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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狼”入室 第九章

將近一個月過去,于修凡過得很平靜,非常成功的化為一只名符其實的米蟲,除了吃飯、睡覺、看電視之外,整天無所事事,出外散個步,于媽媽都要一再囑咐他別跑太遠,好像他不但是只米蟲,而且也在不知不覺中退化成幼稚園小朋友。

「修凡,要出去散步嗎?別跑太遠啊!」

「媽媽,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嗎?那為什麼半個月前,你會散步散到龍山寺去?」

于家在南港,龍山寺在萬華,一東一西,這種路程實在不是很好的散步路線。

不過會走出那種路程來,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近一個月來,不管做任何事,他都不時會突然失去專注力,逕自落入心緒恍惚、魂游九天的狀態之中。

于家人都知道他是為了誰,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個人名,只能付出加倍的關注,一方面努力調養他的身體,一方面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不會哪天不小心走到非洲去。

「三哥,你不是喜歡逛書店嗎?我也想買書,一起去吧!」于嘉凡提議。

「去吧、去吧,」于媽媽從旁鼓勵。「你喜歡看書就去買書吧!」有人盯著就不容易「走失」了。

所以,他和弟弟一起去逛書店了。

可是買回去的書,于媽媽總是不準他看,說是看書傷神,那他買那麼多書回去做什麼?

即使如此,他每次一到了書店就會忍不住,這本好,那本也好,然後又搬回一大堆不能看的書。

「三哥,你不要提,我來就好。」于嘉凡三兩下搶去哥哥提的所有書袋。

「嘉凡,我的病已經好了,不要再把我當作病人好嗎?」于修凡嘆道。

「沒辦法-,醫生說一年內不再發病才算沒問題,所以,三哥,這一年你就忍忍吧!」

「……我們回去吧!」他可不想用書壓死弟弟。

于是,他們回家了,跟以往逛書店後的結果一樣,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都掛在于嘉凡身上。

不同的是……

「老天,修凡,你終于回來了!」

一見到于修凡,于媽媽就緊張兮兮的大呼小叫,于修凡不由深深嘆氣。

「媽媽,有嘉凡跟著我,我不會走到基隆去的。」

「你在說什麼呀!是……」于媽媽往客廳方向瞄了一下。「有人找你,兩位,等你好久了!」

于修凡怔了怔。「有人找我?認識的人嗎?」

于媽媽搖頭。「我們不認識,但你應該認識。」

于修凡疑惑的踏入客廳,只一眼便呆住了。

而客廳里那兩位客人,一位神情凝重,眉結郁愁,另一位更是夸張,一見到他就直接撲過來,還放聲大哭。

「修凡,求求你,救救小靜吧,求求你,求求你,我……我給你跪下……」

于修凡一驚,慌忙上前扶住方媽媽。

「方媽媽,不用這樣,要我做什麼,說就行了,不用這樣啊!」

「可是……可是……」方媽媽慚愧的掩面哭泣。「為了我的自私,我還硬要你離開小靜,你明明是那麼愛她呀!」

「我不在意,方媽媽,真的不在意!」于修凡扶著方媽媽坐回原位,再蹲在她面前。「不要哭了,方媽媽,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一定幫,不用擔心我會拒絕。來,快告訴我,靜怎麼了?」

「小靜……小靜的病復發了!」

于修凡倒怞一口氣,駭住了。

「她又開始老是拿不住東西,洛朗馬上聯絡研究院,請他們派醫生過來幫小靜看看,因為小靜不肯離開台灣……」方媽媽一邊怞咽一邊說。「醫生立刻來了,很快就證實小靜的病果然復發了,但克莉絲大夫──她是小靜的主治大夫,她說幸好是剛發病,應該很容易控制住。可是……可是……小靜不肯接受治療……」

有人從旁遞紙巾給她,她胡亂抹了兩下。

「我知道她……她是在生氣,氣你為了甩開她而和別人結婚,我……我只好老實告訴她說那是假的,誰知道……誰知道她反而更生氣,說既然你那樣迫不亟待想甩開她,那她死了,你就不用再擔心她會纏著你了……」

于修凡心頭狂震,連呼吸都忘了。

「我……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啊,她要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說完,方媽媽又開始放聲大哭。「求求你,修凡,救救她吧,我知道,現在只有你能說服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吧,如果……如果你恨我曾想要分開你們,你要如何報復我都可以,只求你救救她吧!」

于修凡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呼出,毅然起身。「我們走!」

他絕不會讓她死!

