆一口氣,「蒼,殤,我們走……」
「站住!」令狐突然沖上前去一把拉住任垣,「你在說什麼斷魂!你要帶寒去哪里?!」
「回逍遙樓。」
「我不允許!」
「啪!」一直在旁邊默默落淚的琉-上前來狠狠扇了令狐一巴掌,冷笑著開口,「你有什麼資格說不允許。寒為保護你不惜違反樓規,追殺陽黎!為與你一起放棄性命,不離不棄!你知不知道他原本有活命的機會,只要選擇‘忘川’斷情絕愛,便可毫發無損的返回逍遙樓!但他為了不忘記你,寧願選擇廢去所有功力,三十日內筋脈全毀而亡的‘斷魂’!」
什麼?!
令狐頭腦中一片空白,什麼忘川,什麼斷魂!誰要你做那些傻事情!
現在,我只要你看著我。
只要你再對我說喜歡。
岳秋寒!你說啊!開口啊!
眼前突然一片迷蒙,晃來晃去的,全是那雙深情不悔的眼。初見面時狂妄戲謔的岳秋寒,吹著鳳求凰的岳秋寒,笑著說愛自己的岳秋寒……
清冷話語言猶在耳,擲地有聲。
「愛上我了麼?」
「岳秋寒不屑施舍的愛情……」
「別人的感想,與我何干?我愛誰恨誰,干誰何事?我便是愛了令狐,你,他們,天下人,又能耐我何!」
「這生,岳秋寒愛便愛了,不留半分遺憾……縱然死……也為你含一口孟婆湯……」
「令狐!我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
茫然抬頭望向任垣懷中蒼白的容顏,令狐突然落下淚來,頹然退後兩步,靠在樹上,「是我,是我的錯。我將他,害的這般淒慘。」
周圍眾人望了他一眼,蒼轉身接過已然昏迷的岳秋寒冷冷開口,「若寒個三長兩短!我……」
「我陪他去。」令狐淡談開口,卻滿是溫柔。「他答應我,替我喝一口孟婆湯……」
眾人一怔,不知該如何開口。
雩凝視了令狐一會,轉身朝院外走去,「回逍遙樓……」
眾人不再流連,轉身隨雩離去。唯有任垣沒走兩步回過頭來,望著令狐森冷一笑,「令狐,你要將你的小七,害死幾回才甘心?!」
「小七?」記憶中那個瘦弱文質的少年?
那個含著淚,要我莫要忘記他。那個在火光中溫柔對我微笑的少年?
是……
「就是寒!」任垣冷笑著開口,「枉他為你雙手染血,尋你十年!」
「你胡說!小七已經死了,他死在我的面前!」令狐一時無法接受岳秋寒就是小七的事實,突然笑了起來,「寒不是小七,寒就是寒。」
任垣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夜風嗚咽而過,留下一院淒寒。令狐一人呆呆的站在院中,張狂無措的眼無焦距的落在前方,「小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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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沈力方父子死後,又一驚人消息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
說是那天山劍派少主就是逍遙樓殺手之一,因有人恰好路過見著他用極其狠戾的劍法斬殺數人後,將月光短劍收入寒冰怒龍簫中。更有甚者,說那血衣劍與狂刀關系曖昧……
總之眾說紛紜,一時間整個江湖如同炸開了鍋一般。由于沈立方剛死,群龍無首。江湖四大名門正派聯合廣發武林貼,召集天下群雄浩浩蕩蕩前往天山劍派總壇,向天山劍派少主——岳秋寒要個說法。
「岳施主,對日前江湖傳聞,可否給在座的各位一個交待?」發話的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覺遠,雖年過半百卻依舊精神矍鑠,中氣十足,短短幾句話聲如洪鐘,將桌上茶壺震的嗡嗡作響。
群雄心中欽佩,抬頭望向大殿正中靜坐飲灑的男子,也不僅暗暗喝彩。這天山劍派少主,江湖中少有幾人見過,卻不想名震江湖的雪衣劍竟是這樣一個俊美冰冷的青年!一襲清冷白衣,雖不華麗卻雅致異常,如絲長發絲毫未有綴飾的披在身後,眉峰挺拔,眸如寒潭,傲氣張狂毫不掩飾的狂妄囂張。
他微微側頭將那覺遠上下打量了一遍,形狀完美的唇角微微往上挑,冷哼一聲。「怎麼,以為來了這數人我天山劍派就怕了你們麼?」
「岳施主言重。我等只想岳施主給個交待,如若貴派真與那逍遙樓無關,我等自會離去。」
「離去?」岳秋寒將手中白玉酒杯放下,冷冷抬起臉來,「我天山劍派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麼?我劍派弟子被你們無故誅殺又是該如何算?」
「這……」覺遠遲疑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卻听見人群中有人朗聲開口,「岳秋寒,你那幾名弟子便是爺爺動的手,還交代什麼?覺遠大師要你回答你就快些回答,莫要耽誤了我們的事情!」
岳秋寒挑了挑眉,眯眼望向人群。「誰?」
人群眾人被撥開走出一五大三租的大漢,身約六尺,須眉怒發,沖著岳秋寒開口,「爺爺就是人稱神劍無雙的武斯淵。」那人大步走到岳秋寒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開口笑道,「我道雪衣劍如何了不起,卻原來是個娘兒們一樣的小子,真……」
那人話音未落,卻突然沒了氣息頹然栽倒在地上,落地的瞬間,那腦袋才飛離身體咕嚕嚕的滾出去好遠。劍法快的讓人不知道他何時出的手!
