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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羿樓VS.百里晴川 第六章

「弄壞了百里學長的作品要不要緊?他會不會生氣?」

人在宿舍,韓文棋的心思猶掛念著教室里的一片狼藉。禍不是他闖的,卻比闖禍人更多幾分憂慮。

反觀該負責的黑風大王,一離開百里晴川的視線範圍,歉疚之心馬上飛去大半,人也囂張了起來。

「別擔心,他巴不得有更多的機會寫更多的字,哪有閑工夫生氣。」

他從褲袋取出鑰匙,打開掛著黑風寨名牌的房門。

初次來到黑風寨,韓文棋的胸膛突突跳得厲害。他總覺得,踏進寢室的這一步,和學長的關系也能跟著前進一步。

黑風寨果然如傳言所稱,一塵不染。連黑風大王的內務都有平均以上的水準;任何稍微認識他的人都不會相信,那竟是他的房間、他的床鋪。

顯而易見,是萬能的百里學長親手整頓的成效。

不傀是全棟宿舍唯一自備熨斗、燙衣板、吸塵器、針線裁縫用具一應俱全的驚人寢室。果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里也有百里學長的字嗎?」

南面牆上裝飾著一幅書法掛軸,四排二十八個字仿佛要破紙而出般生動,左下角是百里晴川的署名。他的字本即出色,精心裱褙之後,更見風雅。

「果然是百里學長寫的,好漂亮啊!簡直就像真正的書法家。」

「離真正的書法家大概也不遠了。」

祝羿樓將頭探進衣櫥里翻找替換的衣服,順口解釋︰「我老媽是書法老師,晴川從小在我家開的書法教室勤練到大,是她的得意弟子。」

這都要追溯到十年前,自己被親生老母以買二送一的方式推入舞蹈教室的火坑,每周固定都有幾次,放學後不得不去跳舞;四年級認識了百里晴川,放學後不管再怎麼想跟他一起玩耍,也無法天天如願。于是每逢他練舞,晴川便待在母親開設的書法教室練字;經年累月,愈寫愈高明,愈寫愈上癮,連他不必跳舞的時候,都很難把晴川從那堆黑漆漆的文具旁拉開。

韓文棋背著雙手,站在掛軸前,細細觀賞。這一幅字和剛才教室所見工整規矩的菜單大不相同,是飛揚寫意的草書,字形不算太草,勉強能辨認出是崔灝的黃鶴樓一詩。

「晴川歷歷漢陽樹……我听說,這就是百里學長名字的由來?」

「那個啊,噗——哈哈哈哈!」

祝羿樓突然間縱聲大笑,愈笑愈是開懷,一時竟停不下來,連他身體倚靠著的衣櫥也被震得微微搖晃。

韓文棋給笑得莫名其妙,不禁臉紅。「我、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他搖搖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一陣子,才慢慢順過氣,開口說話。「不、不是你好笑,我只是想到,我跟晴川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全怪這首詩不好!」——

遙想第一次見面,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小學四年級,某一個清爽的秋日早晨,一個白白淨淨的轉學生跟在導師身後走進了教室。轉學生的姓名很詭異,總共有四個字,叫百里晴川。

還以為天下都是菜市場名字,祝羿樓這姓名怕要孤獨一世了。想不到上蒼到底待好人不薄啊!仗著心中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他下課趕第一個去找轉學生交朋友。

只可惜對方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淪落到如黑風大王一類,劈頭就是一桶冷水——

「我是晴川歷歷漢陽樹的晴川,是綿延一百里的晴朗好風光,跟住在一樓面對大馬路的怎麼會一樣?」

黑風大王這輩子國文從來沒有好過,更不用提小學四年級時候的程度,完全听不懂,于是愣頭愣腦反問︰「晴什麼樹?」

「晴川歷歷漢陽樹。黃鶴樓,你沒有讀過嗎?」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他陽光燦爛地綻開笑容。「不是啦!我叫祝羿樓,不是黃鶴樓,你不大擅長記姓名哦?」

