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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家教 第七章

「陳九瀚,你不要太過分了!」

中文系畢業班的學生一听這嬌斥,全部擠到窗口,興味盎然地看著這越來越熟悉的一幕。

石丹琪真的想過要和他好好相處的,她真的、真的想過,但是這家伙簡直欺人太甚!

「丹琪,你們又怎麼啦?」班長小美笑吟吟地支著下巴,擺明了看戲。

石丹琪回頭看了班上一眼,染著薄怒的嬌顏漲得微紅,真是可愛得不得了,難怪那個信息系的學弟老是喜歡把她惹得蹦蹦跳。

「不好意思。」她發現自己兩人成了觀光景點,本來只是一點點紅的臉蛋霎時成熟為隻果。

她慍怒地拖著旁邊那個高大的人影,往轉角比較少人看到的涼亭而去。陳九瀚倒也不反抗,懶洋洋地任她擺布,那副不痛不癢的表情,讓人看了更惱怒。

「陳九瀚,你到底想怎樣?」到了目的地,她壓低聲音,怒意卻一點也沒少。

「不怎麼樣。」他佣懶地坐在涼亭石欄桿上,那雙腿長得讓人好想踹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石丹琪悲慘地想。

簡直是高中的慘劇重演!

原來去年暑假前他會上台北,是因為他要準備他們學校的轉學考。明明一年級是念野雞學校,平時也沒見他怎麼讀書,可是他說考就考,一考還考上了!

這有天理嗎?現在他是他們學校信息系二年級的學生,也就是前任會長的直系學弟。當然,他也很自動的自此又開始纏住她了。

不知道是被他荼毒久了還是怎樣,石丹琪這次倒是沒花太多時間就適應了他的存在,可是…;;…

「你是什麼意思?你昨天為什麼在學長面前說那種話?」她怒道。

「哪種話?」他皮皮地道。

石丹琪很不適應這個新的他,她寧可他還是像以前那個陳九瀚一樣,被人激一下就氣得火花四冒,現在的他根本像一團迷霧,每一記拍過去都讓人施不著力。

「你…;;…;;你…;;…;;」她的臉越漲越紅。「你為什麼在學長面前說,你的牙刷放在我家里忘了拿?」

「因為我的牙刷確實放在妳的家里忘了拿。」

「那是你在便利商店新買的、忘了一起帶走的牙刷!」

「新牙刷就不是牙刷了嗎?」他挑高一道帥氣的眉毛。

「你不;;」他明明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會讓人家誤以為他是睡在她那里!「好!牙刷的事不算,你為什麼又……;;又……」

「又什麼?」那道挑高的眉毛,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真讓人想一掌直接拍平。

「又說你要放幾件衣服在我那里,比較方便?」

「妳前兩天不是才向我要幾件不穿的舊T;;恤嗎?」

「那是因為我想來個畢業大掃除,拿你不要的T;;恤當抹布!」她怒喊。

「那不就得了,舊T;;恤也是衣服。」

石丹琪氣得握緊雙拳,用力「啊!;;」地低喊一聲。那個害她七竅生煙的罪魁禍首不但毫不反省,還笑吟吟地看著她亂蹦亂跳。她太少運動了,偶爾生氣一下有助于氣血循環,他心安理得的想。

石丹琪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分明是因為兩個星期前的那次「事件」,心里不爽,才故意說這堆亂七八糟的話讓學長誤會。

話說半個月前的某個晚上,她和同一組的人約在圖書館,進行期末報告的事前總整理。

學長本來去年應該畢業了,可是為了多一點時間準備研究所的考試,所以故意留兩個學分延畢,正好今年就是和她同一班,還分在同一組。

他們討論得正熱烈時,負責記錄的學長筆電突然當機了。一群人當場哀鴻遍野,開始四處搬救兵。

石丹琪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就是他!

