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這個冬天 第一章
輕柔的音樂一連串地從打瞌睡的小笨熊鬧鐘瀉出,一只縴柔的手按上它頭頂的帽子,樂聲戛然而止。
安然收回手,在這個時辰醒來已成為習慣,鬧鐘不過是總也不會出錯的提醒。掀被起身,寒冷馬上襲上失去溫暖庇護的身體,下意識攏緊身上的睡袍,套上滿載冷氣的拖鞋走向浴室。
漱口洗面過後,神志是全然的清醒。打開衣櫃門,在排列成行的清一色上班套裝里挑出V領背心、淺灰色的厚羊毛衣,襯著呢絨長褲,頸部攏上式樣簡單的圍巾,再在外頭套上件中長外套。對著潔亮清晰的鏡面梳理過肩的秀發,看著鏡中那個每天重復著的表情,心里亦是每天重復著的那個感覺。系腕表的同時習慣地瞟上一眼——八點十分。挽上皮包在門關處換上鞋子出門。
馬路上車流匆匆,人行道上的腳步亦是匆匆,安然安安靜靜地融于其中。
拐個彎,敏感地捕獲到空氣中那絲絲香甜味兒,越向前誘惑越大,最後腳步停在「一家面包屋」那大大的粗糙木牌兒下。推開那同樣粗糙的木門走進去,店里頭就是另外一個暖烘烘、香噴噴的世界。
立在櫃台後面的胖胖老板娘一見她,臉上親切的笑容更深了,轉身走入身後的廚房。
安然依舊走向臨窗的位子坐下,然後,胖胖老板娘就將一個木盤子端放在她的面前,木盤子里面盛放著瓶熱好的牛女乃和一個櫻桃小蛋糕。
「謝謝。」安然開始靜靜享受這份香甜美味的早餐。
當安然再次推開店門的時候,店里掛在牆壁上的布谷鳥鐘叫了︰「咕咕,八點三十分了……」
再次走在風里,胃里的香暖實在感帶出了精神。冬天的風冷,侵肌,也刺骨。安然攏了攏大衣的領口,腳步沒有緊急。在一個十字路口處等待著紅燈轉換,車隊在眼里不停地流,今天是星期三,工作日,現在接近上班時段,一切開始著火似的急。越過馬路再走上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路程,然後一個轉身沒入那高高的挺得硬硬的建築群里。
「徐叔,早上好。」安然在等電梯,微笑地打著招呼。
大廈的保安隊長徐叔也是一臉的笑,「早啊,程小姐,你的準時真難有人比得過。」
在一聲機械響中電梯門洞開,安然舉步走出。整個樓層靜得死寂,空氣密密地凝住。掏出磁卡貼近打卡機,一天的工作就從「 」一聲開始展開。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放下皮包便著手桌面的整理。然後打開抽屜從里頭的角落取出一串鑰匙,走向隔壁的總經理辦公室。
上司大人的辦公桌的清潔整理由她專職負責,其他人是踫不得的,而辦公室的日常清掃也是由她安排、監督清潔工在不影響上司工作的前提下進行,因為自上司手里邊不經意丟出的半片紙張也可能是公司機密並被「有心人」搜得。
跟往日一樣,調節好室內的光線與溫度;清理桌面後,把昨晚傳入的傳真整理好,安放在辦公桌面正中央並壓上紙鎮;然後檢查墨盒是否需要更換;紙張的存量多少——待弄好一切後再沏上杯清茶擺好。再打開另一扇在角落里隱藏得巧妙的門,與這辦公室相通相連的是間臥室,擺設裝飾與五星級酒店套房無異,高級電器一應俱全,設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更衣室,它是其主人的偶爾休憩之所。大致地掠看幾眼沒發現需要動手的地方,轉身出去。離開辦公室時重新把門關好。
洗手淨面,照著洗手間那面大大的鏡子開始上妝,是一貫的簡易——掃上淡淡的粉底,描唇,可以過自己的眼楮就可以了。
坐定在辦公椅上,外面開始有了聲音。安然打開手上的備忘錄快速地看著,腦子轉動著,手同樣不能停歇……一抬頭,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剛好掠過眼內。稍過片刻,上班的樂聲響遍整個樓層。
十五分鐘後,安然拿著準備好的文件走出辦公室。
「咯、咯、咯。」有節奏地叩響那扇氣派的辦公室門,門扉上高掛的銅牌子鐫刻著「總經理辦公室」的燙金字樣令人不由自主整起了精神。
「請進。」里頭傳出她熟悉至極的沉穩聲音。
輕旋動門把推門而入,室內的氣氛跟十幾分鐘前是截然的不同,因為它的主人已在此。立定在那張大大的辦公桌前的時候,安然服務對象的眼楮還是沒有離開電腦屏幕,她也就靜候著。
待到那雙眼楮終于有空稍稍移向她的時候,安然馬上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打開並遞放到他的面前。
「總經理,這份文件是英國‘科威’公司的副總裁威廉先生在今天早上三點傳真過來的,內容是關于我們公司與其公司在明年的合作計劃。」說著又將手中的另一份文件遞上,「我們公司與‘科威’公司近五年來的合作情況和總結在此,請過目。」
