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兄寶妹 第七章
須映梅,西域武林宗主的獨生愛女,聰慧美麗落落大方,一身家傳武學在武林中可算鮮有敵手,卻不見一般江湖兒女的粗魯不文與精練老辣,反倒更像是位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
這樣一位內外兼備的女人自己包裝好綁上蝴蝶結送上門來,一般正常男人是絕不可能往外推的。
只可惜端木淨塵不是正常人。
事實上,端木家三兄弟都不是正常人,所以端木淨塵能推就推,端木勁風一見到須映梅就擤鼻涕,端木-雲則腦袋開始怞筋。
「大公子,好久不見了。」須映梅襝衽為禮。
好久?端木-雲直翻白眼。不過才四個多月過去,久在哪里?
「須姑娘你好。」端木淨塵還以爾雅一揖。「大宗主及夫人可安好?」
「承蒙大公子關心,他們安好。大公子您可好?」
端木-雲想吐血。活蹦亂跳地杵在眼跟前,還問人家好不好,她是瞎子嗎?
「三公子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終于輪到他表現了。
「好的不能再好了,大哥仍以欺負可憐的小弟我為樂,每夜睡前我都要擔心第二天會在哪里醒來,翌日清晨醒轉就忍不住要慶幸我還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至于二哥,沒事就發發羊癲瘋,用那張和女人一樣漂亮的臉蛋發男人的火爆脾氣,迷得山莊里所有的婢女丟下正事不干,只忙著暈頭轉向……」
他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串有的沒有的,听來幼稚得很,須映梅卻始終以成熟理智以及容忍的態度來面對他,既不惱怒,也不會不耐煩,更沒有嘲笑他,仿佛他只不過是個任性調皮的小鬼罷了。
去她的小鬼,他還比她年長兩歲耶!
這就是他不喜歡她的原因,一點幽默感都沒有,隨便開個小玩笑,她就認為你是心靈受創傷在鬧別扭,簡直是無趣到不行,一想到這種女人有可能成為大嫂,他就想離家出走去流浪天涯,真的「創傷」給她看。
「……好了,寒喧完畢。須姑娘,其實我老早前就想問你一件事了。」
「三公子請問。」
「很簡單,須姑娘干嘛沒事老-到藏日山莊來呢?這邊又沒人請你來。」
直截了當,也非常不客氣,須映梅一听即微微蹙了一下柳眉,眼眸輕轉,發現端木淨塵正親自為她倒茶,仿佛沒听到端木-雲問出多麼無禮的問題,自然也不會開口為她解圍。無奈,須映侮只得暗自忖量,隨即展開一朵大方的笑容。
「三公子,我是大公子的未婚妻,自然……」
「很抱歉,須姑娘,我大哥並沒有和你正式訂過親。」
「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言,何況我這趟來也是遵從家父之命。」
「哦?」須宗主的命令?听起來好像不太妙。
「家父讓我來請教大公子,何時要上須府下聘?」
果然是大大的不妙,大哥這回約莫是混不過去了!
兩眼不由自主地飛向端木淨塵,端木-雲忐忑地注意到大哥依然是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
難道他真的沒听到他們在說什麼?
「須姑娘請用茶。」奉上熱茶一盅,端木淨塵客氣有禮地微笑。「須姑娘沿路趕來必定很辛苦,歇時用過晚膳後請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談即可。」
他听見了!
天上星鑽閃爍,地上涼風習習,依循往例,端木淨塵負手漫步于往棲鳳閣的小徑上,不同的是,今夜他身邊多了一個干卿底事為誰忙的家伙。
「大哥,到底你是如何打算,跟三弟我說一下又不會死!」
「快重陽了……」
「大哥,你不會真想娶那個女人進門吧?」
「……龍月即將成親……」
「你會被她悶死,我也會被她悶死,整個山莊都會被她悶死的我跟你講!」
「……我們得送份禮去……」
「如果她真嫁過來,我發誓我會離家出走!」
「……唔!也不需要太大的禮,到藏珍樓隨便挑樣玉器古玩送過去便可……」
「……現在是怎樣?咱們在唱自說自話的雙簧嗎?」
腳步終于駐定,端木淨塵輕拂衫擺,端木-雲走前兩步忙又退回來。
「大哥?」
「情況有點變化,所以勁風的問題可能沒有時間再拖下去了。」
「廢話!」
「我會盡快處理。」
「那須姑娘的問題呢?」其他都不重要,這個最緊要!
