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上刁蠻女 第九章
曉月和小仙這次都傷得夠嗆,尤其曉月的身體和南宋磁場不合,傷口又不易結痂,兩人只得窩在山上,療養了十來天才有精神回家。;;
一走進唐門,唐卓急忙地迎了出來。「二姊、二姊,你知不知道,‘曉月姑娘’她……咦?」他驀地咬住了舌頭,直楞楞的望著和小仙並肩而立的曉月。「‘曉月姑娘’,你……你沒死?」
曉月和小汕交換一抹會意的眼神,這死訊八成是唐姑母傳出來的,意要老太君死心,別再妄想找其他人取代她的地位了。
只是她沒料到,咱們這位「幕容姑娘」其實是男扮女裝,雖不曾習武練功,手腳卻很利落,加上小仙的臨時插手,四個殺手,不僅未能達成任務,反而先後找閻羅王注冊報到去了。
「去去去!烏鴉嘴,咱們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憑你老姊例無虛發的唐門暗器,那些一個跳梁小丑想逞凶?別作夢了。」小仙拉過曉月手上的韁繩一起塞進小弟的手里。「把馬牽去馬廝吧!」
「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四川境內襲擊我們唐門的人?」
唐卓憤憤不平接過韁繩,怒聲罵道。
「誰曉得,一個個黑衣蒙面的人。」小仙回道。這是曉月教的,先按下火氣,別打草驚蛇,叫唐姑母有了防備,可就不好對付了。
「二姊,你打倒他們的時候,沒掀開他們的面罩看看他們的真面目嗎?」唐卓疑問。
「‘慕容姊姊’受了點傷,我急著看顧他,一時忘了。」小仙指指曉月。
唐卓這才注意到曉月右手還用一條白綾綁著,吊在肩上。
「‘曉月姑娘’,你傷得重不重?」
「還好!」曉月笑了笑。「唐門的金創藥很好,我已經沒事了。」
「還是請女乃女乃看一下比較妥當。」唐容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來的,正笑盈盈地朝眾人走過來。
他自從被曉月一語點醒後,書雖然照看,但已不會一個人關在書房里,悶著頭死讀。他開始懂得用眼楮、用心去觀察、體會這個世界,正視自己的人生,享權利、盡義務,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對啊!女乃女乃的醫術是眾所皆知的好,一定可以讓‘曉月姑娘’的傷勢好得更快,而且不留疤痕。」這事兒唐卓也贊成。
「我想不用了,小仙已經幫我治得差不多了。」曉月在心里大叫救命。真要給老太君一診斷,他男人的身份還瞞得下去嗎?不現場給當成采花賊、亂棍打死才怪呢。
唐容沉吟半晌,忽然古怪一笑。「也罷,不過……
曉月,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不掉的。」
曉月怔忡一下,驀地靈光一閃,拱手大禮行道︰「多謝唐兄成全,曉月自有分寸。」
早知道這事瞞不了人,只是曉月沒想到,第一個看破他身份的竟然是人人不屑的唐門書呆子——唐容,可見他以往那些書並沒有白讀,一朝智慧門開啟,他的聰明才智將會無與輪比。
「我這妹子性格雖然暴躁了點,但人很善良、天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希望你好好照顧她。」唐容別有用意地說完,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大哥到底在說些什麼阿?古古怪怪的,最近每個人都很奇怪,不曉得在搞些什麼?」唐卓喃喃咕咕地徑自牽著馬往馬廝走去。
「大哥,他……」小仙未語先羞,霓紅也似的彩霞棲上粉頰,紅艷艷地韶華盡吐,比那出水芙蓉更加動人三分。
「唐大哥看出來了。」曉月低聲說道。
一時被她的絕艷風姿,震得呆了。什麼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其間含義,他今天總算了解了。
「討厭,你干麼這樣看人家?」她又羞又窘,直跺腳嬌嗅不已。
「看天下第一大美人啊!」他心里可樂了,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神經!」她白他一眼,卻掩不住滿心歡喜。
「小表妹,你可回來了。」听這輕佻的聲音,可不就是公子岳盈春。說著說著,他驀地眼楮一亮。「唉?你旁邊這位美麗的姑娘是……」瞧來他又見獵心喜了。
