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翼天使 第三章
穆瑤穿了一襲鵝黃色的洋裝，然後再將她那頭如黑綢般的秀發給攏平在背後。
好久沒穿得這麼正式了。記得以前，周末時爸爸總會帶著媽媽跟她三人一起上餐廳用餐；那個時候她總愛穿著漂亮的洋裝，像個美麗的女圭女圭，鄰居見著了總愛叫她︰
小公主。
穆瑤著鏡子里的自己憶起甜密的過去，不禁面露微笑。一陣敲門聲，將她自回憶中喚醒。
「穆小姐，連先生要我來問你，好了沒？」老管家隔著門問道。
「喔，好了。」
奇怪，連漢彥為什麼突然要帶她出去呢？這令她納悶不已。不過卻也令她有些不滿，他怎能不事先征得她的同意，就隨便來通電話，要老管家轉告她，今晚要帶她出去，要她特別打扮一下，好像她真是他的賣身奴，啥事都得听令于他。
要不要看在媽媽的病情得以控制，全歸功于他的分上，她才不會那麼乖乖地听話呢！
☆☆☆
「想不到你打扮起來，還挺漂亮而且很有女人味喔！」連漢彥眼中有著驚艷。
平常她總是T恤、牛仔褲，十分中性的打扮。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故意不理會他的贊美，拉長著臉問他。
「今天LIAN有一場表演，我想帶你去觀賞。之後，會跟LIAN的舞者小聚一下。」
「你不是說要等我密集訓練後，才介紹給LIAN嗎？」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她的訓練才結束啊！
「今晚並非正式引薦，只是讓你們見個面而已。」
「有必要嗎？」她的態度並不怎麼熱中。
連漢彥笑了一下。「反正你就當是陪我去當舞蹈表演。」
「我的合約里似乎沒有陪老板吃喝玩樂這項吧？」雖然說好要盡量配合他，但是面對他時，又不免想找一下碴。
「小丫頭，你別處處找麻煩嘛！」
「誰是小丫頭啊，我已經二十歲了耶！」不知為什麼，她不喜歡他將她當做一個稚女敕的小女孩。
「對我而言，稱你小丫頭不為過吧，我整整大人一輪呢！」
「哼！你喜歡當老頭子是你的事，別因此就將別人當成小孩子。」
或許穆瑤自己沒發現，她地連漢彥的面前，慢慢地流露出她以前的本性——家變前活潑淘氣的穆瑤。
☆☆☆
這是一出現代芭蕾舞劇。
最後一幕，男主角高舉著自殺身亡的女主角，動作利落地做了三次和三百六十度旋轉，剛好配合舞台上快速交替的燈光及氣勢磅礡的交響樂，把男主角即將殉情的情緒拉到最高點，最後他一個很漂亮的翻身動作，跌入七彩布幔交錯而成的布景中，將整個舞劇臻升到最高潮。
靜默了半晌，突然，轟地一片熱烈的掌聲響徹全場。
穆瑤熱烈鼓掌著，那名男舞者最後一幕的那股悲壯氣勢深深地震動她的心，就一個同為舞蹈表演者而言，他們激情的演出，完全能撼動她的心靈，引發她深刻的共鳴。
參與演出的所有舞者手拉著手向席間的觀眾敬禮謝幕。而熱情的觀眾不斷地鼓掌喝彩，直到舞台上的布幕降下來，看不見舞台後，觀眾們才停下掌聲。
「這是一場很成功的演出。」以一個舞者的身份來看這場表演，穆瑤是給予極高的評價。
「LIAN的演出，當然是最成功的。」以一個負責人的身份來看這場表演，連漢彥是有絕對的信心及驕傲。
瞧他那副自滿的表情，穆瑤懶得應和他，她開口提及︰「你不是說表演後，還要小聚一下嗎？要上哪兒去？」
「KTV。」
「耶？KTV？」好像怪怪的，一群舞者竭盡所能地將表演臻于完美之後，上KTV去嘶吼一番。
「沒什麼好奇怪，這不過是可悲的現代人，少得可憐的宣泄管道之一罷了！」
「這一定是你的主意。」想也只有他這種標準的生意人，才會那麼沒氣質。
「錯。這是歐陽的意思，我從不干涉舞團。」
「歐陽？」是誰啊？
「就是台灣LIAN舞團的團長，也就是剛才舞台上那個男主角。」連漢彥大略地跟她提了一下。