齊亞簡單地點了下頭。
安然將那兩份文件合放到他左手旁邊的一個黃色文件盒,「總經理,請問今天的行程表可否照樣安排?」
齊亞拿起壓放在地球儀電子座歷底部的行程表迅速瀏覽了一遍——「OK。」
「好的,那我照此安排下去。」
安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埋首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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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在處理完又一份文件後仰起頭疲累地嘆出口氣,頸椎的酸痛令她皺眉,站起來想要去沖杯茶提提神,順便也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電話鈴聲卻又響在耳邊,一看那亮著的藍色指示燈,馬上重新跌回座位,左手拎起話筒的同時筆已握在右手。
「您好,總經理。」
「程小姐,過來一下。」
「好的,請您稍等。」
安然放下電話,拿上備忘錄走出去。
……
「明天上午九點十五分的公司簡報會由您主持;十點三十分約了‘豐源’的陳董在公司會議室商議下月份汽車展銷會的事宜;還有,‘佳利’的鄭生約了您下行三點在‘凱怡閣’商討‘風運合同’那五千萬貨款的問題。這就是目前為止暫定的總經理您明天的行程安排。」
安然報告完畢,然後靜待上司的指示。
齊亞略為思索了一下︰「明天下午除了鄭生的約會照常,不要再作安排;另外我要約‘永貿’的王生吃飯,你安排一下。」
「是的。」安然邊應著邊快速記錄。
「以上資料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今天下午三點可以交到您的手上。」
齊亞點頭,「秦小姐在嗎?」
「秦小姐今天代您參加市里的一個會議,明天才能回來。」
「哦,我一時也忘了。」齊亞說著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出,「按這個提綱擬一份草稿,我明天早上要。」
「是的。」安然雙手接過。
「還有,」他隨手從卡片夾中取出一張精美的名片,「替我訂一束花以及約五萬的首飾按這張名片送出。」
安然又是雙手接過,「好的。」
「暫時沒有其他事情了。」
「那我先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安然先將那份提綱大約看過一遍,然後將之放入黃色的文件夾里,並在備忘錄記上。這項工作她計劃在四點三十分前完成,上司說早上要的意思就是他早上回來一坐到辦公椅上就要看到,當然,提前送到就更能令他滿意。
看向手中那張散發著裊裊香氣的名片上印刷精美的字體——不出十秒,大腦已將名片主人的大概資料搜出︰方子琳,富家女一名,剛奪得某個聞名模特大賽的桂冠,現在是廣告、影視界的新生寵兒,受到多家電台、報紙、雜志的爭相報道。
安然心里微微嘆氣,自己的「識人不少」還真要歸功于上司大人的博愛精神。邊想邊拉開抽屜,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名片簿,幾頁幾頁連著翻,一張張特色各異的名片一個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名字從眼前流過,終于找到一處空白的地方可以將手上的這張新名片夾放進去。這本「群芳冊」的真正主人是她年輕有為,英俊多金更多情的上司;而她,不過是大少爺身邊提著紅燈籠的管家。
隨手將「群芳冊」放回抽屜。正準備繼續工作,電話偏又響起,瞄見那亮亮的綠燈,順眼一掠旁邊的台表︰十一點五十分,心里也就約莫猜出了。拎起話筒,還來不及開口那頭已是 里啪啦一連串扔出︰「我今天要和男朋友吃飯,不陪你了,就這樣,我還要趕著化妝,他來接……」跟著就只听得「嘟……」電話掛斷的急促聲。
安然習以為常地放下電話,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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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四十五分,安然將已核對無誤的行程表呈上。