方宅──

方靜恩的房門前,于修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舉手敲上門。

「靜?」

「……你來干什麼?看我死了沒有,就不用再擔心我會去纏著你嗎?」

于修凡不由苦笑,從沒听過方靜恩如此冷漠尖刻的聲音,他知道,方靜恩是真的生氣了,氣得不顧一切了。

「靜,別這樣,開門讓我進來,我想跟你談談。」

「我不想!」

「靜,我只要跟你談幾句就好了。」

「對你自己說吧!」

于修凡有點無措的回頭看,方媽媽偎在老紳士洛朗懷里,兩手拚命揮,催促他努力再努力。

「靜。」無奈,他只好隔著門板跟方靜恩說話。

「……」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媽咪呢?你要是死了,她怎麼辦?」

「別來這套,媽咪有洛朗,我放心得很!」

于修凡不禁又回頭,方媽媽又撲進洛朗懷里痛哭。

「可是她還是會傷心。」

「傷心會過去。」

「讓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不孝。」

「兩年前我就應該死了!」

「靜,你還這麼年輕啊!」

「人生再長,到頭來還不是要死!」

于修凡頭痛的捏捏太陽袕,真的沒轍了。

「靜,你說,究竟要如何,你才肯接受治療?」

「……」

「靜,告訴我吧!」

「……」

「靜,我求你!」

「……跟我結婚,我們結婚,我就接受治療。」

「結……結婚?」于修凡吃驚地睜圓了眼。「可是……」

他再回頭,卻見方媽媽點頭不已,又合掌拚命向他拜個不停,還有那一臉的央告苦求,雖然沒有半句話,但于修凡當下就能了解她的意思。

求求你答應她吧,只要她活著,我什麼都不管了!

緊咬著下唇,于修凡遲疑地看回房門,一手取下眼鏡,另一手不斷捏鼻梁,苦苦思索。

可以嗎?

他真的可以和她結婚嗎?

又苦思良久、良久後,他用力閉閉眼,深呼吸兩下,毅然戴回眼鏡,心下已然有所決定。

不可以!

他根本不配擁有她!

可是……

「我答應。」

「OK,那你去安排,我要在地方法院公證結婚,你才不能像騙我那次一樣作假。我們一結婚,我就接受治療!」

「好!」于修凡大聲應道,一回頭,見方媽媽滿臉感恩的又灑下兩管瀑布。

「謝謝你,謝謝你幫我保住唯一的寶貝女兒,謝謝你!」

「我立刻去找證人,然後辦理結婚登記,婚禮和婚宴那種事,等靜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再說吧!」

「好、好,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不等方媽媽送他,于修凡逕自跑下樓,在玄關處,他瞥見客廳口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金發女人,猜想那就是方靜恩的主治大夫,他對她點點頭,後者也對他點了一下頭,而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方宅,趕去找證人。

他幾乎沒有朋友,但方靜恩的朋友多到不行,他就認識一個,也熟得很,她的畢業論文就是他幫她檢查過關的。

就黃佳慧兄妹吧!

三天後,于家全體出動,陪伴西裝筆挺的于修凡在地方法院公證處前焦急的等候,好不容易盼到姍姍來遲的方家母女和洛朗,一眼見到一襲白紗長洋裝,飄逸純潔的方靜恩,于修凡不禁又遲疑起來。

他真的可以和她結婚嗎?

