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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挑情 第三章

他是半點也信不過這小子,但他微不足道的算計卻勾住他心思。為什麼千方百計要賴上他?

听他口氣,他並不相信她外貌表現的無害。鄺靈聰明地保持沉默,忽見他眉頭微揚,走到她面前,彎身拾起什麼,定眼一看,是她向六姨太討來的帕子,不知何時掉了。她道︰「請還給我。」

「這是你的?」

「不是,是李家的六夫人賞給我的。」

「李老頭的女人給你的?」他墨眸深處陡然閃過銳光。

「是。」鄺靈隱隱覺得不妙,又不知自己做錯什麼,只能硬著頭皮不動。

哪個男人會讓自己寵愛的小妾送隨身繡帕給年輕男子?何況李昆是個醋勁奇大的混帳老頭。

陸歌岩起疑,繞著少年走,緩緩打量他全身。這孩子身形過于縴薄,皮膚也太細致,以他年紀該有點須子了,那白淨的下巴怎地如此光滑?難道這個少年——不是個少年?

當他高大健軀逼近,鄺靈亂了呼吸,他渾身不祥的血腥氣息令她一陣戰栗,他繞著她踱步,宛如蛇,圈圈纏緊她,他漂亮的黑瞳沉黝而危險,這樣的眼神會讓姑娘失魂,讓男人膽寒,她微微熱了臉。是不是因為她女扮男裝,所以兩種感覺都有?

欺騙這男人,肯定是世間最危險、最教人上癮的勾當……

驀地,他俯近她,他的呼吸直接拂上她耳畔。他似乎在嗅她的氣味?她只覺宛如被一頭猛虎挨在頸畔,芳心怦怦亂跳。

「小貓,你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他輕懶喃語。這少年睜大明眸瞧著他,眼神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不自在,他不習慣與人——與男人如此接近。

錯不了,這小子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公子的眼力真好,連我的寒毛也瞧得見。」她強笑。就算她全身寒毛本來乖乖伏在皮膚上,被他這種危險惑人的口吻一激,也真的根根豎立了。

「以男人而言,你的皮膚相當細致白皙,皮膚上有什麼,很容易瞧得一清二楚。」他的興致來了。這丫頭為何要女扮男裝?為何要接近他?

「公子瞧得這麼仔細,不太好吧!」她強笑,馬上想找塊毯子將自己嚴密地裹起來。他提到她皮膚的口氣……太詭異了。

見他又要靠近她,她不由得退一步,低嚷︰「陸公子,請自重。」

「怎麼?你是李老爺送我的禮物,我應該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吧?」

「可是,在下是個大夫,並不是——」

「你怕了?剛才不是還想跟我走?」嚇她嚇得夠了,陸歌岩微笑。「去收拾你的行李吧!」

「咦?」她一時會意不過來。

「我還要趕路,你想跟我走,就跟上來。」

「喔,好,我這就去。」鄺靈連忙後退兩步,他眼中的興致濃郁,顯然她的危機仍未解除。

可至少成功混到他身邊了,這男人……實在不好惹呀,但願她能全身而退。

她匆匆而去。

「爺,我們真要帶這小子上路嗎?」阿衛錯愕。這是他家主子嗎?是他侍奉二十多年,對人滿懷戒心的主子嗎?他居然要帶這來路不明的小子一起走?

「嗯,我身上這股血腥味,人人都以為是我殺戮太多導致,唯有她能說出來歷,讓她試試也無妨。」

可是,剛才爺的神情,不像是單單為了解毒,倒像是對那個少年大夫——興趣十足啊!「你信得過他?萬一他是李老頭派來暗算你的呢?」

「我並不相信她。據我猜想,她應該是李老頭派來的人,她懂醫理,也懂毒藥,而她強要跟著我,當然是因為我身上有值得她冒險的物事。」

「他想要‘橫山密書’?」阿衛會意。

「她若真心為我解毒,我自然以禮相待;她若想對我下毒,偷取密書——」陸歌岩望著雪地上遠去的足跡,含笑俊容柔得醉人,冷得怕人。

「我倒歡迎她試試看。」

鄺靈隨身的行李不多,她速速收拾完畢,隨陸歌岩上路。

根據過世的爺爺所言,密書寫在羊皮紙上,被盜走後分成兩份。

她一路留意主僕兩人,他們言談之中一個字也沒提及秘籍,再瞧陸歌岩隨身的物品很簡單,唯一能藏點什麼的只有一只皮囊,但他不會將秘籍藏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吧?萬一他貼身收藏,可就棘手了。