「總經理,這是您明天的行程表,請過目。」
這是一直以來的習慣,他所有的工作行程都由她安排,為免他有時候親自與客人有約卻忘記告訴她而造成意外的麻煩,她總是在下班前將次日的行程表排出讓他過目,次日早上再經由他確定。這樣一來既可以保障不會出現失誤,也能使他對自己的行程安排有較為深刻的印象。
齊亞接過快速地瀏看——「暫時沒問題。」習慣性地又將其壓放在座歷下。
「總經理,現在快要到五點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他一忙起來就經常會忘了時間,有時候需要找人加班或是什麼的卻驚覺他人已下班,所以每天的這個時候她總是以此來提醒他。
「哦,沒有了。再見。」齊亞低頭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文件。
「再見。」
安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忙碌。待到終于可以關上電腦時,差不多六點了。她拎上皮包走出辦公室時,習慣地看向那扇門——還透出光線,而整個大辦公室仍然有著不少忙碌的身影在不懈拼搏。
「 」一聲打卡聲響,為一天的辛苦勞碌作一個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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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您好,陳董,見到您真讓人高興。」安然微笑著也伸出手,但當被緊緊握住的一剎那就敏感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陳董將她的手握到自己眼前細細看著,「程小姐,你的手可真是美麗啊!」
安然仍是那一臉無懈可擊的微笑,「陳董真愛開玩笑。請您移步會議室,我們總經理隨後就到,請這邊走。」說著不著痕跡地微用力將自己的手掙月兌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董那張瘦削的臉上也不見絲毫不悅或尷尬,反而笑吟吟地說︰「好,好。」
安然轉過身帶路,卻赫然見著齊亞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看著,目光莫測。
陳董一張笑臉迎了上去,「齊總經理,好久不見。」
齊亞亦是微笑著伸出了手,「陳董一向守時,來,我們到會議室詳談。」
安然沒有跟上,轉身到茶水間泡了兩杯咖啡——上司的口味就當然是純摩卡;而陳董的則是藍山咖啡,加一塊半方糖、一匙女乃。
陳董端起咖啡呷上一口,笑著說︰「就只有程小姐親手泡的咖啡最合我口味了,更難得的是程小姐每次都記得,真讓我感動啊!」
「陳董,您過獎了。」
「我可是實話實說,程小姐端莊大方,心思細膩,在現在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齊總經理,我可真羨慕你啊!」
齊亞望了眼只能微笑不語的安然,也跟著笑應︰「程小姐可是我的得力助手,陳董,您可不能在這兒挖角哦!」
「哈哈,我本來還真有此打算呢,現在被你一說可要不好意思了。」陳董笑說道。
安然也陪著他們笑,心里卻在盤算著該如何退出而又不會顯得唐突失禮,這樣的會談不需要她這個秘書在場,而且,她不想自己成為話題。
「程小姐,我正在等一個重要電話,請你幫我將來電記錄清楚。」齊亞開口指示。
「好的。」安然微笑著走出會議室,心里暗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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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安然從自己的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和行程表走到另一邊的另一張辦公桌,「秦小姐,總經理今天下午三點有個約會需要你的陪同;這是行程表和文件。」
行程表總是一式四份——上司、秦小姐、司機、她自己。
秦希佳接過,「謝謝,我知道了。」說完,眼楮又移回到電腦屏幕上。
「不客氣。」安然也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
