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情叛徒 第六章
「若是姚氏夫婦不肯死心,拿出鐵證來,昭告天下,宣布你是姚家繼承人,並把你說成不孝不仁的子孫,你怎麼辦?」回家的路上,沈輝煌把這事想了又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絕非沈輝煌要潑她冷水,有錢能使鬼推磨,許多暴發戶或頤使氣指、自認高人數等的上流人士,都將其奉為金科玉律;想要把姚家說成怎樣的悲情世家,皆隨記者們喜好,他不得不提醒她。
「嘴長在臉上,管別人怎麼說?」賀敏一臉的滿不在乎,「要是沒有像我這一類的花邊新聞,人們茶余飯後少了閑磕牙的話題,豈非無聊透頂?」沉思片刻,她不給沈輝煌插嘴的機會,又說︰「要是我不上醫院驗血或捐血,取不到我的血液,就無法做血緣鑒定,他們憑哪一點認定我該姓姚?好,就算他們有本領,我也不會承認。忘恩負義的去認人,還不如死了的好。既然曾有不認我的念頭,就等于否定我的存在,那教他們干脆當沒生過我算了,省得大家煩惱。」
賀敏倔起來,可比臭水溝里的石頭還硬,沈輝煌僅能以誘導的方式跟她說話,方不至于將她逼回內心的桎梏里。「他們不是聖人,總有錯的時候。有哪位生身父母會不要自己的寶貝?也許站在林女士的立場多想點,你還會同情她年幼生子,心智不全,無法獨立處理困境的情況呢!」
「就是有人會不要自己的骨肉。」賀敏說得斬釘截鐵,像是非要他認可似的。沈輝煌的手臂被她扯得晃來蕩去,在迫于無奈的情況下,他就只有點頭的份了。
「听你的意思,仿佛你很希望我認他們似的,為什麼?」賀敏並沒因他的認同而滿足,驀然懷疑起他的居心來。
「我是怕你死硬派,現在口口聲聲不認人,將來歸土了才飲恨。」沈輝煌一副狗咬呂洞賓的嘴臉,特地將最後一句放慢了,拖長了聲音說。其實在暗地里,他還捏了把冷汗,十分心虛哩!「難道你不期望有對親生父母疼惜你、愛你嗎?」
「我不期望,是因為我已‘老’到毋需膩在父母身邊了。」鼓起腮幫子,賀敏一臉的委屈。
嘆口氣,沈輝煌總算肯豎白旗投降,要改變賀敏,比在老虎嘴里拔牙還要艱苦。天知道他為何對她迷戀不已,舍不得于棄她。「好吧!不提這些惱人的事,你還沒告訴我,今晚為何沒跟關鴻飛外出,是不是他欺侮你?」
「我沒欺侮他就不錯了。」賀敏終究是有條件自豪的,沈輝煌霎時啞口無言,還是賀敏于心不忍,才沒讓他飽受妒火煎熬。「你走後,我也沒興趣外出狂歡,打電話推掉他。」
喜悅的泡泡,才剛開始-濫,賀敏卻又說︰「不過我同意周日全天屬于他。」他的心馬上跌落萬丈深淵。
「我不許你去陪他。」沈輝煌像被人奪去心愛玩具的小孩,不講理得很。
「又來了。」伸手拍額,賀敏猛翻白眼,像是要昏倒了。她說教似的看著他,「你不能阻止我和誰在一起的,輝煌。」
踏上大廈玄關階梯,沈輝煌俯下臉,先封住她的氣息,才狡詐的說︰「我當然能。」
雙掌放在腰際,賀敏剛準備好好罵他一頓,半路卻又殺出個程咬金,警衛先生笑呵呵的臉,夾雜在兩人之間。「沈先生帶賀小姐去吃消夜啊!真是體貼的情人。」
賀敏窘得無地自容,巴不得拿鏟子挖個洞,一頭埋進地里;而沈輝煌卻毫不避嫌,像只夜郎自大的豬般,洋洋自得,手掌還壓在她右肩上,揮都揮不去。「她晚飯沒吃,我帶她去吃點東西。」
「我還以為是賀小姐傍晚運動過度,需要再補充體力呢!」沈輝煌一臉的大惑不解,他樂得嚼舌,「您不知道啊?賀小姐下午騎著腳踏車飛進來,看似騎了良久,整個人都累癱了……」