淡淡瞟去一眼,「那是我的問題。」端木淨塵慢條斯理地要他別多管閑事。
「可是……」
「回房去睡覺吧!不要再跟來了,你若是再跟來,我保證你明兒早上會在護國寺前的廣場上醒來,一絲不掛。」
瞬眼問,端木-雲已然自他面前消失,簡直是來無影去無蹤,比鬼魅還厲害,端木淨塵不禁莞爾,邁步繼續行向棲鳳閭。
「咦?端木大哥,我還以為你今兒個不會來了呢!」
遠遠一瞧見端木淨塵,九兒即驚喜地迎向前來,跑得太快一個跟蹌,端木淨塵閃電般探手扶住她。
「小心!」
抓住他的手臂站穩了,「我走的太急了。」九兒赧然道。
兩人並肩定向老地方,端木淨塵瀟灑地背負雙手。
「為什麼以為我不會來了?」
「秀菊說的嘛!她說端木大哥今兒有個需要親自招待的重要客人,那我想端木大哥一定很忙,忙得沒時間過來了。」
「即使再忙,我也不會沒有時間來看你。」端木淨塵輕柔地低喃。
「真的嗎?」九兒欣喜地嘻開小嘴兒。「幸好,幸好,我還想說糟糕了呢!」
「糟糕了?這又是為何?」
「這個……」九兒俏皮地皺皺鼻子。「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啦!也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的,明明白日里都在一起的說,可是夜里只要沒和端木大哥你聊過這麼一回,我就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到天明,直至見到端木大哥之前我都不能安心……」斜睨過水汪汪的大眼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好奇怪,對不?」
停在鳳凰木下,端木淨塵習慣性地靠上去,九兒也很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倚在他身邊,這一切都是在無意識中養成的習慣,沒什麼特別用意,也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
她喜歡踫觸他所以踫觸他,她喜歡貼近他所以貼近他,如同以往她也很喜歡和姊姊相依偎,只不過現在換了物件而已,這樣會有什麼不妥?
端木淨塵淺笑輕揚。「那也沒什麼好奇怪,有些人確實會如此。」譬如愛侶相互之間。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己這樣很奇怪呢!原來不是,那……」九兒螓首微傾想了一下。「以前我很喜歡跟姊姊擠在一塊兒睡,特別是冬天的時候,現在覺得跟端木大哥你一起睡也許更溫暖,這樣想也不奇怪羅?」
「呃,這個嘛……」端木淨塵捂唇輕咳,有點尷尬地趕緊轉開話題。「啊!對了,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堅持不和我們一起用晚膳呢?」
「哦!因為我姊姊吃飯很慢嘛!而且她又喜歡一邊玩一邊吃,吃得滿桌滿地都是,」九兒認真地解釋。「有時候還會纏著我唱小曲兒,我不唱她就不吃,說重兩句她就開始大哭,我怕這樣會妨礙到你們用膳,所以……」
「那倒是無妨,」端木淨塵淡淡道。「七姑娘就如同孩童一般,孩童頑皮本就正常,何況,你不在府里時都是勁風在照顧七姑娘用午膳,也沒听勁風抱怨過半句,可見他並不在意。至于-雲就更別提了,他自己吃飯都吃得一塌糊涂,哪有資格說別人,所以我說你總是想太多了,何妨放輕松一點呢?」
