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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繁嘉 第三章

繁嘉定了定神,終于摁響了周偉強的門鈴。

門開了,繁嘉大吃一驚!開門的不是別人,卻是一直以來從沒拿正眼瞧過他的同事杉杉!

「是你?」杉杉驚訝地張大嘴巴︰「你怎麼來了?」

繁嘉還沒來得及回答,周偉強的聲音從屋里傳出︰「是誰?」

「周大哥,是我!」繁嘉大聲地答道︰「我找您只說幾句話,就走」

周偉強快速地過來,推開愣在那里的杉杉,打開了門︰「我就是在等你!快進來」

繁嘉進得屋來,眼有點暈。周偉強的住所是一套起碼有二百多平米的復合式新居,整個新居的裝修精致華美、流光溢彩,看的出剛完工不久,屋里還清淅可聞涂料刺鼻的氣味。

周偉強吩咐杉杉給繁嘉泡咖啡,杉杉不情願的瞪了繁嘉一眼。周偉強一邊為繁嘉削隻果、一邊笑嘻嘻地說道︰「看到我的名片了吧?這幾天我挺著急的,怕你出事。我猜你肯定會來找我。那天的事你不用多說,我都知道了,他們幾個上班時間竟敢開玩笑瞎胡鬧?害得你受了不少委屈,還挨了打,我心里很過意不去,你的傷好了吧?希望你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和這些混蛋計較,我會替你出氣的!」

周偉強先聲奪人的一番話說的繁嘉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他搖了搖頭︰「算了,周大哥,既然他們不是故意的,那你也別再處罰他們了,都過去了,我沒事的」

「不錯!我沒看走眼!你果然是個心胸寬廣懂事明理的孩子」周偉強轉身對端著咖啡出來的杉杉說道︰「看看人家,被你們搞得那個樣子,現在反過來到為你們求情」

杉杉把咖啡往茶幾上一放,表情冷漠不屑。

「在外面工作,不比在家,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挨點打、受點氣就當是磨練吧」繁嘉低著頭,說道︰「我不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的」

「善良、耐勞、大度、堅強……多象初出茅廬的我啊!你這樣的人品,好好培養,以後是能做大事的……」周偉強極其欣賞地看著繁嘉︰「好的人材不但要努力,有好的天賦,最要緊的是要听話並能善解人意,我想,這些你一定能做得到。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繁嘉感動于周偉強的一片真誠和鼓勵,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心里最清楚︰當初,沒有面前的這位周大哥伸出援手,他也許還躺在上海的哪條街上?周大哥給了他工作、給了他居所,讓他在寒風冷雨的季節終于能在上海落了腳,他不能不對面前的這個人感恩涕零!

杉杉身體斜坐在沙發上,目光陰冷。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周偉強看了一眼杉杉,說道︰「就象木料,紅木可以派大用場,而楊松就只能做做普通的家具了。人的起點和資質不同,結果也會大相徑庭,希望你們都不要使我失望」

「強哥,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放心吧!下次決不再做了」杉杉的聲音很輕。

「不是為了我不做!」周偉強說道︰「要記住,你是個男孩子,以後要成為頂天立地的人。那種不上台面、丟人現眼的勾當是我最不齒的!」

杉杉點點頭。

周偉強轉過身,對著繁嘉說道︰「杉杉是被我叫來的,剛才我還在狠狠地罵他呢,一個上班時間抽煙去了,卻叫你去替他工作?另一個上班時間和客人瞎胡鬧,害你差點被客人抓去公安局,原本我是打算開除他和楊康的,可他們哭哭涕涕地求我、大衛也幫他們說話,我想他倆家都不在上海,也沒地方可去,就暫且饒他們這回,下次再犯,定不輕饒!」

雖然對那天發生的事仍心存疑惑?但繁嘉覺得周大哥做事賞罰分明。他拿出周偉強讓大衛轉給他的信封放在茶幾上︰「周大哥,您都這麼說了,我沒啥好委屈了。您那麼看得起我,救我的命、給了我工作,我還沒報答您呢?更不敢收您的獎勵,這個,我不能接受」

周偉強點了支煙,忙著擺手︰「收著收著,這不光是我對你的一點獎勵,它也是公司給你的應得的回報。你在‘鷗寶’上班有一段日子了,我听大衛說,你的表現很好哦!雖然語言上有點麻煩,但客人們給你的評價不低!你就不要和我客套了,我這人說一是一、獎罰分明,誰為公司出力賣命,我一個也不會遺漏的獎賞他,誰要是做對不起公司的事?……我周偉強心中有數,知道該怎樣回報他」