趁警衛說話的時間,賀敏不間斷的偷瞄沈輝煌臉上表情,待她發現他已眉毛倒豎,看來風起雲涌、怒濤澎湃的神情,她輕吐舌頭,轉身偷溜,心里卻惦記著下回要記得帶針線出門,隨時縫警衛那張大嘴巴。
電梯關上的瞬間,沈輝煌擠了進來,雙臂平舉,便將她困在角落里,瞳孔發出危險的訊號,他沉著的問︰「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你何時去買單車的?」
「不說行嗎?」看著電梯門開了又關,賀敏咽著口水,嘆息著反問。
「就算你沒和那個家伙約會,他也該體貼你,送你回來啊!怎麼放你一人騎那麼遠的一段路回來?」沈輝煌充滿挫折感的低吼︰「老天,我真該為他的粗魯狠狠揍他一頓。」
很奇妙的事發生了,賀敏對沈輝煌的佔有欲,不再深惡痛絕,相反的,她開始感到窩心極了。靜靜的凝視他眼眸,賀敏自然地將手擱在他胸腔上,靦腆的說︰「是我沒要他送,要是讓他得知我們住在一起,傳揚出去,又要鬧得滿城風雨,不得安寧。你也不喜歡吧?!」不知不覺間,電梯在六樓停過後,又再度啟動。到達八樓時,有一群剽悍的男子魚貫地涌了進來,頓時,寧靜充斥著這間狹窄的電梯間。沈輝煌抿嘴不語,伸手按下「六」這數字鍵。在被異常的氣氛逼瘋前,門開了,他拉著賀敏沖出電梯,急如星火的開門進屋。
癱進椅內,沈輝煌托住賀敏,讓她與他並肩相鄰,黏著說︰「下次別那麼辛苦,我買輛法拉利給你開,好不好?」為加強說服力,他索性將賀敏抱到膝上。
賀敏倒是比較擔心旁的事,婉語呢喃︰「我發現這幢大樓的管理員挺愛嚼舌根的,可不可以把他撤掉呢?」
「我再跟委員商量——」第一個吻落在她眉心,沈輝煌承諾後,專心致力于購車的事上,手指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兩人爭論將近了半個鐘頭,在賀敏百般討價還價後,沈輝煌終于同意︰「就買裕隆的車好了,」說著又以埋怨的口吻補充︰「國產車一撞就沒了,根本就不安全。」
「怎會?對國貨有點信心嘛!」摟住他頸子,賀敏蠕動臀部,在他腿上找到好坐姿,目光則落于他的前胸,順著移至自己身上,她這才驚覺未著寸褸。何時被他月兌光的?想著,她已由頭頂至腳趾,滿身通紅。羞澀的神態,瞧得沈輝煌如痴如醉,舍不得離開這軟玉溫香分毫。打橫抱起賀敏,他自然而然的朝他臥房走去。門一關上,兩人在房內翻覆雲雨、無限甜蜜,連月亮都不好意思打擾,跑去躲起來了。
隔日清晨,當陽光灑了房內一地金黃,賀敏嬌慵無力的輾轉蘇醒。原欲舉起雙臂、伸個懶腰,卻被障礙物阻擋;低垂眼瞼一探究竟︰哈!原來是沈輝煌枕在她肩窩上。昨夜無盡纏綿全數回籠,羞得她速閉雙眼,不敢睜開。
「敏敏?」怕賀敏倏然消失的威脅,時時在警惕、鞭策著沈輝煌,所以幾乎是她剛有挪移,他就驚醒了。
「怎麼不再多睡一會?」要是再裝著正熟睡,就未免太過矯情,賀敏索性瞪圓眼,正視他略微上揚的臉龐。
「我是怕你會跑掉,突然不要我了。」沈輝煌眨著惺松睡眼,嗓音喑啞、毫不避諱的說道。
「傻瓜。」撥開他散落額前的發絲,賀敏悠悠嘆息︰我怎忍離開你?口里卻說︰「你摟得我緊緊的,我能跑到哪里去?再睡一下,等我煮好早餐再叫你。」
撐起身子,沈輝煌想也不想就搖頭,「我幫你。」望進她怒火狂熾的眼眸,他馬上又說︰「兩個人動作快。」
「隨便你吧!」賀敏不懂,她為什麼就是無法對他發脾氣;清醒時是一回事,躺在床上又是一回事了。