陸歌岩待她還算客氣,但她很清楚,他不相信她。

三人一起趕路,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一處林子里生火歇息。

「你一路都盯著我看。」

阿衛撿柴火去了,鄺靈正坐著出神,忽聞陸歌岩拋來這麼輕柔的一句。

她望向他,他正在攪拌熱湯,閃爍火光在他俊顏上明滅不定,他凝視她,眼神難以捉模。

她泰然自若道︰「公子近來名氣響亮,我對你有點好奇,難免多看幾眼。」

「是嗎?我瞧你的眼神,似乎有什麼企圖呢!」他微笑。這只狡猾的小貓,他該如何剝下她的假面具?

「公子說笑了,我只是個普通大夫,哪有什麼企圖?若多看你幾眼,也是好奇你身上中的劇毒,思量著要怎麼解它。」

「你看起來不是普通大夫。」面對他三番兩次的試探能面不改色,她絕不是普通人。「你師承何處?」

「我爺爺是鄺神醫,公子應該听說過。」

「嗯,我是听過,他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名醫。听說鄺神醫溫厚仁慈,怎麼會教你毒術?」

「爺爺沒有教我,是我自己讀書學來的。其實,平日遇到中毒的病人,都由爺爺診治,我所知大半是書上知識而已。」有爺爺盯著,她應用的機會不多,他是她第一位病人,還帶有她最感興趣的毒,她躍躍欲試。

他挑眉。「你是說你毫無療毒的經驗,現下要拿我來試?」

「請公子放心,我敢說能治,就是有把握。」

「最好是能,否則對你自己也沒好處。」他語帶玄機,盛了碗湯給她。「先吃點東西吧!」

「多謝公子。」她又冷又餓,感激地接過熱氣騰騰的碗,喝了一大口,險些全噴出來。

「怎麼了?湯不合你胃口嗎?」

「不,只是這湯……滋味挺特別。」她一輩子沒喝過這麼難喝的湯!又黏又稠,味道古怪,難道他發現她心懷鬼胎,想對她下毒?但湯中又沒有毒物的味道。

「我和阿衛常常露宿野外,阿衛不會燒菜,都由我煮,手邊有什麼就煮什麼,我的手藝還不差。」

「是不差。」她勉強咽下一口,忙把碗擱下,暗暗發誓絕不再喝他煮的東西。「我還是先給公子把脈吧!」

「嗯,也好。」他略略挽起衣袖,伸手向她。他神情松懈,就像個全然信賴大夫的病人,但他精銳眼眸緊盯她,伸手的姿態像毒蛇試探地露出獠牙。

「那麼,公子請稍候……」她鎮定地搭住他腕脈,斂眉沉吟。

陸歌岩單手支額,瞧著她,她指尖柔軟而穩定,火光在她清秀小臉上歡快曳動,她認真的眼神、蹙眉凝思的姿態,無一逃過他眼底。

她扮男子顯然有段時間了,言行舉止皆無女兒家的嬌氣,能做到如此毫無破綻,她絕非魯莽之人,混到他身邊必定有重大目的——她果然是為橫山密書而來嗎?

片刻後,鄺靈抬頭,無預警撞入一雙沉黑眼瞳,她微微一窒,隨即冷靜。「公子的脈象毫無異狀。」

「喔?」

「公子脈搏平穩有力,沒有中毒的跡象,但手腕血管變色浮起,皮膚有紫斑,這些都是中了莧鐃劇毒之象,這毒發作頗快,公子早該毒發身亡,為何仍活著,我實在想不透。」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能違背藥理,他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第一次踫上如此古怪的狀況,她興致勃勃,好想一探究竟。

