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捧花(上) 第九章
第五章
「你在干什麼?」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人高的闊葉盆栽後頭,眼中藏著不難辨認的得意,偷偷模模地低身看著正在約會的未婚夫妻。
但是那人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知何時身後多出一個多管閑事的男人。
「不用你管,你又跟著我干什麼?」可惡的家伙,陰魂不散。
一道輕笑聲近在耳畔。「看你在做什麼壞事。」
「我才沒有……哼!我干麼跟你說那麼多,滾遠點,不要貼在我背後。」總有一天,她要請人揍他一頓。
滾遠點?他像是好打發的人嗎?
盆栽後面的空間不大,偏偏擠了兩個偷窺的男女,先到的那個人怕行蹤被發現不敢亂動,咬牙切齒地忍受越靠越近的體溫。
「咦!我好像听見小晨的聲音。」是錯覺吧!怎麼可能只聞聲不見人。
施星予敏感地看了看,坐滿八成的歐式餐廳沒有瞧見堂妹的身影,暗笑自己的多心。
「她還是沒辦法接受我們要結婚的事嗎?」修長的十指取出擦得銀亮的自備餐具,秋隆棹眉頭微皺的以紙巾擦去冰塊融化後所沁出杯子的漬痕。
這麼不注重清潔的餐廳,他以後不會再光顧第二回。
她落寞的笑笑。「我會再和她談談,小晨的本性並不壞,她只是不習慣我太早嫁人。」
「都二十六歲了,還早,你打算六、七十歲才當秋太太嗎?」他打趣的說。
秋太太……她雙頰倏地緋紅,腦子飛過她送他出門,而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的親密畫面。「我……我想嫁給你,當你的妻子。」
這是她說過最露骨的情話,頭一低,不好意思直視他深邃雙瞳。
女人一旦陷入愛情的迷霧中,總會失去平時的自己,雙眼看到的是所愛之人好的一面,沒瞧見他眼底的算計和深沉。
施星予便是全無懷疑的信任,她相信自己選擇的男人,全心全意的待他,不讓無謂的裂痕橫亙在兩人之間,造成傷害。
「呵呵……我該說這是我的榮幸,娶你為妻的男人才知道手握什麼瑰寶。」她真能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不生疑猜?
秋隆棹的內心並不相信她,他認為女人都是機會主義者,她們會為眼前的利益犧牲其他人,踩著別人的尸體也要往上爬。
但是他又衷心希望她不是那種人,能夠表里如一,不因外在的誘惑而迷失自己,讓他看見她無偽的一面。
只不過她注定要傷心,不管她是不是好女人,因為……黑瞳眯了眯,閃著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黯光。
「我是很普通的女人,隨手一抓就是一把,才不是什麼瑰寶。」她有自知之明,不敢拿出來貽笑大方。
施星予真的不美,但有她個人的韻味,像是一壇陳年老酒,放越久越甘醇,入口回味無窮。
這也是秋隆棹困惑的地方,明明是張極平凡的面孔,和他有過的女人一比,簡直是乏味得讓人不想多看一眼,毫無誘人姿色可言。
可是他卻無法移開視線,總是難以自持地一看再看,好像她會發光似的,透著叫人克制不了的魔力,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等等,沉迷?
他怎會用到那個字眼?
正了正色,他心口微驚,強迫自己的目光從她不起眼的鵝蛋臉移轉,看向多加了顆方糖的黑咖啡。
「小予,相信我,你絕對是尚未琢磨的寶石,只有識貨的人才看得見你內在的七彩光華,不許你妄自菲薄。」他笑著親吻她手背。
她微顫,心跳漏了一拍。「別……別在這里,要是被人看見了……」
施星予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抓住。「想逃嗎?我的寶貝,若是換個地方,你就任我為所欲為?」
他生起一陣燥熱感,連他自己都十分意外,她對他的影響超過他的預料。
他不是不解人事的小男生,男女間是怎麼一回事他清楚得很,他的女人非美即艷,從沒人可以未經他的允許,就點燃他一身火。
而她什麼也沒做,只用澄淨的雙眸看著他,不請自來的欲念爬上身,像一只狡猾的螞蟻,似有若無地撓著他的身體。
難道她自然純淨的女性幽香真的迷惑了他,讓他不小心走進一手布置的游戲中?