翻身下床,賀敏披上衣服,轉身阻止他再跟來,「我回房換衣服,待會兒廚房見。」
沈輝煌不答,托起她手掌,把玩片刻,翻過來在手背印上一吻,才輕拍她臀部、讓她離去。
片刻後由廚房傳出濃郁的咖啡香味,和煎蛋的聲音,沈輝煌心滿意足的像只驕傲的孔雀般,昂首闊步的走進廚房,偷襲地由她背後一把摟住她-
驚呼出聲,賀敏嬌嗔︰「你嚇壞我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憧憬像現在這樣的生活,」閉起眼眸,他陶醉的說︰「心愛的女人為我煮早點、將來有小寶貝,就更完美了。」
身子僵著片刻,賀敏笑顏凍結︰「這些俞曉萍也會做。」
「她注定只能當‘閑妻’,至于‘涼母’就更不必說;連個石子都擠不出來,要當母親?
可難-!」沈輝煌譏誚的說。
「說話別這麼尖酸刻薄。」薄責著要他去烤面包、涂女乃油,賀敏將五分熟的荷包蛋,漂亮的盛至盤內。月兌下圍裙,她一手拿起咖啡壺,婀娜的走出廚房。
將夾好蛋包的吐司遞給他,賀敏邊報告今天的行事歷,邊啜咖啡。「有沒有任何約會要我推的?」
「晚上劉家的喜宴,你就推了吧!」扮個鬼臉,「爺爺肯定會出席,我可不想讓他在眾人面前要求我上俞曉萍的床,到時整個上流社會不糗得我們祖孫無地自容才怪。」
同情的頷首,賀敏順道記了下來。待她停筆,抬頭正對沈輝煌特異的目光,她羞窘地問︰「為何這樣看我?」
「這輩子恐怕我都要這樣盯著你瞧了。」沈輝煌油腔滑調說︰「敏敏,世間美人,唯你而已。將來我們的孩子,肯定個個都是俊男美女。」
賀敏臉色沉了下來,她實在很討厭他提及小孩的事,當下很不客氣的說︰「就算我生孩子,也不可能叫你一聲‘爸爸’,你忘了自己現在是‘有婦之夫’嗎?」最後幾字她說得鏗鏘有力,簡直就有些咬牙切齒了。
沈輝煌沒有回話,心里則有另外一番盤算;對賀敏操之過急也沒用,迂回戰術就比較行得通——「你生氣了嗎?」見他沒出聲,她遂有此一問。
深邃的目光停佇在她臉上,沈輝煌戲謔的問︰「為什麼你這麼問?是不是……?」
「當我什麼都沒說,」抬起手打斷他,賀敏將杯盤拿進去,出來拿起背包,這才停下來看他,一臉不耐煩︰「我想出門了,你呢?」
「當然跟你一道啦!」吞下蛋黃,抓起西裝外套,沈輝煌急急追出去。
下到一樓,賀敏照例左顧右盼,沒見到警衛,使她大大吁了口氣,快步出了騎樓,卻又猛然煞住腳,警戒的瞪住佇在紅磚道的兩人,「你們又來干嘛?」
隨後出現的沈輝煌,如墜五里霧中的問賀敏︰「怎麼突然停下來?」
指了指姚天明夫婦,賀敏附在他耳旁說了幾句什麼,沈輝煌才向前跨了一步,手故意佔有的放在賀敏腰際,燦爛的笑︰「兩位想必就是姚先生和姚太太。在下沉輝煌,請多多指教。」
林美瑜瞪大了眼,指住他,「你是沈輝煌?那在民生社區的那位是誰?他跟沈太太那麼恩愛,我以為是——」
「美瑜。」暗示妻子半天,依然無法遏止她的滔滔不絕,天明在沈輝煌逐漸鐵青的臉色下,喝聲大吼。
「叫這麼大聲干嘛?你嚇死我了。」驚魂甫定的捂住胸口,林美瑜輕聲埋怨。
「話不要亂說。」示意她看沈輝煌的臉色。天明不以為他受得了妻子紅杏出牆的事實,不過他自己則另當別論。
沈輝煌的臉上雖然堆滿笑容,但賀敏知道他已是勃然大怒,氣炸了。「你們七早八早跑來究竟有什麼事?」賀敏現在只想要安慰沈輝煌,無心應付他們。
像是突然被她點醒了,姚天明拿出做父親的威嚴,開始大肆教訓晚輩,說他們不該未婚就同居,姑且不論兩家的社會地位,光是沈輝煌使君有婦的情況,就不足以原諒。
