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風(上) 第十二章
武林大會第一日,風雲際會。
江柳仍依依,西湖猶沉靜,卻在這一日添了些許緊繃與血腥。
今日正十五,是武林大會召開之日。參賽者早一步在比賽區等候,而台下的熙攘人群便是觀眾。自然有江湖人也有好熱鬧的老百姓,更有芳心蠢動的大家閨女,再者還有一個居心不良的齊玥。
「這時候終于來了。」齊玥倚牆呢喃,清風拂面,甚有幾分瀟灑。他站的地方正是離台子最遠的地方,一雙明目只盯著寒若風那張掛著人皮面具的臉。
寒若風的盟主令牌被奪,齊玥便從別人身上『借』來另一普通令牌,但他已從無條件晉升二級中又被推回三級,實需經過好幾番打斗才能晉升,這或許有些辛苦,不過以寒若風的武功是不需要擔心會被刷落榜。
等今日比賽一完,武林別館大開筵席,宴請各路好手共歡,三大盟盟主便會露面,想必東越盟不會無故缺席。昨夜祺祺得回消息,東越盟主人在天香樓,想必冷懷璧也被他藏在天香樓某一處。這東越盟主倒是機靈,知道將人大隱隱于市,這麼一來他們淨會往偏僻地方尋去,不會想到人就在最近的地方。如今這倒方便了他們的計劃,如此便有機會營救冷懷璧。
「你是蔡華?」武林別館的人在賽前仍慎重的一一盤問。
「不,我是曹右風,頂替蔡華者。」寒若風拎著令牌,面無表情地道。
武林別館的人睨了他一眼,有些意想不到眼前這面貌平凡無奇,身著樸衣的男人竟會殺了武林榜排行第十三的蔡華而頂替了他的位子。這年頭深藏不露的人可真多,就像之前的寒若風,不過他倒是也被殺了,著實可惜了一個人才。
「去坐著吧。」信筆一揮,將名字改掉,又繼續盤問下一個。
盤問的人統計了下,竟發現初賽的人經過一個月的殘殺,竟已去掉一大半,想必是有高手在賽前先除去眼中刺,收集了令牌,然頂替別人的人也不少,可見這一個月來腥風血雨之斑。
待問完,白羽塵接過冊子,隨眼一掃,在某個名字上頓了一頓,隨即化開一抹微笑,甚有幾分欣賞之意。
清了清聲音,朗朗而道︰「各位,武林別館歡迎各位高手前來,白羽塵也不多話,現在大會馬上開始,請一對一依序上台,先禮後兵。」
比賽分四組,采一對一,其中一人認輸了或死了,由勝者繼續再戰下一人,也就是說,只要贏了,便要一次全贏,方可晉升第二級。再由第二級的八人分成兩組輪流比武,贏者晉升第一級。最後的兩人生死決斗,勝利者便是武林盟主。
「俺先來!」一個勇猛雄壯的虯髯男人首先跳上台,卷袖而起露出比常人還粗上一倍的手臂,中氣十足地喊著,一雙熊目也凜凜地望著台下。
「俺乃武林榜排行第十二熊忠!今次一來是為了改寫俺的排行與那武林盟主的寶座,誰敢上來與俺比的?」
話音方落,一個眉目修長,身材小上熊忠一倍的年輕男子跳上台來,青衫翩翩,面帶笑容,可寒若風看清了那笑容卻傳不到眼里,皮笑肉不笑,甚至眼中閃過肅殺之意,僅僅是一個自我介紹,卻也弄得氣氛緊張,這人是何方人物?
「在下陳斯海,前來討教。」
陳斯海?名不見經傳,未曾在江湖上耳聞。寒若風微微皺眉。
「陳斯海,齊月盟護法下的得力助手,為人詭譎多端,來路不明。」
耳膜被這一句話給佔據了,寒若風一驚,卻非驚陳斯海這人,而是這把聲音分明是……修羅!他連忙尋著聲音望去,只見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正好對上他的,然那面貌卻丑陋得嚇人。
「修羅?」寒若風遲疑,那人卻一笑,退至他身旁坐下。
「離這麼遠,怕波及到你嗎?」
「你真是修羅?!你……還安好?」
「傷已愈,甚好。不過我也料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這該算是老天有眼嗎?」揶揄地笑道。
「隨你怎麼說,老天在作主呢。不過你這容貌……是易容?」寒若風也笑道。
「看你臉笑得僵硬……當然是易容,易容總比人皮面具好,來得自然。」
寒若風只笑不言,抬眼望去,台上已打了幾個回合,虯髯男人已落下風。
「……他……我是說懷璧……」修羅猶豫了片刻,還是不得不問。
寒若風一頓︰「被捉了。」
「那何時去救他?他被捉到哪了?怎麼救?」
「抱歉,師父交待不能多言。」歉然一笑。營救懷璧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縱然不是不相信修羅,但還是慎重其事為好。萬一一不小心漏了口風,陪了夫人又折兵,實為不智!