陳九瀚也很夠意思,一接到手機十分鐘之內就趕到了,一群人以著救世主之姿恭迎他的降臨。因為大家討論了一個晚上,肚子都餓了,石丹琪便趁著修計算機的時問,提議要去買點宵夜回來,大家可以坐在圖書館外面的台階上吃。

學長自告奮勇要載她去,當時陳九瀚一個冷冷的眼光射過來,幾乎戳穿學長的背。

「側門一出去就是便利商店了,不必騎車到其它地方去。」

眾人都被他寒颼颼的口吻冰到,因為他認定石丹琪只能坐他的車。

石丹琪沒什麼意見,就在她和學長各提著一大袋御飯團回來的途中,學長突然把她拉到路旁,一手緊緊地握住她。

「丹琪,我知道現在再提這件事有點晚了,可是我想了很久,還是希望在畢業之前能夠得到一個答案!;;妳願意正式跟我交往嗎?」

「我…;;…;;」石丹琪呆了一下。

然後,她看到的東西才真正害她嚇得連東西都掉在地上。

陳九瀚,不知何時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手上還提著一個筆記型計算機的包包。如果他會放氣刺,相信學長這一刻已經被插成刺蜻了。

「她不願意!」他斷然代答,然後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拉向圖書館去。

「學弟,等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學長連忙追上來。陳九瀚眼底的陰暗越積越高,突然提起了手不妙!

「那是學長的計算機,你不能丟,千萬不能丟!」石丹琪死命地抱住他手臂不放。

開玩笑,他們整個學期的討論重點都在那部計算機里啊!

他冷笑一聲,計算機凌空拋過去,石丹琪幾乎昏倒。

學長一個箭步,及時跳起來接住。救援成功!

可是等他一回首,石丹琪已經眼巴巴地被拖走了…;;…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還有個追求者,從此以後,她本來就已經被跟得很緊的行程,被跟得更緊。而只要有學長在的地方,他一定也都在,絕對不給其它男人單獨和她相處的機會。

奇怪!他怎麼就這麼來去自如呢?他是不是從來不去上課的?以這家伙的素行,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思緒回到現在,眼前這個鴨霸的家伙根本一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丹琪!」遠遠的,班長的呼喚飄了過來。「我們今天晚上不是要聚餐嗎?邀陳九瀚一起來嘛!」

「不行,他晚上還有事!」石丹琪立刻怒瞪著他回絕。

「別听她的,我有空得很。」他慢條斯理地道。

「喂,你不要太過分了,這是我們畢業班的聚餐,你一個二年級的學生來湊什麼熱鬧?」她叫道。

「沒關系,陳九瀚,她不約你我約你。」班長笑吟吟地加入戰局。

「謝謝。」

「陳九瀚!」石丹琪怒視他。

「九瀚。」他糾正。

「什麼?」

「叫我九瀚就好。或像我娘一樣叫我小瀚也成,我不介意。」

「誰在跟你討論這個?」

「九瀚。」他突然堅持起來了。

「我如果不叫又怎樣?」

他銳利的長眼一瞇,石丹琪悚然一驚。不好,吵得太投入,她都忘了這人的惡形惡狀…;;…

陳九瀚長臂一探,陡然收攏雙臂。

被吻了。

這就是另外一個可惡的地方!高中時他只敢心里想想而已,如果真的敢踫她一下,她起碼還能用「生氣」這一點來制衡他。可是他現在根本肆無忌憚,完全不怕她生氣!甚至她越氣,他就一副看得越樂的樣子,到最後她自己氣個半死,他還是無動于衷,繼續出現。

終于知道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有什麼不同了。以前的陳九瀚充其量只是塊狗皮膏藥,貼久了沒藥性了自己就會掉下來;現在的他才真正是個牛皮糖,越剔越黏手!

多懷念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生活啊!只是,當時「一丈」的是她,「一尺」的是陳九瀚。可是現在,她連「半尺」都不剩,他已經練到「幾千丈」了。

石丹琪氣得想咬他,他的唇微微後退片寸,趁她喘一口氣時,又貼了上來。兩人的唇玩了一陣捉迷藏的游戲,終于,她的氣比較短,喘著息乖乖在他強大的肺活量下投降…;;…

「哎,年輕真好。」班長搖搖頭縮了回去。「咦,學長,你也來了。」

學長苦笑一下,回頭默默坐進自己的座位里。

輸了啊,早就輸了…;;…

同校這麼多年,丹琪從來不對任何人發脾氣,對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心平氣和的,只有這個陳九瀚能讓她又氣又罵,有一次甚至破天荒的拿講義夾打他!