周偉強說完,目光停留在杉杉的臉上。

「不,不該我拿的錢,我一分都不要」繁嘉堅持地把信封推給周偉強︰「大哥,我會好好干,靠自己的手盡快地把上次醫院里您替我付的錢還給您」

周偉強沒再說什麼?眼楮看著繁嘉,嘴里吐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大的煙圈。

杉杉起身開了客廳里的電視,然後坐回沙發上,一條腿翹得很高。繁嘉發現杉杉象是這房子的半個主人,在周偉強面前行為隨便。

周偉強的眼神狠狠地射向杉杉,杉杉乖巧地立刻把腿放了下來。周偉強冷冷地說道︰「杉杉,我想說的話都對你說完了,你以後要老老實實地工作,同事之間要精誠合作,特別是對繁嘉,你們再欺負他我可不依,你可以回去了」

杉杉知趣地立刻轉身就走,剛出門,周偉強追了過去。門外傳來周偉強的聲音︰「你回去告訴楊康,叫他放規矩點,急需用錢來找我……再讓我知道你們干那事,就統統給我滾蛋……象個什麼?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虧你們做的出?以後少和那個姓康的混在一起,他幫著李標沒少干缺德事……」

周偉強回到客廳,繁嘉也起身告辭。周偉強拉住繁嘉,示意他坐下,說道︰「說句心里話,我挺欣賞你的!我給你工作、讓你在上海落腳,不是希望你報答我什麼?我也不缺什麼。只是要你好好的生活、快快的成長、多學點東西,做個有出息的人!以後也能成為公司的棟梁之材,一心一意的回報于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可對你寄于厚望啊!」

「我?」繁嘉對周偉強的話並非十分理解︰「大哥,我有那樣的能力嗎?我可是鄉下人?」

周偉強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在客廳里顯得嘹亮異常︰「鄉下人?鄉下人怎麼了?我就是鄉下人!我還就偏偏看中你這個鄉下人了!」

繁嘉被周偉強笑得很窘。笑罷,周偉強拍著繁嘉的肩和顏悅色地說道︰「我也是個從浦東鄉下走出來的孩子,想當初單槍匹馬闖蕩上海灘,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滋味我沒嘗過?什麼樣的場面我沒經過?一言難盡……想當初,我說的一口的浦東本地話,不也被別人一口一個‘鄉下人’的叫嗎?哼,‘鄉下人’?……

‘鄉下人’怎麼了?我還非要你們這些城里人看看我這個‘鄉下人’的臉色!那幾年,我什麼樣的苦沒吃過?挨打受罵、忍氣吞聲,白天,有淚只能往自己肚子里流,夜深,常常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誰幫過我?誰給過我什麼?一點都沒有!」

繁嘉被周偉強語重心長的話深深感動,听的痴迷。

「一個平凡的人能靠天?靠地?靠‘救星’?還是在你最危難的時候坐等‘貴人’現身?……如果,你現在一定要把我看作恩人什麼的,我告訴你,我當時可沒你現在這麼好運,沒有什麼‘恩人’拉過我一把。我只有靠自己、信自己、苦自己!否則,現在我就不會站在這上海灘上,我也許早就象我當時發的誓一樣‘跳黃浦江

’了……」

繁嘉驀地發現︰周偉強當初身處的逆境、想改變自己命運的不安分的心不正和此時的自己同出一轍嗎?只是今天的自己比起當時的周偉強運氣要好的多!那時的周偉強孤立無援,現在的自己卻是倍受幸運之神的垂愛,每每在自己最緊急危難的關頭,總是得遇「貴人」的相助。繁嘉的眼前︰老男人、周偉強、何威、大衛……一個個影子反復出現,重迭交替。回想起來,繁嘉不能不為自己的命運慶幸!

「繁嘉啊」周偉強的聲音把繁嘉紛飛的思緒拉了回來︰「人不經過歷練是成不了大器的!你要切記!」

繁嘉會意地點點頭。

客廳里的掛鐘敲打了十二下,鐘聲清亮悠揚。

繁嘉看到已過了午餐時間,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周偉強擺了擺手︰「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

沒等繁嘉推辭,周偉強已先出了門。

周偉強開著「凌志」,沒用幾分鐘就停在了香格里拉大飯店前。繁嘉隨周偉強進了飯店的餐廳。

黃浦江在香格里拉的身邊靜靜的流淌,日夜不息。江二岸,每天都有新的變化誕生在這個繁華大都市的母親河邊,每天都在給人以驚奇。

面江而坐,周偉強若有所思,很久沒有開口。繁嘉有些拘束,手不停地在褲腿上摩挲。

周偉強續了一支煙,問道︰「這幾天你去了哪?住在哪?听說有個人一直在幫你?」

繁嘉忽地想起了何威,不知他回家後看到自己桌上的留條了嗎?