「……是我多言了。」修羅黯淡神傷,寒若風見狀只拍拍他的肩,話題一轉︰「你認為那陳斯海如何?」
修羅振了振精神,眯眼看著陳斯海矯健的身手,微一思索方道︰「到底是白羽塵的手下,武功不差。」話才到這兒,那陳斯海已將對手一勾一踹,重重將人打了下台,那腳力之透看那厚重的身子飛出台子多遠便知。修羅所言不假,寒若風沉了臉。
「不過那人心思深沉,我也模不清他……」修羅一楞,「怎麼,你認為他有問題?」
「齊月盟有內奸,是東越盟派去的,這你可知?」
「自然曉得。」修羅點點頭。
「齊月盟的毒藥會外流,自然是盟內人所為,然毒藥一事若非盟主護法之流是不會曉得的……齊月盟主之下有護法,護法之下又有幾大助手,而白羽塵目中清明,為人不羈,我不認為他會是間諜,因此……」
「因此你認為陳斯海有可能?」
寒若風一笑︰「若非你方才對我說明陳斯海的來歷,我最多也只認為他是一個別有目的的人,這是要謝謝你提醒我。」
「沒什麼……今次一听敵手對我道感謝,還真是不習慣!」
心知修羅在指什麼,寒若風不作任何辯解︰「……你改變了很多……變得很穩重,讓人刮目相看。」
「哼……在盟里養傷的期間我是想了很多,都怪我太過自負才會一錯再錯、被那賊人給傷了,如今我勤練武功,便是為了殲滅那東越盟主,討回懷璧!」
寒若風點點頭不再多言,修羅對他一抱拳道︰「我先上了,你可不要被輕易打敗,咱們二級上相見!」
「好。我不會輸的。」眸中寫著自信。
望著修羅自傲的背影登台去,相信他有實力順利晉升第二級後,寒若風又將目光轉向那名叫陳斯海的人。見他將最後一人狠狠地打下台,讓人嘔血不止地昏死過去後,寒若風終于緩緩站起身來,順手一挑置于身旁的普通長劍。
今日他不用龍泉劍,一來是因不想暴露身份,畢竟現在江湖人都口耳相傳那叫寒若風的男人已死,龍泉劍當然也不可能再現世,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才以尋常的劍比武;二來是因為龍泉劍已被齊玥拿去浸在所謂的『靈水』中。因為龍泉劍已沾血太多,氣已污穢,必須再浸一次『靈水』,恢復其罡氣凜然。如此一來,工已利其器,打敗東越盟主才非幻想!
「第二組勝利者,四維。」此時,修羅以一刻鐘打敗了最後的對手,晉升第二級了,他正得意洋洋地向寒若風看來。寒若風只一笑,然後緩緩地走上台。
修羅與寒若風是同一種人,初賽的人既多,不如等他們自相比完勝出後,再一舉挑戰那最後的勝利。他們不是怕事,也非為此彰揚自己的武功修為,只不過是以這樣的方式最節省體力,也最能一舉打敗所有人的簡單途徑。當然,有能力的人自然也是能一舉戰到至死方休,例如那陳斯海,從頭到尾都獲勝,且每一次所用的時間都不多,果真就是像修羅所說的『得力助手』,就不知那在他之上的白羽塵是怎麼想的了?