其實她心里是有他的吧?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已。只有跟陳九瀚在一起,她才會有正常女孩子該有的情緒。

自己,早就輸了……

學長落寞地盯著桌面,收拾著生命中第一次的心碎。

「那個,同學,不好意思,听說我那個死老弟又給妳惹麻煩了。」

就這樣,睽違好幾年,陳九湘再度過起了「同學對不起」的生活。

嗚!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電話兩端的女生同時嘆了口氣。

「妳是听誰說的?」

「我媽啊!」陳九湘咋咋舌。「那小子平時雖然不太服人管,倒是還听我媽的話。從小我媽問他什麼,他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頂多練蚌殼功,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不說謊。」

「是懶得說謊吧!」石丹琪氣悶地道。

「那可不?小時候我媽常問他是不是又逃課了,功課為什麼不寫,放學干嘛跟人家打架?他連編個謊話也懶,直接就一臉酷兮兮地答『;;不想上』;;、『;;懶得寫』

『;;他們欠揍』;;,妳听了真的會想掄拳從他腦袋卯下去!」

石丹琪想象那個畫面,忍不住噗啡一聲笑出來。

陳九湘听她終于笑了,大大松了口氣。

「對了,我媽叫我送去給妳的那箱葡萄,妳收到了吧?那是我二表舅的果園自己種的,很甜哦!我剛才送過去的時候妳人不在,只好放在門口,反正這種東西應該沒人偷。」

「收到了,替我謝謝陳媽媽。」她對茶幾上的大紙箱做了個鬼臉。「下次不要送我這麼多啦,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其實里面一半是我的,不過我不喜歡吃葡萄,所以整箱原封不動搬過去了。」

陳九湘嘻嘻哈哈地招認。「我還有事,得走了。那小子如果太麻煩妳的話,妳就把他一腳踢出來沒關系。反正那家伙在他們系上滿吃香,總有哪家的小花會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奇怪,怎麼就是會有人被那副臭皮囊騙去呢?」

唉,石丹琪陪著她在嘆息聲中掛斷電話。

走到茶幾前,整箱的葡萄拆都沒拆過,香味四溢。她拿起刀片,細心把封箱膠帶割開來,才一打開,一包新衣服就放在里頭。

她拿出來一看,陳媽媽在上面貼了張條子,要陳九湘記得交給弟弟。

「這個迷糊蟲。」

石丹琪看了一下手表,晚上七點多,他應該家教回來了,干脆叫他自己過來拿。想到陳九瀚也會去誤人子弟,她就覺得好笑!

他教的國三男生,是他們系上電子計算器概論的教授兒子,那個教授本身也是怪人,正好和陳九瀚臭味相投。當時她大力支持陳九瀚接這一份家教,就是希望他的時間能用一點在其它地方上,不要老是在她跟前亂晃。

事實證明!事在人為。不要忽略一個男人的意志力。

只是不曉得陳九瀚家教時是不是還是那副酷相?原則上,他對其他人還是維持一貫的無動于衷,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死皮賴臉。他的學生很可能是被他那張冷臉嚇到不敢退步。