繁嘉把在「鷗寶」里結識何威、事發那天何威挺身相救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周偉強皺了皺眉,很快的又恢復了常態︰「看來,你真是有人緣啊!困難的時候總是有朋友肯出手幫你,你的運氣不錯?」

繁嘉害羞地笑了︰「我在大同鄉下的時候,听很多人說起大城市里的人都是十個里有九個壞,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偏激」

「好人壞人哪兒都有,這是不分地區和種族的」周偉強指了指桌上的菜︰「吃,這里的‘釣金龜’是很有名的」

繁嘉夾了一小口,說實再話,他並不覺得這菜有何特別?他吃不慣南方菜甜甜的味道。

「這個何威是干什麼的?家里都有些什麼人?」周偉強輕描淡寫地問道。

「听何大哥說,他和朋友一起開了家小型的公司,做外貿。他說有位七十多歲的老母,可我住了幾天始終都沒有見著?何大哥又說去了他無錫姐姐家,我看何大哥這幾天是挺忙的,可能沒時間照顧老人吧?不過,我想何大哥一定是個孝子!因為他的心腸很好!對了,何大哥本來還懷疑那天的事不簡單呢?」

「哦?他說的?」周偉強低著頭夾菜,電話鈴響,周偉強離席接听。

繁嘉望向落地窗外,浦西的外灘游人如織。

「你快回‘鷗寶’上班吧」周偉強坐回餐椅︰「先在杉杉和楊康那住幾天,我會給你按排新的住處。不過,現在上海灘上生意人多如牛毛,為了各自的利益,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我想不用說你也會知道,生意人自然都有各自的生意機密,還是小心點好。不管是誰再問起你有關公司和我的事,你應該明白怎麼說了吧?」

「大哥,您放心」繁嘉很認真的點點頭。他想起了何威……

「你不要再住在那個人家里了,今晚就回來住」周偉強口氣堅決,不容置疑。

周偉強不住地給繁嘉夾菜,問道︰「宿舍里沒電視看吧?業余時間很無聊?……你要小心,別和那個常來‘鷗寶’的康健混在一起,這小子為了錢、做了不少齷齪的事……」

繁嘉點點頭。

「‘鷗寶’里的很多事你一下子還不會明白,你就是你!原來怎樣?以後還怎樣!別以為大上海樣樣都比你們五里屯好?有的地方,髒著呢……」

「大哥,有機會去我們無里屯玩玩吧?景色美的很呢!」繁嘉說起家鄉來,眉飛色舞。

「好啊!」周偉強也來了精神,笑道︰「你別說,看到你,還真想去你們那看看。一定是個很純樸的地方。地造人杰、人如地靈!就象你……對了,想媽媽了嗎?」

「怎麼不想?」繁嘉想起媽媽,總是有點眼酸︰「晚上夢里媽媽常來……等這個休息日,我想上街給媽媽配副老花鏡。媽的眼不行了,晚上還要給家里人縫縫補補的,常常老半天穿不上一根線……我想她……」

周偉強看見,繁嘉的眼眶里閃著淚光。他動情地拍了拍繁嘉的手,展開一個笑容,說道︰「我們去下面濱江大道的親水平台上走走吧」

濱江大道的親水平台,在黃浦江水的不斷熱吻中,顯得格外風情萬種。花圃邊,有幾個男女生在畫素描。長椅上,有對戀人懶散地依偎在一起,享受著午後陽光的不盡照耀。

周偉強望著黃浦江和江上翻飛的鷗,深情地說道「每個人來到這個人世間,接受的第一份愛就是母愛!這世上還有什麼愛能超越這種愛?!……我也想我的母親!為了我,她也沒少操心,把我和我二個姐姐帶大,累的啊……腰酸疼的經常一夜一夜地睡不著覺……那時,家里窮啊!我媽她為了還我爸過世時欠下的一大筆債,連上醫院看看都舍不得,怕花錢……現在,我的眼前還常常會出現媽媽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腰、一只手掏米做飯干農活的艱難樣子……媽媽她當時太苦了!…….」