腳步甫定,便對上白羽塵寫著狡詐笑意的眼。寒若風楞了楞,暗中無奈︰竟是已被他發現了……
「『曹右風』,你可真大牌,竟最後才出來!雖說你頂替了武林榜排名第十三的蔡華,但此時此刻你所面對的可是我盟的得力助手陳斯海,武功可排上第七,你可得小心應戰了?」
揚開扇子,白羽塵好一副悠閑自得,面對對人毫不斷絕的攻擊只左閃右躲,然後一個勾腳,將莽撞攻擊的對手給栽下台去。
寒若風不言,目光回到陳斯年身上。看來白羽塵也順利晉升了,現下他只要專心應付眼前的陳斯海便好,其余的待夜鷹鳴時再說。
「在下曹右風,前來領教。」將自己的聲音裝得沙啞無比,像是久旱不雨的砂地被馬車碾過一般的沙沙作響,還摻了點嘔呀啁哳的雜音。
「請賜教。」不多言,陳斯海一語之後,雙刀已然駕在身前。
「請。」
寒若風禮貌地一抱拳,旋即抽劍,但不動,只凝著對方的眼。
兩人腰背挺直,如棵竹子,高高聳立在台上。兩人不語,卻在兩雙眼中迸出火花,周圍的氣氛也像暴風雨天般沉積著陰霾的氣息,那空氣重的仿佛要壓斷人的脊椎,破人肺腑。
台下的人安靜下來了。
人不動,風不動。
時光靜靜地流逝在兩人的對視之中,只見他們的手握得越來越緊,指節異常泛白,已發出些微喀喀響聲,卻依然不動!
為了避免錯過某些開戰的訊息,每個人的呼吸都慢了下來,甚至是屏住了!
台下的人不敢動;齊玥不願動;修羅懶得動;白羽塵卻一直在動,只是手中有節奏的扇子已越搖……越慢了……
「風……起了呢……」輕聲的呢喃,無人听見,卻在嗤地收扇瞬間刮了起狂風!
風卷細沙落葉,強勁地吹痛人的眼、挾帶的細沙小石刮痛人的臉,落葉如龍被騰地吹起,順著一個漩渦的方向飛動飄轉,然後遮蔽了寒若風與陳斯海兩人的身影。在抬手拭眼或擦臉的瞬間,鏗鏗二聲,激濺出火花,然後又歸于無聲──
「唔!」有人痛哼,但立即忍住。
眾人還不清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他們兩人到底交手了沒,卻听見兵器落地的聲音!
齊玥揚眉,眸中閃動某種光芒;修羅冷哼一聲,收好暗器。
「哦……這樣……」白羽塵又輕聲呢喃了,然後便是揚聲一笑,宣告︰
「武林大會初賽完畢。」
風,停了。
落葉又紛紛回到了地上,沙與石子也不再硌痛人的臉,眾人終于看清了台上那兩人──
寒若風身形未動般,如風起前挺直地站著,只是那把劍上帶血,仍是順著劍身從劍尖處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地畫出一個毛球圓……
陳斯海身形微彎,面色凝重,眾人定楮一瞧,竟是雙腕處給劃了兩道大口子,正涌著鮮血……
躲在陰暗處的鬼刀眼神一動,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腕間。
──這里,也曾受過同樣的傷……只是那時他對自己留了情面,對陳斯海可是痛下殺手了……必要之時,寒若風還真是手下不留情,干淨俐落!
「獲勝者,曹右風!」白羽塵大聲宣布,登記結果的人馬上填上名字。
如此,一共四位晉升者。
鬼刀。
修羅。
白羽塵。
曹右風。
再加之,展令譽、應舞揚與東越盟主,一共七人登上第二級。
台下揚起雷聲般的掌聲,陳斯海一言不發疾點周身幾處穴道,止了血後,便面無表情地走下台,然在別人看不見的陰暗里,赫然浮現一張陰狠詭邪的笑!
***
絲絲縷縷的……悠悠的……如碎浪擁簇……海上微波起興……忽聞天上一股雷鳴,烏雲中迅雷閃爍直劈海面,波瀾晃蕩,大浪卷起其它的碎花變成凶浪,一躍而上,飛上巨石幾十尺,不甘心落在後頭的浪潮在前一披巨浪過後踏上它們的背登上更高的地方,享受海風呼嘯、疾飛疾墜之感!
疼痛,從心海中翻涌而起,然後一波多過一波地在皮膚上翻衍開來,蝕骨鏤魂!