秦小姐與她,在公司的身份同是總經理秘書。而她們之間的私交,則僅限于上下班說早晨道再見的——典型的現代辦公室關系。
總經理大人的日程安排、文書處理以及公司的一些內務,例如公司要組織出游或舉辦晚會是她的分內事。而秦小姐的主職則是陪同他外出招待客人,參加宴會,商談,出國洽商等。說心里話她是挺欣賞秦小姐的,美麗優雅氣質絕佳等這些自是不必說,更為重要的是通曉多國語言,有著一流的才藝與應變能力,是個八面玲瓏的社交高手,而這些恰恰是她所做不來的。所以她就更要佩服自己的上司有識人,用人之明。
起初她還會疑惑為什麼有這樣的一位美人兒在身邊他老兄竟會放過而寧願舍近求遠。相處些時日後才明白︰他是公私分明的「好兔子」,不論「窩邊草」有多麼的鮮美可口,也是絕對不踫的。所以他挑選秘書的條件除了要有能力勝任崗位職責,還必須是不能對他有「興趣」。三年前他學成歸國剛擔任總經理的職位,當時任他秘書的小姐愛上了他並勇于表現出來,其結果是白白多賺兩個月的工資,然後被請另謀高就。秦小姐那時是客戶部的副主管,精明,能干,有事業心——這樣一位聰明理智的現代女性又怎麼會對看著就知道不是可靠男人的上司有企圖?也就難怪她能被他親自欽點填補上那個令全公司上下多少女職員又愛又怕的職位空缺。
一年後他的文職秘書任大姐在退休之際向他推薦了她,他或許認為她是會吸取教訓並且很有自知之明的,也就答應了。
從安然的座位可以一眼望見會議室的門口,想必這是在設計辦公室時就已想到——迎送客人是秘書工作內容的一部分。
會議室的門一打開,安然已立起身準備迎過去,率先走出來的齊亞卻對她微一搖頭,雖然相距甚遠但她仍能清楚接收其所表達的信息,于是馬上重新坐好在座位上。
齊亞回轉身向身後的陳董伸出了手,「明天就會擬出計劃書,到時我們再好好商議。」
「好,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陳董也伸出手緊緊回握,還半真半假地笑嘆,「果真後生可畏,我這副老骨頭也不知還能硬撐到幾時,齊總經理,到時還請手下留情賞幾口飯吃啊!」
齊亞一副被嚇到的樣子,「陳董的這個玩笑可開大了,在商界誰人不景仰您的風采?我等小輩還望多多提攜呢!」
「呵呵,這等高帽子陳某人可不敢戴。」陳董連連擺手,眼角卻是堆出了笑紋。
「陳董不必自謙,來,這邊請。」齊亞親自將其送至電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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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姐,再見。」秦希佳挽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
「再見。」安然抬起頭微笑著回應,然後開始著手收拾桌面。
才一踏出電梯便馬上惹來一頓罵︰「你就不能偶爾一次可以準時嗎?好位置都要被人給佔去了。」歐陽-橫眉豎目的,還雙手叉腰作茶壺狀。她知道安然不能跟別人同擠電梯,可這並不表示她就失去了罵人的權利。
安然微笑,「難得你歐陽大小姐肯賞面陪我吃飯,就算站著我也是樂意得很。」
「得了,收起你的皮笑肉不笑吧,我見了就要沒好胃口。」
歐陽-一如往常地拉著安然往地下層的員工餐廳走去,還是數落個不停。
安然要了個冬菇排骨蒸飯,歐陽-則點上牛腩飯。她們竟然好運氣地搶到了臨窗的位子。
「那家伙,真沒勁,開口閉口都是他那工作上的專業術語,一頓飯吃下來真把我給悶透了!」歐陽-邊撥拉著碗里的飯邊發著牢騷。
「‘那家伙’指的是你昨天口里的男朋友?」安然明知故問。
「從今天起就不是了,他要約我看電影我也沒答應。」
「那找到下一個目標了嗎?」
一記白眼殺出,「找到了我還需要坐在這里跟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大眼瞪小眼的吃飯嗎?」
「說得也是。」安然點頭附和,捧上杯湯喝起來。
「你啊,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卻連男朋友的影兒也找不著半個,真失敗!」歐陽-的言語向來犀利。
「唔、唔……」安然含糊不清地咕嚕著,好不容易咽下口里的湯,跟著又挖起一大匙飯送入口。
「唔你個頭,跟你說真的,女人的青春就像一支名貴唇膏,用著用著不知怎地就會不見,到了你人老珠黃成了爛茶渣一堆的時候才來心急就遲了,那時就算你到處捉人哭訴也沒人會可憐你!」
「嗚、嗚……」埋在飯盒里的腦袋好像雞在啄米似的不停點著。