可是,當他看到方靜恩一把握不住方媽媽交給她的花束,致使花束翩然灑落滿地,他不再猶豫,大步向前,彎身撿起一支最鮮艷的玫瑰放入她手里,然後,生平第一次主動挽住方靜恩的手臂。

「走吧!」

半個鐘頭後,他們結婚了。

之後,黃家兄妹和于家人歡天喜地的各自回家,除了于修凡,他暫時得住方家,因為方靜恩的主治大夫住在方家。

一回到方家,于修凡立刻要求大夫替方靜恩治療,可是……

「原本克莉絲大夫是希望小靜能夠回瑞士治療,但小靜堅持要在台灣治療,克莉絲大夫只好回瑞士去拿注射移植的醫療器材,要明天早上才趕得回來。」方媽媽無奈道,看得出她也很著急。「小靜應該累了,你先帶她回房休息吧!」

既然大夫不在,他再急也沒用,只好先跟方靜恩回房。

一進房門,方靜恩兩條藕臂就圈上了他的頸項,笑靨頑皮中帶著嫵媚。「嘿嘿嘿,以後你眼中的火焰就是專屬于我一個人的了!」

他心中的火焰原就只為她一個人燃燒呀!

「靜,你實在不該用自己的生命來賭氣!」于修凡半譴責半無奈地說。

氣唬唬的哼一聲,方靜恩的嘴嘟高了。「誰教你騙我!」

于修凡深深嘆息。「我是為你好啊!」

「為我好?」方靜恩又哼一聲。「你又憑什麼替我決定什麼才對我好?」

「我……愛你。」于修凡低低呢喃。

方靜恩雙眸一亮,樂得眉開眼笑。「你終于說出來了!」

于修凡苦笑。「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雙臂圈緊,「但我想听你說出來嘛!」方靜恩嬌嗔道。

他溫柔的為她拂去飄落在眼前的發絲。「你累了,睡一下好嗎?」

方靜恩曖昧的擠擠眼。「當然好,這回再也不會有人把原文書或筆記橫在我們之間喊卡了!」

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路燃燒到底……

才怪!

翌日,克莉絲大夫已攜帶必要器材回到台灣來,隨時可以動手為方靜恩進行治療了,可是……

砰一聲房門被踢開,方靜恩怒氣沖沖的跑出來,在二樓起居室里一坐下。

「不治療了!」她雙手抱胸,一副「誰敢踫我就試試看」的樣子。

「別這樣,靜,我是為了你呀!」于修凡隨後追出,哭笑不得。

「我听你在說!」

「靜……」

聞聲跑上樓來的方媽媽忙插在兩人中間打圓場。

「哪有人新婚第一天就吵架的,真是!好了、好了,有話好說嘛!來,小靜,你先治療……」

「不-治-療!」

不治療?!

「為什麼?」一听她說不治療了,方媽媽的冷靜頓時不翼而飛,臉白了,還發出可怕的尖叫。

「昨天晚上他根本不肯踫我!」方靜恩怒吼。「我知道,他想騙我治療好之後就跟我離婚,所以不肯踫我,告訴你,我絕不上當!」

「我……我沒有,」于修凡氣急敗壞地反駁。「靜,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你是豬頭!」

方媽媽明白了,隨後跟上來的洛朗和克莉絲大夫也明白了──洛朗翻譯給她听的。

「那種事對病情不會有任何影響。」克莉絲大夫忍著笑說。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于修凡那邊,盯得他渾身不對勁,臉上熱氣愈來愈盛,好像被掛在火爐里的北京烤鴨。

「不……不會嗎?」

「不會。」

「那……咳咳,靜,你先治療,我保證……」

「我就知道,他又想騙我先治療了!」方靜恩又冒火了。「想都別想,誰敢踫我試試看,特別是克莉絲大夫,要是你敢踫我,我保證告到研究院倒閉!」

「不會、不會!」克莉絲大夫忙道。「沒有你的同意,我絕不會幫你治療!」

「很好!」方靜恩斜睨著于修凡,臉上清清楚楚寫著︰看你怎麼辦?

于修凡根本不敢和那三雙咬住他不放的目光相對,牙根一咬,突然一把捉住方靜恩的手臂拖走。

「喂喂,你想干什麼?小心我把你摔到樓下去喔!」

「……」

「喂……」

砰!