「好久不見啊,岳公子。」曉月不懷好意地上前一步,和岳盈春站了個面對面天啊!大美人竟然是聰明刁鑽的慕容曉月。岳盈春嚇得臉色一白,他可沒忘記,這位美人兒整人的手段有多厲害,忙不迭恭聲行禮。
「是好久不見了,‘慕容姑娘’還是那麼漂亮,嗯!小生還有事情待辦,失陪了,失禮,再見。」
盯著他落慌而逃的背影,曉月和小仙忍不住放聲大笑,捧著腰,一路笑回秀閣里。
兩個樂過頭的人都沒發現,一旁兩道怨很的視線,像蛇盯住青蛙般,惡狠狠地直盯住他們背後,片刻不曾稍離。
要論到慈悲良善,那個人絕對不是曉月;他向來是有仇不報非君子。若有人責他為何不「以德報怨」?他鐵會回你一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孔聖人都這麼說了,他自是人家敬他一尺.他絕對回以一丈。;;
所以回唐門第一天,他就開始挖陷阱引岳盈春那只小王八入殼了。
「為什麼不針對姑母?始作俑者是她,咱們卻對付岳王八,似乎有違江湖道義。」小仙可是恩怨分明得緊。
「是你說要放他們一條一路的,姑母手段狠毒咱們是見識過的,跟她對上,鐵定要硬踫硬,我是不怕啦.但結果可能就不大和平了。」曉月邊梳頭,邊解釋道︰「但岳王八就不同了,一個標準的有色沒膽的小癟三,我只要動很小指頭,包管整得他哇哇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最後再由老太君出面收場,結局保證平平和和、快快樂樂,什麼血腥事都不會發生。」
「什麼辦法這麼厲害?」小仙走過來拿起羅黛幫他畫眉,劃著劃著,突然傻兮兮笑了起來。「呵呵呵!原來畫眉之樂是這麼一回事兒,我總算懂了。」
「是嗎?」他橫眼瞪著銅鏡里被畫成兩道毛毛蟲的蠶眉。人家閨房里的「畫眉之樂」何等旖旎溫馨,她卻拿來瞎整他的臉,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指神功」倏出,直搔向她的腋下。
「啊——」小仙一聲尖叫,忙不迭丟下羅黛,整個身子卷成蝦米狀,笑得涕淚橫流。「不玩了,不玩了……啊——」好慘喲!
「如何娘子?相公這‘搔癢之樂,比起你那‘畫眉之樂’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曉月意猶未盡地放開她,那抹邪笑,笑得可賊了。
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怕癢?惟恐「一指神功」再度殺到,她的頭點得好比小雞啄米,就怕少點一個,又會被他的「一指神功」殺得淒淒慘慘。
「嗯!既然你已意會,本將軍就饒你一次吧!」他威風凜凜地跨腳落坐梳妝椅上,那副裝出來的昂藏不屈,配上一身羅裙宮裝,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仙看得抱著肚子笑翻在床鋪上,都快沒力喘氣了。
「喂!別玩了,太陽快下山了,再不趕緊扮好裝,準備上戲,改明兒個就換咱們被人上戲了。」見她笑得實在無法無天,曉月不得不出聲警告。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辦法呢?我該如何配合呢?」小仙邊擦著笑出眼眶的淚,邊走過來幫他上妝打扮。
「你呢,只要在二更時分,將老太君哄到客房里,什麼借口都行,讓老人家在房里待到三更,我保證上一出絕妙好戲讓你看個過癮。」他理理雲鬃,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確定裝扮無誤後,又提醒道︰「記住了,只要老太君留下,閑雜人等,麻煩有多遠閃多遠去,你也一樣。」
「為什麼?」
「別問了,你照做就是了,好戲今晚三更準時開鑼,我先走了。」他揮揮,一陣香風旋了出去。
相處兩個月了,他的性情多少也有些了解,平常混歸混,一踫到事情,他比誰都認真,不想說的事,你就算斃了他,他也不會吐出一個字。她套不出答案,只好認命地乖乖執行他交代的任務去了。
要對付之人,什麼計最好用?;;
當然是「美人計」嘍。
曉月的辦法其實很平常,甚至他已經用過一次了。
但他仍確信,岳王八絕對會再上一次當,而且這一次會栽得更慘。
黃昏時節,夕陽將人影拖得老長,在花園里映照出悄然的落寞。
絕世佳人慘淡著一張花容月貌,輕倚涼亭,任晚風吹拂著「她」一身單衣飄揚,似欲隨風而逝,消散在這近晚的夕陽里。
這就是岳盈春踏入花園里所見到的景象-絕美而淒涼。
他一時看得痴了,一直以來就十分仰慕這位「慕容小姐」,「她」美麗、大方、聰明又慧黠,更帶有時下一般名援所缺乏的英氣勃發,如此特殊的女人教人如何能不動心?