听他愈罵愈煞有介事,賀敏不客氣的打斷他︰「請問你罵完了嗎?」
「我是為你好。」嘆口氣,姚天明尷尬得幾近惱羞成怒。「就算不為誰,你也應該為姚家的名譽想想啊!」
「我干嘛為姚家想?姚家和我半點關系也沒有;再說你又算我什麼人?根本沒資格管我。」他說的每句話都令賀敏愈來愈反感,也不管是不是在大馬路上多得是好奇的目光,她隨即不留余地的反駁,舉止任性的像個小孩子,沈輝煌好笑之余,也沒那麼氣了。
姚天明拿她半點法子也沒有,剛要發作,只稍林美瑜澆火似的叫聲︰「老公——」就能讓他乖得像只貓。這時從路旁一輛賓士跑出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氣喘咻咻的停在賀敏跟前,崇拜的目光中有一絲譴責,然後突然暴吼︰「我很喜歡你,但是你要是欺侮爸爸媽媽,我就討厭你。」
「明明,不可以對姊姊沒禮貌。」伸手拉回兒子,美瑜溫柔的說。
「你叫明明?」彎來輕揉他柔順的頭發,賀敏一反對待姚家人的態度,輕言軟語的問他話。
「是啊!」重重點頭,姚繼明童言童語的說個不停,「我今午七歲,還有一個姐姐姚憶敏,她十八歲了,不過我不喜歡她,她對我好壞,每次都說我是多余的孩子,可是媽媽說她才是多余的,教我別理她。」他神秘兮兮的眨眼,「可是你不一樣,我就是比較喜歡你,將來我會叫爸爸多分點錢給你。」
賀敏听到後來,眉毛已蹙成一座小山丘了,她不敢苟同的低喃︰「我的老天,這孩子你們是怎麼教的?」垂下頭,她又問︰「你今年都七歲了,怎麼不上學?」
「媽媽說我不用上學,家庭老師會來家里教,明年我就可以去美國念書了。」姚繼明心里惦著母親剛才教他的話,恨不得一口氣全說完,「你願不願當我的姊姊?媽媽說你跟憶敏一樣,都是真正的姊姊。要是你也叫爸爸一聲‘爸爸’,他就會給你好多好多的錢。」將手張得大大的,他急于展現所謂的「很多錢」給她看。
搖頭興嘆,賀敏簡直被這孩子弄得啼笑皆非,她只能捺住性子說︰「很對不起,我不能這樣叫他,因為我真正的爸爸已經死了。」她沒忽略掉所听到的失望聲,和倒抽口氣的聲音,遂沖口而出的說︰「不過我也有四個像你一般大小的小男孩,小你兩歲,他們會很喜歡跟你做朋友的,要是你能跟你姊姊好好相處,我就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雖然似懂非懂,但姚繼明光是听到會有人和他玩,便十分開心了。「嗯!打勾勾。」伸出手指和她打契約、蓋章,姚繼明在母親的催促下,轉身沖回座車。
三張稀奇古怪的臉瞪著賀敏,她這才驚覺自己適才透露了什麼。她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們干嘛這樣看我?」
林美瑜要不是被丈夫扶著,此刻已癱軟地上了。她搖頭,「不,你不可能有四個和明明差不多大的孩子,不可能的……」
「真是造孽啊!」姚天明悲慟不已的暴吼。
「我的孩子不是‘孽子’,請你們說話小心點。」賀敏激動的說。
「你怎麼能步媽媽的後塵——」
「我沒有,至少我將四胞胎帶在身邊養,我不像你那麼冷血,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
「敏敏,乖,冷靜一點。」擁緊她,沈輝煌不容置喙的說︰「兩位請回吧!我很不喜歡你們把賀敏弄得情緒緊張。」姚天明還想要說什麼,他犀利的眼眸更加強了意念,「有任何事咱們改天再商討,你也不想咱們明天上報吧!」