「團長？！舞台上的那個男主角？」穆瑤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的演出。那個男主角確實是個很有POWER的舞者，渾身上下充滿了力與美。她喃喃囈語道︰「他叫歐陽……」
「他全名是歐陽◇，不過我們都叫他歐陽。」
「歐陽◇。」她記起他的名字。「你說你絕不干涉舞團，那我進去LIAN不就算干涉了嗎？你干涉了他們選用舞者的權利。」
連漢彥臉上浮現一抹自信的笑容。「歐陽是我發掘的，還有現在那位首席女舞者也是我發掘的。」他不直接說明，卻拐著彎地舉出實例，意指——他這等識人的眼光，可謂之伯樂，怎麼樣也會挑個千里馬給他們。
當下穆瑤即明白他的意思了。「喔，所以他們都巴不得你再多引薦幾個人給他們。」
連漢彥沒有答腔，不過臉上肯定的表情自信滿滿。
☆☆☆
穆瑤坐KTV包廂里最旁邊的位置上。
她看著每個人那股瘋狂勁兒——高歌、飲酒、大聲說笑。尤其那個團長歐陽◇更是狂放得夸張，整晚他都霸著麥克風唱個不停。
至于連漢彥則並不唱歌，只沉默地聆听，只要有人唱完一首歌，不管好不好听，他都會舉起他那雙厚實的大手鼓掌，偶爾會別過臉來看她一眼。
穆瑤以為今天他多少會介紹一下，但卻沒有。不過，這樣也好，事實上，她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
雖然不用費心去跟他們周旋，但是幾個小時下來听他繼續唱下去，也挺精神轟炸的，畢竟他們是專業舞者，不是專業歌者。連漢彥覺得自己的腦子已昏昏漲漲了。
這連漢彥倒挺利害的，幾個小時下來，還能依舊保持著風度，面露微笑地為各位鼓掌。
穆瑤趁連漢彥上洗手間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地站起身來，悄悄地走出KTV小木屋，她看了下——果真沒人發覺她的離開。
小木屋外面有座小涼亭，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噴水池，看起來有些滑稽。反正也沒地方去，待在這個滑稽的小涼亭里總比進去再被轟炸來得好。
沒得選擇。穆瑤坐在小涼亭的石椅上，無聊地盯著天空瞧。唉！天空連顆星星也沒有，黑壓壓的一片。
「你寧願在外面養蚊子，也不願待在里面，可見我們的歌聲多像魔音傳腦。」
歐陽◇的聲音從耳畔揚起，穆瑤垂下望著天空的眼皮，注視著他。眼前這個咧嘴而笑的男人真的是剛才那個舞技動人，且演出悲壯殉情的舞者嗎？實在令人很難聯想在一起。他看來來是那樣的——玩世不恭。
穆瑤不曉得該跟他說些什麼，只是反射性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也出來了？」
「我看見你一個人走出來，所以跟著出來看看。」
她以為她消失不會有人發覺，但沒想到竟被那個整晚霸著麥克風的人給注意到了，這頗令她意外，也許他並不是那麼粗線條的人，否則不可能有剛才那般完美的演出。
「我喜歡安靜。」
言下之意，就是他們太吵了。嗯，真坦率的女人，不過，他並不因此生氣，反而有些欣賞她，至少她不會惺惺作態。
「那我真該向你致歉了，整晚都是我在呱呱呱地唱歌。」他戲謔道。
「不，你不用向我道歉，這里本來就是唱歌的地方。純粹是我個人人的問題。」她很認真地對他解釋。
他很突然地問她︰「對了，你叫什麼名字？」見穆瑤不發一言地看著他，他才趕緊又補上一句︰「我叫歐陽◇。剛才在里面連先生好像沒有為我們互相介紹？」他現在才想起來。「對不起，我這個人往往在表演過後，一放松後就變得有些秀逗。」
「穆瑤。」她只簡單地報上名字。
「穆瑤？」歐陽◇沉思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的大叫一聲。「啊——」
