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羿樓VS.百里晴川 第十六章
祝羿樓今晚第三次溜下床,偷偷來到百里晴川的床邊。
他生怕吵醒了對方,放低減慢呼吸聲,手撐床沿,伸長脖子朝床里偷瞄……晴川還在嗎?睡得好嗎?有沒有夢到……
「哇!」棉被里忽地竄出一只手,揪住他的領口,使勁朝下一拽。祝羿樓哇哇亂叫,整個人險些趴到百里晴川身上。
只余淡淡月光的微暗中,百里晴川睜開眼,眼珠子彷佛會發亮。
「三更半夜,不要一再跑到我床邊偷偷看我,很恐怖的!」害他連續醒來三次,睡不好。
「原來你知道。」祝羿樓不覺佩服。
「怎麼不知道?你一點作賊的天分也沒有。」百里晴川松開揪住他衣領的手,狠狠瞪他。「說!你鬼鬼祟祟地是不是想找死?」
祝羿樓索性盤起腿坐在地板上,手肘壓在枕邊,斜撐下巴,望著他整整一個月都沒機會好好瞧上幾眼的細致臉龐,咧嘴一笑。
「我怕不小心睡著之後,隔天醒來,你又不見了。」
「……別蠢了。」他的目光轉為柔和。
「之前,忘記跟你說了。」祝羿樓收斂笑容,鄭重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不應該摔壞了台燈……」
百里晴川笑了起來。「那是張政豪的燈。」
「但是嚇到你了吧?」
「反正是我自找的……關于那件事,你是否知道,我的繼母懷孕了?」
「嗯,听說過。」
「二分之一的機會,我會有個弟弟,那時候……那時候……」
「無所謂。」祝羿樓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執起晴川擱在棉被外頭微冷的手,將它合在雙掌當中。寒冷的夜氣漸漸消散,溫柔的暖意藉著交纏的手指傳遞,直達彼此的心底。
「我認真想過,這一個月來,不曉得想了幾次的結論,我沒有你是不行的。你的繼母沒生下弟弟也罷,或者你根本沒有任何弟妹都一樣,我願意陪你撒一輩子的謊,甚至一輩子隱形也無所謂,只要……只要我時時能待在你的身旁就好。」
說著這一段話時,祝羿樓始終收攏著眉頭,雖然他自己並未察覺。
百里晴川不喜歡看見他皺眉頭。他應該是天邊的太陽,笑容讓一切都閃動著黃金色,那種耀眼的、醒目的,永遠瞻前不顧後、橫沖直撞的作風,才是讓人喜愛的黑風大王。
皺眉,和他一點都不搭。
百里晴川抽手離開他的掌握,手心貼著他古銅色的臉龐,沿著發緣,緩緩游動,來到前額、眉心。縴長的指尖撥開擾事的發絲,一再來回,輕撫著過于緊繃的兩道濃眉;指月復下,熱燙燙的肌膚,像著了火,發了高燒。
「這些話不適合你。黑風寨的大王,隨時都應該是個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男子漢啊。」淡淡地,如夢似幻的笑顏,從他的唇畔,漣漪般泛開。「至少,在我眼里始終如此。」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四目交會,祝羿樓清清楚楚看見,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對方的眼底。
少了眼鏡,那雙閃動著美麗光采的眸子因為視力不佳,視野內只看得見他,他是晴川眼里的惟一。
而晴川在他眼中,又何嘗不是?
「晴川……」
他低喚一聲,雙手捧著晴川的臉頰,一點一點地,減縮著兩人間的距離。
百里晴川的心髒一下子揪緊,旋即松開,跳動的力道漸次加強,他幾乎要開始擔心,薄弱的胸膛能否承受得住那樣猛烈的撞擊?
