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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姻 第四章

這日一早拜訪完客戶,冉衛還沒坐上車,心就已經飛回了公司。看看手表,十一點,距離他的午餐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小陳,走吧,我想快點回公司。」他對司機說。

從這里回公司大概半小時車程,明知時間充裕,他還是吩咐司機稍微加快速度。

好吧,他承認,那個吻或許掀起了些波濤。

從前,他可以只把那個名義上是他妻子的女人,視為一件活動擺設品,而且還極有可能是淬毒的金雕玫瑰,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可是隨著相處時間增多,他愈來愈沒辦法說服自己她只是個不相干,且需小心提防的外人,反而還愈來愈喜歡她是他的妻子,甚至還有了想假戲真做的念頭。他不是情場新手,自然曉得這種感覺快要和心動搭上軌,可是現在一切情況都還未明朗,出現這樣的情緒……實在不怎麼適當。

「總經理是想快點回去和總經理夫人吃愛的午餐吧?厚,我要戴墨鏡了,閃得我眼楮好痛。」小陳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好相處,也很愛虧人,就算對象是頂頭上司也照虧不誤。

「你在胡說什麼,我是想快點回去看公文。」冉衛收回心神,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聲。

「好吧,總經理說是就是。那總經理要不要買束花送給夫人呢?不是我在說,十個女生看到花,有九個都會開心啦!」小陳一副「我很了」的大師樣。

「那另外一個呢?」

他正經八百的回道︰「那個比較可憐,她有花粉癥。」

不好笑。冉衛先是賞了他一記白眼,但也認真考慮起買花這個提議。

雖然他對戀愛這件事不陌生,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從來都是別人追求他,他只要決定接受與否即可,對于示好這種舉動,他似乎還真沒做過,也沒有想做過。不過現在,他已經等不及要看見那個賢慧女人的開心笑臉了。

遠遠的,他看見前方不遠處的路旁有個老人家在賣花,幾個塑料水桶隨易地擺在路邊,幾款不同的花束就豪氣的插在水桶里,在這車水馬龍的產業道路上出現這等陣仗,很是突兀。

就當做善事吧,若是心暖曉得花的來源,一定也會贊成他這麼做的,他知道她就是不會多說話,只會以實際行動幫助人的好人。

「小陳,在前面的花販那里停一下。」

「哈……咳,遵命。」還說不是急著跟夫人吃飯咧,明明一套就被套出話了,這個總經理真是好騙。

下了車,冉衛走近攤子,賣花的白胡子老人也沒有什麼要招呼的意思,徑自替花澆水。

冉衛不以為意,直接開口,「老板,我要一束紅!」

「風鈴草!」

被老人的一聲喝斥嚇了一跳,冉衛皺起眉。「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愈來愈糟糕了,年紀輕輕身體就毛病一大堆,現在連眼楮都壞了!」老人邊罵邊搖頭。

不明所以的冉衛還當老人是在發牢蚤,只是點點頭。「嗯。我想買紅!」

「紅什麼紅!就在說你啦!牌子那麼大一塊也沒看見,眼楮是拿來裝飾用的嗎?」

被罵得一頭霧水,冉衛的視線順著老人伸長的枯老手指一轉,這才發現一塊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風鈴草先一束來,否則別想談買賣。

「這是?」什麼意思?他遇到瘋子了嗎?

「亂七八糟!誰是瘋子了?不受教的小輩!」老人像會讀心術似的,又罵了他一回,才自口袋中取出一本破爛的小冊子,翻開一頁拿至他面前。「看見沒,風鈴草的花語︰感謝。你必須先買一束風鈴草謝謝我的辛勞,才能買花,懂了沒?所以說我討厭年輕人,真難溝通!」

真正難溝通又莫名其妙的應該是你吧?冉衛在心里想,決定還是待會在路上找間正常花店買花就好,至少不會無端被罵個狗血淋頭,還要買花送花販。只是他還未轉身,老人便忽地改了嘴臉,一臉悲哀又頹喪的一坐進一旁的藤椅中,低低地帶著哭腔說︰「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小輩們怎麼可能將我們這種死老頭放在眼里?是我想得太美,以為大城市里穿西裝打領帶的錢多愛心也多,一定會對我這種年紀半百還要種花來討生活的花農伸出援手,哪知人面獸心的人更多……唉,老了果然活著都會浪費氧氣啊,老伴,妳還是早點來帶我走吧,活著好