「中了莧鐃劇毒,皮膚必有異狀,請公子月兌衣讓我檢視。」

「嗯……你想看我的身體。」他慢吞吞地拖長聲調,閃爍眼色邪氣而曖昧。

她心跳了下,板起臉。「我只是要診治公子,並無他意。」

「我知道。你若想捅我一刀,不需要我月兌衣。」

「公子多慮了。」真要殺他,她才不會用刀子這種粗糙的手段。

他低笑,從容地寬衣解帶,卸下外衫,露出精壯胸膛。他動作慵懶隨意,墨眸靜靜鎖住她,看她鎮定的神情出現一絲動搖,她有些局促,盈亮星眸望向一旁,粉頰掠過一抹淡紅。

「月兌這樣就夠了吧?」他微笑,她總算有點姑娘家的樣子了。

「夠了。」她不是第一次見到男人的果身,卻有點口干舌燥。他體魄結實,肌理平滑,有股渾然天成的俊魅,平淡無奇的舉止由他做來,都有蠱惑人心的魅力……

忽見他肩頭一片蛛網般的紫色瘀痕,她輕呼一聲,跪于地的雙膝急急挪近他察看。

他右肩布滿紫瘀,經絡都浮了上來,顯然劇毒全積在經脈中,瘀痕分布並不雜亂,有跡可循,難道……她拉起他右臂端詳,研視得入神,渾然不覺她綁平的胸脯離他赤果胸膛只有一寸。

陸歌岩靜靜凝視她。她很縴細,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柔香,在夜色中頗為撩人;她不是美人,但神色間有一股堅毅與自信,為她添了不凡的光彩,牽引著他的目光。

他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姑娘?竟敢接近聲名狼籍的他,這份膽色教他欣賞,敢如此貼近他,想必對自己的男裝很有自信吧?她長年隨爺爺行醫,是不是就借這身掩護,肆無忌憚地靠近男人?

一股莫名不悅滑過他胸膛深處,他面色一凜,倏地將她按入懷中。

鄺靈不得不揪住他肩頭穩住自己,她愕然。他要做什麼?

「你的衣角快著火了。」

「咦?」她低頭看,她離火堆太近,衣角果然快燒著了,她連忙避到一邊,順勢月兌離他懷抱,卻听背後「嘩啦」一響。

她回頭看見阿衛,他目瞪口呆,眼光在她與半果的主子之間來回,柴火掉了一地,他呆看了他們半晌,才彎腰撿回枯枝。

他顯然想歪了。鄺靈強自鎮定。「公子,我大概明白你是如何中毒了。毒全積在手臂太陰經脈之中,顯然是有意為之,是你自己引毒上身吧?」

他肩頭皮膚光滑結實,肌肉溫熱,燙亂她怦怦急跳的芳心,剛才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放開她?他想做什麼?她可是個「男子」啊!

「不錯。的確是我自己服毒。」陸歌岩穿回衣物,神色自若。

「我師父教我的武功雖好,卻要練上四十年才有大成,我等不了那麼久,所以練了這門內功,這是我師父年輕時創的,他自己也沒練過;內功以莧鐃的毒作引,我瞞著他修煉,兩年就達到四十年的功力。」

「代價卻是你身中劇毒。」她了然頷首。「所以公子想要我替你解毒。」

「去除毒性,還能保住武功嗎?」

她沉吟。「恐怕不能。」

「那就不要解毒。練這武功後,我有時覺得胸口悶痛,呼吸不暢,你只需解決這些不適的小毛病即可。」

「但毒在體內積久了,會傷害髒器,危及性命——」

「我就只要壓抑毒性,這樣要喝多久的藥?」

她思索了下。「大約兩個月,早晚都喝,不能中斷。」

「你能立即配兩份藥嗎?」

「能,我有幾味現成的藥可用。」她打開隨身裝藥的木箱,著手配藥。

「你不會乘機對我下毒吧?」

「當然不會。」

「是嗎?若是你對我下個兩年後才發作的毒,我恐怕也不會發覺。」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他把她看成卑鄙小人了,她微惱。「若要對你下毒,我不需假借任何名義。我不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段。」

「喔?那如果你要對我下毒,你會怎麼做?」

她聞言,微笑不語,黑眸沉靜而神秘,但他沒錯過她唇角微微勾起,那抹飄忽的狡猾擦過他心坎,勾起禁忌似的酥麻。

「這怎麼能告訴你?說了,不就讓你有防備?」

「你若不說,就表示你真的想對我下毒,我就更想逼你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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