周偉強有點哽咽,身體一動不動。繁嘉的淚早流了一臉。

「後來,我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下決心送媽媽去國外最好的醫院治病。有位在瑞士的朋友幫我聯系了一位在當地極有名望的醫生,媽媽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因為國內生意上出了麻煩,媽媽一個人留在朋友家里繼續接受第二個療程。我和媽媽說好,等到瑞士銀裝素裹的時候,我親自去接她老人家回來。但是,萬萬沒想到,那次在去醫院途中,朋友開的車出了車禍……媽媽她……她再也不能回來了!……」

「當我看到媽媽的第一眼……我對自己說,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瑞士、留在媽媽升去天堂的地方……媽媽,多象那幾天瑞士天天都飄著的雪啊!……」

周偉強直直地盯著江面、盯著那幾只在江面上飛旋的鷗。幾滴淚從腮邊滑下。

繁嘉用面巾擦了下臉,把目光同樣轉向江面上的鷗。

「後來,我常會一個人來到這里,坐上大半天,直勾勾地看著江水東流,心想,媽媽也許會在水的某個盡頭等我……」

「大哥,沒想到你會和我一樣,這麼深愛著自己的母親!」繁嘉遞給周偉強一張面紙。

「是啊!第一次在醫院里听你說起你的故事時,就被你對你媽媽的感情所感動了。對母愛感情致深的人,往往心底善良,而心底善良的人又不太會是大奸大惡之人……我常常會怎麼想!」

繁嘉無語,只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電話鈴驟然響起,周偉強放下剛想點著的煙。電話里傳出的聲音很急很高,連一旁的繁嘉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惜,繁嘉還不能全听懂上海話。

「什麼什麼?怎麼會這樣?」

繁嘉看到︰周偉強的臉刷地白了,神情異常緊張。拿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和剛才判若二人。

「他現在人呢?……弄不好要出亂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飯桶……好,我馬上就到!」周偉強竭力掩飾自己,但還是留著驚魂未定的樣子。

繁嘉驚恐地看著還沒從慌亂中回過神來的周偉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第十三章恐怖事件

周偉強急急地開著「凌志」去了。

繁嘉望著周偉強風風火火的背影,想起他方才愁眉緊鎖的樣子,心里突然地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他太象自己心目中的大哥了,決不是大同鄉下的那個大哥,而是一個能頂天立地的偶像般的真正的大哥!繁嘉對周偉強充滿了尊敬、愛戴和感激……

從65路車上下來,繁嘉繞過巨大的街心花園,看見了何威的家。

繁嘉推開門,屋里一片靜寂.他看見,出門時壓在桌上寫給何威的那張紙條還原封未動地躺在那里。何威沒回來過?

繁嘉環顧了一眼屋內,不再陌生的景物使他感到了強烈的親切感和一種溫馨的安全感,可是,這種剛開始深深吸引住他的感覺就要隨著他遷回原來的宿舍而告結束,此刻,繁嘉的內心深處滿溢著戀戀不舍的情懷!要回去了?回到那個他想起來就覺得陰冷的住處,又要和那二個對自己總是冷眼以待的同事同宿同寢,想起那種嘲弄和不屑的眼神,繁嘉真是有點不寒而栗。

繁嘉的腦海里不停地轉動著,這段時間來的所經所歷使他感到無比的茫然和不解?甚至有點恐懼。「鷗寶」里來的客人?發生的事件?杉杉和楊康神秘的言行?還有康健和他的同伙?繁嘉的面前象電影的回閃一樣出現著一個個既讓他熟悉、又使他陌生的影子︰老男人、周偉強、大衛、康健、何威、杉杉、楊康……

繁嘉覺得有點頭暈,他用力搖了搖頭,想把腦海里紛亂的思緒統統甩掉!

繁嘉把何威曬在露台上的衣褲收了回來,整齊地折好,擺放在何威的床上,然後坐在門前的椅子上等何威回家。

天色慢慢地暗淡下來,窗台上的聖誕樹紅葉依舊奪目。繁嘉有點困,蒙蒙朧朧地睡著了,待他醒來,屋里已是漆黑一片。

何威還沒回來?

繁嘉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重新寫了張條壓在前面那張條的上面。出門前,繁嘉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張他睡了許多天的何威的大床,那上面還留著他年青的氣息。

繁嘉在小吃店里要了碗面,匆匆地吃了。趕到「鷗寶」的時候,離營業還有半個多小時。

幾個和繁嘉熟了的酒吧員工笑著和他打招呼,繁嘉又想起了那夜這里曾發生過的事件和那事件帶給他的磨難。

大衛走過來,拍著繁嘉的肩,笑著伸出了二個手指。繁嘉不懂,只是笑。

今天是周六,陸陸續續來「鷗寶」的客人很多,營業不久,幾乎就客滿了。對「鷗寶」里來的客人繁嘉早覺好奇︰出出進進的男賓和三三兩兩少的可憐的女賓,繁嘉很少見到有交叉結伴而來的?他又不好意思問?他想︰也許這是大城市人的習慣吧?