歐陽-被氣得要噎住,「你這女人的腦袋真要連開山錘也鑿不開!」瞪住那照樣吃得津津有味的饞模樣,下意識地再瞄瞄那副讓人羨慕的好身材,有些平衡不過來,「吃得像只豬,偏還瘦得似猴子!」說著說著她也不由得跟著埋下頭進攻自己的飯盒。盡管她對自己的身材是不怎麼滿意,但也還未想過要用絕食來虐待自己。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安然按下了鬧鐘的叫喚,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但她還是得跟著「指示」起床,因為她有計劃。
浴室里傳出洗衣機隆隆的運作聲,安然挽起頭發折上衣袖轉在客廳里,又是擦桌子椅子又是抹窗拖地的,心情輕松地料理著家居清潔。將自己的窩兒布置舒適是她喜歡做的事,而且她不否認自己是有點過于喜愛干淨。
拿出烘干的沙發套餐桌布等重新鋪張。而掛窗簾向來令她頭痛,昂得頭都要斷掉似的酸痛不已,但到底還是完成得漂亮,著迷地看那美麗的簾布隨風飄開,送來陽台上茉莉花兒沁人心脾的清香,心曠神怡。
環視窗明幾淨的屋子,安然心情愉悅得很有成就感。
勞碌了一個星期,終于可以親手做頓美味可口的午餐犒賞自己,她的手藝不敢自夸很好,但三五個家常小菜還是可以有滋有味的。從冰箱里取出昨晚自超市買回的材料,開始另一番的「戰斗」。
花了大半個小時,終于是大功告成——菜心炒牛肉,粟子燜排骨,清蒸桂花魚,紫菜肉絲蛋花湯,三菜一湯。
她可以放開懷抱美美地吃個痛快,而且還能夠為晚餐省事——吃剩下的正好來個「什錦炒飯」。這樣就可以節省出更多的時間任意支配︰看書,听音樂,上星期買下的影碟還未來得及看,還有听說某個節目的收視率還挺高的。而明天呢,也是有安排的。隨意什麼時辰起來,吃過早點後坐地鐵到購書中心,看書買書泡它一個上午,午餐就在附近找個有特色的小店解決,再打包些美味小點心當晚餐以及一個星期的零食回家,然後在家里可以好好享受听CD和上網的樂趣。但到了十點三十分就得睡覺了,因為——唉,星期一,真希望它可以遲到或缺席。
她習慣凡事先做好計劃,事情在掌握中的感覺令她安心。
勞動了一整個上午,滿頭滿面的灰塵,又是油煙,膩著不舒服,而享受美食就得有個好感覺。
沐浴過後,換上干淨柔軟的家居休閑服,任由半濕的頭發自然垂落,整個人頓覺神清氣爽。
從鍋里端出熱著的飯菜擺放到飯桌上,正拿起飯勺,忽然就听見了手機的鈴響,那音樂——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不知怎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走過去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容不得他人拒絕——「您好,總經理,請問有什麼事嗎?」
「程小姐,打擾了,‘飛騰’公司的客人臨時有要事而改變了行程,星期一的約會挪到了今天,秦小姐外出未能及時趕回來,我需要你的幫忙,有問題嗎?」
難道她還能拒絕?心里認命而無奈︰「沒問題,需要我回公司拿文件或是趕到什麼地方嗎?」一貫平穩溫和的語調。
「資料在我手上,我現在就要到你樓下,你是在家里嗎?我們一起吃飯後趕往外灘。」
安然咬唇看著那一桌子香味騰騰的菜肴,實在無法忍心就這樣將它們封入「冷宮」,糟蹋得太委屈了!
「程小姐?」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疑惑。
安然心里猶豫著、掙扎著,終于一咬牙︰「總經理,呃,是這樣的……我剛做好了飯,如果您方便……可以上來一起吃?」
「……」靜默了三秒,「好的,你住的樓層是——」
快速地一連串說出。他曾經幾次到樓下來接她,卻是第一次被邀請上來。而其實,全公司只有歐陽-來過她這——現在,他算是第二個吧!
給管理處撥了個電話。放下話筒,有些怔然,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勞動成果沒有浪費而感到欣慰,還是該為這唐突的舉動後悔,搖搖頭,算了,不過是一頓飯而已。
用電風筒把頭發吹干,梳理整齊。到廚房再拿出一只碗和一雙筷子,剛擺放上餐桌,門鈴就響起來。
打開門,是在辦公室里再熟悉不過的尊容,她側過身,「總經理,請進。」
齊亞卻是頓在門口不動,神情明顯地現出奇異,眼神竟令她陌生。
「總經理?」看他眼中的焦點緩緩從自己身上移到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安然才恍然明白過來,但——她哪來的拖鞋給他換?