「哇!學長你真這麼說……然後呢?然後呢?」

「還能有什麼結果?」祝羿樓一攤手,苦笑道︰「你想像一下綿延一百里的明朗好天氣一瞬間烏雲密布、雷電交加的情況吧。」

韓文棋吐吐舌頭。「一定很可怕。」

「非常非常可怕。」

當時著實嚇了個半死,現在想起來卻是無比的有趣。

「不只如此,那家伙記仇的功夫了得,好長一段時間看到我都裝不認識,恨恨地說什麼誰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他也不厭其煩,每一次都大聲報上自己的姓名。論死纏爛打的長時間抗戰,百里晴川豈是他的對手?漸漸地,他再也無法硬板起臉;漸漸地,兩個人愈走愈近;終于祝家一樓門口不再對著大馬路,而是蜿蜒澄澈的晴川百里,風光無限美好。

「小學四年級生初見面就談黃鶴樓,真是與眾不同的話題。」

「談黃鶴樓的是他,我是迫不得已。」祝羿樓笑了笑。

韓文棋輕輕易易便注意到,每次提及有關百里學長的事,祝學長十次有九次是帶著愉快笑容的。

雖然老早就知道他們自小相識,情誼非比尋常,待得實際見到這首詩,揣摩百里晴川懸這幅字的深遠涵義,想像他們多年來共同生活的細節,小小的嫉妒種子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韓文棋心中發了芽。

「我們……好像老是在談百里學長哦?」

祝羿樓歪著頭回憶。他說過的話向來是隨風而逝,無影無蹤,腦子里很少留存備份。印象中好像真的談了不少晴川的事,可那都是學弟先提起,是學弟喜歡談論晴川吧?

「學長,你很重視百里學長對不對?」

祝羿樓心髒怦地加快了一拍。

「或、或許吧……那你、你呢?你還是很怕他?難道,你討厭晴川?」

「怎麼會呢!」腦袋瓜左右搖晃,波浪鼓也似。「百里學長是學長的好朋友,我怎麼可能討厭學長的朋友,我……我很尊敬百里學長……」

真是個可愛的小弟,臉蛋紅撲撲地,像顆小隻果。自己那麼多弟弟妹妹,很遺憾就是沒有一個走可愛路線,唉。

「學長,我……最近老覺得不安。」

「什麼事不安?」

「……很多事。」韓文棋垂下頭,欲言又止。「學長知道蘇克罕嗎?」

怎麼會不知道!祝羿樓伸長舌頭,雙眼上吊,做出一個夸張的鬼臉。「那個怪人,我根本就不想听見他的名字哪。」

「其實,他人很好的,只是……他不喜歡學長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他的腦袋壞掉了就是原因。」

小學弟忍不住嘻嘻一笑。「你們兩個,真的很不一樣。」

「蠢話!我怎麼會和他一樣?」祝羿樓伸手拍拍學弟的頭。小家伙仰起臉,朝上看著那只大手的主人。

「……學長好高喔。」

「那當然!」祝羿樓得意洋洋,穿上千辛萬苦才挖出來的運動外套,抬頭挺胸。「雖然很遺憾無法突破一百九十公分,也算相當不錯了。」

「可是,這樣很不方便。」

「什麼事情不方便?」

他招招手,祝羿樓順著他的手勢彎下腰、垂下頭。

韓文棋踮起腳尖,攀住他的頸子。

「像這樣的事……」羞赧的笑容浮在紅紅的臉蛋上;輕輕的一吻,則印在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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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羿樓突然一個極大的動作,滑下座位,伏低身子,隱藏在百里晴川背後,驚恐地睜大兩只眼,看向窗外。

「怎麼,外面有什麼東西?」百里晴川吃了一驚,跟著移動視線,只見走廊上幾個一年級生嬉鬧著經過,瞧不出有什麼東西可怕。

「……沒、沒事。」黑風大王慢慢爬起,重新在位子上坐好。

他看錯了,本來以為窗外經過的小個子是韓文棋,好險並不是啊!自從寢室里意外一吻,他刻意避著對方好幾天,雖然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卻往往在腦袋想清楚之前,身體已率先做出逃避的反射動作。

「沒事就別鬧,快看你的資料!」百里晴川皺起眉,煩躁地繼續先前的動作。

時間是試膽大會的前三天,地點在圖書館二樓的大會議室,代聯會在此又一次召開會議,針對試膽大會進行實質的流程討論。

其實,根本也沒有討論些什麼。由于各班的代表們,以及他們所代表的全體學生都支持這項活動的緣故,國中部的企畫小組提出什麼就通過什麼,然後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下,迅速進入到工作分組的階段。