繁嘉看到了18號位,想起了何威。何威每次來都是喜歡坐在這把椅子上拉著他聊個沒完。

大衛喊著繁嘉過去,給了他一個信封︰「今天提前發工資了,這是你的」

繁嘉沒想到自己干了不多日,就有工資好拿︰「可我才做了半個多月?」

「提前發工資是老板的意思」大衛下意識地說道︰「公是公、私是私,老板做事很講原則的,你來了半個多月,發給你的也是半月的工資,不過,這次老板慰勞大家,每人多發三百元獎金,你一分不少。怎麼樣?老板為人不錯吧?」

繁嘉從沒有一次拿過這麼多的錢,而且是自己獨闖上海後拿的第一份工資,心里的喜悅無以言表。

「鷗寶」的員工听說有額外獎金好拿,歡天喜地。大衛接了個電話要出去一下,叮囑繁嘉看見杉杉來上班立刻和他聯系。

繁嘉今天的心情特別輕松。忙出忙進,一點也沒覺得累。邊上有人拍他的肩,一看,是康健。

「你回來了?帥哥」康健全然沒有了以前看到繁嘉時的那種厭惡和不屑,他笑嘻嘻地把繁嘉拉到一邊,打著耳語說道︰「等一會給你介紹個老板,上海人,是這個圈里響當當的角色!一點都不輸給你們周老板。你一個人想在上海混,就應該想盡辦法靠上這樣有實力的人,才有機會多賺錢」

繁嘉听著康健的話覺得別扭,回了一句︰「我是個只會干粗活的人,不想巴結啥大老板」

「你呀?」康健用力捶了繁嘉一拳︰「說你是鄉下人吧還真是。你就不想在上海灘上有點出息?告訴你,要想在上海這個地方混,一要有權、二要有錢、三要有本事!說說看,你到是有什麼?」

繁嘉無言以對。康健繼續說道︰「看你犯傻的樣子還真叫人可憐,你啊!要知道,你什麼都沒有,懂嗎?鄉……」

繁嘉沒有在意康健差點又吐出來的那幾個字。

「錢是個好東西哦!」康健臉上漾出無限的向往︰「你沒錢?就別想在上海灘上立足。我介紹給你認識的標哥是個有億萬身價的人,可不是小人物!」

標哥?繁嘉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

「看你,犯傻的時候到是蠻可愛的,我越來越發現你長得真叫帥,很耐看,不象他們幾個?第一眼可愛、第二眼就有點悲哀了……我要有象你這樣的皮子,哼,錢不都要排著隊來找我嗎?!」

繁嘉的表情滿是迷惑。驀地,他想起了康健提起的那個名字︰標哥!那晚在宿舍里听得杉杉和楊康的對話里一再提到過這個標哥,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大衛急急忙忙的回來了,還是沒有杉杉的影子。繁嘉發現連楊康也沒出現過?大衛把繁嘉叫到小辦公室,面有難色地說道︰「有件事請你幫我一個忙,去跑一趟」

大衛打開他的衣櫃,取出一只黑色旅行包,說道︰「這是我一個遠房表哥托我幫他買的進口藥材,他的家人不幸得了絕癥,急需這些藥材。這些進口藥材不僅有特效、而且很貴重很難得,我這里走不開,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

繁嘉沒加思索地點了點頭。

「這是地址」大衛遞給繁嘉一張名片,地址寫在背面。繁嘉剛要取,大衛制止了他︰「這張名片我還有用,你把地址默記下來吧」

不一會,繁嘉就熟記了那上面的地址。

大衛拍了拍繁嘉的頭︰「救人命的,你可要拿好啊!東西送到後不用和我表哥多說什麼,馬上回來,這里還需要你,切記哦!」

想到大衛平日里一直非常的關照自己,何況眼下他的表親還急等著這些藥材救命,繁嘉更是覺得義不容辭。

繁嘉在人民廣場換乘地鐵二號線,沒多久,就到了中山公園站,出站後,他循著大衛讓他默記的地址繞了半天才找到了平安大廈。大廈高十二層,被周圍很多更高的大廈掩著,顯得極不起眼且不易辯認。