「可是……」九兒似乎感到很困惑。「我已經很放松了呀!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這般輕松自在過,不必擔心天涼,也不必害怕沒飯吃,還有二公子幫我照顧姊姊,讓我有機會去做我想要做的事,這一切都是以前的我連作夢都不可能夢到的,但是現在……」
「你還是放不開令堂和令姊。」端木淨塵輕輕說出重點,同時將她推離身邊,以便與她四目相對。「你相信我嗎,九兒?」
「相信啊!」九兒毫不遲疑。
「那麼,如果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為你解決,你願意嗎?」
「你是說……」輕眨眼。「娘和姊姊的事?」
端木淨塵頷首,九兒為難地皺眉。
「我知道端木大哥一直在幫我,可是……可是有些事即使是端木大哥也不可能幫得上忙的呀!」
端木淨塵俯眸凝視她片刻。
「那我再問你,令堂與令姊,哪一個重要?」
「當然是姊姊呀!」九兒理所當然地點著螓首。「因為娘去世了,姊姊還活著,自然是活著的人比較重要啊!」
「那麼,如果令姊不願意進宮呢?」
九兒呆了呆,失笑。
「怎會?她從來沒有反對過,而且一直很高興呀!」
「我是說如果。」
「如果?」九兒頗為困擾地拚命抓頭發。「如果啊?」
「是的,如果。」
「那……那也沒辦法了,」九兒苦思半晌後,始無奈道。「如果姊姊不開心,我也不可能開心,娘在九泉之下更不會開心,所以,如果她不想進宮,自然不能勉強她進宮,總之,姊姊能快樂最重要,娘的事……」銀牙暗咬。「娘的事我會另外想辦法,即使是賣身、賣……」
尚未說完,端木淨塵猝然俯首,有幾分沖動,有幾分惱怒,還有幾分心疼地覆上雙唇,阻止她繼續賣身、賣命、賣掉自己,九兒怞了口氣,青澀無知的眼不知所措地大睜。
這是個溫柔憐惜的踫觸。
他的唇溫暖,她的唇甜蜜;他的舌醉人,她的舌香醇,然後,在她腦中猶是空白一片時,他已然離開她的絳唇了。
「不要再想太多了,九兒,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嗯?」輕柔的指尖仿佛落花飄羽般拂過粉女敕的嬌靨,那雙清純的瞳兒瞠得更大了,他不覺逸出低沉的笑聲。「晚了,去睡吧!」
輕細的腳步聲漸去漸遠,直至消失,九兒卻依然怔楞地撫著自己的唇,疑惑不解。
他剛剛在做什麼?
須映梅是個冷靜穩重的女人,但在首次瞧見七兒時,仍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縴塵不染、美絕人寰的少女!
然而,這猶及不上見著九兒掛在「她的未婚夫」手臂上時的錯愕。
眾人皆知在端木淨塵的厭惡排行榜上,女人僅次于毒蛇,堂堂高居第二首位,包括他的親親老娘在內。
記得端木老夫人猶在世之時,最愛將這件事掛在嘴上抱怨,說是可憐的老娘親只不過親了六歲的兒子一下下,兒子不僅不捧場,竟然還吐了她滿身,傷心欲絕的老娘親一火大,便也去喝醉了酒,回吐兒子滿身。
雖然端木淨塵長大成人之後便不再出現那般激烈的反應,但一旦被女人踫及觸及,他仍會反射性地避開、躲開,閃開。這也是為什麼端木老太爺只敢隨便說說,卻不敢擅自為長子正式定下親事的原因。
總不能娶個老婆回來專供老公量度距離吧?
然而,他現在卻是如此自在地任由一個嬌憨的少女掛在他臂膀上,既無不快,亦無反感,即使須映梅自認不是個會亂吃飛醋的小家子氣女人,仍不免覺得九兒有些礙眼。
連她都還沒有機會踫過端木淨塵半次呢!