穆瑤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
「你就是去年舞蹈比賽奪冠的那個女學員，後來還不見了。」那場比賽，他是評審之一。他對穆瑤的舞蹈才能十分震驚，所以才會對她印象深刻。
穆瑤又沉默不語了。踫上她不想談的話題，她通常都是沉默以對。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被連先生發掘的，是不？所以你今天才會出現在這里？」推想至此，歐陽◇知道不用多久，連漢彥便會正式地將她引進舞團。
歐陽◇不斷地問話令穆瑤有些招架不住，還好一個女聲救了她。
「歐陽，你點的歌——」俞菁晶揚著甜美的笑容喚歐陽。她是目前的首席女舞者。她能榮登LIAN首席女舞者的位置，除了本身舞蹈實力十分雄厚之外，還得天獨厚地擁有一張開麥拉費司，是個很有古典味的女人。
「好——我就來。」
俞菁晶看見歐陽◇與穆瑤單獨在外面，臉上的神情明顯地黯淡了一下，但隨即又展開那明亮的笑容。
在聚會尚未結束前，連漢彥就帶著穆瑤先行離去。穆瑤也因此而樂得輕松。對穆瑤來說，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在一起，是非常不自在的一件事。
「你不喜歡上KTV？」連漢彥隨口提起。「唱到一半，你一個人溜到外面去了。」
「你不也不喜歡，一整個晚上也不見你唱半首歌。」
「歐陽也出去了？」他又問。
「是啊，我跟他聊了一下。」
「覺得他人怎樣？」他雲淡風輕地提起，像是不經心地隨口一問。
「他人怎樣？」她重復他的問話。
連漢彥雖然故意表現得漫不經心，可是心里卻很在意她的回答。他從來不管舞者之間的感情私事，但他又擔心穆瑤會被一向很有女人緣的歐陽所吸引。
「沒什麼特別感覺。你為什麼這麼問？」她不解地問他。
乍聞穆瑤的回答，他的心情竟然像是放下一塊石頭般的輕松。「沒什麼。只是要提醒你，歐陽◇他很多情——」
她睨著他。「你現在是要說你那些舞者的閑話嗎？」
連漢彥笑了一下搖頭否認，然後又說了一句︰「他現在在跟菁晶交往，兩人同居在一起。」
穆瑤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告訴她別人的事？他們同居是他家的事，她才懶得管人家閑事。
☆☆☆
穆瑤接受密集訓練一段時日之後，連漢彥第一次來觀看練舞的情形。他靜靜地站在舞蹈室的一旁，不希望自己的存在影響了她。
「OK！」羅絲宣布結束今天的練習。
穆瑤氣喘吁吁地拾起毛巾，拭著臉上的汗。
連漢彥與羅絲兩人愉快地談天。穆瑤從他們臉上的笑容，推定他們相談甚歡。
接著，羅絲先走，而連漢彥留了下來。
「你跳得真棒。」他迎面就給她一句贊美。然後，伸手拿起掛在欄桿上的外套，為她披上。兩人並肩走出舞蹈室。「我在場會令你緊張嗎？還是表現得更好？」連漢彥側頭望著她問。原本問這句話是沒什麼特別意思，但是問出口之後，卻又不免期待著她的回答。
她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沒什麼差別。」事實上，她因他的觀看，表現得更好。
「是嗎？」他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失望。
「對了，你今天怎會有空來？還全程在場。」
他再度展眉笑顏地對說︰「來看看我的賣身奴到底值不值得我費盡心思。」
穆瑤兩眼直視著他的黑瞳，有些倔強。「那我這個賣身奴可令你滿意？」
「簡直物超所值。」
舞蹈室位在房子左側，和房子之間有一道走廊相連，走廊上微風徐徐，略透涼意。
哈啾！穆瑤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別著涼了。」他體貼地伸手到她前襟，幫她將外套的拉練拉上。