眾人倒吸口涼氣退了幾步望向冰冷依舊的岳秋寒,那武思淵的劍法,江湖中少有幾人能出他左右,怎麼也算江湖數的上的高手,卻不想連他平生最得意的劍都還沒有來得及拔出,就已經命喪黃泉……這天山劍派的武功修為怎不讓人心驚!
岳秋寒將眾人打量一眼,冷笑一聲坐下開口,「本座道他有何能耐,就這般本事居然能傷本座數名弟子,只能怪他們學藝不精……」
覺遠臉色一陣青白,剛欲開口卻听岳秋寒再次開口說道,「至于大師你要本座交代的事情,本座的回答便是無可奉告……」
「你……」底下眾人騷動起來,目光一致望向覺遠,期待他能出面教訓這個狂妄自負的天山劍派主人,煞他威風!
不想岳秋寒腳尖輕點落到覺遠面前,抬手將他右肩一拍側頭笑道,「本派與貴派素來無怨無仇,大師說是麼?」
覺遠一頭冷寒,額頭青筋暴出,一看便知正催動內力與岳秋寒較量,眾人屏息不語靜觀其變。
半盞茶的工夫,覺遠後退幾步被身後弟子扶住,一臉欽佩,「岳施主果然當之無愧的高手,老衲慚愧。」
岳秋寒收回手,淡淡一笑,「承讓,大師內功渾厚且毫無濁氣,便知大師為人坦蕩無私,在下才真的慚愧。」
覺遠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岳施主戾氣太重且靈竅被藥物所制,完全棄了情愛溫良,可惜啊可惜……」
岳秋寒皺了皺眉,雖腦海中似乎想起些什麼卻只是轉瞬消失,只是揚頭笑道,「情愛為空,你們出家人不正是要人拋卻情愛麼?」
覺遠低嘆一口氣轉身帶著少林弟子朝門外走去,「岳施主沒了束縛之鏈如同雙刃之劍,害己傷人,日後好自為知吧。阿彌陀佛……」
悠悠然的佛號響徹大殿,岳秋寒眯了眼卻懶得揣摩老和尚言中之意,只是回身走上首座坐定,冷笑著開口,「本座到現在還不明白眾位豪杰要來問本座什麼,是問逍遙樓?還是狂刀?」
「全部!」底下有人開口叫道,卻在岳秋寒眼光下趕緊垂下頭。
「好,本座今日就說個明明白白!」岳秋寒冷冷一笑眸中邪魅盡顯,「本座正是逍遙樓中的吹愁,與坐下弟子無關。要報仇抑或想過招的盡管過來,但是……」冷哼一聲,白玉般的手緩緩指向血濺當場的武思淵,「但是,如若傷及座下無辜弟子,本座定要他血債血償!」
眾雄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岳秋寒會這般回答,一時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畢竟當年群襲逍遙樓的慘劇有目共睹,天山劍派又是天山孤老莫奇峰所創,雪衣劍盡得他的真傳,何況連覺遠大師也不是他對手,其余眾人怕是聯手也難離開天山……
「至于狂刀?」岳秋寒示意弟子起身,再次緩緩開口,「就憑他也配與我相提並論?何況我連此人是誰也不認識,何來斷袖之說?!」
見他這麼說,知道絕非他對手的人或者怕日後逍遙樓報復的人,開始悄悄後退打算撤離,卻還未走到門口,就被門前弟子長劍擋住了去路。
「岳少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岳秋寒冷冷一哂,揮手讓弟子退下,穿過幾人緩步踱至門口,望著遠處綿連雪嶺良久,眯眼轉過頭來,「本座話還未說完,幾位就準備這樣倉促離去麼?」
「怎麼,我們還走不得了麼?!」天淨幫一弟子叫道。
岳秋寒風眸微掃,寒冽自顯,「我天山派可是集市菜場,爾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麼!」
眾人神色一變,後退兩步怒喝道,「你想怎樣!」
「哈哈哈哈哈……」岳秋寒接過弟子遞上的寒冰怒龍簫,抬手緩緩橫舉過肩,抽出透明月光劍,「誰要找吹愁報仇雪恨或者想殺了雪衣劍揚名天下的,今日盡管出手,今日以後,如若任何人不請自來我天山劍派,抑或踏入天山半步,休怪我翻臉無情!!」