「姊姊,你要吃什麼告訴我,不要自己……」;;
「九兒,勁風會照顧令姊,至于你,哪……」端木淨塵將雞腿放至她的碗里。「雞腿,快吃吧!」
看看碗里的雞腿,不假思索,九兒便想把它請到姊姊的碗里頭去供奉,誰知明眸一轉,卻發現姊姊早已抓著另一支雞腿啃得津津有味了,而另一邊,端木勁風仍忙著將一支支剝好殼的明蝦丟進七兒碗里,動作熟練流暢,仿佛他天天都這麼做。
也的確是。
「偏心……」剛說完這兩個字,端木-雲碗里就多了一顆「仙桃」。哭笑不得地夾起那顆肥女敕女敕、油膩膩的小「仙桃」,他怞了怞鼻子,哀怨地嘟囔。「就知道我是垃圾……不,糞坑里撿來的。」
「九兒,還不快吃!」抿住笑,端木淨塵催促猶在發楞的九兒,再對須映梅微笑頷首。「須姑娘,那道柳蒸煎火贊魚是宮中傳出的御膳,風味絕佳,須姑娘不妨多嘗嘗。」
「好。」嘴里漫不經心地回應,雙眸覷的卻是那對人手一支雞腿的姊妹倆,須映侮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也隱約察覺情況好像不太對,但是她很聰明,直覺這件事不能攤明了講開來,而是需要理智的思考和審慎的處理。
這就跟練武一樣,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事,倘若不想一事無成,最好是很有耐心的,非常理智的,一步一步慢慢來……
「這是?」
「家父要小妹親自交給大公子的書信。」
不再多做贅言,端木淨塵即刻展閱信函,由頭至尾神情波瀾不驚,毫無變化,只在中途那雙深沉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閱畢後即抬眸對須映梅淺淺一笑。
「麻煩姑娘回去轉告令尊,淨塵謹遵宗主之命,然淨塵此刻猶有要事未決,尚請宗主稍候十天半月,淨塵事畢後定當即刻啟程前去面謁宗主。」
「我等。」眼底飛掠過一絲欣喜,須映梅回以端莊的笑。「家父希望大公子能與小妹我一同回去,若大公平有事,小妹願意等候大公子。」
端木淨塵頷首。「既是如此,那就有勞須姑娘多候了。」
出得清塵閣內書房,在回碧鸞閣途中,須映梅沿路自婢女口中得知九兒姊妹倆住于棲鳳閣,柳眉不禁一陣輕蹙。
身為端木淨塵的未婚妻,她住的是敬客園的碧鸞閣,而根據端木淨塵的「官方說法」,九兒姊妹倆不過是他救回來的落難之人,為何卻能配住于端木淨塵獨居的南園內?
果然有蹊蹺。
藏日山莊內,南園背山,西園眾水,東園自然是林木最多。
梅林、松林、竹林、桃林、柳林、杉林……各種各樣的林,以及各林間的亭閣軒廳、回廊小徑,林與林接,廊徑相通,疏落有致地形成東園別具一格的雄秀幽深景致。
而位于含翠湖畔的柳軒,即是端木勁風的住處。
愛憐地為七兒擦干淨手臉,替她把衫裙拉好,再溫柔地哄騙她拿吃剩的糕餅去喂湖里的魚,听她因湖里的魚兒爭奪搶食而發出童稚的歡笑聲,端木勁風也由衷地層露出充滿愛意的微笑。
這一切端木淨塵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一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問︰「你愛她?」
端木勁風也沒有拐彎抹角。「我愛她。」
「不嫌棄她?」
「她比任何女人都要純潔美好,我能嫌棄她什麼?」
「那麼你是打算娶她?」
「我是要娶她。」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不負她?」
「死也不!」
「很好!」
端木淨塵滿意了,端木勁風卻猶豫了。
「可是九姑娘……」
「放心,」端木淨塵拍拍弟弟的肩膊。「她就交給我,你無須擔心她會反對,也無須擔心她的將來。」
端木勁風雙目一凝。「大哥是想……」
「你不必管我想什麼,」端木淨塵慵懶的笑。「只管決定什麼時候要把七姑娘娶進門即可。」
端詳大哥片刻,端木勁風始慢吞吞地問︰「如果我說想和大哥一塊兒……」
端木淨塵難得發出哈哈大笑。「行!不過得再給我一點時間,你等得及嗎?」
兩眼一亮,「大哥真的……」端木勁風喜形于色,歡聲雷動。「太好了,我還以為大哥這輩子都不可能成親了呢!」
「老實說,我原也是這麼想,不過……」
「因為大哥踫不得女人?」
「我也不是有意的,」端木淨塵無奈輕嘆。「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對女人會有這種異常反應,自我有記憶開始,只要稍微踫觸到女人便會全身寒毛直豎,嚴重一點還會冒冷汗,最後忍不住嘔出來……」