穆瑤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關懷的舉動。
「你流了那麼多汗，全身都濕透了，只要稍吹一下風，很容易著涼。」
幫她拉好拉練，抬起雙眼正好迎視穆瑤發怔的眸。「怎麼了，直盯著我看？」
她別開了眼，心下暗忖︰
如果自己不是一個會跳舞的人，他就不會這麼關心自己吧？
穆瑤一想及此不免感到落寞。
連漢彥看見她的目光突然黯淡下來，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垂下頸子，嘴唇微微噘起︰
如果他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的舞者才關心的就好了……
連漢彥覺得她有些不太對勁，他單手扶著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不開心嗎？告訴我是什麼事情？」穆瑤迎視他湊近的臉龐，沒來由的心髒一陣狂跳，她緋紅的雙靨，害羞地推開他。「沒事啦！我要先回房間沐浴了。」說完，她匆匆地跑掉。
她怎麼突然別扭起來？連漢彥二丈模不著頭緒。他忘了，穆瑤還只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小女孩而已。
☆☆☆
「小瑤看這邊——」
「爸。」穆瑤擺出一個勝利的V字，笑得燦爛。
這是穆瑤以前慶生的家庭錄影帶。上回連漢彥去醫院看穆瑤的母親，她交給他的。
他不明白穆太太的用意何在，為什麼要給他這盤錄影帶？
但是他看了影片後，很是驚訝。原來以前的穆瑤竟是如此的活潑。
她是穆家的掌上明珠也是開心果。
但現在穆瑤已經完全找不到過去的影子了。
連漢彥不斷地重復看著穆瑤手擺V字的那一幕，甚至定格在螢幕上。
好炫目的女孩！連漢彥的視線完全被螢幕上的她吸引住了。
如果沒有慘遭家變，她可能會是這個世上最快樂的天使。
叩、叩、叩。
門外傳來的響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個時候會是誰？他朝著房門問了句︰「誰？」
「穆瑤。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連漢彥關上電視。「進來。」
穆瑤穿著睡衣走進來。
「這麼晚了還沒睡，要跟我談什麼？」
「嗯——」
看她態度遲疑，肯定要不好說出口的事。
「過來這邊坐。」他示意要她坐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
穆瑤依言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
待她坐定，連漢彥便開口。「有什麼話要跟我談，說吧！」
「其實應該說是——想跟你要求一件事……」她的表情跟語氣充滿尷尬。
「要求？」連漢彥挑起一邊眉，頗富興味地注視她。「要求什麼？」
「我想……跟你請一天假。」終于說出口了。
「請一天假？」他重復一次她的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段期間你是不能有任何私事，要專心的練舞。」
就是因為有這項承諾，所以她才很為難，不好說呀！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須請假。」
「穆瑤，我不想對你太嚴苛，但有些事情我也有我的堅持跟原則。我已經退讓過一次了。」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所以她沮喪地垂下頸，耳際的發絲也跟著垂下，她輕咬紅唇。