偏偏「她」太厲害了,惹得岳盈春是又愛又怕,躲「她」本是情非得已,而此刻卻見佳人愁眉深鎖、暗自垂淚,他一顆蠢蠢欲動的色心不覺又揚了起來。
「‘慕容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他輕搖折扇,故作瀟灑地踏上涼亭。
沒辦法,這是一般男子的通病,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要有便宜可佔,誰還管得了那嘮什子的禮義廉恥、四維八德?
「岳……岳公子,你怎麼來了?我……」曉月外表裝得驚訝萬分,心里卻暗自冷笑——岳盈春,你死定了。
「小生見‘小姐’獨自一人在此黯然傷悲,于心不忍,特來慰問。不知‘小姐’因何事而落淚?」
「我……唉!」曉月作勢舉袖拭淚,卻偷偷低頭扮個鬼臉。「太君已上家門提親,家父……」
「唐容表哥真是好福氣,得娶如此嬌娘,人生至樂啊!」卻是他的悲哀。岳盈春心里可嫉妒了。
「岳公子怎麼說這種話?」曉月語氣激動,淚珠兒又掉了下來。
「難道‘小姐’不喜歡唐容表哥?但嫁給他,將來主掌唐門,何等風光,‘小姐’怎會不愛?」
「岳公子真是不明白奴家的心意?」
「啊!」岳盈春兩顆眼珠子掉下來……‘小姐’莫非對小生……」
「自進唐門,第一位來與我攀談可是岳公子啊!」曉月愁容淒苦。
「既然如此,‘小姐’又為何如此惡整小生?」岳盈春可沒忘記上回容嬸那頓打,挨得有多疼。
「哼!」曉月故作嬌嗔橫他一眼,在心底暗罵——豈止上回整你,這次更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有冤屈就去找你老娘吧,誰讓她不懷好心眼,竟然雇殺手殺我,沒要你老命,已是破例的好心,叫你挨頓揍,算是便宜你……
「‘小姐’怎麼又生氣了?」岳盈春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早被美色迷昏了頭,哪還分得清眼前的佳人是真情、亦或假意?
