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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約 第十八章

單征樊為了舒眉黛奮不顧身跳崖的那一幕,直到此刻舒廉希還是印象深刻,當時內心所感受到的震撼也依舊清晰,恐怕他這輩子想忘都忘不了。

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夠這麼做?就連他自己,在那一刻也沒有勇氣跳下去救妹妹,所以對于單征樊的舉動,他始終不敢置信。

她曾經說過,單征樊是愛她的,他之前本不相信,但現在……他開始遲疑了。

對于單征樊,他原本是極度怨恨的,因為單征樊的身份,也因為單征樊奪去妹妹的清白、又利用了她,但自從經過那生死交關的險境後,他已感到茫然,不懂自己為何一定得跟隨前人腳步,繼續加深兩家恩怨,非得爭個你死我活不可?

他身為天圜皇帝的臣屬,天圜皇帝不但不護他,還想借他人之手除掉他,對這樣的君王,他又何必盡忠至死,順了天圜皇帝的意?

這樣的死法,毫無意義,沒有價值,他越想就越不願因此而枉送性命,內心終于作出最後決定,舒廉希對外頭的獄卒喊道︰「告訴你們主帥,若想知道西鄯國璽的下落,就讓我單獨見他一面。」

獄卒一愣,這個舒廉希是硬脾氣,從被關到牢里後連吭都沒吭一聲,幾乎成了啞巴,現在居然主動要供出國璽的下落,當然是趕緊轉身離開牢房,向單征樊報訊去。

舒眉黛也跟著訝異。「大哥,你想做什麼?」

「別擔心,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的。」舒廉希輕拍她肩膀,笑得和藹。

現在的他,只求他們倆能夠平平安安過活,保住性命,這才是最重要的,什麼榮辱虛名,全是一文不值的塵土,何必在意?

沒過多久,獄卒從外回來,還帶來另一名士兵,獄卒將牢房門打開,對舒廉希說道︰「你出來吧,這位小哥會帶你去見咱們主帥。」

舒廉希神色鎮定的走出牢房,獄卒也沒有特別替他上手銬,因為單征樊已經事先吩咐過不必這麼做,有舒眉黛還留在牢房內,護妹心切的舒廉希是不敢妄動的。

舒廉希跟著士兵離開地牢,進到一間小廂房,只見單征樊已經坐在桌邊等他,身旁還有吳廷隨護著。

舒廉希來到桌旁後,單征樊指著對面的位子。「請坐。」

舒廉希毫不客氣的落坐,不因成為單征樊的階下囚而傲氣盡失,背脊依舊直挺挺,單征樊瞥眼示意,吳廷便離開廂房守在外頭,讓他們可以單獨談話。

直到房內只剩下他們倆之後,單征樊才又開口。「你真的願意告訴我國璽的下落?」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單征樊微微挑眉,覺得有些可笑,憑舒廉希此刻階下囚的身份,有什麼立場要他回答任何問題?

舒廉希知道單征樊的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問了。「對于小黛,你究竟是何心態?」

他想確定單征樊的心意,也想替自己的妹妹掙得一個確切的承諾。

單征樊的表情瞬間變得慎重。「我對她是認真的。」

「如何的認真?將她收在身邊,隨意給她一個名分就當了事了?」

單征樊斬釘截鐵的承諾。「這輩子,我只會有她一個女人。」

「為什麼?我不相信,你與她之間哪來如此深的牽絆,足夠你許下這麼重的承諾?」這就是他始終不懂之處,才會遲遲無法放下心中最後的一點疑慮。

單征樊沉默了一會兒,思考過後,終于開了口。「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舒廉希蹙起眉頭,並不怎麼相信。

「我與她,前世有幸結發為夫妻,卻毀于國破家亡之災,無法長相廝守,天可憐見,今生又讓我再遇見她,讓我重新再得到一次能與她相伴相守的機會,圓了前世未完的遺憾。」單征樊淡淡一笑。笑中充滿無盡柔情。「若非身份阻礙,我們也不會直到現在還繼續蹉跎,沒個結果。」

那笑容是裝不出來的,情真意切,毫無虛假,也徹底化解了舒廉希內心最後一點疑慮。

若是如此,他願意為了妹妹妥協,他在這世上最珍貴之物也僅存妹妹而已,那毫無良心的天圜皇帝又算得了什麼?

「我願意投降歸順,也願意交出國璽,不求自身能有多好的下場,只願你真能好好的對待小黛,此生此世都不辜負。」

單征樊心頭一喜,卻還是穩住情緒提醒他。「你可要想清楚,消息一傳出去,你就是天圜皇朝的叛徒了。」

「我早就想得再清楚不過了。」舒廉希自嘲的哼笑。「舒家里外不是人,早就有個叛國賊的名聲在,百年都消不去,現在又哪里在乎再多一個叛徒的名號?」

只要他無愧于心就夠了,也算是了結舒、單兩家百年來的恩怨,別再禍延子孫。

他與妹妹之間,只要還有一人能夠幸福的過日子,那就很好了,他已心滿意足……

真正的西鄯國璽其實藏在開陽寺內,多年來舒家一直默默地固定貢獻香油錢給開陽寺,甚至開陽寺日常開銷的一半來源就是舒家所提供,只是極少人知道這個秘密。

眾人都傳,舒廉希被捕後為求保命,不但交上國璽,還將自己的親妹妹,業城第一美人舒眉黛送給單征樊,大家都不齒舒廉希賣妹求安的行為,甚至有些憐憫舒眉黛,就只因為貌美而被親哥哥犧牲,從此身不由己。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舒廉希是故意一肩承擔這個惡名,只為了能讓舒眉黛順利留在單征樊身邊,且不引人反感,甚至還替舒眉黛博得不少同情。