開門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比繁嘉足足高出了一個頭,精瘦,夾著煙的手指早已被煙燻黃。

男人很客氣地接過了包,並朝四周環顧了一眼。撥通了手機︰「喂,是表弟嗎?……藥材我都收到了,看來他過來蠻順利的……你想讓他听?」說完,把手機遞給了繁嘉。

「我是大衛」繁嘉听出電話那頭的聲音︰「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會好好感謝你的!不過,有件事我要再三叮囑你,因為這是上班時間,你千萬不能把這事向任何人提起,否則,讓老板知道了可不得了,他是最公私分明的,記下了嗎?」

繁嘉覺得大衛真是個有心人,周偉強對員工獎罰分明,這事要是真的被他知道一定會對大衛不利。想到這里,繁嘉暗下決心︰替大衛保守這個秘密!

繁嘉急急地往回趕,路一熟,回去的路程也覺短。夜向深了,「鷗寶」里人氣鼎沸。

繁嘉一進酒吧的更衣室覺得氣氛有點怪異,幾個侍應生圍在一起交頭接耳?看到繁嘉進來立刻散開了。繁嘉沒多考慮,換好了工作服,剛想出門,大衛進來,對他說道︰「回來了?太感謝你了!過幾天我請你去雲都桑拿,不過,我剛才電話里說的話你要切記哦!」

繁嘉還沒答話,侍應生小毛走進來,一見他倆又慌慌張張地出去了,繁嘉詫異地問道︰「他們怎麼了?好象出了啥事?」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大衛不經意地說道︰「楊康死了。」

楊康死了?!

怎麼可能?

繁嘉瞪大了眼楮,驚恐的表情使他俊美的臉變了形。他無法相信此刻听到的這一訊息,更不敢相信那個活生生的帥氣的男孩剎那間突然地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繁嘉仿佛又看到了那雙冷冷看著他的眼楮,仇恨、幽怨……

繁嘉回到宿舍的時候已是次日凌晨了。

宿舍里空蕩陰冷,還夾帶著一股難聞的悶潮氣味。繁嘉的床依舊是那天離開時的模樣,還沒看完的小說默默地在枕邊繼續等待著它的讀者。

繁嘉下意識地看到了對面楊康的小床。他睡過的被子還沒折疊,床頭放著他每天上床後都要吃幾快的巧克力,床下靠里有一盆沒來得及洗的衣褲。

景物依舊,人已不在?繁嘉實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整個夜晚,他的腦海里不斷地閃現出楊康年青帥氣的面容和他那高傲冷漠的眼神……在繁嘉眼里︰楊康比杉杉更有氣質,而且很有主見!對人對事都以自我為重心,從不理會別人的想法和觀感。平日在「鷗寶」里楊康始終是說話最少的一個,繁嘉從沒發現他會很主動的去和誰交談,他內向獨處,只有杉杉是他唯一交往密切的好友。可現在,一切都已灰飛煙滅。

人世間太多的變化似星轉斗移。

人生中太多的變數如斷線風箏。

繁嘉黯然無語。

繁嘉翻來覆去沒有一點睡意,索性起身,拿了自己那天換下的髒衣服去洗。一轉眼,看到了楊康尚未及洗的衣褲,想想楊康已不可能再回來處理這些東西,繁嘉決定替楊康把它們洗干淨以便等待他的家人來取。

楊康是個有點潔癖的人,平日總是第一位的把儀表修理整潔,這一點,杉杉不能和他比。

繁嘉彎,從床底下抽出面盆,伸手取出盆里堆著的髒襪子和內衣褲。突然,繁嘉發現︰在楊康堆著的衣褲下面露出了二只白色的小塑料包!繁嘉好奇地拿起白色的塑料小包,小包里裝滿著細潔的白色粉末。繁嘉知道,楊康非常地愛美,常常會躲在屋里自己配制美容用的面膜,為此,繁嘉還偷偷地嘲笑過他。也許這是他用來配制面膜所需要的材料吧?可怎麼會把它們放在這里?