很不情願的,姚天明攜著妻子離去。沈輝煌則將賀敏帶到座車坐好,深吸口氣,他打破沉悶的說︰「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賀敏側過臉,故意裝著沒听見他的話,逕自凝視窗外景色。沈輝煌扳過她的臉,不容她再逃避的大聲質問︰「說出來。」
賀敏並沒被他的怒氣嚇到,瑟縮一下,她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你要我說什麼?說我六年前懷了你的小孩,為了不妨礙你繼承沈家的財產,遠走他鄉,放棄光明的前程?說我誤食成藥,小孩由一個變四個?說我原本想打掉他們,卻因沈媽媽的苦苦哀求而放棄?說我對你藕斷絲連,拋棄柯林那麼好的未婚夫,傻傻的待在台灣,想要痴心妄想的爭取你?」淚珠不可自抑的滑落雙頰,賀敏委屈的罵︰「我有什麼錯?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有錯的人是你這個混蛋加三級的臭男人,明天我就訂機票離開,和我的寶貝們遠離你和姚家的人。」
這許多年來的委屈,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賀敏的眼淚,就像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沈輝煌忙于吸收剛剛得來的訊息,呆若木雞的沉浸在震撼當中,听見她求去的言語,心髒用力的怦怦直跳,他怒目相向︰「不許你走!听好,我不許你走,知不知道?」沈輝煌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得很用力,賀敏的骨頭都快被他搖散了。
惶恐的點頭,賀敏顫抖著說︰「知道。」
松了口大氣,沈輝煌俯首將額頭貼在她額上,平靜的說︰「其實幾周以前我就知道,我有四個和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收緊放在她腰圍的手,不讓她掙月兌開來,沈輝煌好笑的續言︰「爸媽是你的共犯,老天,他們的口風真是緊,竟然能將這些秘密藏在國外六年之久,當初我還以為——」
「你不可以怪他們,沈爸、沈媽是為了要延續我和寶寶們的生命,才這麼做的。」賀敏急切的說,深恐他對父母有所誤解。
「他們幫我保護我的寶貝,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他們?」臉往後挪,沈輝煌定定的凝視她良久,嘆息道︰「在我听到陳允告訴我,我有四個兒子時,我興奮得想要跑去告訴全世界。但是你這個磨人精,我再怎麼套,你也不肯承認咱們有愛情結晶的事實,看我空著急,又逼你不得,可開心了?」
賀敏破涕為笑,一掃陰霾,有些得意,但又埋怨陳允話多︰「你罪有應得。想不到陳允那麼陰險,讓我以為他沒告訴你什麼,實際上——」
「他要是不陰險,就不夠格當律師了。」沈輝煌見警報已除,便開始大翻舊帳︰「你說你拋棄了未婚夫,那家伙是誰?」
知道他是在嫉妒,賀敏的嘴角開始愈翹愈高,吊胃口似的問︰「怎麼陳允沒告訴你?」
「這關他什麼事?」嘀咕的說,他倏然想到某些可能性,失聲吼哮︰「你的未婚夫該不會是他吧?!」賀敏捧著肚子,笑彎了腰,沈輝牌這才恍然,重重地在她唇上吃唇膏,他笑罵︰「你啊!真是一等一的頑皮鬼。」
抽出面紙擦掉唇印,賀敏好笑︰「誰教你沒事胡亂猜?」