「問你自己吧!吃著嘴里、望著鍋里,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沒良心。」
岳盈春豁然笑道︰「原來,小姐’是吃我和表妹的醋,才整我的。」
曉月紅了臉,訥訥低下頭不言不語。
岳盈春登時大了膽子,急巴巴地偎過來,執起曉月的手。「‘慕容小姐’,小生……」
「別這樣,這里人來人往的。」曉月一下子用力怞出被柔得發紅的手,心里嘔得直想吐!不要臉的家伙。
「‘小姐’的意思是……」岳盈春笑得險些流口水,他差不多已經可以感受到軟玉溫香抱滿懷那股子樂和勁兒了。
「今晚三更來我房里吧!」曉月紅著臉丟下一句話,跑了。得趕快找個地方吐一吐,岳盈春那張豬臉不是普通惡心。
哈哈哈!岳盈春張狂的放聲大笑,有美人相約夜半,多快樂的一件事啊!他也要趕快去準備準備了,好與小姐耳鬃廝磨良宵。
二更時分,一只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客房門口。;;
小仙以曉月有事相商為理由,終于如願請得老太君至客房一敘。
也虧得太君對曉月印象極佳,再加上她對小輩們私底下的古怪行為已略有所覺——女兒的怨恨;孫子與孫女的奇言異行;及突然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的慕容曉月……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出有一件事情正在進行,而她老人家卻還被蒙在鼓里。
不安的感覺和好奇心,同時促使了老太君放開心胸,絲毫不以晚輩如此過分的要求為件,欣然答應赴約,正好踏入曉月設計的陷阱中。
時近三更,曉月向小仙使個眼色,一人借口遁尿、一人假稱蠟燭已經燃盡,分別拐跑了太君兩名貼身婢女,撓頭了。
另一邊,岳盈春正翻過牆垛,興高采烈地會佳人來了。
他輕手輕腳模到客房門口,屋里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亮光;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樣詭異的夜,顯然大有問題。
但岳盈春不覺,他早被美色給沖昏頭了,輕俏地移動腳步來到窗前,隱約看見一條竊窕身影在屋里走動著,他沒有第二個想法,直覺肯定是美人兒正在等他。
毫不猶豫提氣輕身,穿窗而入,一式惡虎撲羊,直朝屋里的人兒抱去。
老太君在黑夜里感到勁風近身,以為有人偷襲,順手一掌擊向來人。然而事情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敵人並未對她出手,反而伸長頸子在她頰上偷得一吻。
「啊!」老太君驚叫一聲。四十年了,打前任唐掌門仙逝之後,她一直潔身自愛,守寡至今,想不到今天竟叫一個小毛賊給壞了貞節,怎不令她又羞又氣,直恨不得殺人泄恨。
「大膽狂徒,竟敢夜闖唐門,還不給老身納命來。」
岳盈春適才偷香成功,這廂正樂著,乍然听聞熟悉的沉聲暴喝,一顆心駭得險些停止跳動,又感四周突然掌勁逼人,他低頭、旋身,躲了兩下,直退入牆角里,已避無可避,忙出聲討饒。
「小美人兒,是我啊!岳哥哥,你快停手——」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尖叫出聲,兩腿一軟,早癱倒在地
「盈春?」說時遲、那時快,在電光火石之間,老太君掌勁猛一收,轉而擊向一旁牆壁。
巨烈的轟然大響中,岳盈春感到有股刀也似的利風刮過耳旁,吹得他臉面生疼,隨著一陣煙硝塵起,兩個入石三分的掌印正印在他耳後的牆壁上,把牆都打裂了,這要打實在人身上……
一想到這危險性,他不僅腳軟,連便溺都失了禁,霎時一股尿蚤味充斥房中。
此時小仙正好提著燈籠回來,光明乍起,一群人瞬間目瞪口呆。
老太君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燒,她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死命地瞪著瑟縮在牆角的岳盈春。後者早嚇得肝膽俱裂,口吐白沫頹倒在地。
小仙張口結舌呆望著眼前一觸即發的危險情勢,不禁在心中暗禱,該死的慕容曉月,怎麼還不回來?不來收拾這場戲還散得了場嗎?完了!要讓老太君在這里爆發開來……天啊!她閉緊雙目,不敢想像那慘烈的後果。
「岳、盈、春!」老太君一聲怒吼像平地炸起的春雷。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岳盈春一身骨頭,好似秋風中的落葉,上下不停地打著擺子。
「你做的好事。」老太君手中龍頭拐杖猛往地上一敲,硬生生震裂三塊青石磚塊。
「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岳盈春嚇壞了,連怎麼解釋都忘了,只是不停地搖一頭,聲淚俱下,涕泗縱橫。
「你這個混帳家伙,我難道還會看錯?」老太君氣極,龍頭拐杖高高舉起。
「娘,請手下留人。」曉月適時將唐姑母引至客房,她一見兒子危險,忙不迭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攔住盛怒中的母親。
「你教的好兒子!」老太君怒火未消反漲。她寶貝女兒的心思,她還會不了解嗎?只是「天下父母心」,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懲罰,又是一回事,她舍不得啊!