房門關上,方媽媽、洛朗和克莉絲大夫三人面面相覷,繼而聳聳肩,各自找位置坐下,耐心等待……

四十五分鐘後,房門又開了,方靜恩還是怒氣沖沖的跑出來。

「可惡,我是敵人嗎?人家洗戰斗澡,你做戰斗愛,真的很痛耶!」

一出房門又被人盯住的于修凡不禁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女……女孩子第一次都會痛的嘛!」不做也錯,做了也錯,到底要他怎樣?

「好,那晚上不可以再讓我痛了喔!」方靜恩很認真的要求保證。

于修凡低頭看她,連眼角也不敢多瞄一下。「我保證。」

方靜恩滿意的點頭,轉身對克莉絲大夫招招手。「走吧,治療去!」

兩人一起進入二樓某間客房內,于修凡看著門關上,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才回過頭來,卻正正對上兩雙揶揄的視線,臉色不禁又漲紅了,方媽媽同情的搖搖頭。

「你啊,想跟小靜斗,恐怕道行還不夠,再過十年看看行不行吧!」

恐怕一輩子都不行吧!

半個月後,克莉絲大夫回瑞上去了,因為做過一次腰椎注射移植治療之後,方靜恩的手無力毛病就不再犯了,臨行前她又替方靜恩做了第二次注射移植,然後表示往後只要一年治療一次、做兩次注射移植,應該可以把復發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

「一年一次?」方靜恩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不懷好意的眼神又飛向于修凡,看得後者背脊一陣透涼。「修。」

「什……什麼事?」于修凡戰戰兢兢地問。

「為了保證你不會跟我離婚,一年後,如果我沒有懷孕,我就不做治療了!」

「什麼?」于修凡驚叫。「那種事不能保證的呀!」

「很好,就這麼說定了!」

不理會他的抗議,方靜恩逕自拍案論定,然後起身去洗澡,于修凡傻住了,方媽媽再一次賦予無限同情。

「加油吧,一年時間應該夠你努力了!」

于修凡怔了大半天後,終于深深嘆了口氣,徹底認輸了,方靜恩完全看透了他打算在治療過後就設法和她離婚的想法,就如方媽媽所言,想跟她斗,他的道行的確還不夠。

有了孩子,他們還能離婚嗎?

不,恐怕他們永遠都離不了婚了!

再過半個月,方媽媽和洛朗也要出發繼續他們後半段的蜜月旅行了,理所當然由于修凡開車送他們到機場,出境大廳前,母女倆依依不舍的道別。

「過年前對吧?」

「對,到那時修的肝炎病發一年期滿,應該可以應付婚禮那種繁瑣事務了。」

「好,到時候我和洛朗一定會趕回來參加你們的婚禮。」方媽媽承諾道。

「敢不回來,我就不行婚禮了!」方靜恩威脅道。

「好好好,一定回來、一定回來!」方媽媽笑道,然後瞄向于修凡和洛朗那邊,他們也在說話。「你們不會有問題吧?」

「放心,我會搞定修。不過……」方靜恩壓低嗓門。「媽咪沒告訴高爸爸他們說我結婚了吧?」

方媽媽明白了。「你擔心阿岳?」

「還有阿玲,」方靜恩頷首。「不過阿岳的威脅最大。」

「應付得來嗎?」

「我會想辦法,無論如何,我絕不允許他們傷害到修!」

又講了幾句後,方媽媽和洛朗便到時候上機了,方靜恩和于修凡目送他們的飛機起飛後才離開機場。

回台北途中!

「要搬回你家了嗎?」目注開車的于修凡,方靜恩問。

「你的意思呢?」

「我隨便,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昨天爸爸打電話給我,」于修凡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推一下眼鏡。「他說大哥和姊姊也要結婚了,大概會在過年前跟我們一起舉行婚禮。」