看她煩惱的樣子，那件事對她來說大概很重要吧，他卻不主動問她。
「對不起——」穆瑤緩緩地從椅子站起來，企盼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希望他能回心轉意，無奈他不變的態度依舊。穆瑤走到門口，又停下了。
她再度轉身面向他。「我想請假，是因為——」
明天是她父親忌日，她想去祭拜。她還是沒說出口。「算了！」她掩出去。
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她非得去做？他無法狠下心不理會她的請求。人方才離去，心里就掛念起她的事。
連漢彥再度打開電視，看著螢幕上她燦爛如花的笑容。她應該被呵護的。
有股沖動，令連漢彥想要找回從前的那個穆瑤。
☆☆☆
「穆瑤，你今天怎麼了？舞練得沒精打采的？」羅絲關切地詢問。以往，穆瑤跳舞總是很有勁的。
翻譯先生將羅絲的話轉給穆瑤。
「你跟她說，我昨晚沒睡好，所以精神不太好。」
「是為了下午的約會而興奮得睡不著覺？」羅絲笑言。
是為了今天的「約會」，但卻不是興奮得睡不著，而是難過得睡不著。
今天是爸爸周年忌日，她卻沒能上墳去為他上炷香，她的心里很難過。
「LIAN告訴我，說你連漢彥今天下午要請假。」
當穆瑤從翻譯先生的口中得知時，她很驚訝。「啊？請假？」他昨晚不是不準嗎？
「那今天的練習就提早結束了。」羅絲宣布今天的課程結束。
穆瑤仍處在驚異及困惑中——他改變心意？可是昨晚他的態度明明那麼強硬。
「穆小姐。」老管家突然出現在舞蹈房門口。
「老管家？」
「連先生交代我，幫你準備一些祭祀用品……」
他怎會知道？她沒告訴他呀！穆瑤十分驚訝。
「我幫你準備一些鮮花水果，不曉得你還需要什麼？」
穆瑤還一愣一愣的。「喔！這就夠了，謝謝你。」
老管家接著說︰「司機下午一點會過去接你。」
他什麼都幫她處理好了。媽媽的住院及治療事情，他甚至連她心中的企盼，都能幫她完成，他讓她再次感覺到有所依靠的實在感。
☆☆☆
連漢彥祭拜完父親，離開墓園。此刻，她的眼楮哭過而腫得像核桃似的。一時間，她的情緒尚未完全將剛才的悲慟中平復過來。
「穆小姐，你要直接回去嗎？」
她直愣愣地點了一下頭，旋即又急忙地問司機。「小陣，可以先到連先生工作的地方嗎？」她突然有股沖動，很想現在就去跟他道謝。
「是。」
司機將車子掉頭，朝LIAN大樓前去。
當穆瑤走進大樓里，她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沖動了一點，這樣唐突地跑來找他。
可是正當她後悔地想往外走時，已經來不及了。大廳的接待小姐已經站起身來詢問她了。
「小姐，你找人嗎？」
「嗯，不是——是，我是找人。」穆瑤心慌得有些結巴。」
「請問你找誰？」
「我找——連漢彥先生。」
「連先生？」
「你有事先跟他約好嗎？」
「沒有。」她搖頭。
「那請你等一下。」接待小姐不知將電話接往哪里，好像是在向連漢彥的秘書詢問。
「好，我知道。」接待小姐掛上電話後，對穆瑤說︰「請你直接上十五樓。」
「喔，謝謝。」她愈來愈後悔自己的沖動。原以為自己早已不會對任何產生熱切、沖動了，那是以前的自己才會做的事。
電梯直升到十五樓，門被打開來。她看見辦公室里的人十分忙碌的樣子；接電話的、討論的、埋首振筆的……
她一走出電梯，便有一位小姐迎上前，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女人。
「是你要見連先生？」
「嗯。」
對方睨了穆瑤一眼。她現在身上的粗衫布鞋的確跟在場的紳士淑女大不相襯，顯得寒傖。
對方以貌取人後給了穆瑤不高的評價，口氣自然也高傲許多。「但——你跟連先生並沒有約？」
「是的。」
「那你就不能見到連先生。」