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一段日子,繁嘉對楊康或多或少的感到有點憐惜。宿舍里沒有他多少可以留下來的東西,這二包他生前用過的材料或許就是楊康的家人日後懷緬自己親人的珍貴遺物了。想到這,繁嘉小心地收起白色小包,仔細地放進自己用來擺放書籍的紙盒。心里有了點安慰。

凌晨三點剛過,窗外下起了大雨,雨點擊打著窗玻璃,聲音響亮夸張。

繁嘉看了看邊上的床,杉杉始終沒回來。他蒙蒙朧朧睡去,夢里又出現了楊康的影子……

迷迷糊糊中,繁嘉听得屋里有響聲,是老鼠?這屋里常有老鼠光顧。他覺得渾身的酸軟,眼皮就是睜不開……

楊康的家人大呼小叫的從蘇北來了。

繁嘉看到了憔悴不堪的楊康母親、看到了他母親那一身粗服布衣、看到了他母親早白的雙鬢……想起了大同鄉下自己的媽媽。

第二天去「鷗寶」上班,繁嘉听到了有關楊康的驚人死因︰因為入室盜竊被發現後慌不擇路,從十二層的高樓上墜落而死!

听到這個消息,繁嘉驚恐的表情凝固了。他無法相信,楊康會為了錢登堂入室去盜竊?他更無法相信楊康會死的那麼慘?

繁嘉不寒而栗。

「鷗寶」氣氛總是有點怪異,員工們只是埋著頭做著自己份內的工作。九點剛過,周偉強來了。他象征性地在酒吧里轉了一圈,和他手下的員工及他熟悉的客人打了照呼。看到繁嘉,微微笑了笑。

杉杉還是沒來上班,同事們都小有議論。繁嘉听大衛說是因為家里有點急事,請了幾天假回家去了。

繁嘉正在給二位客人「埋單」,听得身後有人叫,回頭一看,是康健。

「標哥來了!就是我說要給你介紹的那個大老板!」康健往三十三號位指去︰「在那,他正等著你呢」

繁嘉跟著康健來到標哥的桌前,標哥一行來了四個人。沒等康健介紹完,標哥本已不大的眼眯成了一條線,笑容很和藹。

李標︰三十五歲,個子不高,剃著寸頭,臉上架著一副泛著幽幽淡藍色光的眼鏡,人明顯發福。在繁嘉看來,他保養的很好,人樣比實際年齡顯的年青。

看著繁嘉,李標鏡片後面的眼楮光茫迭現。他擺了擺手,很友善地招呼繁嘉坐下陪他喝杯啤酒。繁嘉不會,又不敢推辭,只是手足無措地坐在那里。

李標拉起繁嘉的手,輕柔地拍了拍︰「不錯!我可一直說你們周老板有眼光啊!」

康健在一邊得意非凡地插話︰「標哥,我看上海灘沒幾個男孩比得過繁嘉的,你看他的鼻子」

「還有這小胸部,嘖嘖,隔著衣服也看得出肌肉了,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好久不願來‘鷗寶’?」李標說話時,眼神始終停在繁嘉的臉上︰「就是這里好久沒有象他一樣標致新鮮的帥哥出現了……哈哈,怪不得你小子老鼓動我來這?」

康健有點得意忘形,笑的肩都跟著抖。

「怎麼樣?」李標把頭移向繁嘉,聲音輕柔地問道︰「過一會陪我去希爾頓消夜吧?」

繁嘉忙著搖頭︰「不行的,酒吧里有規定,上班時間一律不準跟客人出去,要重罰的?」

李標忽地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你怕什麼?我要帶你出去,你們周老板會不給我面子?你要知道,我和你們周老板是打了很久交道的……我們既是同志、又是朋友,當然,還曾是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不要說帶一個人出去散散心,就是把你們的場子統統包下來,也是我一句話的事情!你這小家伙,怕你老板罰你?好啊,叫他罰!他周偉強今天罰你一千,明兒我補你一萬!怎麼樣?」

繁嘉還沒反應過來,康健先跳了起來︰「乖乖,標哥真是出手非凡啊!繁嘉,你撞上大運了,還不快謝過標哥?……你還愣在那里干什麼?」

繁嘉覺得李標真的是財大氣粗,口氣豪富。但他生生的對這種盛氣凌人的作派有了份反感。他覺得自己一個大同鄉下出來的人和面前的這位一口千金的大老板之間有著千里萬里的阻隔,他們之間能有多少平等的對話?繁嘉想起了周偉強。周大哥在他面前總是那麼平宜近人。繁嘉的腦海里始終不能忘懷那天在黃浦江邊的親水平台上周大哥回憶自己母親的感人場面……

繁嘉婉言謝絕。

李標拉下臉來,不高興地問道︰「怎麼?難道我沒資格開這個口?」

「不是」繁嘉答道︰「是我要工作走不開」

李標沒再說話,手里的打火機往地上一扔,回轉頭去。

「你這人?」康健忙不迭地向繁嘉示意︰「別給臉不要臉,標哥是上海灘上數一數二的人物,這個圈里有多少帥哥做夢都想巴結他呢?今天這麼看得起你,你還不領情?我說你小子是不是酒喝多了?」

