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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挑情 第八章

她想了想,還有一事不解。「你怎麼發現我沒入睡?」她躺著不動,還故意發出一點鼾聲,怎麼會被他看破?

「……呼息。」

「呼息?」她莫名其妙。

「你今晚躺下後的呼息忽快忽慢,不如平常入睡時候。」

「你幾時听過我入睡後的呼息聲?」

「……有時,我夜里難以成眠,便靜靜坐著,听你的呼息。」他避開她眼神,仿佛有些難以啟齒。

她愣住,想象他在難眠深夜,在萬籟俱寂里獨醒,只有他與他自己的心情,與她沉睡的呼息……

一股猝不及防的親密刷過她心房,隱約明白他對自己有了不尋常的感覺。會嗎?在他眼中,她應該是個「男子」啊,他看來也不像有斷袖之好的男人。

可若只是睡不著,無所事事的隨意聆听,何不去听他的護衛?阿衛打鼾的聲音那麼響亮,不是更容易听見嗎?

驀然听見他起身走動,她急忙閉上眼,怦怦心跳著。他經過她身邊,似乎去翻動她的木箱,又循原路繞回,坐了下來,接下來全然寂靜。

他在做什麼?入睡了嗎?或者,又在听她的呼息?她心緒起伏,听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但不敵藥力,終于昏昏沉沉墜入夢里。

這一夜,她有無數的夢,夢里都有他……

陸府——

二十年前曾是陸府的大宅,一度換上「趙府」的木區,如今又換上趕造的「陸府」木區,只為迎接它真正的、碩果僅存的主人。

時近黃昏,此際,府外高高懸起白燈籠,是喪中,大宅里有人過世了。

兩乘馬、兩名乘者,來到陸府門口,見著白燈籠,兩人都有詫色。

「你看,是誰過世了?」個子較高的青年低聲問同伴。

「不知道,問他吧!」另一個瘦弱青年瞧向陸府門口指揮家僕掃雪的總管。

高個青年下了馬,走向總管。「請問,陸老爺在嗎?」

總管瞧他一眼。「這里沒有什麼陸老爺。」

高個青年聞言錯愕。「這里不是陸府嗎?」

「不是,陸家人老早不住這里了,這里的主人姓趙。」

「但上頭的木區寫著‘陸府’——」

「這是我家主人換的,主人要換,做下人的不能問,反正這里頭住的姓趙,不姓陸。」其實總管是好奇問過的,為此挨了趙姨娘一頓罵,正沒好氣。

瘦弱青年走過來,好聲好氣問道︰「這位大叔,那請問府中有沒有一位姓梁的婦人?她今年應該有五十歲了。」

這瘦弱的青年相貌極美,總管有點瞧傻了,語氣也客氣了些。

「沒有,沒姓梁的。」

兩個青年相視一眼,神情無奈,瘦弱青年道︰「打擾了。」兩人上馬離去。

總管繼續指揮家僕掃雪,兩刻鐘後,又來了三乘馬,帶來了三人。

阿衛望著「陸府」的木區,輕聲道︰「爺,我們回來了。」

陸歌岩仰首望著那木區,神色陰沉,不言不語。

鄺靈也瞧了木區一眼,再瞧向陸歌岩。他們越接近目的地,他話越來越少,神色越是寂然難測。這是他住過十年、離開二十年的家,他的家人在大門後慘遭屠戮,但他已手刃仇人,足以告慰逝者,為何眼中仍充滿陰霾?

陸歌岩木然望著面前的朱漆大門。二十年了……他夢里仍會回到這里,有時夢見無憂的童年,有時夢見那刀光血影的一夜,驚醒後他滿身冷汗,痛苦而羞慚。

他思念這里,又怕回來這里,可終于回來,心中的傷痛與羞愧,仍如二十年前般鮮明——

總管見三人徘徊不去,上前問道︰「幾位爺有何貴事?」見了陸歌岩,不由得驚訝,這男子相貌俊美,居然和不久前離去那位瘦弱美貌的青年頗為相似,是巧合嗎?