眾人互望幾眼,紛紛奪路而出,短短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從視野範圍內走得干干淨淨。
岳秋寒輕蔑一笑,將劍收入簫內,轉頭望了望站在大殿內外的劍派弟子,低嘆一口氣道,「岳秋寒有負師博,今口這劍派少主就另選他人吧!」
听得此言,所有白衣弟子全部齊齊跪倒,異口同聲,「天山劍派弟子,決意跟隨少主,成魔成佛無怨無悔!」「……」
「請少主成全!」
岳秋寒淺淺一笑,轉身朝殿外走去,「也罷,我日後自會回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少主!」
見他毫無牽掛飄然而去,眾弟子自知留他不住,轉身單膝跪地,「恭送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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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劍派巨松下,佇立著一瘦削憔悴的黑衣人,深凹的眸子直直的望著岳秋寒緩步走來的身影,「寒……」
沒錯,松下的男子正是尋訪岳秋寒多日的令狐。那日岳秋寒被逍遙樓帶走,他便瘋了似的追到截雲嶺,連著好幾天不眠不休才好容易破了天心陣打入第二關,卻不想遇到的,就是遇到過兩次的蒼……
「你好本事,居然能破了天心陣。」
「我要見他。」
蒼冷冷一笑,環胸望著面前一身血污的男子,「見了又能怎樣,他本就是等死之人,又被內力生生催動體內劇毒擴散,你不見他尸首,不甘心麼?」
「我要見他!」令狐向前跨一步,握緊手中長刀目光灼灼的盯著面前寒若冰霜的男人,「他是我的!」
「你的?」蒼微微眯了眼,周身殺氣更甚,「他幾時屬于你?你當他還是十年前的小七麼?」
「我……」
「我早說過,下次再見我一定要連本帶利的替寒討回!受死吧!」
玄鐵長刀倏然出鞘掀起一道勁風,朝令狐撲面襲來!令狐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揮刀便擋,兩人本都是使刀之人,武功內力修為不相上下,但令狐早在第一關破天心陣時就耗費不少體力,那還能擋得住蒼的刀式!十招未過,令狐明顯慢了他幾分,心中一急,索性使出問天刀法中最為狠戾,也是傷人傷己的——「無語問天」!
蒼面色一凜急退幾丈躲開凌厲殺著,劈胸一刀抹過——
「呃!」
令狐後退兩步,單膝跪到在地,黝黑的眸子冷冷的望著站在幾丈開外的蒼,「我要見寒!」
蒼皺了皺眉,看著他身上自左肩劃至右月復的傷口,彎腰撿起方才甩在地的白巾,將刀上血跡拭盡,「他不會見你。」
「我……一定要見……他!」見他如此倔強,令蒼突然想起岳秋寒那晚血淚無聲的悲愁,突然心下怒氣驟增。
「好!那我成全你!免得寒一人走那黃泉路孤單!」
令狐本想再次接他招勢,突然听他說到黃泉路,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寒,他,死了麼?
那個總是帶著愁容,卻笑著為我吹奏天涯的男子。
那個,清清冷冷,孤標傲世的男子。
那個,擁有一雙攝人心魄的沉靜眸子,卻依舊帶著淺淡笑意望著自己的男子……死了麼?
我再看不見他的笑,望不見他的愁,听不到他的簫聲……
他明明允過我,即便到了奈何橋,也要為我含一口孟婆湯……
「寒……」
微微闔了眼,心中不知緣何一片清明。或許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上你。可是你听不到。
那麼,下世,讓我去追你。
哪怕劫渡紅塵,輾轉萬世,我也要和你說一聲,我真的,真的,愛過你……
當!