「請隨便進來,可以開飯了。」
齊亞也就不客氣地舉步踏進。
一同來到飯廳,「請隨便坐。」安然盛上飯放在他面前,然後自己也捧著飯碗坐下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齊亞拿起筷子,看著那一桌子的菜,動作頓住了,「你……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吃這麼多?」
安然愣了下,待咽下口里的飯菜才能回答︰「……約了朋友的,但‘她’臨時有了‘意外’不能來。」看來今晚的「什錦炒飯」是沒影兒了。
看她吃得有滋有味的,齊亞也就舉起筷子夾上顆粟子放入口中……跟著是塊排骨……「這些菜都是你親手做的?」
「唔。」安然口里含著飯只能如此應答。難道她還特意叫外賣?他怎麼這麼多問題?菜都不合胃口嗎?
齊亞沒再做聲。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一樣在他面前能把注意力都放到飯菜上面去。深深再看她一眼,然後,跟著埋首在噴香的飯菜堆里。
「還需要添飯嗎?」基于禮貌再次這樣問著,心里想的是應該夠了吧。
「謝謝。」一只空碗遞上。
安然再詫異也不會表露在臉上,他似乎……吃多了些。也曾與他一起在外面用餐,卻不見有這般好胃口,她想著待會兒該準備些腸胃藥。
將飯煲里頭的飯全盛上,剛夠一碗。好在她認為今天運動量大應該多吃,況且喜歡噴香炒飯的也就特意備多了飯量。
「謝謝。」齊亞的目光落在她的飯碗里,「你——是不是我……」
「今天的早餐吃得晚,」安然不待他說完,「不太餓。」其實她自己也奇怪,忙了一個上午應該是饑餓的,但看著他連吃幾大碗的她卻一碗也未能吃完,胃里就有了實在的感覺。
看著每個菜盤都是空空的,安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泡了杯消滯的綠茶遞過去,「請等我二十分鐘。」
將碗筷盤子收到廚房快速洗抹干淨,然後洗手淨面,回到臥室換好衣服化上個較為正式的淡妝,挽住皮包立在齊亞面前的時候共用去十九分鐘。
「總經理,可以走了。」
齊亞擱下手中的茶杯,從沙發里站起來,把她仔細審視了片刻,目光莫測,卻始終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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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安然抓緊分秒地快速消化著手中待會兒要派上用場的資料,齊亞在旁與她商議其中的重點與細節。
一下車就馬上與客人展開緊張而激烈的談判。待雙方終于滿意握手,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坐在舒適的車里,吹著令人舒服的暖氣,安然的精神終于松了開來,倦意隨之而涌上。她有睡午覺的習慣,今天沒能睡到,精神就容易倦怠,況且她今天也夠累的了。勉強提了提精神,將目光放任到窗外的繁華中企圖分散濃濃涌起的睡意,那點點片片,璀璨閃亮的燈火可真美啊,像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
眼看那張全然無防備的睡顏就要跟車窗「接吻」了,齊亞不自覺地柔彎了嘴角,微側過身極溫柔地讓那腦袋倚在自己的肩窩處,小心護著,掌心下那自然柔滑的觸感誘使他忍不住輕撫著那如絲般的秀發,繞入鼻端的不是香水曖昧的誘惑,淡淡的洗發精還是沐浴乳的香氣糅合她的體香而自然散發獨屬于她的味道——深沉眼眸釋放出難解的思緒。
在拉開門的當下,他有那麼一瞬間的不確定——她……是不是她?
到現在他還是不能明了當時一剎那發生的,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有著什麼不一樣了?有著什麼改變了?
還是……本該如此——她的另一種面貌。
她的另一種竟然令他陌生至此的面貌。
這一認知令他蹙緊眉頭,她是他日常工作中最貼近的人,憑什麼竟可以讓他陌生、憑什麼竟敢可以讓他迷惑?