拒絕相信自己為一個女人而心緒浮動,秋隆棹目光一冷,露出誰也不信的狠絕,只見他眼睫一垂,蓋住令人心驚的陰沉。
「你怎麼像個邪惡的魔鬼,越說越不正經了。」她一吐舌,想緩和心中的緊張。
如果他開口要,她不會搖頭,今生今世,她想要的男人只有他一人。
他故意咬起她蔥白縴指,一副準備為惡的模樣。「小心點,小女孩,英俊的魔鬼要取走你的靈魂,快把你的心交出來。」
「我的心……」早就屬于你。
施星予情意深濃地正想說出心底的萬縷情絲,誰知櫻唇輕啟,才吐出幾個音,一名大月復便便的美麗女子走到桌前,迷蒙星眸撲簌簌地流下晶瑩淚珠。
「棹,你真的要和她結婚,不要我們母子了嗎?」她淚如雨下,模樣楚楚可憐。
「請你離開,我不認識你。」秋隆棹頭抬也不抬,冷靜地下逐客令。
聞言,懷有七、八個月身孕的女人突然撲上前捶打他。「你好狠的心,玩大了我的肚子卻不認帳,當初你說得多好听,說我是你唯一的摯愛,你以後絕對不會虧待我,要我安心當你背後的女人,誰知你滿口謊言,全是為了得到我冰清玉潔的身體……」
冰清玉潔?
這年頭還有人用這老掉牙的成語嗎?不少看戲的客人在心中發出疑問。
「你夠了吧!再鬧下去只會令自己難堪。」他一把抓住她使潑的手,暗施巧勁地將她推向一旁等著收盤子的服務生,然後不著痕跡地以濕紙巾拭去她踫過的地方。
秋隆棹神情平靜的像在看一場鬧劇,他沒瞧一眼哭得梨花帶淚的孕婦,反倒是眼楮微微眯起,在沒人發覺時迸射出懾人寒光。
抬眸,他看向同行的人兒,以為她會因此插曲而震驚不已,面容慘白地揮淚離席。
但是叫他難以理解的,施星予的表情是訝然,還有一絲絲不解的迷惘,她握著餐具的手靜止不動,盈潤嘴唇微張。
是驚訝吧!他想。
卻不是想象中的受傷神色。
「你拋棄我也就算了,為什麼連親生骨肉也舍棄,你真的心硬如鐵,非要我們母子去死才甘心……」哭哭啼啼的女子掩著面,哭得好不淒楚。
「那就去死。」他聲冷的說道。
「嗄?!」
發出疑惑聲不是想帶孩子尋死的美麗女子,而是一臉詫異的施星予,她第一次發現向來溫柔待人的未婚夫竟然有笑臉以外的情緒,聲音低冷,判若兩人。
剎那間,她迷惑了,她愛上的到底是謙沖自牧的偉岸男子,還是不管他人死活的混蛋,他的表現動搖他以往在她心中的形象。
不過,她相信他不會騙她,一個人再怎麼會演戲也不會一演十幾年,他是除了親人以外,第一個給她溫暖懷抱的人。
「這種沒良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我就是不死怎麼?非等著看你玩弄女人的報應,像你這樣的人一輩子也沒能擁有幸福。」哭泣的女人忽地一變,潑婦罵街地叉起腰,高隆的大肚子更為明顯。
但是她罵完之後改弦易轍,轉而投向同為女人的施星予。
「小姐,你真要嫁他嗎?搶走我兒子的爸爸?我們都是女人,你忍心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父親,成為被人指指點點的私生子。」
「呃!這……」她看了看大得離奇的肚子,略顯遲疑的頓了下。
其實她在考慮該用什麼態度開導情緒不穩的孕婦,公共場合中,有些事不好明說,怕話重傷了人,動了胎氣。
但是她的詞窮和思慮反而讓人誤會了,以為她真听信滿篇荒唐的謊言,有人暗喜,有人暗嘆,有人眸光多了一抹冷佞。
「不用回答她,我和她沒有半點關系,她認錯人了。」秋隆棹壓下胸口的怒氣,繼續扮演謙恭有禮的好男人。
一只柔皙小手輕覆他黝黑大掌,堅定地握住。「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化開秋隆棹眼底的陰色,讓他細淺的呼吸聲忽然變得較往常濃重,神色復雜地盯著容貌秀麗的女人,反握的大掌加重了些許力道。
她憑什麼相信他,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她為何沒有絲毫的懷疑?他就是這種人,利益至上,為了個人私欲,身邊的每個人都可以拿來當棋子。
她也不例外。
「你不會始亂終棄,把感情看成人生的附件,我的心告訴我,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如果連自己選擇的人都不能相信,那就太可悲了。」他是她準備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信任是不可或缺的。
听到她把他形容得幾近聖人,又以愛為名全心信賴,他揚起的眉眼有著惱怒的陰霾,讓他很想抹去她的天真。「也許有朝一日,我會用你的愛傷害你。」
他給她一次後退的機會。
秋隆棹從不是一個善待別人的人,他連自己都苛刻,身在勾心斗角、相互攻訐的大家族中,他不先傷害別人,別人就會將刀斧往他身上砍。
而她,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居然能撼動向利看的他,著實不簡單。
施星予露出令滿園花開的恬柔笑容,細白的雙手包覆深黝大掌。「那就傷害我吧!只要你的內心能得到救贖,我願意當你掌中揉碎的小花。」
持續面對陽光的人,就能讓陰影留在身後。她一直以此自我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