李標身邊跟來的人指著繁嘉的鼻子叫道︰「去!叫你們老板來!」

繁嘉從未見過這種陣勢,有點膽怯。

「你小子真是拎不清!」康健拍著繁嘉的肩,說道︰「別人巴不得標哥賞他面子呢?你?到手的機會不要?你說你不是哪根筋搭錯了吧?」

繁嘉面露不悅,心想︰自己也是一個獨立的人!看不慣、不想做的事何必要勉強自己去干呢?何況還如此傲慢無禮?他想起周偉強曾提起過的話……看來這個標哥不是省油的燈,還是躲他遠點好!

繁嘉下定決心不去。

大衛大聲地叫繁嘉听電話,繁嘉借故跑開了。電話機在小辦公室,繁嘉進去時看見話筒在機座上放的好好的?

「傻瓜?」大衛笑了︰「我是給你解圍的,我都看見听到了,有你的!換了別人早去了」

繁嘉心里還是有點膽怯。大衛說道︰「不過,你要小心,李標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他干嗎找我去陪酒?」繁嘉納悶地問道︰「要人陪?可以去找小姐嗎?」

大衛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繁嘉莫名其妙。

「你來了這麼久,還是不了解這里?從這一點上看出你是個很單純的男孩」大衛一臉認真地說道︰「有很多的事物,你在鄉下的時候不要說看見、就是連听也許都從未听說過。可是,你現在來到上海,一個十里洋場的地方。這里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新鮮事物發生,或許這些事物在你眼里會覺得不可思議、聞所未聞?但是,既然它們發生並存在著,就有其自身的理由。我想,日子一長,你會漸漸適應並加以理解的」

大衛一字一句、娓娓道來,全不顧忌繁嘉是否明白︰「有的事,你不喜歡、你不樂意,但你不必大驚小怪。這個世界大著呢!什麼樣的事沒有?什麼樣的人沒有?記得我剛來‘鷗寶’上班的那段日子,和你現在一樣,又是疑惑?又是反感?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多了了解、多了交流,發現很多事物並非你當初想象的那樣齷齪和下流……其實,都一樣……」

繁嘉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大衛遞給他一罐橙汁︰「有樣東西你我都非常的需要,這就是錢!每個人對金錢的理解都不會相同。在我的心里,錢到並不是第一位的,做為一個男性,我夢想著能成為我們老板一樣的事業有成的人,會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當然也會有很好的物質上的滿足。這個理想在我剛來強哥手下工作時就已經樹立。而你?自然也會有你對金錢的需要和目地,這里我只是想提醒你,有很多天賦條件很棒的男孩子身處在這花花世界里往往會經不起各種各樣的誘惑,把持不住自己,最後下場很慘……一個錢字,壓倒過多少本不該倒下的人啊?!懂我意思嗎?」

繁嘉似解非解地點點頭。

「問你一個問題」大衛展開他特有的笑容,問道︰「如果哪一天為了錢我不再是現在的我?你會怎麼對我?」

繁嘉想了想,惻著頭說道︰「要是你大富大貴了?我就離你遠一點。要是萬一你落難了?……我會毫無保留地幫助你。真的!」

大衛感動地拍了拍繁嘉的肩,沒再說什麼。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繁嘉看到三十三號上已換坐了別的客人。繁嘉沒再多想剛才的事,繼續著進進出出的忙。

下了班,繁嘉從「鷗寶」里出來,天空飄起了密密的雨絲,抽在臉上,覺得陰冷。

繁嘉沒帶傘,他月兌下外套罩住頭,徑直向車站跑去。沒幾步,就被迎面而來的二個男人擋住了。

繁嘉一眼認出,正是剛才來「鷗寶」的客人李標身邊的跟班。

「你下班了,我們老板請你去他那」高個子男人聲音壓的很低。

繁嘉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搖搖頭。另一個男人開口道︰「我們在這里等你二個多小時了,怎麼,還不想給面子嗎?」

繁嘉只是搖頭︰「我真的很困,我真的不會喝酒……」

「別費話!我們只問你一句,這個面子給還是不給?」高個子男人怒目而視,語氣堅決果斷。

面對阻擋在面前的這二個氣勢威嚴的男人,一陣陣寒意遍襲了繁嘉的全身,他呆在那里,走也不是?去也不是?心里生出些許恐懼。

繁嘉覺得眼前一片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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