本以為可以解月兌了的令狐睜開眼,卻見一柄透明長劍橫在自己面前擋住了殺著,蒼更是一臉怒容的望著擋住他刀勢的無殤,「什麼意思。」
「雩的意思。」
「放過他?」
無殤冷冷的瞥了令狐一眼,「寒自會親自動手,我們又何苦搶了他的樂趣?」
「也是。」
見他們二人自顧自的說話,令狐隱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岳秋寒尚在人間!不由得心中狂喜,「他在那里?我要見他。」
蒼和無殤一語不發的轉身便走,更別說開口回他的話。
「呃……」站起身來,欲擋住二人去路卻牽動胸口重傷,踉蹌一下摔倒在地上,不甘心的再次用刀支撐起身體,聲音已是虛弱至極,「我要……見他。」
「天山。」
身後輕輕傳來清冷溫潤的聲音,朦朧中回過頭去,「天山?」
雩皺了皺眉看著令狐明顯失血過多、內力耗盡的身體,輕輕搖搖頭,伸手拍過他周身數大要穴,從懷中模出一粒藥丸塞入他口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放棄吧。」
令狐默不作聲的收刀入鞘,撕下衣擺草草將胸口上傷勢裹了朝山下走去。
雩低低一嘆,再次開口說到,「你身上可是有木蝴蝶。」
令狐腳步微微一頓,卻听他繼續說道,「如若你心中無恨,每日早晚服下斷腸草後隔一時辰以活血飼之,五十天後便可煉成天下奇藥,生死人,肉白骨,化世間奇毒!」
「!!!」
「寒曾服下斷魂被我等帶回逍遙樓,拼盡眾人功力輔以忘川才勉強救回他的性命,可是他卻必須忘卻情愛,否則必遭忘川反噬!且每月初一十五,忘川藥力在體內沖撞,生不如死,如果你當真在乎他……」
「我明白……」令狐突然綻出笑容,「我會煉成木蝴蝶,如若無法解忘川,也絕不再闖入他的生活,亂他心神……」
「明白就好。他已非昨日,服下忘川,他必忘盡忘盡與你的情愛,你自己保重。」
「謝謝。」
==凡=間=獨=家=制=作==
若這世上當真有心痛如絞的感覺,令狐此番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岳秋寒那種無法獲得回應的感情,那種明明愛著,望著,卻無法靠近的悲苦……望著他步步走近,俊美依舊的容顏卻掛了太多的陌生。
從截雲嶺趕至天山,何止萬里之遙!即便重傷在身,卻依舊日夜兼程,用了不足兩月到達天山腳下,那木蝴蝶也由原先的青灰色變的通體赤紅……
記得最後離開截雲嶺的時候,雩曾經說起,斷腸草,天下至毒之一,內力深厚之人服下雖不會斃命,卻足以將內力修為消磨殆盡。以毒血飼蝶,赤色為藥玄黑為毒,想必這天下難求的靈藥,定可讓寒月兌離每月兩次的折磨罷。
想到這里,令狐撐起疲憊的身體,強壓下胸中翻涌的血氣,定定的望著漸行漸近的岳秋寒,「呃……」
岳秋寒只是冷冷的瞥了令狐一眼,擦過他身邊沒多遠站定,頭也沒回開口道︰「閣下還不打算離開天山麼?」
令狐第一次听岳秋寒用這種冰冷的聲線與自己講話,心中一窒,「寒?」
「寒?」
岳秋寒緩緩轉過頭來,邪麗狷狂的眸子將令狐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咧唇笑道,「你是何人,也敢用如此親昵的語氣喚本座的名諱!」
望見他的笑,令狐突然心中一陣鈍痛,多久了,有多久沒有見到他的笑容?短短的數月,卻好像隔著一世那麼遙遠。握緊了手中用心血育成的靈藥,強壓下心中痛楚掛了笑容再次開口說到,「我是令狐,你一定不記得了。」
他果然全部忘記了麼?忘記他那樣眷著我,那樣戀著我。無情的忘川,就這樣抹煞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深情?!是喜是悲?只知道胸中陣陣劇痛,仿若萬箭穿心。
「令狐?」岳秋寒微微側過頭來,揚風撩起一頭未經束綁的長發,散在清冷肅然的面容上,型狀完美的唇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你就是狂刀?」
「你記得我?!」令狐心中一喜,抬起頭來卻撞入一雙戲謔的水眸。
「狂刀,令狐。」岳秋寒漂亮的眸子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噗嗤一聲冷笑出聲來,「本座道他們口中與本座關系曖味的狂刀是何許英雄人物,卻原來不過如此!你這等凡夫俗子也配與本座相提並論麼?」