「那究竟是誰?」
「是誰不重要,反正已經成歷史了。」不是賀敏愛賣關子不肯說,只是她不想再引起無謂爭端,目前的陣局,已經夠紊亂了。
賀敏的回答滿足了他,沈輝煌開車上路,瞄見她在補唇妝,好奇的問︰「我還以為你不化妝的,今天怎麼了?」
「這只是一點粉色系的護唇膏,你看到我臉上有其他東西嗎?」側過臉去讓他看仔細,沈輝煌看得痴了,竟然忘記正在開車,手一滑,車子顛了幾下,發出可怕的輪胎磨擦聲,賀敏瞪圓眼嘟噥︰「拜托你小心點嘛,我還想看我兒子長大、娶妻呢!」
「對了,小家伙叫什麼名字?」兒子都五歲大了,還不知道他們叫什麼,沈輝煌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頂。
「有忠、有孝、有傳、有家,前面兩個姓賀,後面的弟弟則姓沈。」提起兒子們,賀敏就眉飛色舞,臉上布滿母性慈愛的光輝。
「名字是爸媽取的?」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我只是希望能早點看見他們。」
「我們的事沒解決,我絕不讓忠孝傳家,來台灣-這淌渾水。」賀敏對此十分堅持,還警告他︰「要是你叫他們,他們不理會你,可別太驚訝。那幾個小頑皮倔得很,認定是你拋棄我們的,不好好溝通,馬上天下大亂。」
「這也難怪。」沈輝煌是自作自受,也不好有所抱怨,遂轉移話題,詢問她姚家的事。
「你還是堅決不肯認親生父母嗎?」
「明明被他們寵得不像個正常小孩,你說我敢認嗎?」
「他也不過是照母親教的話說,並沒什麼錯。」
「那林美瑜也未免太可怕,她怎能為了要我認祖歸宗,而教兒子說話功利?我對四胞胎就不會如此。」
「天下父母心。其實姚太太有錯,也只是錯在她沒有你勇敢,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你也會同情她將孩子交予人養的苦衷,對不對?」沈輝煌沒有咄咄逼人的說教,賀敏的反彈程度,就比較淺些。當下低頭看著鞋尖,沉默地獨自思考。
暗自松口氣,沈輝煌也不去打擾她,專心開車。過了兩個紅綠燈後,他將車子駛進辦公大樓下的停車場,停車熄火,他喚賀敏︰「敏敏,到了。」
賀敏微微頷首,一路心事重重的跟他上到頂樓,剛踏出電梯門口,警衛老王就帶著一名清秀的少女,朝她迎面而來,「賀小姐,這小姑娘等你好久了。」
「喔?」賀敏細細打量她,友善的問︰「有事嗎?」
絞著手指扭捏好久,她期期艾艾的開口︰「敏姐,我叫憶敏,是——」
示意她稍待,賀敏笑容可掬的謝過老王,將他送走,側身對沈輝煌說︰「第一會議室還等著你過去開會,你先過去吧!我用第三會客室。」
「好。」叮囑她好好跟姚憶敏談,沈輝煌接過她遞來的會議資料,逕自朝第一會議室而去。
領著姚憶敏進第三會客室,賀敏先在電腦上鍵入使用密碼,才倒茶水給她,示意她坐下來。姚憶敏看著她優雅的動作,在門關上那一刻,她驚奇的嚷︰「這門是用電腦控制的?」
「是的,只要我鍵入相關指令,整幢大樓的各個部室,就會知道有人正在使用這間會客室,不會貿然闖進來。」賀敏坐到她身邊,溫柔的說。
「這樣外面的人進得來嗎?要是突然停電,我們會不會出不去?」姚憶敏好奇的目光來回巡視著四周。
「要進入使用中的會所,來人必須遵照電腦指示動作,電腦將匯集資料進來,得到許可開啟的命令,門就會開啟。」
「如此一來,豈非十分麻煩?」