車子突然一個顛簸,無意識倚在肩上的腦袋在失去護持的情況下順勢滑下,整個人也就毫無防備地撲倒在他懷里,而齊亞端正坐著,手指頭不動一下。
「啊!」安然痛呼出聲,頭發被扯掉的痛迅速拉回了清醒,她伸手揉著發痛的頭皮咧嘴呼氣,然後,遲鈍地終于發覺自己的姿勢似乎有些不對,還有那份溫暖……熟悉的氣息……下意識地抬起頭——
喝!上一刻還有些迷糊的神志瞬間驚醒,來不及思考的反射動作就是猛力彈坐起身,卻因為使力過急而撞上柔軟的椅背,雖然不太痛但也夠頭昏目眩的,心神卻是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清醒,同時也更加迷惑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怎麼……偷眼看去,卻見著旁邊的人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那模樣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也好像發生了什麼,讓人不安地猜個不著。
安然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呃,總經理,對不起,我……剛才一個不留神,所以……真很抱歉失禮了。」
卻只見他淡淡地瞟了自己一眼,然後再沒任何表示,安然有些尷尬,不著痕跡地更往外側挪開些,一驚一嚇之下睡蟲早嚇跑個光光,只剩下些許忐忑和疑惑。
他從未對她擺出過如些冷漠的神情。
她跟他不及他與秦小姐間經常出雙入對而來得無拘,卻自有著一種平靜的默契。安然靜下心來,知道他正在生氣,但……自己剛才的失態應該不成因緣,他不是會費神于此等小節的人,至于根源——非上班時間,已知事不關己,何來揣猜的必要。
于是,她把頭轉向窗外欣賞繁華燦爛的夜景,不得不驚嘆人的力量可以創造出多麼的神奇。待眼楮要看花了的時候,耳中听得一句問話︰「有空一起吃晚飯嗎?」
安然臉上帶著微笑轉回來,回答︰「謝謝,我已約了朋友。」
齊亞不由想起中午吃飯時她口中的那位朋友,是同一個人嗎?是女的還是……
「你要在什麼地方下車?」
驚異于他語氣中的……不快?回答得更為小心翼翼了︰「如果方便請在我家樓下放下我。」
「泰叔,先送程小姐回家。」吩咐後他便不再理會地閉目養神。
「是的,少爺。」
然後又是一片沉寂。
車子停在樓下時,安然見他還閉著眼楮,明白他不想被打擾,也就只跟司機泰叔道謝說再見便下車了。
回到家里安然隨便找出面包餅干填充肚子,沐浴過後就快快上床睡覺去了。
入睡前最後一個意識是——
今天的計劃就這樣被他擾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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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亞一踏進門,管家趙媽馬上迎上來,「少爺,你回來了,餓了嗎?今天有你最愛吃的牛仔骨,薯仔也炸好了。」
「嘩,還是趙媽最懂我心思!」他一副嘴饞不已的模樣。
趙媽慈藹一笑,「老爺子的一位老朋友剛從瑞士回來,約在一起敘舊,今晚不在家吃飯了。」
「哦,知道了。」早已習以為常,老爺子退休在家里後簡直比他還要忙,一星期下來也踫不著幾次面,不過見他樂得逍遙也令人高興。
瞪看那滿滿一桌子菜,齊亞無奈得只能苦笑,「即使我是‘超級大胃王’也無法吃下這麼多啊!」
趙媽于是說︰「吃不了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每樣菜都得吃,這樣營養才能均衡,你每天都這麼辛苦,一定得特別補充營養,要多吃,要……」
「好好好,我吃,我全吃!」齊亞連忙拿起筷子夾上大塊的什麼塞上自己的嘴巴,邊努力吞咽著邊順眼看過去那長長的餐桌兩旁空空的座位,不由得想起另一張飯桌上很對胃口的飯菜,還有那里巧心的布置,素雅、干淨,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一如它的主人。
「少爺,你才吃了一碗飯,這不行的……」
「我真的已經夠飽了,再吃下去可就要撐破肚皮!」齊亞邊喊邊趕緊溜上樓,不敢與趙媽的「磨人攻勢」作正面交鋒。
放上滿缸熱水準備好好洗個澡,解著外套的紐扣,不經意間一低頭,手指的動作頓住了——扣子上纏繞著幾根黑亮的發絲……憶起那時的情景,她的呼痛聲猶在耳邊。
小心翼翼地將發絲繞開來,攤放于手掌中,似乎仍可感受那自然柔滑的美好觸感,清幽的馨香依稀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