「喂?陳九瀚,你姊姊把陳媽媽買給你的衣服一起送到我這里來了,你等一下要不要過來拿?…;;…;;好啊,一起吃,不過我隨便弄點簡單的面條,你不要再另外買了。」

用手機聯絡完畢,她走到自己小小的冰箱前,拿出食材,再搬出小小的電磁爐,架在屋角的整理箱上當臨時的流理台。他的食量是她的三倍大,所以石丹琪拿出整包的面條備用。

不到十分鐘門鈴便響起來了。

咦,動作這麼快?她的材料都還沒洗好呢。

石丹琪匆匆跑去應門。

「你要再等一下哦,我面都還沒開始煮…;;…;;」

門一拉開,她的嘮叨戛然而止。一位衣著端整的婦人站在門外,用略帶著猶豫的眼神注視她。

「小丹;;」

「喂?陳九瀚,你姊姊把陳媽媽買給你的衣服一起送到我這里來了,你等一下要不要過來拿?」

「好。我順道接妳去吃飯。

「好啊,一起吃,不過我隨便弄點簡單的面條,你不要再另外買了。」

「嗯。」陳九瀚把手機收回牛仔褲口袋里,轉頭一面對學生,那雙溫柔的長眸立刻跳回那個鐵面無私貌。「還不快寫!這題證明題到底懂了沒有?」

「懂了懂了。」他的學生宋聖家用力點頭。「老師,你今天不留下來吃飯?」

「不用了。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懂的,我們下堂課討論。」時間到,他要走人了。

宋聖家對這位「老爸的高足」是又敬又怕,敬的是,目前從物理、化學到數學沒有一樣問得倒他;怕的是,這位老師實在有夠酷,一雙鷹眼配著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光看就夠讓人心里發毛,連「退步」兩個字怎麼寫都忘了。

「可是老師,我媽媽叫我今天一定要留你下來吃飯。」

「不用了,替我謝謝師母,我女朋友還在等我。」陳九瀚漠然地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

果然是女朋友呀!宋聖家吃吃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陳九瀚冷冷看著他。

「沒、沒有!」宋聖家被冰得滿頭冷汗。「我只是覺得老師也交得到女朋…;;…;;不是啦!是老師的女朋友長得一定很漂亮!」

好險,差點說出會害自己沒命的話。

「嗯。」講到女朋友,冷面家教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我先走了。」他背起背包,下了樓來,客廳里的師母看見了,眼楮一亮,立刻滿臉笑意的迎過來。

「咦,九瀚,你要走了?我不是叫小家跟你說,今天晚上留下來吃飯嗎?亡師母身旁還有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生。

一般人大概會認為這個女孩子長得不錯吧,不過陳九瀚沒什麼感譽中;;;;基本上,他對于除了石丹琪以外的女生向來沒感覺。

「不好意思,我晚上還有一點事,必須先走了。」他連瞄也沒多瞄那個高姚亮一麗的女孩一眼,只是淡漠地向師母點了點頭,繼續往外走。

「什麼事不能先排開嗎?我本來想介紹個人讓你認識。」師母連忙叫住他。

那個女生本來一臉無聊,一見到他高大英挺的模樣,臉色馬上改變了,立刻漾出一個角度計算得恰到好處的笑容,把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展露給他看。

陳九瀚眼中看到的,跟沒有五官的雞蛋臉差不多。

「抱歉,我女朋友還在等我。」

「女朋友?」師母連同那個女生一起愣住了。

「師母,我先走了。」他直接往門口走。

「九瀚,真的不能吃完飯再走嗎?浴道位是小家的表姊,叫做魏輕盈,跟你一樣念大二,雖然不同校可是也是信息系的。我本來想讓你們年輕人認識一下,你們一定有共通的話題可以聊。」

「妳好。再見。」

然後他人就走了。從頭到尾,那個美少女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陳九瀚風馳電掣的騎向石丹琪的家。她平時很少主動找他,所以今天他的心情很好。