賀敏含笑,「所以公司才發職員卡和貴賓卡呀!有兩卡在手,就較易通行。」她對姚憶敏很有耐性,「至于斷電,所有的會議室和會客室在停電時,會馬上開啟電門,或是轉動門框上的手操作按扭,門就可以推開,很方便的。」
「呃,科技真是愈來愈發達了。」憶敏吐著舌說。
「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怎麼跑來了?」
「你知道我是誰?」姚憶敏十分驚訝-
「早上我見過明明,他提過你。」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姚憶敏聳肩攤手,「一天不上課,沒啥大不了的,現在的學生不時興‘苦學’制。」
「的確,現在的學生是比較幸福。」賀敝認同,換張正經的臉孔,言歸正傳,「你來找我,是自己的意思還是你母親的意思?」
姚憶敏一副深受侮辱的模樣,提醒她︰「我媽正好也是你的‘母親’,你知道我叫憶敏,意思就是懷念、追憶不在身邊的敏敏,」驀然她眼眸犀利、充滿怨恨的瞪她,毫不容情的攻擊,「你知不知你是多余的?在你的名字尚未介入家里之前,我們一大家子過得既和樂又融洽,現在為了你,爸爸成天苦著臉,媽媽整日以淚洗面。既然你不想要認我們,為什麼不滾遠些,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恨你這半途殺出來的破壞者。」聲嘶力竭的吼完,她沖向門口,卻發現無法出去,旋身瞪她,「開門。」
姚憶敏的怨氣,懾住了賀敏,笑容凍結在臉上,賀敏平心靜氣的說︰「並非我不放過姚家,是你的父母不想放過我。憶敏。你還太年輕,年輕到許多事不是嬌生慣養、無憂無慮的你,所能體會的。我並不冀求姚家什麼,請你轉告你的父母,就當作從未認識過陳靜宜這個人,我姓賀,至死方休。」打開門,賀敏擦身越過她率先離去,留下姚憶敏困惑不已的楞在門旁。
戰敗似地走回秘書室,賀敏倒在旋轉椅內,揉著鼻梁。她剛伸手拿茶杯,就听見由敞開的總經理室門內,隱約傳出談話聲。受談話內容吸引,賀敏走到門邊,躲在梁側「竊听」。
「你突然跑來公司干什麼?」沈輝煌不耐煩的用手指敲桌面。
「你當然不希望我來,你怕我拆穿你和小秘書的奸情。」俞曉萍譏誚的說。
「你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打開煙盒,沈輝煌抄起一根煙,叼在唇間點火。吞雲吐霧後,他問同有煙癮的俞曉萍︰「要不要來一根?」
敬謝不敏地搖頭,俞曉萍嬌笑︰「我現在不能抽煙,會傷到肚子里的胎兒——」
「咳!」猛然激烈的咳嗽,沈輝煌被煙霧嗆到了。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問︰「你再說一遍!」
「知道要當爸爸,興奮過度啦?」睨他一眼,俞曉萍雍容華貴、雙腳交疊的坐在他對面,薄斥他。
「不可能這麼巧吧?!」沈輝煌眼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什麼巧不巧的,上次你回老家,正好是我的‘危險期’、最易受孕的時機。要不然爺爺干嘛那天硬留住你?」俞曉萍直覺好笑,仿佛他問的是什麼白痴問題,連最基本的都要問。
險些從座椅上滑下來,沈輝煌抑制著痛苦咆哮︰「老天,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俞曉萍的眼珠在跳舞,內心在雀躍,她夾著皮包,拋下一句,「晚上咱們在老家見啦!