百里晴川手上拿著剛發下來的解說圖,情緒緊繃到了極點。

那是張後山地形的解析圖,上頭密密麻麻畫了各色各式的標志線條,哪里有古井、哪里有池塘、哪里是傳說中的古墳所在地,一目了然。

規畫好的行進路線上還有零零落落的紅色星號標志,表示代聯會眾干部的埋伏地點。埋伏的干部們必須在試膽路線途中制造聲響或動作,增加恐怖氣氛,同時確保活動進行安全順暢。

如同所有的代聯會成員,百里晴川當然是埋伏的一員,埋伏的地點也當然不會是山明水秀、鳥語花香的好場所。祝羿樓願意打賭,如果不是現場熱熱鬧鬧共有五、六十人,晴川一定會揉爛那張紙,摔在地上狠踩泄憤。

兩人一組的埋伏工作,目前正在進行抽簽,以決定搭檔。恢復鎮靜的祝羿樓翹起二郎腿,斜斜歪在椅子里,耳里听著一一被公布的簽號,眼珠子偷偷轉到百里晴川身上。

他不喜歡思考過于困難的問題,此刻復雜的心情卻由不得他不想。

今年暑假、五月的時候、去年年初、還有一年級下學期左右……他在心中默默計算,計算著那些不該招惹的對象。

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是他唯一想認真的對象只有晴川,其它的方向怎麼試都走不通。

他只想要他,卻不敢宣之于口,他怕一旦遭到拒絕,連朋友也沒得做。

所以,一開始只是試探,想知道晴川會不會吃醋?是否感到嫉妒?結果到頭來,他沒得到希望的回應,反而漸漸演變成某種不良習慣。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于是他努力說服自己,退一步當晴川最好的朋友,卻不大成功。壓力與日遽增,他開始憂慮,這種朋友的模式恐怕撐不過今年。

學弟的部分也是一道難題。雖然主動的不是自己,也從不想要那個吻,但也不好把事情撇得一干二淨吧?裝鴕鳥到底能裝到幾時呢?——

十二號!

負責抽簽的副主席念出祝羿樓的名字,他瞧見晴川在同時輕微挪了挪坐姿,十分緊張的模樣。

難得緊張的晴川,需要自己的幫助,這讓他很高興。

「有我在,不用怕。既然是抽簽就沒問題,我們一定是同一組。」他安撫著友人,並且擺出最正經嚴肅的臉孔。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晴川看出,其實他很期待這個活動……暗夜的樹叢里、古井旁,晴川既怕黑又怕鬼,氣氛不能更好了!

「我們的緣分可是強大到連抽簽也奈何不了。」

祝羿樓滿滿的信心來自從小到大的經驗。

小小的試膽大會真的不算什麼。打小學開始,分班級、排座位、大大小小的課程分組、畢旅的房間,哪一次他們不是分在一起?連準考證的號碼都是連號,這次一定也……

「七號!三年一班百里晴川。」

……黑風大王瞬間石化在座位上。

百里晴川側過頭,擠出一絲笑。「看樣子我們的緣分已經用盡了。」

「胡、胡說!緣分和抽簽都是迷信!這種事,看我用力量來解決!」

「你講的話不是很矛盾嗎?」

「別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祝羿樓站起身,拍拍胸脯,邁開大步直直朝一年級的代表區走去。

他可一點也不擔心,因為當百里晴川的簽號公布時,除了信心粉碎的聲音響得刺耳,他同時還听見了遠處的一聲哀號。

毫無疑問,哀號聲肯定來自另一個七號,也就是晴川的搭檔。他知道學弟們普遍都怕晴川,同年級的同學也沒有太多人敢親近他,甚至有些時候,連黑風大王自己都會害怕。

根據這個現象,祝羿樓十分確信,不幸中簽的學弟絕對願意和他交換搭檔。

走近聲音來處,拿著七號簽條的果然是個一年級的小鬼,斯文軟弱的模樣,讓祝羿樓又多了幾分把握。

「真巧,晴川也是七號,所以剛剛是你發出慘叫聲?」

學弟回過頭,看見黑風大王,雙頰血色一時褪盡,比制服還要白得多。

「不、不是的,我……我是太驚訝了……這個……是太榮幸了,所以才會……」

「沒關系、沒關系,不要這麼害怕嘛。」

手掌壓著學弟窄細的肩頭,祝羿樓彎下腰,將腦袋整個湊到對方耳邊,低沉的聲調里若說沒有故意威嚇的成分在,絕對是騙人的。

「我知道你的恐懼,晴川的麻煩之處我非常了解。想想看,沒有月亮的夜晚,和那種冷淡刻薄的對象一起埋伏在黑暗的草叢里,四下無人,只有鬼怪幽靈,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事呢?」