連她是為了什麼來見連漢彥也不問，根本就不打算讓她見上連漢彥的面嘛！如果真是如此，就早說呀，何必不要她白上樓一趟。
穆瑤心里有些不悅，但能怪誰？是自己太沖動了。
「小姐，可以留下名字——」
「不用了。」就算留了，也未必會交給連漢彥，也許還會被當廢紙給丟到字紙簍里。「我走了。」她轉身就走。
「穆瑤！」背後傳來連漢彥驚訝的聲音。
他正從辦公室走出來，正巧看見穆瑤。
「連先生——」那位小姐表情顯得很不自然。她並沒想到連先生會認識「這種人」。
連漢彥走向穆瑤。「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我——」穆瑤笑得有些尷尬。
「哎，瞧你眼楮腫得——可惜了這張漂亮的臉蛋。」
「我——」她覺得好像應該先說明一下來意。
但是連漢彥拉著她的手往辦公室走去。「先進我辦公室再說。
他突然停下來，穆瑤差點撞上他。他對剛才那個女人吩咐。「林秘書，泡杯咖啡進來。」
「啊——是，是。我馬上去。」林秘書剛才的高傲姿態已不復見，反倒因錯愕而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
穆瑤瞥了林秘書一眼︰喔，原來是秘書啊。態度可真是南轅北轍啊！
進到連漢彥的私人辦公室，他往沙發椅上一坐，一派輕松的模樣。
「我沒打擾到你工作吧？」她愈想愈覺得自己唐突。
「沒關系。」雖然工作很忙，但他不覺得被她打擾了。不過她的突然來訪，的確叫他吃驚。這樣沖動的表現跟她平常的樣子，簡直聯想不起來，倒是很像以前的她。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事情……」她臉上有抹羞赧的紅潮。
看她手足無措，連漢彥便主動提話題。「今天跟你父親談了很多貼心話嗎？」
今天她的確跟父親聊了許多。她告訴爸爸，媽媽的病情穩定許多，要他繼續地保佑媽媽；又告訴爸爸，她重拾舞蹈，遇上了「伯樂」。
「謝謝你。」她的語氣充滿了感激，她的眼神純真而誠摯。
他不語地注視著她，第一次感受到穆瑤真心誠意的目光。她月兌去了防御的外衣，不再排斥他，不再有怨懟，話里也不再針鋒相對。
連漢彥拍拍身邊的位置。「來，過來這邊。」
穆瑤順從地走到他的身旁，低頭凝視著他，再次的表明感激。「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我真的很感激。」
「不要感激我，永遠也不要……」他的眼神閃過了許多復雜的情愫。他伸手握住她小巧的手，這樣的舉動中包含了多少他難訴的情衷。
「如果你昨晚告訴我，今天是你父親的忌日，我不會這麼不通人情的。」
「可是你還是能了解我的煩惱，總是能輕易地為我解決。」眼淚竟不自覺地流了出來，淚珠又停留在鼻尖上。
他望著她鼻尖上的盈盈珠淚，覺得那就像是一顆珍珠一樣的珍貴，他拉近她，挺身趨她的臉蛋，單手執起她的下巴。就像上次一樣的吻去她鼻尖上的淚珠。她一對迷咐嵫塾視他的黑瞳。在兩人視線相接的無語世界里，翻涌的闃寂情潮交會在彼此的眼底。此刻，周遭就像是靜止的網，不斷地將他們包圍住，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愈靠愈近，就在四片期待且顫抖的唇瓣將要契合的那一剎那間——
叩、叩！敲門的聲音就像是解開魔法的咒語，敲醒了他們兩個人，他們幾乎是同時震開來。
「連先生，咖啡送來了。」林秘書端了兩杯咖啡進來。他刻意以冷淡的聲音來掩飾紛亂的情緒。「放下吧！」
穆瑤則是背對著林秘書，知道她現在的雙靨一定緋紅滿天了。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她幾乎都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