途中停紅燈時,看到有人在賣鹵味,琪琪最喜歡吃百葉豆腐。他把車子往旁邊一騎,匆匆買了一包鹵味之後,重新上路。

在她樓下停好車,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樓,自己掏出鑰匙來開門。

這把鑰匙,當然也是他偷拐哄騙、軟硬兼施,使盡各種方法討來的。石丹琪最受不了人家磨著她不放,只要他拗得夠久,通常能換到她放棄抵抗,消極防御。

他愉快地打開門。「我回來了。我買了一堆鹵味…;;…;;」

一轉正身子,他頓時一愕。

一個陌生的女人站在她的房問里,被突然出現的他嚇了一跳。陳九瀚在這里出入了這麼久,第一次遇到這位女士。

她的衣服相當華貴,雖然不是什麼超級名牌,但是一定不便宜。

這是琪琪的媽媽!他一眼就能斷定。

她們母女倆長得太像了,石丹琪四十多歲的時候,一定就是這副模樣。

她媽媽和她一樣秀發如雲,只是略微燙卷盤在腦後,看起來成熟很多。她們身段也一樣嬌小玲瓏,只是石母的臉形比較長,石丹琪的臉形比較圓潤。

出于愛屋及烏的心理,他先對這位婦人笑了一下,可是婦人非但沒有回一個笑,反而看起來非常不自然,主動回開身避過他的目光,彷佛怕他看太久似的。

陳九瀚再轉向石丹琪,她席地坐在矮矮的和式桌前,臉上的表情空白。房問里乍看之下沒什麼不對,他卻越待越感覺到氣氛的古怪。

「小丹,原來妳有朋友要來,那…;;…;;那我先走了。」美婦人匆匆從手提包里掏出一個信封袋,放到女兒面前。「這是一點心意,如果不夠的話再告訴我,我再想+想法子。」

「不用了。」石丹琪淡淡地把信封袋推回去。「我自己一直在打工,學費有助學貸款,生活還過得去。」

陳九瀚冷冷看著那個薄到令人心酸的信封袋,里面能放個四五張千一兀大鈔便偷笑了。

這也就罷了,那位美婦人竟然頓了一頓,慢慢把信封袋又收了回去。他眼中的寒光霎時讓室溫下降十度。

婦人避開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那……我以後有空再來看妳。」然後匆匆離開女兒簡陋的租屋處。

這算什麼?她有錢穿得如此華貴,卻沒錢供女兒念書兼付房租?

石丹琪垂眸靜坐了一會兒。陳九瀚沉默地陪她站著,什麼都沒說。

半晌,她彷佛振作了一下精神,對他笑一笑。「我下個面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陳九瀚看出她笑意之下的勉強,只是點點頭,拿出紙碗和紙筷把他買的鹵味盛起來。

他從姊姊那里知道,石丹琪從大一開始就自己打工賺生活費,他曾經想過為何她到了台北還要如此辛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媽媽也不好過。可能只是從事一些收入極低的工作,才會連跟女兒住在一起都沒有辦法。

誰知,今日一見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她母親給的錢少是少了,絕對不是因為手頭緊的緣故,那身穿衣和談吐看起來都像有錢人家的太太。

陳九瀚的眼神陰冷起來。他可以忍受石丹琪的母親太窮而養不起她,卻不能忍受一絲一毫她被人虧待的可能性。

等了好一會兒,石丹琪那里都沒有動靜,他回頭一看,卻見她站在電磁爐前,哭了。

「乖,沒事了。」他快步走過去,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很感謝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是我媽媽。」半晌,她拭掉眼淚,輕輕說道。

「我知道。」他將她抱回茶幾前,坐擁在自己的懷里。

「她是來探望我,順便問問我缺不缺錢……」

陳九翰冷哼一聲。

不需要那包薄薄的信封袋,他自己就養得起她。一開始會接那個家教工作,也是為了她。

他自己幾乎不太花錢,吃穿用度都是家里匯上來的,所以每個月家教賺到的錢,他都存在一個活期賬戶里,然後把提款卡交給她。

一開始石丹琪不肯拿他的錢,但是他根本不管,東西蠻橫的一塞就不理她了。平常琪琪自己也會打工,日子還過得下去,可是學生的工讀不太穩定,有幾次她實在是青黃不接了,終于動用到那個賬戶里的錢。

第一次知道他真的「養」到她的時候,陳九瀚心中充滿了濃濃的滿足感!他會、水遠照顧琪琪的,永遠不會讓她吃苦。

石丹琪嘆了口氣,從他懷里撐起身體,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幽幽地開口。

「我是我媽外遇生下來的小孩。」

陳九瀚一怔。他想過各種可能性,包括她母親是不是改嫁、新夫家容不下女兒這一類的,卻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個。

「我媽結婚的第三年和丈夫的感情就出現問題。」石丹琪淡淡的開口,彷佛陳訴的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有一次他們又為了她丈夫轉調大陸卻不帶她去的事吵了起來,我媽憤而跑回台南娘家,發誓這一次一定要和她的丈夫離婚。

「就在這個時候,她遇見了她的初戀情人乍;;;;好像故事一定都要這樣演才行。」石丹琪牽動一下嘴角。「她的初戀情人立刻對她大獻殷勤,而且答應她一離婚就帶她離開。我媽這輩子從來沒有工作過,在家靠老爸,嫁出去靠丈夫,原本還擔心離婚之後沒人可靠,遲遲不敢提出來。如今既然有人給了她新的承諾,她也就放心地跟那個男人發生關系。