「……若風……若風?」齊玥湊上俊臉,驚詫不解談計劃談到一半,寒若風卻忽然停頓下來,臉色煞白,倏地噴出一口黑血,昏死過去。
一旁的展令譽也發現寒若風的不對勁,忙切手奪過他的手腕翻掌一把──
「這是?!」
展令譽臉色驟變,掌勢一換劈手扯上寒若風的衣襟,運力一把撕裂──
一個黑紫的偌大掌形如胎記般烙在胸口,掌外的肌膚完好,掌內的肌膚卻絲絲發泡潰爛,已經開始出現坑洞,並露出粉色的肌肉,帶著微微的惡臭!
「陰煞掌!」齊玥一見,大吃一驚,反手連點十多個穴道,然後將寒若風放倒,切脈細細觀察。
「果然是他!」展令譽沉了臉。
陰煞掌初中掌時,並無跡象可尋,蟄伏于血脈之中,直至一時辰過後才漸進襲來,終至演變成陰煞掌。陰煞掌成熟後,若不及加以治療,膚潰肉爛,毒至心脈,真氣逆行。若企圖運內力控制,則走火入魔,無力回天!
看寒若風這個模樣,想是掌力逆運之時以企圖以內力壓制吧,否則才一個時辰的光景怎麼會到這副模樣?好險齊玥盡早發現,否則待走火入魔,不只是武功盡失,連性命也會丟了的!
「冷懷楚身邊竟還有這樣的高手!果然不容小覷。」齊玥皺眉。
幸好及時點了穴道,阻止了掌毒流入心脈,但此法只能讓吊寒若風的命半個時辰不到,要保全性命還是得解陰煞掌。陰煞掌本身綿軟不甚陽剛,它與其它掌力不同的地方在于將劇毒上手,運力發熱將毒送入敵人的身體中,借著行走或飛縱使血脈大張易于送毒,只要人一動,毒便動,終至像寒若風這樣,中毒之深。因此,要解陰煞掌就必先解毒!
「逼毒嗎?」展令譽道。
「不,此法不可行!若風全身真氣逆行,紊亂不堪,毒就在心脈外,若此時逼毒,只怕連自己也葬送性命!」
「那麼?」
「解毒。」齊玥道,忽而揚聲一喊︰「祺祺,將懷璧留下的藥瓶全拿過來!」
片刻後,祺祺抱著一堆瓶罐沖入。
齊玥目光一掃,揮袖一指一個金泥描線的瓷瓶道︰「將那個拿過來。」
祺祺連忙送上。
齊玥倒出一粒金黃色小藥丸,只有半片指甲大,以茶水和勻喂入寒若風口中。
「這是解藥?」展令譽楞道。
「不,這是『九轉丹』,幸好還在,不過也只有一粒。」
當初冷懷璧耗費七年才煉制一顆,為的是有朝一日若他不在他們身邊,性命堪憂之時吊口命,能撐三個時辰,待人解救。
「九死一生,運轉輪回。若非性命關鍵,是不能輕易使用的。用者全身冰冷且僵硬,呼吸似無,面色青白,猶如死人。這『九轉丹』只能撐三個時辰,時間一過,懷璧不回,若風必死!」
「為何不解毒?」
「這毒來自冷懷楚,又加上齊月一盟特有的毒藥『七星散』,先不論我是否有解藥,這毒其實是摻了蠱,若用尋常的解毒丹或解藥是解不了毒的,得先引蠱出體才行!」展令譽往寒若風胸前一看,果真在那紫黑的掌印下有縷縷小蟲鑽進體肉。
「『七星散』竟也外流了!還有那蠱毒?他竟是苗疆人?」
「這我也不知,總之我先以自身的至寒真氣凍住蠱蟲,可此法不能持久,否則將毀若風一身武功!」
「那麼先救冷懷璧!」
齊玥點點頭,向祺祺招手︰「祺祺,今日傍晚你且在這小屋守著若風,我會讓舞揚留下保你們安全。切記,每半個時辰去打一盆清水,用布巾沾濕覆在若風的傷處,直到我們接懷璧回來,懂嗎?」
「懂。你們要快點將冷哥哥接回來喔!」祺祺乖巧地點頭。
「放心,由我們出馬,定將你的冷哥哥平安救回。」齊玥露齒一笑,安撫祺祺。
于是,酉時一刻,烏金落西,兩道黑影自山中小屋處如鴻鳥疾飛山下杭州鎮內。