痛苦啊……」

說完,老人怞出髒兮兮的手帕,無限感嘆的揩了揩眼角。

此話一出,冉衛頓時尷尬的停住腳。穿西裝打領帶的,不就是在說他嗎?這位老伯還真是厲害,只不過不買花而已,就落了個人面獸心的罵名,他真的是服了。

不想跟老人計較,模模鼻子,冉衛暗自決定這會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商人「宰殺」的經驗。「我知道了,老伯,風鈴草送給你,紅玫瑰我帶回家,這樣可以了嗎?」

「這還差不多。」只見矮小老人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馬上笑嘻嘻的自座位上一躍而起,動作利落得一點也看不出老態。「咯,紅玫瑰。」「謝謝。這樣多少?」看著得來不易的玫瑰,冉衛只有解月兌的感覺。

「一千。」

「一……咳,一千啊」他會不會其實是中了土匪的奸計?

「一千很便宜啦,我有去掉零頭了。」老人煞有介事的說。

更加堅定自己從此以後不會隨便買路邊攤的冉衛深吸口氣,點頭掏錢,只準自己想著「花錢消災」這四個字。「……謝謝。」

就在他抱著一束沒有任何包裝,只是用報紙亂卷一通的玫瑰準備上車時,那位老人又開口了。

「年輕人,老伯我一席話,勝過你看萬本公文,收你一千塊我還嫌少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要對老婆好一點啊。」

本來已經快要爆發的冉衛在听見最後一句話後,怒氣莫名的消失了一些些。

「我曉得,老伯再見!」

「別人家的老婆是不是都比較好抱啊?看你這樣忍氣吞聲也要買花送她的樣子,我也好想抱看看啊……」老人無限神往的突地又補了一句。聞言,一只腳都已經踏進車里的冉衛只覺怒氣迅速回升,還直接飄至最頂點,神經啪地一聲全斷,用力關上車門,他怒氣沖沖的把花甩回最靠近他的塑料桶里,抓起老人的衣領,惡聲惡氣的低吼,「老不修!你真該慶幸我不打老人,否則我一定完成你想快點死的願望!」說完,用力將人甩至一旁,才冷著臉坐進車里。

他發誓,以後再也不隨便亂用同情心了!

當冉衛的座車揚長而去的同時,狼狽跌坐在地的老人不怒反笑。「看來感情很好嘛,不過對我動粗這點我可是記下了,最好就不要有求于我,否則……哼哼,咱們走著瞧!」

「冉夫人,您來啦。」

「葉子,妳可以不要用夫人和您來稱呼我嗎?直接叫我心暖就行了。」

「這怎麼可以呢?絕對不行!」

連晨悠在心里輕嘆一口氣。那天之後,她和冉衛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她不曉得他不提的理由是什麼,她則是為了懲罰自己的貪心,所以刻意回到從前兩人的好友距離,即使每天都替他送午餐到公司,偶爾還會送晚餐或宵夜,但都小心翼翼守著界線。

對此,她也曾在冉衛眼中看見一絲掙扎,但最後他並沒有說什麼,默許了她重新退回安全範圍,她鴕鳥的不去想原因,可心里仍是有些難過。

不該難過的,會難過,就表示她的奢望還沒斷根,這樣,很不好。

甩了甩頭,連晨悠又堆起笑,朝葉子無奈的一瞥。現在的她,早已用顏心暖的身份和公司內常接觸的人混得很熟了,尤其是在櫃台服務的葉子,可是卻始終無法消除身份上的隔閡,讓大家以平常心面對她,這讓她有點無力。

拿了通行證,搭電梯上二十七樓,才走進二十七樓的公司大門,她就看見同事!嗯,過去秘書處的同事小美,哭著從走廊那頭跑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用力推開她身後才剛關上的玻璃門,往女廁的方向沖去,轉眼消失不見。發生了什麼事?她疑惑的忖度著,走向冉衛所在的總經理辦公室,經過秘書處時,卻被人出聲叫住。