「誰知,就在她發現懷孕不久,那個男人就跑得不見蹤影。我媽這時也慌了,因為發現得太晚,墮胎會很危險。不得已,她只好趁丈夫去大陸的時候,找個借口溜回台南娘家,偷偷生下我。

「不久她的丈夫從大陸回來了,她連月子都沒來得及坐滿就趕快回台北去,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到現在她的丈夫還不知道她曾經背著他在外面偷生過小孩。」

她揚起一絲笑容盯住他,「現在你知道我們女人有多厲害了吧?男人在外面偷生小孩不稀奇,連女人都能在外頭偷生小孩,還不被人發現,這才叫做有本事!」

她的唇是笑著的,眼底卻透著悲哀。陳九瀚心頭一痛,低頭輕吻她的鼻尖,低低地安慰著她。

「我媽不知道離開丈夫該怎麼活,只好繼續瞞著每個人,把我丟給我外公外婆照顧。她丈夫的控制欲很強,平時家里的財政都是他在掌管。我媽只能從每個月的家用里,東扣西扣地鑽一點下來,偷偷寄給我外公當教養費。可是我十二歲那年,外公外婆去世了,她又不能接我回家,只好偷偷租一間房子,把我養在外面。

「通常她丈夫去大陸的期間,給她的家用會比平時慷慨,我的日子就跟著好過一點;等他回來台灣,家用又看得緊了,我這里就跟著儉省度日。」她輕扯一下嘴角。「說來我應該感謝他,我算是他養大的呢!」

所以她才絕口不提自己的父親。所以她才沒有跟唯一的親人同住。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她的母親。

想到她十二歲起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陳九瀚胸口有一把熊熊怒火在燃燒。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如果出了意外怎麼辦?生病時誰來照顧她?在學校被欺負了又該如何?

難怪她從小就不愛出風頭,盡心盡力把功課念好當一個好學生,因為她沒有任何本錢被人欺負,她只有自己!

陳九瀚越想越憤怒。任何人都不可以對他的琪琪不好!她的親生母親也一樣!

他猛地將她摟進懷里,好緊好緊,緊得想將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從小他再如何叛逆,也知道家里還是有一雙愛他的父母,以及一個雖然嘴巴很壞、如果有需要會為他赴湯蹈火的姊姊,但是琪琪呢?

她有這麼多這麼多的機會可以變壞,去搞援交,去染上惡息,但是她如此堅定地讓自己走在一條正軌上。他真的輸她太多。

「妳還有我!」他低沉地道。

她低下頭,茫然地靠回他肩上。

「小時候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上台北找媽媽,她一定會把我接回家,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其實,我知道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可是心里一個小小的角落還是忍不住盼望著…;;…;;」

直到來台北的那一天,這個夢,終于醒了。

她的母親偷偷模模地來到她的租屋處,結巴地問著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看著母親那驚恐的神情,她終于明白,母親在害怕,她在怕私生女的曝光,然後她的生活就無法維持原狀…;;…

罷了,她明白了,母親永遠不會承認她的存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錯,卻是她必須背負一輩子的原罪。

從那一刻開始,石丹琪不再向母親拿錢。

石丹琪再也忍不住鼻酸,埋進他肩窩輕輕地啜泣起來。「我寧願她當初沒有把我生下來……」

她的淚燙痛了他的心。陳九瀚吻著她的發心,緊緊地抱著,搖晃著她,發誓從今開始要為她擋去一切風雨。

「妳也有媽媽。」州她吸了吸鼻頭,不解地抬眸望他,長長的睫毛尖端猶帶著晶瑩的淚珠。

他低聲地道︰「我媽媽。」

石丹琪一呆。

想一想,似乎是這樣沒錯……;;一直以來,最照顧她的長輩就是陳媽媽了,所有陳家兒女有的東西她一定也有一份。熱了寄水果,冷了添新衣,過年過節要陳九湘帶她回去吃大餐。

陳媽媽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呢?