學弟肩膀劇顫,簌簌發起抖來,他加把勁又說︰「那個人是不好惹的啊,說話尖銳,又薄情,和他同組真無奈真悲慘啊。」嘴里驚嚇學弟,眼楮不忘往晴川的方向偷瞄,暗暗禱告著千萬別讓他听見這些話。

「學、學、學長!那該怎、怎、怎麼辦?」

「別怕,學弟的困難,做學長的不會坐視不管,我的十二號就和你交換吧。」

「多謝學長!」學弟感激涕零,連忙雙手奉上簽條。

大功告成!笑容揚起,勝利的凱歌在祝羿樓心底流暢無比地演奏著,正待穩穩接過那張試膽大會特等席,一只手從旁殺出,竟搶在他前頭。

「搞什麼鬼!」他低吼一聲,怒目轉身,打算讓這不識相的家伙為此時此刻的舉動後悔一輩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瘦削微黑的長方臉皮,掛著稍嫌虛假的禮貌性微笑,手里握著七號簽紙,正是他最不想看見的蘇克罕。

「學長,抽簽的結果不能改變,請不要恐嚇學弟。」

祝羿樓本來就討厭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現下更添惱火,費了好大勁兒才勉強忍著不立即把拳頭砸到他臉上。

「恐嚇個頭!我好心想幫忙學弟,又關你什麼事?!」

「我看學長是急著想擺月兌自己的搭檔吧?不要把不喜歡的硬塞給低年級。」

搭檔?祝羿樓匆匆掃了前方的白板一眼,上頭密密麻麻寫滿號碼人名,配對抽簽剛剛完成,會議室里鬧烘烘的,人人都在確認彼此的搭檔與分配工作。但他沒心思去管自己的搭檔到底是誰,反正他只要晴川。

「我的搭檔是誰並不重要,重點是學弟不敢跟晴川搭檔,不想辦法解決,到了試膽大會,他會先把自己給嚇死。」

蘇克罕緩緩點了點頭。「嗯……百里學長確實不是人人都能應付,有道理。」

「廢話!我說的話當然有道理!」

他再度伸手去拿,蘇克罕卻不放手。

「我是代聯會主席,學弟遇到麻煩,當然由我解決。」蘇克罕後退一步,將簽紙收進口袋,轉向呆杵一旁的學弟。「百里學長和我搭檔,你就和八號一組。」

說著遞出自己的號碼,對方愣愣接過收下,卻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分鐘的燙手山芋,一轉眼竟變得如此熱門?

「慢著!」祝羿樓幾步追上打算回座的蘇克罕,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氣急敗壞道︰「這算什麼?你的手段太過卑鄙,我不能接受!」

蘇克罕板起臉,全身上下散發出敵意。

「學長為什麼一定要跟百里學長一組,究竟有什麼理由?」

「因為晴川只喜歡跟我一組。」

「听起來有點像是學長的自作多情。」他微微牽動嘴角,看在祝羿樓火冒三丈的眼里,像極了奸笑。「否則,為什麼百里學長不自己來談?」

讓晴川自己來談?

祝羿樓張口無言,眼楮瞪得更大了。肯親口說這些話的,也就不是那個百里晴川了。

「學長說不出理由,就是根本沒有理由,我們不必再談了。請學長安分地接受自己的搭檔,一起為三天後的活動加油努力。」

看著蘇克罕慢條斯理扯回衣袖,抬起下巴,吊著三白眼,裝模作樣地離去,黑風大王終于意識到,這已不再是自己沒辦法和晴川搭檔的單純問題,而是更嚴重的——害得晴川必須跟欠揍的討厭鬼同組——這下可……完……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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