「冉夫人。」

她轉頭,只見楊秘書從座位上站起,迅速走向她。

「楊秘書。」她對她點了下頭,眼中寫著疑問,不知道她叫住她有什麼事。

「您最好等一下再進去。」楊秘書說。

她蹙眉。「怎麼了?有其它人在嗎?」

過去一個星期,除了第一天由楊秘書帶她進辦公室外,第二天開始冉衛便交代楊秘書讓她自由出入了,當然,辦公室里有其它人在與他談公事的情況下除外。

「總經理現在心情不太好。」楊秘書輕搖了下頭,又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的對她說。

「發生什麼事,和小美剛才哭著跑出去有關嗎?」連晨悠忍不住問。

楊秘書搖搖頭。「小美只是倒霉的被波及而已。」

「被波及?」

「以前我們秘書處除了小美之外,還有另外一位助理秘書,都是由她負責沖泡總經理要喝的咖啡的,她離職之後,小美便接替了這份工作,沒想到卻怎麼泡都泡不出總經理要喝的咖啡濃度。剛才,總經理又要了一杯咖啡,心情原本就不好的他一喝到味道不對的咖啡,頓時火上加油,向我問了泡咖啡的人的名字,就凶了小美一頓。」

由于顏心暖這位總經理夫人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官夫人的架式,讓向來嚴肅又不苟言笑的楊秘書都不自覺的與她親近,話自然也多說了一些。

「他這是在遷怒。」連晨悠眉頭皺得更緊。他是怎麼了?以前他不會這個樣子的。

「總經理其實很少這樣,今天算是例外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秘書聳聳肩,也是一頭霧水。

「我進去看看吧,也許他是肚子餓,等吃過飯就沒事了。」連晨悠自我安慰的說。

「冉夫人……」楊秘書企圖想阻止她。

「沒關系,不會有事的。」她微笑,走到總經理辦公室外,伸手敲了敲門,再扭開門把推門而入。

冉衛站在落地窗前,光是從他的側面看去,便可以清楚看見他臉上尚未消失的怒意。

「怎麼了?」她月兌口而出,語氣里充滿關心與擔心。

听見她的聲音,冉衛倏地轉頭。「妳來了。」

「听說你罵哭了一名助理秘書?」將手上的便當袋放在茶幾上,連晨悠走向他,柔聲問,希望能替他分憂解勞。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扯了扯唇。

「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工作不太順利。」他不想再提起剛才那老頭的事,隨口搪塞。

「真的嗎?但是以前你工作不順利時不會這樣。」連晨悠直覺接話。

「妳怎麼知道我以前不會?」

「嘎?」連晨悠一愣,驚覺自己又出包,急忙改口,「是……是楊秘書剛跟我說的,她說你從來不曾將人罵哭,今天算是個例外。」

「妳和楊秘書好像處得不錯,她竟然連這種事都跟妳說?」冉衛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楊秘書雖然看起來有點嚴肅又不太愛笑,但是人還不錯。」

「那她沒跟妳說,我為什麼會生氣的把人罵哭嗎?」

「听說是為了一杯咖啡。」

「她還真的是什麼都跟妳說呀。」他又扯了扯唇。「吃飯吧,我肚子餓了。」

所以,他不打算告訴她真正的原因?

連晨悠有一點點失望。

但是,如果讓他心情不好的真的是工作上的事,而他又真當她是對商業一無所知的千金小姐的話,他不想對她說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說了也是白說。

好吧,既然沒辦法替他做到分憂解勞,那就泡一杯獨屬于他所喜愛的咖啡給他喝,讓他開心一下吧,這點她絕對做得到。「你先吃,我去幫你泡杯咖啡。」她對他說,直接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冉衛急忙叫住她。