由著出嫁的女兒,帶著兒子,天天回娘家里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大伙兒看在親戚的份上都忍了,但今天……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到夜襲婦女,武林中向來最恨這種采花賊,捉到了,誰不是一劍斃了了事,偏偏這個混帳卻是她的外孫,心痛啊!
「娘,盈春只是一時糊涂,他不是故意的,請娘恕罪。」直到此時,唐姑母才發現,他們是被設計了,主事者八成是那個慕容曉月,恨哪!既生瑜、何生亮?想到多年野心一朝喪,怎不叫她怒火沖天、氣憤難平。
但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她在唐門的地位是毀定了,可這惟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他才行。
「他糊涂?他偷香竊玉的本事不曉得多高明?」老太君憤怒的語氣里隱藏了數不盡的悲哀。感嘆後輩的不成材,老朽凋零之後,唐門還有未來嗎?
「女乃女乃,您別生氣了,表哥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小仙開口求情,她並不想對岳氏母子趕盡殺絕,戲演到這里,也差不多夠了。
「啟稟太君,岳公子年紀尚輕,做錯事情是難免的,曉月也請太君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也許是與小仙相處久了,曉月心腸軟了不少,看著岳氏母子泣不成聲的可憐樣兒,他也覺得不忍,遂幫忙說情。
太君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在曉月身上,她還沒有被氣昏頭。岳盈春開口、閉口叨念不停的小美人八成是「她」。
但岳盈春卻是眾所皆知的有色沒膽,他會夜襲婦女,說其中沒有內情,太君可不相信,最有可能的是——小色鬼被設計了。
而放眼唐門,有本事使這種計謀的,除了這位遠來是客的「慕容小姐」,不作第二人想。
只是,「她」使計的原因何在?「她」來無影、去無蹤,不時與小仙廝混在一起,可有目的?驀然太君感到「她」過人的聰明機智似乎大有問題,平常的閨閣千金,豈有如此精明的手段、與恁般龐大的氣勢?
這樣一想,再細瞧他端整細致、卻英氣勃發的臉蛋,就更覺得奇怪了。曉月是很漂亮,但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較一般女子壯碩的體格和不凡的談吐,如果把「她」比做一個容貌生得秀氣些的男子,也未嘗不可,但……
太君被自己突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江湖中易容術高超者比比皆是,一個人都可以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人了,男扮女、女扮男、又有何困難?她不敢再想下去,事實果真如此,那結局……天哪!太可怕了。
「你們走吧!」太君朝女兒、外孫揮揮手,半是已對這個女兒死了心、半是因為唐門另有要事待辦,不要這個老是惟恐天下不亂的女兒再來攪局。「帶盈春回家去,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後沒事,別老是往娘家跑。」
唐姑母臉色一白,母親的逐客令下得再明白不過了,叫她別老往唐門里跑……那她預想中的未來、還有這偌大的家產……榮華富貴轉眼成空,天哪,她好恨啊!
向來驕氣逼人的神采,剎那間散盡,整個人起碼老了十歲,費盡心機得來了一場春夢,如今夢醒,依舊兩手空空;就只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嗎?一個賠錢貨,從小家里的任何好處輪不到她、長大後,一嫁人,婆家當她是外來人,娘家視她為潑出去的水,身為女兒身,竟是這般地不值錢?
「岳夫人,在唐門里可沒人敢小覷太君,她永遠是家里一根擎天支柱,受盡晚輩們的尊重與敬愛。」精明、干練的曉月,在商場打滾十多年,學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尤其在唐門住了兩個多月,這里的人事傾軋、內幕問題,哪還瞞得過他的耳目。
雖可憐生在宋朝的女子毫無人權,但出人頭地者也未嘗沒有,端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
他那番話就是要點醒因自卑自嘆,而心態偏差,走入歧路的唐姑母,野心人人有,但為人處事卻各個不同,強取豪奪不是惟一的方法,憑她的才能和魄力,要闖出一番天地並不困難,何必執著于一隅?