第一個落下的是淺淺啄吻,然後是唇瓣眷戀著彼此、柔情緒蜷的吻,直到舌尖糾纏、連呼吸的能力也彷佛被奪走的熾烈深吻;百里晴川分不出自己比較喜歡哪一種,或許他全部都愛,或許……或許他根本不該在這時候胡思亂想……
當祝羿樓終于松開他,百里晴川長長喘了一口氣,有如霎時間飲盡千杯美酒,身心都醉了。
什麼時候,自己的手又被握在他的掌心里?從前,他總是竭力避免肢體的接觸,卻怎麼想得到,一旦習慣了,那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意外地教人安心。
瞌睡蟲鋪天蓋地襲來,百里晴川半掩星眸,幸福,使他放松,也使他昏昏欲睡。然而今晚,他不想離開他。
「……要不要上來,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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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啊——」祝羿樓嘴巴張開達到極限,打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呵欠。
昨天晚上,好個一起睡……睡得他眼中滿是微紅血絲,十多年來難得幾回的睡眠不足。
那種字面上的一起睡真的會要他的命!
他第一次覺得學校的單人床好小!晴川本就不是個嬌小的人,自己又是加倍的高大魁梧,兩個人睡一張單人床,若是能夠相擁入眠,自然無可抱怨;偏偏晴川恐怕是他此生僅見睡眠最淺、最不容易入睡的人,別提擁抱了,只要肢體的稍稍踫觸,就會被驚醒。
為了讓晴川好睡,兩人只好楚河漢界劃分清楚,互不侵犯。可這一來,單人床的一半還能剩多少?換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了。
「等晚上回寢室,我一定要把兩張床並在一起!」他暗自下了這樣的決心。
不過,睡眠品質雖然差勁,早晨卻是很棒的經驗……黑風大王站在空蕩蕩的舞蹈教室,對著鏡中的自己,盡情沉浸在幸福的回憶當中——
今天早上,他睡得不好,所以醒得早,起身看見晴川的剎那,雙方不由自主尷尬地互相一笑,誰都不知道怎麼先開口。
然後他的領帶結非常給主人爭氣地松開了。他咒罵一聲,開始手忙腳亂。
想當然爾,山寨大王是不可能會打領帶結的,所以他每次月兌戴領帶都像套繩圈,從不解開領帶結。因為萬一松開了,他就完蛋了。
第一次,晴川把他叫到面前,親手幫他打領帶。以前連順手幫忙調整領帶位置都不願意的晴川,今天早晨卻仔細為他系領帶,調整著長短、位置。再微小也不過的日常生活,帶來巨大無比的幸福感,隨著領帶一起,緊緊圍繞在他的頸間。
他趁機吻了晴川的臉頰、耳垂……一開始晴川並不排斥,直到他將頸子當作下一個目標時,才被輕輕推開。
「別鬧。」晴川伸手扶著領帶結,另一手抓著他的領帶,往下一勒。銀白色的帶子瞬間收緊,他悶哼一聲,眉頭微皺。
晴川翻起眼瞪他,眼角眉梢,滿是笑意。「當心我失手勒死你。」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決定了,以後要天天把領帶結松開!——
「好,再練最後一次,然後回去宿舍補眠!」
他揚起手臂,抬腿旋身,轉到九十度角,驀地看見門口有人,一個失足滾倒在地板上,一路滑滑滑,滑到那人的小腿前。
「我原本還期待能看見驚人的舞技呢。」來人低下頭,笑眯了眼。「或者,那正是一種高明的舞姿?」
「晴川!你怎麼來了?」
「路過。」
「喔……」祝羿樓大失所望,軟攤在地。
「騙你的,我是專程過來找你的。」百里晴川伸手拉他起來,問他︰「怎麼都沒有看見其他人?」
「明天是決賽,所以留下來多練一會兒,花小彌剛走不到五分鐘。」