她奇怪的回頭。

「我不想喝咖啡了。」反正也喝不到想喝的味道。

「可是我有點想喝耶。」明白他未竟的話意,連晨悠朝他眨了眨眼,嫣然一笑。

冉衛的心因她絕美的笑容而狠狠撞了一下。「妳……妳撥內線請楊秘書送進來就行了。」

「可是我喝不習慣別人泡的,所以我還是自己去好了。」她搖頭,再次問︰「你真的不想喝嗎?」

對上她晶亮的圓眼,冉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搖搖頭。

天知道她再這樣看他,他真的會連飯也不想吃,改吃人了……

「好吧。」反正他待會兒一定會跟她搶,沒差。「那我一會兒就回來。」走出辦公室,雖然對二十七樓熟到不行,但連晨悠還是得做做樣子的問楊秘書茶水間的方向,謝絕其它人要幫忙的好意,一個人去泡咖啡。五分鐘後,她端了一杯又香又濃的咖啡重回冉衛辦公室,還故意將咖啡放在他伸手可及的桌面上,才拿起筷子陪他用餐。

咖啡香一陣一陣飄來,勾動著冉衛體內的咖啡癮,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便忍不住伸出手。「我喝一口。」

原本他真的只打算喝一口,讓自己體內挑剔成性的癮蟲安靜下來的,沒想到棕色液體一入口,他立刻雙眼一亮,身上沾染過咖啡因的細胞也在瞬間全都醒了過來。

這味道……

他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看著手上的咖啡,懷疑地忖度。是他的錯覺嗎?

又喝了一口,細細品味咖啡在嘴巴里的味道。

沒錯,就是這味道!香醇濃郁、滑潤順口、口齒留香,讓人忍不住想一口接一口的味道,他想念了好久的味道!「這杯咖啡真的是妳泡的?」他疑惑的看向她,心想著該不會是那位離職的女職員突然回來,幫她泡的吧?

「是呀,怎麼了?不好喝嗎?」連晨悠故意拿過他手上的咖啡,試喝了一口,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沒問題呀,怎麼了?是不是太濃了?我平常都喝這個濃度。」

「妳沒加糖。」他說。

「因為糖會讓咖啡留在嘴巴里的味道變酸,我不喜歡。」

事實上,她以前喝咖啡的時候,是不能不加糖的,但是從負責泡他的不加糖咖啡後,她喝咖啡的習慣就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和他一模一樣了,咖啡要夠濃,女乃精要夠多,而且不加糖。

「這杯咖啡真的是妳泡的?」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是呀,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的疑惑裝得非常像。

「沒什麼,只是覺得怎麼會這麼巧而已。」

「巧?什麼意思?」

「妳的口味,和我喜歡的一模一樣。」

「真的?」她露出一臉驚訝。

「真的。」冉衛一本正經的點頭,然後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看樣子,我真的是愈來愈不能沒有妳了,心暖。」

連晨悠先是呆住,下一秒便有些手足無措的借著夾菜來掩飾自己的局促。

他說不能沒有她……

不對,不能當真,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當真。她持續為自己心理建設,卻無法除去心中迅速擴張的粉色喜悅泡泡。

「明天開始,可以麻煩妳在午餐過後,先替我泡一杯咖啡再走嗎?」話就這麼自然的從口中說出,他欣喜的問。

「當然。」回過神,連晨悠毫不猶豫的微笑點頭。

「謝謝妳,心暖。」

「……不客氣。」連晨悠依舊笑著,但若細看,就會發現這回她的笑容有點僵。是啊,他需要的,是「心暖」,終究不是「晨悠」,她,真的不能有期待……

時間過得超快,轉眼之間連晨悠當顏心暖也當了好幾個月了,竟然也沒有人發現她和以前的顏心暖有什麼不同,包括顏心暖的父母都沒發現。

光是想到這件事,連晨悠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雖然說她和顏氏父母是在電話里進行第一次接觸的,但是怎麼會有父母親連女兒換了個人都可以不知不覺呀?這實在是太扯了!

然而不管怎樣,這件事對她而言終究是好事一件,也讓她由原本的忐忑到完全松了口氣。

至于真正的顏心暖本人,則始終沒有和她連絡,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卻暗自祈禱她愈晚找她愈好,甚至永遠不要找她更好。

她知道自己還是破功了,覬覦擁有別人人生的自己真的很卑劣,但是既然她和顏心暖交換靈魂這事是老天安排的,那麼即使她真的有錯,老天應該也要負一點責任吧?