「我……」令狐一陣苦澀,卻終是自嘲的笑了笑。「那是別人胡說的,你不信也罷。」
「本座當然不信!」伸手拂開披散在面頰上的發絲,清冷絕艷的眸子里滿是鄙睨天下的狂傲,「但無風不起浪,你今日來到我天山劍派,又是意欲如何?」
握緊手中木蝴蝶,一步步緩緩走近岳秋寒,每走一步心就更加沉重幾分,不難察覺,岳秋寒益發明顯的戒備與殺氣,讓他更加痛苦起來。但深邃的眸子里,除了痛楚自責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情愫,岳秋寒微微眯了眼,眼前這個憔悴男子的神情似乎有些熟悉,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倏然間,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些場景,仿佛一棟燃燒的宅院,一雙悲愴的眸子……
「呃……」心髒突然一陣劇痛,如同被誰狠狠的握住一般喘不過氣來,喉中隱約涌出熟悉的腥甜味,踉蹌退了幾步,還未站定就突然見一抹黑影撲了上來——
想也不想的,本能拔出手中月光劍,左掌襲向來人上路,那人卻似毫無內力似的被他當胸擊中,摔到樹下。
待神志清明,定眼望去卻見那狂刀捂著胸口,勉力彎腰以手撐地,似乎想要找什麼東西。突然想起方才想要襲擊自己的人,就是面前這人,不禁心中狂怒,想也不想的走上前去把揪起令狐的衣領,「無恥小人!就你這平平武功也妄想襲擊本庵麼?!」
令狐似乎還沒恢復意識,沒有仔細听岳秋寒說些什麼,漆黑的眸子焦灼的望著亂石溝壑,突然眸子一亮,微微一動就準備走去,卻不想肩頭突然一陣劇痛,定了神這才望向一臉狠戾的岳秋寒……「寒?……呃……」
低下頭,看了看穿過整個左肩的月光劍,仿佛忘記了痛般,望著面前的人兒怔了半晌,才淺笑著勉力伸出還可以移動的右手輕輕撫向對面那張魂夢牽縈的容顏。細細的,細細的描繪著一直在腦海深處縈繞整整十年的臉,咽下口中腥甜,嘆口氣緩緩一笑,「……不要哭……好麼?」
第二次,這樣無奈的看著你哭泣……
我真的益發痛恨這樣讓你無聲落淚的自己,明明誓言不再傷你,卻又再次讓這樣孤傲的你哭泣……
要我怎麼做?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傷不再痛?
喉中突然涌起一陣濃烈的腥味,想壓抑卻已來不及,順著口角蜿蜒而下,滴在那柄曾經從來不曾指向自己的月光劍上,突然一陣疲累襲來……
對不起,你明明誓言今生不願與我刀劍相向,可我又逼迫你對我出了手。害你這樣的傷心……
微啟了眸子,垂下手指了指石壑中一抹耀限的赤紅,「收下它……好麼?」
不知為什麼,岳秋寒在看見被自己甩出的令狐凌亂衣衫下,自左肩劃下的那道觸目驚心的、依然在紅腫潰爛的傷口,以及自己手中穿肩而過的長劍,心中比方才痛得更是厲害,仿佛從更深的地方深深涌上的悲哀縷縷纏繞心髒,待他回過神來,已是淚流滿面……
甩開為自已拭淚的,有些冰冷的手,仿佛自嘲般輕嗤了一聲。揚手拔出短劍,避開洶涌濺出的艷紅,掏出懷中白帕將劍鋒上的紅痕拭盡,丟在令狐腳下。這才側頭望了望令狐方才指的東西,彎腰揀起看了,冷笑一聲,「這種廉價的東西,也想送人麼?」
令狐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著那白玉般的手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將那自己用血養育近兩月的赤血木蝴蝶丟向石壑,心中一陣劇痛,想也不想的撲向蝴蝶落地的地方,雙手將它好好的護在胸口……
令狐日夜兼程趕往天山,繞是健康身體也未必受得了這樣的勞苦,何況在截雲嶺下被蒼重創至今未加好好治療,每日服用斷腸草為引,毒血飼蝶早就氣力耗盡,單憑一心意念強撐著來到天山,此時重重的再次摔到亂石灘下,無疑更是雪上加霜……張口嘔出一大口鮮血,轉身在石邊靠定,漆黑的眸子靜靜的凝視著同樣望著自己的岳秋寒,苦澀一笑。人生浮世夢一場,終了亦是一場空,令生怕是真要有負于你了。
來生,要我,寧為一株百年老樹,獨身其外,清修一世。
還你一生情緣,可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