「哇!」方靜恩驚嘆。「那他們要是生孩子,你家一定擠死了!」

「真的會。」于修凡笑了一下。「因為我姊姊也打算婚後住家里。」

「咦?為什麼,未來姊夫沒有家嗎?」

「他家在南部,工作在北部。」于修凡解釋。

「既然如此,那干脆買棟大一點的新房子嘛!」方靜恩提出最實際的建議。

「我也這麼想,爸爸也不反對,他想多抱幾個孫子。」

「老人家的想法,我能了解。」方靜恩點點頭,伸手過去替于修凡拂開額頭上過長的頭發。「那最好在過年前找到房子,大家結婚後就可以住在一起熱鬧了!」

「元旦前還有四個月,應該來得及吧?」

「大家一起找就來得及。」

因為大家都有工作,沒人有時間一心專注于找房子,就連于修凡,由于已結婚了,于媽媽終于答應讓他回學校繼續修博士學位。

「有小靜盯著,我很放心。」于媽媽笑得慈祥,還有一點揶揄。

「媽媽,放心,我保證不會讓他累到!」方靜恩阿沙力的拍胸保證。

于是,開學後,小夫妻倆就開始一起上下學的甜蜜生活,方靜恩大三,于修凡博士班,一年前那位系助還調侃他們。

「原來你找他找得那麼急,就是要去拐他的呀!」

「我把他拐回來繼續修博士嘛!」

「哈哈哈,算你厲害!」

不久,黃佳慧的爸爸重新出發的新公司也開幕了。

由于黃佳慧畢業之後沒興趣再修碩士,計畫要找工作,方靜恩干脆「借」出一筆錢給黃爸爸,建議他們重新再來,全家人一起努力,相信他們苦過之後,再踏出的腳步一定能夠穩扎穩打的走得很踏實。

這是方靜恩對黃佳慧那的友情的回報。

在開幕自助餐會上,她還踫上了一個可憐的女人,以及一個很「有趣」的「老朋友」。

「方小姐。」

「……何董。」

由于黃佳慧忙著招待客人,于修凡在跟黃佳豪說話,方靜恩就自己一個人到餐台取食,不料她才剛夾起一塊魚排,身邊便傳來一個令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好嗎?」

「我結婚了,」方靜恩繼續夾牛肉丸子,連稍微移動一下視線去瞟她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和他。」

「是嗎?太好了!太好了!恭喜你們,真的,恭喜你們!」

夾菜的動作停住了,方靜恩听得出何穎佩語氣中真誠的祝福,但她仍舊不想再看到那個女人。

「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他依然沒有忘記那件事。」

「……我明白了,我會移民到美國,這麼一來,他就絕不會再看見我了!」

很快的,高跟鞋腳步聲自她身邊離去,方靜恩緩緩回眸,目送何穎佩迅速走出會場,那背影透著無限孤獨與寂寥,就在這一瞬間,她對何穎佩的憎恨消失了,只剩下憤怒,還有幾分同情。

因為任性,何穎佩鑄下了一件無可挽回的大錯,但她是真愛于修凡的。

視線移至于修凡那邊,見他背對著這面,並沒有發現何穎佩的出現,方靜恩悄悄松了口氣,繼續夾食物。

片刻後,她終于夾滿一盤──九成是于修凡喜歡的食物,環顧四周相中了一處隱密的角落,當即把餐盤拿過去放在小桌子上,再回到放飲料的地方拿兩杯飲料、打算直接去找于修凡一起用餐,就在這時……

「嗨,小靜,好久不見,有沒有很想我啊?」

這種語氣……

方靜恩呆了呆,側眸看去……果然!「林品柏。」

林品柏還是那副德行,自以為是超級牌的公子,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會為他神魂顛倒,現在來看,他倒是很適合到五條通的夜店上班呢!

林品柏用自以為最迷人的姿勢斜靠在餐台旁,猛對她拋媚眼。

「小靜,你現在好像更迷人了呢!」

「你也更白目了。」

不知為何,以前她總覺得他很討人厭,現在卻反而覺得他很有趣,可能是因為他真的很像她曾在五條通夜店點過的某位牛郎,超賤,夠不要臉!