從非樊集團所在的商業大廈走出來,連晨悠站在紅磚道上,不自覺的抬頭仰望藍天,長嘆了一口氣。

「小姐。」

一聲突如其來的叫喚,讓她的視線從頭頂上方的藍天,一瞬間往下移至不知何時站到她面前的西裝男臉上。

「請問有事嗎?」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面露防備。

「老爺想見小姐。」西裝男恭敬的說。

因為他的態度恭敬,連晨悠的防御心才稍稍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老爺?誰家的老爺?」

西裝男蹙起眉頭。「小姐,請您別為難我好嗎?」

為難?「你這樣突然冒出來說老爺想見我,我連老爺是誰、你是誰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為難誰呀?」連晨悠不禁失笑。

「心暖小姐,請您別開玩笑好嗎?老爺當然是指您的父親顏長靖董事長啊,您別戲弄我這個司機好嗎?」

連晨悠頓時一呆。慘了!她在顏心暖帶來的相簿里只看過顏氏夫妻,和一位感情好像和顏心暖很好的女乃媽的照片,所以記得那三個人的長相,但是司機?

拜托,今天出現一個她不認識的顏家司機,明天該不會又冒出另一個她不認識的顏家園丁吧?

不管如何,還是先度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啦。爸爸在哪里?」她佯裝鎮定的一笑,轉頭左右張望。

「請小姐跟我來。」司機這才回復從容,抬手比了一個「請走這邊」的手勢。

連晨悠點點頭,暗自深呼吸,跟著他走向下一道關卡,挑戰更艱巨的難關,與「爸爸」面對面。

奔馳車就停在路邊停車格內,像是特地到這里來等她,而且已經等了不少時間

似的,而她的「爸爸」就坐在里頭講手機,手邊還攤著一些文件,看起來忙得很。連晨悠坐上車後,顏長靖只看了她一眼,便無聲示意司機開車,然後一路一直講手機,講到車子到達目的地,才結束通話。他們的目的地是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坊,包廂與包廂之間以庭園造景做為間隔,極具隱私與寧靜,完全不會受到打擾。

連晨悠從跟著顏長靖走進這間茶坊,就一直有種奇怪及不安的感覺。父女間的閑聊,應該用不著特地找這樣的地方吧?

除非要聊的事跟閑聊無關。

怎麼辦?難不成顏父早發現她並不是他真正的女兒,才會將她帶到這里,準備和她好好的談一談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該怎麼辦?該全盤托出,坦誠以對嗎?

將心比心,如果爸爸還在世的話,發現自己女兒的身體換了個靈魂入住,一定也會急著想知道女兒的靈魂跑到哪里去了,現在過得好不好。畢竟天下父母心,不是嗎?

「還習慣吧?」輕啜一口茶,顏長靖開口問女兒。

連晨悠小心翼翼的應聲,「習慣什麼?」

「和冉衛結婚後的生活。」

「是。」

「我听說你們感情好像挺好的,妳每天還會做便當送到公司去給冉衛吃。我都不知道妳會做菜,是跟誰學的?絕對不會是妳媽媽對不對?我看她連煎蛋可能都不會。」提起企業聯姻的妻子,顏長靖只有冷哼。在妻子遲遲未再能給他個兒子後,那女人的用處已幾近零。

連晨悠端起茶杯,緩緩地喝了口茶,沒有應聲。

不過顏長靖好像也沒有多想知道這個答案,在又喝了一口茶後,便將話題轉回他們夫妻相處上。

「他對妳好嗎?」

「很好。」她微笑回答。

「所以妳隨時隨地都可以去公司找他,他都不會生氣?」

她搖頭。「我只有送便當的時候才會去,沒事我不會去。」

顏長靖像是有些意外。「送去他辦公室嗎?他讓妳進他辦公室?」

「對。」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問,連晨悠還是老實的點頭。他進一步追問,眸中閃著詭譎的光亮。「即使他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妳也能一個人待在里面?」