「譬如吐在娘身上那回?」端木勁風嘴角直抖,難掩笑意。
想瞪眼,卻演變成尷尬的苦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誰教她要偷親我。」
「她是你老娘耶!不肖子。」幸災樂禍的弟弟終于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了。「不過,幸好大哥你現在沒有那麼嚴重,不然都甭想出門下,現在外頭女人滿街都是,想不踫到是不可能的。」
「是沒錯,可是……」端木淨塵搖搖頭。「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依然存在,就好像被一條劇毒的毒蛇纏住,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月兌它,只好任由它在你身上吐信散步。」
「那的確是令人起雞皮疙瘩。」端木勁風喃喃道。「難怪你不想娶老婆,滿身雞皮疙瘩也許在你打算易容為老母雞的時候是很方便,可是對上床好像沒什麼特別助益。」
「你在鬼扯些什麼!」端木淨塵捶過去一掌,笑罵。「你啊!還有空在這兒同我要嘴皮子,」眼角一瞥湖畔。「不趕緊去顧好你的純潔美好,馬上就教你欲哭無淚。」
端木勁風轉首一瞧,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驚叫著飛身過去,差點自己先一頭栽進湖里去喂王八。
「你你你……你在干什麼?誰教你跑進水里來的?」
「那條魚在同我玩呀!」
「誰教你跟魚玩的?」氣急敗壞。
「你呀!」理直氣壯。
「呃……我……我是叫你喂魚玩,可沒叫你下水去玩!」
「可是不下水,人家怎麼跟魚玩嘛?」
說的也是。
「你可以……可以……」
「啊!我知道了,叫它們跳上岸來陪我玩!啊,我要那條、那條、那條,還有那條,快,二哥,快叫它們上岸來陪我玩,快嘛!」
「……」
岸邊再次回蕩起爽朗的大笑聲,端木淨塵難得笑得如此開懷。
是誰說白痴女就不值得珍惜?
這份純潔無瑕的感情,以及全無半絲虛假的真實互動,除了她,又有誰能給予?
四年里,來訪藏日山莊那麼多回,為了顯示自己的成熟與大方,須映梅從來不曾特別要求端木淨塵怞空陪伴她,只有在覦著他有空時,才去找他喝茶聊聊天,撫琴下盤棋。
換句話說,她必須充分掌握端木淨塵的起坐行止,才能夠在不打擾端木淨塵的情況下去找他「溝通彼此的感情」。
不過,這並不表示她會像個跟蹤狂似的偷躡在端木淨塵後頭收集情報,那是笨蛋的作法,聰明人自有聰明人省事、省力又省時的捷徑,既不怕穿幫,也可以得到充分的資料。
「須小姐,請喝茶。」
「荷花。」
「是,小姐?」
「你們大少爺最近很忙嗎?」
荷花想了想。「也不算忙吧!太少爺和三少爺雖然老出門,但都是陪九姑娘到城里玩兒,每天午前就出門,晚膳前才回來。」
「那麼……」須映梅不經心似地端起茶杯來就唇。「大少爺確實對九姑娘很好羅?」
「這個……」荷花也不是笨蛋,甚麼話能不能說、該不該說,她也會判斷,所以一听須映梅那種奇怪的問話口吻,便開始謹慎地斟酌字眼。「婢子以為大少爺是同情七姑娘和九姑娘的處境,所以才對她們付出特別的關懷。」
「可是他們也未免太……親近了,」說親近還算客氣,同進同出,又是你挽著我,我牽著你,這已經不是單單親近兩個宇可以隨便帶過去的了。「不怕人家說閑話嗎?」
「是大少爺疏忽了吧!您也知道,大少爺並沒有多少和女人相處的經驗,也或許大少爺是把九姑娘當自個兒的小妹妹看待,自然不會想到要忌諱那麼多。」
「這樣啊!嗯,我明白了。」明白她應該找九兒「聊聊」。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真正完美而沒有缺點的,須映梅自然也是,她聰慧美麗又落落大方,只可惜不太會看人臉色,凡事總是自以為是的自行作單方面的認定,再依據這個起碼有八成不可靠的認定來行事,結果自然只有她自己才滿意。
非常湊巧的,須映梅一出敬客園即踫上她的目的物——甫送姊姊至東園出來的九兒,她正想至南園找端木淨塵。
「九姑娘。」
「咦!須姑娘,你也要去找端木大哥嗎?」
「不,我是想去找九姑娘你。」須映梅暗里更仔細打量對方,「九姑娘要去找大公子嗎?能否先和我聊聊?」清妍如水的少女,姿色不俗,但過于單純憨直,應該不是大公子會欣賞的女人,卻不知他為何獨厚于她?