「我知道,你在氣我跟你解除婚約,對不對?」林品柏不是很在意地說。

「少在那邊自我陶醉了!」方靜恩嗤之以鼻的道。「我從來不認為我和你有什麼婚約。」

也不知林品柏是耳聾還是耳背,竟然好像沒听見似的依舊笑吟吟的。

「你的病好了吧?」

「是又怎樣?」

「听說方媽媽又嫁人了,而且你繼父還是個超富有的家伙,怎樣,我們要不要再訂婚啊?」

方靜恩怔住,幾秒後,驀然放聲狂笑起來,她笑得那樣放縱、那樣恣肆,以至于那兩杯端在她手里的飲料抖來抖去抖得只剩下半杯,里面卻還是波濤洶涌,她也依然止不住笑,林品柏的臉色終于出現幾絲難堪的赧紅。

突然,一雙手自方靜恩身後探出來,先取走她手中那兩杯飲料放到一旁,然後用濕紙巾為她擦拭兩只濕淋淋的手。

方靜恩笑到快沒力,自然而然往後癱在那副她最眷戀的胸膛上。

「你還記得他吧,修?」

「嗯。」

「他說要再跟我訂婚,因為洛朗是個‘超富有的家伙’。」

「那麼,你打算再跟他訂婚嗎?」

方靜恩噗哧失笑,回手捶了身後的人一下。「你要我重婚啊?」

于修凡握住她的拳頭,俯唇在她額際親了一下,再抬眸面對目瞪口呆的林品柏,有禮的點了一下頭。

「很抱歉,靜已經跟我結婚了,恐怕沒辦法跟你訂婚。」

可想而知林品柏有多尷尬,狼狽的咕噥一句對不起後就轉身走人,還差點撞到一位大肚子的禿頭,方靜恩差點又爆笑出來。

「超像!」

「像什麼?」

「我在五條通夜店點過的一位牛郎……」

「……」

「為了博得客人歡心多拿點小費,他總是拉著笑臉任由客人言語糟蹋,甚至陪客人玩那種變態的小游戲,真是佩服他能夠那樣毫無自尊!」

「……靜。」

「干嘛?」

「以後不準你再去那種地方了!」

哎呀,火啦?

方靜恩暗笑,回身環住于修凡腰際,「干嘛還要去?我……」仰起臉兒勾起曖昧的笑。「已經有一位專用的男公關了呀!」

不但專用,還可以用到床上去,保證從頭燒到尾,連灰燼都不剩,超hot!

「嗯。」

「就算要去,我也會拉你陪我一起去嘛!」

「……」

圖書館閱覽室內,方靜恩戴著耳機,一邊听音樂一邊整理筆記,雖然沒有哼出聲來,人卻跟著音樂搖來搖去,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她回眸,嫣然一笑,迅速整理好桌上的書本筆記,拎著背包隨著拍她肩的人離開圖書館。

「沒課了?」

「沒了。」

「我也沒課了,那,先去吃午餐,然後……」方靜恩輕快的說。「看電影?」

「好。」于修凡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

兩人徐步行向停車場,一邊低語談笑,方靜恩注意到于修凡的表情愈來愈安然自在,可見重新回到校園里對他是最好的心情療劑。

這時候,方靜恩就不能不慶幸當初他是在「夜之風」工作,而不是一般牛郎夜店,「夜之風」並非一般人都可以進去的俱樂部,因此除了捧過麥修場的女客人之外,沒有人會知道于修凡曾是頭牌男公關。

即使和她們不巧當面踫上了,她們也絕不會透露于修凡就是麥修,一來她們不想為這種事賠出兩億,二來她們不是那麼沒有格調的人。

事實上,在于修凡仍是麥修時,她們對他已是另眼相看,從他的談吐說話中,她們深信他終有一天會離開俱樂部,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成功人物,對于這點,她們甚至有所期待,絕不可能故意加以破壞。

她唯一擔心的只有高秉岳兄妹,唯有他們知道于修凡曾是男公關,而且不受俱樂部的約束,特別是高秉岳,他最有可能鬧出事來。

雖然對于這點,她也已有所準備,萬一高秉岳真的說出來了,「夜之風」也會矢口否認,並表示于修凡是他們的小老板而非男公關,出入俱樂部視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高秉岳因此誤會了,這麼一來,高秉岳就沒轍了。

不過她還是希望能盡快解決掉高秉岳兄妹這個隱憂,她不在意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于修凡曾是男公關,但于修凡自己可在意得很,倘若高秉岳兄妹真鬧出事來,即使事情最後還是會被遮掩過去,于修凡依然會自責不已,以後再也找不回平靜的心了。