「那你繼續練,我等你。」
祝羿樓搖搖手。「眼楮快要睜不開,不練了。你說你專程來找我,什麼事?你要出門?」他看見他帶著旅行用背包,不大尋常。
「嗯,我就是來告訴你,我要回家一趟,今晚不回宿舍,明天早上會直接到教室上課。」
祝羿樓明天早上比賽,回到學校最快也是下午,等于將近一整天見不到面。雖然時間不長,但是他們剛和好,一天不見,有如一年般漫長。
「你等一下,我沖個澡,陪你去車站。」
一個人待在練舞場也沒意思,百里晴川沒有猶豫太久,便跟在祝羿樓身後,走進更衣室。
更衣室還算寬敞,左首一排淋浴間,右首一排置物櫃,中間隔著兩排長凳,布置簡單、整潔。他坐在長凳上,隔著淋浴間的門板,有一句沒一句跟祝羿樓聊著。
嘩啦啦有節奏的水聲無預警停了。
「奇怪?」淋浴間接著又嘎答嘎答響,他猜測是祝羿樓在檢查水龍頭的聲音。
「怎麼回事?」百里晴川站起身,走近幾步。淋浴間砰一聲開門,祝羿樓模樣狼狽地跑出來,身上還有肥皂泡沫殘留。
「這一間壞了,我換一間洗。」
正當百里晴川被全果的祝羿樓嚇了一跳,無法反應時,洞開的門里,強勁的水柱猛然沖出,不偏不倚擊中了他。
「哇!」他急忙逃開。透過濕淋淋的鏡片,隱約看見水還在噴,地板瞬間濕了大半,一塊不該出現的金屬物體滾到腳邊,像是顆水龍頭。
肇事的破壞大王趕緊撿起龍頭,搶在災情造成前,及時將它塞回定位。
然而,災情仍是有的,百里晴川的上半身全部濕透,水珠從他的發梢、下顎不斷滴落,在腳邊積成一小窪;襯衫變成半透明布料,緊貼著身體,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比沒穿更……更……
「你……不要一臉呆滯地光盯著我看!快想個辦法啊!」——
數分鐘後。
洗得香噴噴的祝羿樓衣著整齊地坐在長凳上,手持吹風機,強風嗚嗚吹著掛在置物櫃上的襯衫。百里晴川頂著半干的頭發,上身裹著一條大浴巾,坐在他身旁。
「對不起,我沒想到水龍頭那麼脆弱,我不過是輕輕扯了兩下……」
「算了,你強大的破壞力,我不是今天才見識到。」他說著,打了個噴嚏。
「當心著涼。」祝羿樓伸出空著的左手。「過來這里。」
百里晴川躊躇地看著他的懷抱。他想起自己帶來的外套,還有大衣,就放在練舞場門口。他又看了看對方,然後拉緊浴巾,站起來,走向那只手。
祝羿樓讓晴川坐在自己身前,從背後張臂環著他,關切道︰「有沒有好一點?還冷嗎?」
「不冷了。」百里晴川全身放松,背脊靠著祝羿樓的胸膛,舒服得想閉上眼。他的選擇很正確,這里比他所有的大衣加起來更加溫暖。
「這樣子讓我想起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你靠在我身邊,微微發抖。」
「有嗎?」百里晴川皺著眉,一時想不起來。
「你忘記了?小六的露營大會,晚上大家圍著營火講鬼故事。」
喔,他記得了。「無聊的鬼故事。」害他嚇個半死。
祝羿樓笑了起來。
「才不無聊!你抓著我的手臂,害怕得顫抖的樣子好可愛!」他擁緊懷中人,俯身低語︰「那時候我就發現,我好喜歡你。」
百里晴川臉頰發燒,這種隨時隨地,高興就來上幾句的告白攻擊,他招架不住。原本溫暖舒適的懷抱,此刻似乎有些熱過了頭。
「不行,太危險了。」他離開祝羿樓的臂彎,回到原先的位子坐下。
「那,什麼時候才不危險?」
「等到二十歲。」
「二、二十歲!」黑風大王垂頭喪氣,熱度全消。「還有兩年那麼久。」
百里晴川輕輕撫模他的臉,安慰道︰「沒有你想像中久。而且,我會在精神上補償你。」朝他勾動食指,神秘一笑︰「來。」
「你……你又要騙我了。」
埋怨歸埋怨,他還是順從地垂下頭,讓晴川像上次一樣攀住頸子,薄唇貼在自己耳邊,氣音輕吐——
這一回,是他千思萬盼、最想听見的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