就如同荷花所說的,可憐她、同情她,所以特別關懷她嗎?
應該是,這倒是無可厚非,既是俠義中人,助人是分內之事,可是旁人的閑言閑語卻也不能不顧慮,若是他疏忽了,自然該由身為未婚妻的她來替他妥善處理這種「麻煩」。
「好啊!」九兒毫無防備之心。一加一等于二,既是端木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
築建于日華山傍的藏日山莊範圍深廣,自然少不了小山小林小溪小湖,此刻,須映梅即領著九兒來到南園與東園問的含翠湖畔,綠光漣漣,水波蕩漾,含翠亭四周亦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淡淡的香氣幽然彌漫,令人深深陶醉于這份清逸寧靜的氣氳。
「九姑娘,坐呀!」
興致盎然地吊在欄桿上俯視湖里游魚百態的九兒聞言,回首嫣然一笑,「哦!好。」然後興奮地在須映侮對面的石凳上落坐。「我都不知道山莊里有這麼漂亮的地方呢!」
老往外跑的人,反而不知道左右鄰居是誰。
「這里確是我最喜愛的地方。」須映梅附和道。「請問九姑娘在山莊里住多久了?」
九兒仔細想了一下,伸出三個蔥白玉指。「三個月。」
「那麼九姑娘打算何時離開藏日山莊呢?」
「辦完事之後。」
「這樣……」人家的私事她自然不好隨意探問,不過有關于「她的未婚夫」的事,她理所當然有權深究。「請問九姑娘和大公子是什麼關系呢?」
「什麼關系?」九兒似乎有點困惑。「端木大哥救了我和姊姊,是救命恩人,也是朋友啊!」
自九兒單純憨直的表情,須映梅全然看不出半點曖昧之色,但無論如何,有些事她還是必須提醒九兒一下,畢竟維護未婚夫的聲譽是她的「責任」。
「九姑娘,是這樣的,我認為你……」
「九兒,須姑娘,原來你們在這兒。」
一見端木淨塵,九兒立刻沖過去快樂地抱住他的手,但端木淨塵馬上把她的手拆下來,並用下巴指指端木-雲。
「你先隨-雲到柳園去,我有事要和你談。」
「哦!」
待九兒與端木-雲走開,端木淨塵轉對須映梅綻出溫煦的笑。
「來散步嗎,須姑娘?」
「嗯!」須映梅頷首,並將視線投向九兒離去的方向。「九姑娘是……」
「是我們兄弟要和九兒姊妹倆談點私事。」
「原來如此,那麼……」須映梅謹慎地稍一思索。「小妹以為小妹最好跟同前去,否則……」多的是閑人說閑話。
「須姑娘,」端木淨塵慢吞吞地打斷她。「淨塵剛剛說過是私事,既是私事,自然不便‘外人’參與討論,這點想必須姑娘能諒解?」
話說的通情達理,唯獨那「外人」二字刺耳得很,須映梅覺得有點難堪,但她依然很有風度的保持高雅的笑容。
「不瞞大公子,其實適才小妹與九姑娘一番相談,已是相當熟稔,所以小妹以為九姑娘應該不會在意……」
「我在意。」
「呃?」
「我承諾過會幫她們解決問題,這是我個人的諾言,不想牽扯太多人進來。」
「可是二公子、三公子他們不也是……」
「他們一開始就牽扯在內了。」
「但我是……」
「須姑娘遠來是客,怎敢勞姑娘多煩心呢?」
客?
她是客?
「大公子,我是……」
「須姑娘,」端木淨塵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再次打斷她的話。「他們在等我,淨塵先去和他們談談,應該不需要太久,之後淨塵再來陪姑娘到城里去逛逛,姑娘意下如何?」
「但是我……」
「那麼淨塵先行離開,待會兒再見。」
見他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便離去了,須映梅不禁又氣又惱,但不過片刻後,她即又恢復冷靜。
她是客?
好,既然他「忘了」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就得好好的表現一下,「提醒」他她是個多麼稱職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