閃身進入煙花巷,此時天香樓客人仍多,尋歡作樂,笙歌至天明。齊玥與展令譽互看一眼,避人耳目,潛到暗處,然後一躍跳上十幾尺的高牆,翻牆入內,靜聲著地。
依著心中的猜想,他們略過大廳不搜,轉往幽暗的內院深處去。
深院內警衛森嚴,每半刻便有守衛巡邏,完全不同于外頭那熱鬧放蕩的氣氛,這兒只蟲聲鳴鳴,未見人氣,肯定鎖著什麼秘密,也許正是他們尋找之人。
沿著一條青石小徑尋找,卻見一棟小閣矗立眼前,屋內燈火時滅時明,門外有兩個守衛正邊打著牌邊守著里頭。他們貓步逼近兩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昏他們後,徒手捏碎那不中用的鎖鏈,寂靜無聲地撬開房門,旋即又輕巧地關上門。
動未動,靜猶靜,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門內,外廳的案上還擺著涼掉的晚膳,齊玥暗暗嘆口氣,領在前頭步入內室。
內室點著燻香,那是讓人陷入沉眠的迷香。齊玥一聞便知有異,連忙以眼示意展令譽將口鼻掩住,然後袖擺一揮,勁風帶著本擺放桌上的茶水撲滅燻香,這才放心地張口呼吸。
步至床邊,掀開羅帳,卻見多日未見的冷懷璧正安靜地沉睡著,一臉憔悴與疲憊。齊玥心疼徒弟,正打算橫抱起他,不料見到衣衫不整的胸膛上,印著幾朵紅紫的梅,讓他一見心涼。
莫不是冷懷楚對他下了手?齊玥驚愕,但隨之一想冷懷楚踫不得冷懷璧便稍稍放下心來。總之先將人救出再打算。
「喂,他手上……」展令譽在齊玥耳邊提醒道。
順其目光望去,齊玥才發現冷懷璧的右手纏著一條金絲譝,繩的一頭就綁在床柱上。齊玥的心跌到了谷底!
這金絲繩他是知道的,西域金蠶所吐,任憑內功厲害如他們也斷不了!
展令譽也心知肚明,念頭一轉,伸手就要往那脆弱的床柱劈去──
「不可!」見展令譽就要劈斷床柱,齊玥連忙低聲輕喊,制止了他,引他一看,「這金絲繩縛在柱上必有用意!你看,冷懷楚在床柱上又以一絲線引了出去,想必只要我們對這囚具有所侵犯的話,他必知曉,所以萬萬不可毀壞整體!」
「可你也知道這金絲繩非你我可斷,難道要我們空手而回?」
「不,帶我走吧!」
不知何時,冷懷璧已醒了過來,拉好衣服,坐起身,將手腕抬起細細地看,眼中閃過莫名的情緒。「師父,借我你那利可斷金的匕首好嗎?」
「懷璧……你……」
「不這樣是不可能出得去的吧?我早有心理準備了……」淡然地道。他早期待這一天的到來,縱使斷手也無可後悔!
齊玥盯著看了許久,確定冷懷璧十分堅定,才掏出匕首交給他。
「你自己行嗎?」
「行,反正最後也是由我自己接好。」冷懷璧方說完,左手握緊匕首,一刀揮下,血濺滿眼,劇痛加身,差點昏了過去。
一只斷手掉落雪白的床鋪,金絲繩輕輕從斷腕處滑落,沾了溫熱的血液,呈著一面詭譎的顏色,就像是一條綁著姻緣的紅絲繩,只是繩的一端已無人。
展令譽有些呆了,想不到這冷懷璧看似柔弱,實則性子堅韌至此,竟自己斷腕以求生路,還面不改色地撿起斷手交予齊玥,催促著離開!
這冷懷璧,竟傲骨如此!
「你抱著他,我們速速離開!」將冷懷璧點穴止血後,齊玥將全身陰寒真氣凝聚手中,以其陰冷暫時凍住冷懷璧的斷腕,待回去後才能順利接回。
屋外腳步聲漸近,展令譽一凜,抱起已快昏厥的冷懷璧,跟著齊玥掠窗而出。
「難怪冷懷楚對他如痴如迷……連我自己都要被他迷去了……」展令譽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