拜拜。」蹬著高跟鞋,她勝利的離去。
走到門口,看到跌坐在門邊的賀敏,俞曉萍只稍作停留,以沈輝煌听不見的音量說︰「六年前你斗不過我,六年後,你依然是我的手下敗將。」
賀敏僅存的自尊,不容她流下半滴淚,手掌撐著地板,她抵著牆壁站起來,嘴唇輕顫︰「對,你是贏了,但你確定那個胎兒是輝煌的嗎?」輕抬眼瞼,她丟下爆破性的言語,隨即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和從第一會議室溜出來透氣的關鴻飛撞個滿懷,賀敏顛躓一下,整個人往後倒,關鴻飛手快接住了她,笑語︰「我接住你了。」
「是你?」驚喘出聲,賀敏強迫自己以笑臉迎人。
「里面那些大頭,正為足否要到大陸設廠的事,爭得面紅耳赤,還是你的大頭聰明,借故逃出來,你更厲害,索性不出席。」想想又覺好笑,他嘲諷道︰「只有擺不平女人的男人,才會讓老婆跑到公司來鬧。」說罷,關鴻飛停了數秒,猶未收到預期的笑聲,便知事有蹊蹺,隨即面露關懷之情的俯下臉,輕手托起她下顎,小心翼翼的問︰「怎麼啦?誰惹你不開心了?」
「我好想哭……」賀敏像極了受驚過度的迷途羔羊,抽噎兩下,她真的放聲大哭起來。
听她哭得委屈,關鴻飛心底升起一股炙熱之火,恨不得馬上揪出那個令她哭泣的家伙,把他揍成肉餅。手足無措的將她拉向自己,關鴻飛笨手笨腳的輕拍她背脊,騰出另一手拍打空著的襯衫,故作輕松的逗著說︰「百分之一百的純棉大汗衫,專司臨時手帕,歡迎免費試用。」他親匿的舉止,讓賀敏倍受感動,手指抓著襯衫,磨蹭他胸膛,她的淚水有如山洪爆發,盡情散落。
「關鴻飛,你混帳。」如雷貫耳的怒吼聲,劃入空蕩的長廊。沈輝煌撲身而來,朝關鴻飛報以老拳,打得不及防備的關鴻飛無力招架,頻頻踉蹌。賀敏因身處戰區,稍一不慎,就被沈輝煌的憤怒之掌推得老遠,突如其來的動作,將賀敏撞向地板,眼見她要四平八叉的跌了下去,關鴻飛忙撲前滑倒,將身子墊在地板上,接住落下來的賀敏,喘息著問︰「你沒事吧!」
驚魂甫定的賀敏,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只能緩緩的搖頭,以示回答。
撐起手肘,關鴻飛幫她站穩,自己亦蹣跚的起身。「究竟是搞什麼鬼?」甩去強烈的昏眩感,關鴻飛看著地板,一陣低喃咒罵。此刻也無心去考慮沈輝煌是不是他的頂頭上司。摩拳擦掌的捏著指關節,他猛力一揮,毫不容情的還以顏色,頓時兩位平日再紳十不過的男子,扭成一團,在長廊上大打出手。
跟在沈輝煌身後出來的俞曉萍,見狀大為震怒,歇斯底里的叫罵片刻後,她快步走向對講機,抄起听筒,開口就罵︰「你們這些米蟲到底在干什麼?沒看見有人對總經理行凶啊!
還不趕快滾上來救人——」
交互移動所站的位置,沈輝煌、關鴻飛兩人在喘息之間,還不忘虎視的眈眈怒瞪對方。
「姓關的,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上班時間調戲女同事,下流!」
「調戲?我?」指著自己的鼻子,關鴻飛驀然縱聲大笑。看他一眼後,更是笑得眼角流出淚來,好像他剛說了什麼可笑的笑話。
「別想抵賴,我剛才在監視器上全看見了。」
循著他的目光向上仰,賀敏困惑的想從天花板上看出什麼端倪。眼楮就快要眯成線時,終于讓她發現普通燈具所沒有的復雛儀器。由上面的燈飾,聯想到她辦公桌頂的那副,賀敏總算明了為何大部分時間,沈輝煌對她在公司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原來他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皓齒將紅唇咬得出血了,賀敏都全然未覺,她的聲音冷得讓男士們不寒而栗,忘卻爭斗︰「沈輝煌,你是個卑鄙、齷齪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