絕處真的逢生了,他們真的在困境中找到一條出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終于海闊天空,不再因為身份問題而無法相守。

單征樊改而軟禁舒廉希,將舒廉希從地牢移置到業城的一座小宅院里,另派士兵看守,這對舒廉希來說倒是好事,反正他也不想再涉入皇朝與復國軍兩方的爭戰,就當作是在隱居,打算在此安度余生。

復國軍佔據業城,在西方邊境站穩第一步,後勢不容小覷,這時天圜皇帝才知道自己走錯一步,竟一發不可收拾,西方邊防毀去大半,再加上北敖國的攻擊,簡直是月復背受敵。

然後,轉眼間便是兩年後——

「小黛,你小心點走,小心肚子呀……」

舒眉黛抱著圓滾滾的大肚子,在庭院內四處走動,她不擔心自己,但舒廉希及照顧她的丫鬟可緊張不已,就怕她有個什麼差錯,會動到胎氣。

她本來跟在單征樊身邊,陪著他一同上前線征戰,繼續和天圜皇朝對抗,七個月前發現自己有喜後,她就被單征樊送回業城,與哥哥住在一起,安心的待產。

「大哥,你別擔心,我可沒這麼脆弱。」舒眉黛輕笑出聲,只覺得大哥擔心過頭了。

這是舒廉希第一回當舅舅,他當然緊張,而且若是她與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什麼差錯,他又該如何向單征樊交代?

看著舒廉希以及丫鬟們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舒眉黛真的感到又好笑、又無可奈何,如果這樣跟著就能讓他們安心一些,那她也只能讓他們跟了。

模著自己的肚子,算算日子,她也即將臨盆了,不知還得等多久才能再與單征樊見面?她好思念他,好思念好思念……

夜里獨眠,相思同樣入夢里,她睡得並不安穩,只要一想到千里之遙的他,她就心痛難耐,多麼希望能馬上回到他身邊。

「辰……」思念的淚水聚積在眼角,隨時都會滑落,迷迷糊糊間,似乎有股輕柔的力道撫著她的頰,替她抹去眼角的濕意,一遍又一遍,充滿著無盡柔情。

她猛然睜開眼,一顆心緊張的跳動著,是她的錯覺嗎,難道他……回來了?

黑暗的房內,只見有道身影坐在她床邊,模著她臉頰的手依舊沒有收回,她看不清他的樣貌,卻非常確定,是他,他真的回來了!

「辰……」她喜極而泣,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就怕美夢易醒,眨個眼他就不見了。

七個月,他們已有七個月沒見面了,這段日子好漫長,若非有肚子里的孩子分散她的心思,她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度過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

「顏兒,別哭……」單征樊俯,溫柔的吻著她的額、她的鼻,最後覆上他眷戀已久的紅唇,深深纏綿,直到對她的思念稍稍平撫後,才貼著她的唇繼續低喃。「早知回來會惹你哭,那我就不回來了。」

「不準走……」她這下子更是緊緊抓住他不放,哭得更是厲害了。

他本想逗她笑,沒想到適得其反,心慌意亂的一邊柔哄她,一邊繼續吻遍她臉上每一寸肌膚,好讓她安心。

直到激動混亂的心終于平復下來後,她才停住淚,對他漾起笑。「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算算日子,你快臨盆了,我當然要回來看看你。」

相思難耐的不只有她,他同樣也是,一心掛記著她的情況,早就算好日子要趕回來,希望能在她臨盆時陪在她身邊,也能親眼看看他們倆的孩子。

現在一見到她,所有趕路的辛苦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內心滿溢著幸福滿足,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只要有她,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她就是他的國、他的天下,在他心里,沒有任何事情能比她重要。

「你回來陪我,那前線的戰況怎麼辦?」她雖然開心,卻也不得不替他擔心這個問題。

「有吳廷及柏修坐鎮,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的。」他相信他們的能力,所以才能放心回來一趟。

不過他也無法久留,頂多半個月就要啟程回前線。

舒眉黛明白他肩上的擔子很重,能回來陪伴她半個月,她已經感到非常欣慰。

「趕了那麼遠的路回來,你一定累了吧?」舒眉黛微微將身子往床內挪,滿心期待著久違的同床共枕。「快躺下來休息。」

「遵命,娘子。」單征樊一笑,小心地在她身旁躺下,免得壓到她的肚子。

他將她輕擁入懷中,熟悉的香氣縈繞在鼻間,讓他好懷念、好眷戀,就只是如此簡單的互相依偎,他卻覺得自己像是已經擁有了世上一切,再也無所遺憾。

他低聲輕吟,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嗓音吟出一首曲,一首兩人都很熟悉的曲子,呢呢喃喃,與其說是在唱,倒不如說是在對她吐露情意。

在這之前,只有她對他唱這首曲,他倒是從沒開金口唱給她听過,她難掩訝異,無邊的喜悅將她緊緊包圍,就像是他的懷抱,又溫暖、又安心、又……甜蜜。

她漾起燦爛笑顏,舍不得他太快停止,希望他能一遍又一遍的唱下去,不要停,永遠都不要停——

天地為證魂為憑,情系此生永不畢。

纏綿兩世的長相守,終于要在這一世開花結果,不再孤單。

她陶醉的笑著,好喜歡他的嗓音,以及只為她一人而唱的情曲。

他們此生已圓滿,不會再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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