是因為兒子吧…;;…;;做母親的明白兒子的心事。

可是她其實沒有做什麼,私下甚至對陳九瀚很壞,連當他家教的時候都是放牛吃草。他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為什麼?」她慢慢從他懷中跪坐起來。

「我也覺得很奇怪,妳這人脾氣不好,又懦弱,又膽小,又假仙,人前一副乖乖牌的樣子,私底下恰北北;;」

「謝謝你呀!」石丹琪怒捶他一下。

陳九瀚低笑起來,抱著她輕松地印下一個吻。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他定定地望著她。「妳和我一樣寂寞。」

石丹琪霎時怔住。

寂寞?

是的,她是寂寞的,但他也是嗎?他有那麼好的家庭,那麼愛他的父母,一個粗魯但其實很關心他的姊姊,他什麼都有,為什麼會感到寂寞?

他不寂寞嗎?

他確實是寂寞的。

不管家里給他的愛多深,他在整個家里都是異數,父母愛他卻不了解他,所以他總是一個人在外徘徊。然後,有一天他們相遇了,兩個相似的,如此寂寞的靈魂。

是啊,他們本質竟是如此相像,為什麼她以前都沒發現呢?他們都孤傲難近,都踢踏獨行,只是她更擅長用甜美乖巧的假象做掩飾而已。強撐了二十二年的心牆,在這一刻出現裂縫。

為什麼以前不斷地推開他?是因為害怕吧!從他身上,她看見了自己的本質,孤高的姿態彷佛注定要孤獨一生。她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想盡方法都不讓他靠近。

以前怎麼會這麼傻呢?其實,讓他靠近之後,她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石丹琪輕輕嘆了一口氣,鑽回這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

那,就這樣吧。

「就試試看吧。」一聲細微的低語鑽入他的耳里。

陳九瀚俊挺的臉龐沒有太多表情,心底卻開始在狂跳。

他懷中的人浮起一個模糊的微笑,「試試看,直到我們兩個人再也受不了對方為止。」

「不可能!」他陡然翻身將她壓倒在地墊上,灼烈而狂熱地吻遍她的臉龐。

「快起來,你要壓壞我了。」

「叫我的名字。」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細白的俏顏羞紅了,她垂下長睫,不敢看他灼人的眼神。

「陳、陳九瀚。」

「九瀚!」

「…;;…;;九瀚。」她兩頰的艷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滿足地嘆息一聲,「妳這個女人,讓我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她無辜地道。

他吻著她的眼瞼。「妳堅持要來台北的時候,我好氣妳,為什麼就是不肯待在我身邊呢?後來我決定,既然妳不希罕我,我也不希罕妳,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忘了妳。考大學的時候,我故意選離台北最遠的一間大學。當時班上也有許多女孩子喜歡我,可是不管我怎麼看,感覺就是不對。她們沒有甜甜的笑容,笑起來眼楮里也沒有小惡魔…;;…;;」

「我也沒有啊!」她悄聲抗議。

「妳有!妳都不知道妳笑起來小奸小惡的樣子有多可愛。」低沉的笑聲在他胸腔里共鳴。「後來我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忘得掉,即使在同一個城市都可以做到不在意,根本不需要躲到台灣的另一端。于是我決定不再抗拒了,立刻上來台北準備轉學考。」

「你是說,你要考轉學考的時候甚至沒有多少準備?」她不滿了。怎麼這個人真的念書像吃飯一樣呢?

陳九瀚瞇起陰陰的眼神。「沒想到這麼久沒見面了,妳看到我卻一副心無芥蒂的樣子,『;;這女人根本沒有反省嘛!』;;我在心里臭罵了一頓。」

「為什麼要我反省?受苦受難的人是我耶!」石丹琪抗議。

他輕哼一聲,亞心狠狠地吻了她一頓。

石丹琪擁著這個固執的人,從國二到大二,即使分離都不能讓他放棄,他真的比她勇敢好多好多!

充盈的心緒讓兩個人都全身滿漲,再也沒有人去想晚餐的事情。

陳九瀚吮著她的唇,在她的耳畔輕聲宣告

「既然跟了我,妳這輩子就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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