「嗯。」

「從來不曾懷疑過妳?」

「……爸爸為什麼要這樣問?冉衛為什麼要懷疑我?」覺得他問的問題愈來愈怪,連晨悠收起微笑,忍不住試探的開口。

「妳只要老實回答我問妳的問題就夠了。他沒懷疑過妳嗎?」

顏長靖嚴厲的略微提高聲音質問,讓連晨悠益發困惑,可仍誠實的搖搖頭。

〔一次也沒有?」

她再次搖頭。

「很好,現在我要妳仔細听好我說的每一句話。爸爸的公司出了一點小狀況,需要妳的幫忙。妳明天帶這台照相機去,趁冉衛不在辦公室的時候,把他桌面上所有的文件拍下來給我。」說著,他拿出一台名片般大小的薄型相機。

「你要我去竊取公司機密」」連晨悠難以置信的瞠大眼。

「機密都會鎖在怞屜里,不會攤在辦公桌上,那些都只是普通文件而已。」

連晨悠冷下臉。「既然是普通文件,為什麼要我去偷拍給你看?」

她知道顏心暖與冉衛的婚姻不是因為愛情,但不知竟還摻雜了這麼黑暗的原因。

「爸爸有爸爸的用途,妳只要照做就行了。」顏長靖不可一世的丟出命令,像從前一樣。

連晨悠毫不猶豫的做出拒絕的動作,搖頭。

「妳搖頭是什麼意思?」見狀,他瞬間變臉。

「不管是機密文件還是普通文件,竊取就是犯法、不對的行為,我不會做的。」

「妳說什麼?!」

「我不會做的。」直視著他的雙眼,她毫不猶豫的再說一次。

「啪!」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將她打得眼冒金星,整個人歪倒在一邊,被打的臉頰則熱辣辣的,感覺不到疼痛,因為麻痹了。

她的腦袋先是一片空白,然後是難以置信,接著才恍然大悟。

原來顏心暖始終沒有和她連絡是有原因的,擁有這樣一對連親生女兒換人做都不知不覺的父母,和幾乎可以說是「逼良為娼」,不服就得受皮肉痛的冷血父親,要是她,只怕也會選擇逃避。

原來天底下真有不是的父母,原來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叫妳做,妳就給我做!」顏長靖怒聲命令。

「我不是你的棋子。」她緩慢地坐起身,毫不畏縮的開口。

「啪!」

第二巴掌冷不防的再度落在連晨悠同一邊臉上,一樣用力,一樣毫不留情,她感覺到一股帶血的腥味從嘴巴里蔓延開來。

「妳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不是,敢跟我這樣說話?混蛋!」顏長靖怒不可遏的大聲罵道。

雖然巨力的沖擊讓連晨悠有點呼吸困難,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好笑。混蛋?他當她是他不听話的手下嗎?竟然這樣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叫妳做妳就做!」

「如果我堅持不做,你打算要活活把我打死嗎?」再度挺起身,她搗著灼熱刺痛的臉,低緩的開口。

「妳!」

「冉衛是你的女婿,如果家里真的有困難需要幫助,你可以直接開口跟他說,我想他不會不幫忙的,用不著以這種方式竊取他公司的數據,就算你真的打死我,我也不會幫你做這種事。」她堅定不移的目光直視著眼前人。

顏長靖氣得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緊握拳頭,用力槌了下桌子。

「妳的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連爸爸的話妳都敢不听!」他迸聲怒吼。

「如果是對的事,我不會不听。」她毫不退縮的回嘴,縱然臉上火辣的痛感開始出現,依然不為所動。

這話更加激怒了顏長靖,他倏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的朝她丟去。幸好他因怒氣而失了準頭,杯子驚險的從她耳邊劃過,在她身後的牆面上應聲碎裂,連晨悠可以感覺到碎片反彈打到她身上、發間的感覺。

可她還是動也不動,躲也不躲的自始至終都直視著他。

第一次,顏長靖發現自己的氣勢竟然輸給了女兒,輸給那個成天只會微笑、逛街,沒有半點自我想法,叫她往東絕不敢往西的女兒。

她好像變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是因為冉衛那家伙嗎?

看樣子,不管他現在用什麼方式,大概暫時都沒辦法讓她乖乖听話了,只能回去想別的辦法,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能讓自己達成目的。

緊抿唇瓣,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沒用的女兒,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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