所以,除非能夠徹底解決掉高秉岳兄妹的問題,使他們再也無法對于修凡造成威脅,她永遠也無法安心。

話說回來,高秉岳那兩兄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哇,那男的超優,誰啊?」

「博七班的于修凡,不過,別捎想了,再哈也沒用。」

「為什麼?」

「他身邊那個是他老婆,我們系上三年級的,合氣道三段,想哈她老公,先數數自己身上有多少根骨頭給她摔再說吧!」

「那麼恰!」

「不會啊,只要你的眼楮不對她老公放電,她很隨和,隨便怎樣都行。」

方靜恩噗哧失笑,這是他們在停車場「不小心」听到從機車區那邊傳來的「閑言閑語」,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听到這種話,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修,請問你有什麼感想?」車子一上路,她就問了。

「什麼?」于修凡困惑的反問。

「以前女孩子都不屑看你,現在卻拚命想對你放電,你有何感想?」

「沒什麼感想。」

方靜恩聳一下肩。「也對,你早就習慣女人的視線了。」

于修凡瀟灑的轉動方向盤,又說︰「這只是做出來的外型。」

「可是能把你改造成這樣,真的很了不起啊!」方靜恩靠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松松的,免得妨礙他開車。「那位造型設計師究竟是誰?」

「不是造型設計師,」視線飛快的俯下來一下,又拉回正前方。「是干媽的老朋友,住在英國,每年回台灣兩次,正職是室內設計師,造型設計僅是個人嗜好,只有好朋友開口她才會幫忙。」

「原來如此,看來高秉岳想找她做造型是不可能的事。」方靜恩笑道,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于修凡又飛快的看她一眼。「他又找你了?」

方靜恩搖搖頭,索性整個人靠在他肩上。「沒有,是張嫂說高家的早餐店不但收了,人也搬走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高秉岳雖然混蛋,但高爸爸、高媽媽人真的很好。」

張嫂也是方家以前的佣人,方媽媽回台灣後又把她請回來幫忙,方媽媽出國之後,方靜恩也沒想到要辭掉張嫂,因為她真的極度缺乏做家事的天分。

「問不到更詳細的嗎?」

「問鄰居可能會多知道一點吧。」

「我們現在就去問。」

高家的鄰居果然知道得相當清楚,原來高秉玲的肚子被人家搞大了,高爸爸不得不答應讓她嫁給一個大她十八歲的有錢人做續弦,不久就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而高秉岳竟然悶聲不響的跑到日本,天知道去干什麼。

一兒一女都沒出息,高爸爸喟嘆不已,于是收了早餐店、賣了房子,搬回雲林老家去,至少他們過繼給高大伯的小兒子是個忠厚老實的孩子,晚年應該還是有得靠。

高秉玲移民到加拿大了?

很好,一個解決了!

方靜恩暗暗松了半口氣。「養兒防老,真是考古思想!」

于修凡瞥她一眼。「你不喜歡跟父母住?」

「誰說的,我喜歡熱鬧一點,人愈多愈好!」方靜恩反駁。「從小我就是一個人,沒有半個兄弟姊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那種熱熱鬧鬧的大家庭。我只是不喜歡那種想法,好像養兒育女是有目的,而不是因為單純的愛孩子。」

「現代人應該很少有那種想法了。」于修凡輕輕道。

「對,你要孩子就不是為那種想法。」方靜恩強忍著笑。

于修凡又飛快的瞟她一下,無言長嘆。

「你不喜歡孩子?」

「不是,是不喜歡你要孩子的原因。」于修凡老實說。「你不相信我。」

「你騙過我。」方靜恩提醒他的紀錄不良。

于修凡窒一下。「對不起,但我是……」

「為我好。」方靜恩翻著白眼替他說完。「我並不認為那就是對我好。」

「可是……」

「不用說了,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只是希望等你畢業之後再生孩子。」

「明年八月,記得喔!」

「……」

眼見于修凡一副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方靜恩不禁失聲大笑,然而,這只是表面上,其實她心里正嘀咕著……

現在,只剩下高秉岳了,他到底跑到日本去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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