陸歌岩淡道︰「在下陸歌岩,請管家進去通報主人。」

他冷峻的臉色讓總管有些畏懼,乖乖入內通報。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總管飛奔出來,恭敬道︰「陸公子,請進來,夫人等你許久了。」

三人進了陸府,被請到大廳,趙姨娘帶著孫二、還有一身白衣的李家六姨太,在大廳門口迎接他們。

「小石頭!」趙姨娘一見陸歌岩便掉淚,刻意喚他的乳名。「你總算回來了,你這幾年在外頭受苦了……」

「有師父照顧我,也沒受什麼苦。」陸歌岩生疏地頷首,雖是母親收為義妹的女子,當年只和她相處過數月,也談不上有何情分。他又問︰「外頭的白燈籠是怎麼回事?」他瞧了全身縞素的六姨太一眼。

「你听我說,可別動氣。是你追殺的李昆帶著他一家子找上門,說我是你姨娘,哀求我替他求情,在這兒賴著不走。我趕不走他,只好讓他暫住,沒想到他隔天便暴斃了,還有個丫頭牡丹也一起死了。」

「牡丹姐姐死了?」鄺靈訝異,她早知李老爺活不久,但牡丹好端端的怎會——

趙姨娘瞧向她。「這位是?」

「她是我朋友,是鄺神醫的孫子。」陸歌岩冷道︰「李老頭死了,丟出去喂狗就是,何必給他辦喪事?」

趙姨娘尷尬道︰「我是想人都死了,過去的也就罷了吧,說句不中听的話,你爹和李昆是同樣的出身,說不定一起干過不光彩的事,你已經殺了很多人,也該夠了吧?」

「李家只剩些老弱婦孺,陸公子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嗎?」六姨太以一種令人憐惜的淒楚眼神,畏懼地望著陸歌岩。

「我要的只是李昆,他的家人與我無關。」仇人已斃命,陸歌岩忽然有種失去目標的茫然之感,自語道︰「李昆是最後一個,現在他也……」

「是啊,都死了,你也到此為止吧,別再造殺孽了。」趙姨娘順勢勸著。

「真的是最後一個嗎?沒有漏網之魚?」

趙姨娘心里七上八下,不敢接話。

沉默片刻,陸歌岩道︰「我的家人葬在何處?」師父曾為他回家來察看,說是家中不見任何尸體,他抱著萬一的指望,是有好心人讓他們入土為安了。

「他們葬在城外,現在天色晚了,明日我再陪你上墳吧!」

陸歌岩凝視她。「那天夜里,強盜突然闖入家中,除了我,全家人連帶婢僕無一幸免,為何姨娘你會活下來?」

「因、因為,前一天我正好出城去拜訪朋友,所以躲過了。後來我回到家中,見到家里情狀,真是嚇壞了——」

「你沒注意到滿地尸體之中沒有我嗎?為何你不曾來找我?」

「我當然發現你不見了,但宅子這麼大,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我想是那群盜匪把你擄走了,也曾遣人到處找你,可都沒你的下落,我以為你也死了……」太後悔了,當時她以為十歲大的孩子即便逃走,一個人也活不了多久,派人找了兩個月沒下落便收手了。早知有今日,她就是再派多十倍的人也要斬草除根。

「所以,你當我們陸家人全死了,就心安理得在這里住下來,以主人自居了?」陸歌岩的言辭越來越犀利,語氣卻極平靜,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是個孤苦無依的女子,蒙你母親收為義妹後,就把這兒當自己家,除了這里我也無處可去。我無意佔據這里,心中也很不安,這二十年來我多做善事,期盼能彌補我的過錯……」趙姨娘冷汗直冒,派去的五個殺手全軍覆沒,她現在能倚靠的只剩孫二,但孫二的武功不及陸歌岩,陸歌岩一拔劍,明年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趙夫人的意思是,你住在別人家中,花別人的錢來贖你的罪過,好讓你自己心安理得嗎?」鄺靈越听越不對勁,忍不住插口。

趙夫人瞪她一眼,眼中的怨毒一閃而逝。

鄺靈心中雪亮。趙姨娘等三人不尋常的陣仗、打從進入大廳後就古怪的氣氛,听陸歌岩越問越是咄咄逼人,應該也發現不合情理之處了吧?