唐姑母不發一言,冷哼聲斥出鼻孔,挺直背脊,走過去扶起兒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君不勝唏噓地望著女兒倔強的背影離去,心中有萬分的不舍,畢竟是親生骨肉,哪有不疼不愛的呢?
「太君放心吧!岳夫人並不笨,一時間她心里或許仍氣憤難平,但過些日子,她一定會想通的。」曉月盈盈笑道。憑唐姑母買凶殺人時,饒過小仙,他就有把握她還不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給她機會,她會改的。
「是嗎?你對唐門的內幕倒很清楚,不過……」太君鷹隼似的目光,如利箭般筆直射向曉月。「你只有這些話要說?」
「明日午時,慕容曉月定給太君一個完整的交代。」
曉月拱手行禮。這會兒他也不再故作女兒態了,昂揚氣勢盡現無遺,太君若再看不出他真正的性別,可能離老年痴呆癥也不遠了。
太君吟哦片刻,看著曉月的眼眨也不眨,他也大方地任老人家看個過癮,不閃不避。
一抹淡然的欣賞掠過太君雙瞳,多少年了?江湖中敢與她正面對視的人已幾乎沒有,而眼前這個外表縴弱秀氣的年輕人,竟有此膽識,更叫人訝異的是,她竟看不穿他深沉如海的心思,這個慕容曉月不簡單啊!
小仙一顆心吊在喉頭,手足無措地望著女乃女乃與心上人之間暗潮洶涌的毅力較勁兒,嚇得一身冷汗涔涔,怎麼辦?女乃女乃會不會一氣之下斃了曉月?如果……
這時,太君突然開口、打破沉默。「好,我就等你到明日午時。」話一說完,她領著婢女轉身走了。
呼!直到太君的背影消失,小仙倏然松了一口氣,猛地一癱軟在地,兩行熱淚沿著粉頰潸潸而下,沾濕了衣襟。
「唉呀!你怎麼哭了呢?」曉月被她異常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忙一箭步趕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有沒有摔傷啊?」
小仙不停地搖頭,淚珠兒落得更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哭嘛!太君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可是……」
「我用自己作餌,設計整岳盈春時就已經想到了,這下子身份非暴露不可,所以……」
「那你還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若被太君發現你是男人,又在我房里待了好多天,她非一杖斃了你不可。」
她哭得更傷心了。
「你听我說完嘛!」他用力將她摟進懷里,溫柔地舉袖為她拭淚。「我這次進唐門,本來就是來攤牌的,身份早揭穿、晚揭穿,根本沒分別的。」
「你想死啊!讓大家知道你是男人……」
他猛地張嘴堵住她的唇,熱吻如狂風暴雨般驟然將她包圍,席卷她整個身心;而用來樓緊她的力道只差沒將她嵌入自己懷中、身體里。
這次的親吻比上回更火熱、熾烈,小仙感覺整個人像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的孤帆,全身虛軟地癱在他懷里,只能無力地任靈魂燒化在他火焰般的熱情。
「不是叫你別插嘴的嗎?」他嘶啞著嗓音,猶自氣息不穩。
「我……」她大腦還為那一吻而昏昏沉沉,無力多做思考。
「不讓大家知道我是男人,我怎麼向太君提親?怎麼娶你呢?」他難得收起玩笑心態,正經八百地求婚。
「小仙,嫁給我好不好?」
她垂下眼簾,倘若嫁給他就代表了與唐門的永別,那麼……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愛你,可是……」
「你舍得跟我分開嗎?」
「不——」她豁然驚叫,生離的滋味比死還難過,她永遠不願去嘗的。「我不要離開你。」
「我通知大哥、大嫂了,他們會在明日午時上唐門提親。我也會將自己的來歷、身世悉數相告,你想太君會答應我們的婚事嗎?」
「你……」她無言以對,暗問自己,假設太君反對,她會怎麼做?答案似乎早就出現了,呵……眼眶一酸,淚珠兒不覺又滑了下來。「我想太君會答應的。」言語出口的同時,她也下了決定。「我也會答應。」
「小仙……」他感動地將她擁進懷里,知道這個決定使她犧牲了多少,她的愛,他一生也還報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