「姨娘,我沒其他的意思,只是我離開了二十年,我走後家中發生什麼事,我一無所知,因此口氣不大好,你別怪我。爹娘若知你活下來,一定也很歡喜。」陸歌岩淡道。但……

家?除了房舍依舊,人事全非,這里還是他的家嗎?

終于回到這里,他卻滿心空虛,心灰意冷。他不想再面對任何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只想獨自靜一靜。「我的房間還在嗎?」

趙姨娘暗松口氣,忙道︰「當然,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一間房——」

「我是說我幼時住的廂房,還在嗎?」

「當然,我一直保留它,沒去動過。」

「我的護衛也需要一間房,請姨娘替他準備吧!」他向阿衛使個眼色,要他稍後隨趙姨娘去。再談了幾句,他便離開大廳。

他有些神不守舍,逕自往大宅後方走去,直到一個嬌柔嗓音喚住他。「陸公子,請留步。」

陸歌岩聞聲停步。喚他的是李家六姨太,她翩然來到他面前。

「陸公子,我听趙夫人說了當年你家中發生的慘事,我很難過。」

鄺靈落後兩人數步,但六姨太的每個字清清楚楚傳入她耳中。

「我听趙姨娘說了這些,真是嚇得不知所措,沒想到我嫁的夫君是這樣可怕的人……老爺去年看上我,為我贖身,我心懷感激,但我與老爺並無感情——」

「你喊住我,只是要說這些?」陸歌岩打斷她。

六姨太滿面訝異。「陸公子,你不記得我了?」

「我見過你?」他也訝異。

「是啊,五年前,在香思樓,我們曾見過好幾次。」

鄺靈微愣。六姨太出身風塵,香思樓想必是她當年棲身的青樓。她望向陸歌岩,原來,他去過青樓,還不止一次……她知道男人難免去那種地方,但他有個和尚師父,還積極上青樓,未免太不檢點吧?

瞧六姨太一身白衣,在雪地里宛如月兌俗的梅,與俊朗不凡的他,倒是很相配,他們還有一段過去……她撇開臉,有點郁悶。

「香思樓?我記得那里,但我不記得你。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陸歌岩轉身就走。

六姨太的麗顏因他斷然的態度而蒼白,想喚住他又不敢,見鄺靈欲隨陸歌岩而去,她道︰「鄺大夫,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鄺靈只好停步。「多謝夫人關心,我過得不錯。」

「那天老爺將你留下來等陸公子,我一直好擔心,現下看你平安無恙,真是太好了。」

鄺靈淡笑。「是啊,幸好陸公子沒我想象的凶惡,我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陸公子他……對你好嗎?」

「他逼我陪他喝毒藥,又把我左手拉得月兌臼,這樣算待我好嗎?」

六姨太一呆。「據說陸公子生性冷漠,他願意帶你同行,想必是對你不錯的。」

「嗯,他至少沒殺了我,還算是不錯。夫人若無別事,我——」

「等等,我還有個疑問,那天你為何討了我的帕子?」

「這說來慚愧,我在府上叨擾時,總聞到一股美妙清香,我猜想應該是最美麗的六夫人才會有如此高雅的香味,于是冒昧向你討了帕子;我知道此舉不合宜,請夫人莫怪。」她面不改色地撒謊。

六夫人目不轉楮地望著她。「那麼,你在帕子上找到那股香味了嗎?」

「沒有,是我弄錯了。」撒了第二個謊,她一揖。「夫人若沒別的事,我告退了。」不等六夫人再開口,她迅速離開。

她知道了需要知道的,這就夠了,此事與她無關,只要對方不來犯她,她也不會插手對方的事。倒是六姨太提起陸歌岩待她不錯,像是頗羨慕似的。

「陸大哥,瞧你做人多失敗,我在你身邊活得好好的,居然被大驚小怪。」她自言自語,粉唇含笑。其實,他對她確實寬容,她對他下藥、意圖取走秘籍,被他逮到時,她本以為他會送她去見爺爺呢!

可是……那一夜之後,他待她仍如平常,仿佛他不曾說過那句亂人方寸的話,不曾播下曖昧的種子。

那只是他隨口說的嗎?她竟有些惆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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