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不牢? 第九章
他表現得很明白,他不想看到她。
事實的確如此,見面只是增加兩人的難堪,相見不如不見,于是程映-關在家里,也躲起岳彥期。
而且程映璐回來了!
「為什麼連你也不回台中?」程映睿酷著臉問,開始在屋內貼起之喜字。
「幫你打點。」程映璐窩在沙發里,動也不動,用的借口和程映-相同。「怎麼,你不高興嗎?」
「晦氣。」喜洋洋的新房,卻滯留了兩個嫁不出去的老婆娘。
程映璐眯起眼,皮笑肉不笑。「看在你快當新郎官的分上,姐姐不跟你計較。」
巴不得她跟他計較咧!程映睿臉色更酷,其實是認命,反正做弟弟的是被賴定了。
「你說誰晦氣?」程映-下樓,手中還有兩張貼剩的「喜」字,「啪」地放在桌上,坐到程映璐旁邊。揭揭風,抱怨︰「好熱哦,這天氣!」
程映璐把冰水分她,看程映-滿足地灌了一大口才問︰「要不要出去?」
程映-搖頭。
程映璐注視她,沉思了會兒。她回來幾天,看到的一直是避世的程映-,不見往昔的活潑,她很明白是為什麼,她靠向妹妹。「映-,我有話要和你說。」
程映-放下水杯。「我也有事想跟你談。」
「我知道你想跟我談什麼。」程映璐微笑。好懷念啊!這樣和映-面對面,照鏡子似的感覺。「映-,其實我——」突然的鈴聲中斷程映璐的話。
這客人來的真不是時候,程映-起身。
「我去看看。」
她出去應門,屋前站著一名挺員深目的外國男子,他有一頭濃密的黑發,淺灰色的眼眸,西裝革履,右手握著一根手杖,身邊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小孩。
「Lulu!」看到程映-,小朋友立刻興奮地撲過來,抱住她。「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程映-跟跑了下,穩住沖擊過來的力量,低頭納悶地打量他們。兩個孩子都有一雙冰玉般美麗的綠眼珠,年紀較小的男孩發絲是淡金色的;女孩及腰的長發則和父親一樣,是烏亮純粹的黑色。
「你們……」
「我們好想你,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
「他們堅持要來。」男人開口,抑揚頓挫的英國腔,含著沉冷的磁性。「我也認為你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我不是——」
「貝爾先生!」程映璐驚訝的聲音,十分意外。「法蘭、法瑞!」
他們的視線從程映-身上移開,這才發現竟然認錯了人,登時傻在當場。
「她是我妹妹。」
「你們要找的,應該是我姐姐吧。」程映-說。兩個孩子松開了手,親熱的表情變成怯生生,退後一步,轉向程映璐,又撲過去!
程映璐回摟住他們,對程映-介紹貝爾︰「洛斯-貝爾先生,我的現任老板。」
「幸會。」
貝爾先生顯然習慣冷臉對人,但不影響他的禮貌。「你好,沒想到你們姐妹如此相像,我為我的錯誤道歉。」
「沒關系。」程映-聳聳肩,表示不在意。
程映璐意外又驚喜,陪著貝爾一家到下榻的飯店一敘。離去的時候,程映-注意到洛斯-貝爾一只腳是跛著的,所以必須拿手杖。
她和程映璐的談話,因此暫停。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門鈴又響了,程映-再出來開門。
這次站在屋外的,一樣是個外國男人。他垂著頭,拳頭壓在門鈴上按住不放,一副焦躁又想不開的模樣!
「門鈴會壞掉的,快放手!」程映-拉開大門。
他抬起頭,一見程映-就急切地將她摟進懷里,但是只有一秒——又放開,瞪著她的五官神韻,眼里繞著困惑,然後對自己搖搖頭。
「不對,你不是。」
她當然不是!
「我找程映璐!」是帶著腔調,但很標準的中文。
「她不在。」他瞅著她的同時,程映-也把他仁兄的原形瞧個清楚,發現他的容貌和洛斯-貝爾略微相似,一樣濃密的黑發、深邃英俊的五官,不過眼前這個更年輕,也更好看,另外他的眼楮是藍色的,猶如蔚藍天空一般清澈明朗,少了灰色的陰郁。
「不在?」他的失望全然寫在臉上,毫不掩飾。「那我……」
「亞特!」程映璐回來了,站在他背後。
他轉身,眼楮一亮,抱住程映璐親吻她。
程映璐的反應是用力推開,甩他一耳光!
亞特偏開臉,沉默地抹過嘴唇,他直視程映璐,眼色變深,變成忿怒又炫麗的寶藍。
「你選他?」濃濃的妒意。
這句話讓程映璐更加生氣。「我誰都沒選!」
這句話挑起他的動力,他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塞進旁邊的車里。
「你干什麼?!」程映璐尖叫。
「喂——」程映-傻眼。
「我讓你做選擇,不過你的選擇只有一個!」
亞特劫持人,開了車就跑!
程映璐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和下午被綁走時的驚怒相比,她此刻的神情顯得疲憊、愉悅,身上多了件男人的外套,還有沐浴的香氣,兩頰紅咚咚,一副被徹底滋潤過的美麗。程映-打量她,用腳趾頭也猜得出那位亞特給了映璐什麼「選擇」。
「他是我的情人。」不待程映-詢問,程映璐坦白招供。
程映-不意外,卻不知該做何反應,靜靜看她,不發一語。
程映璐坐到她身邊,問︰「你心里是不是一直以為我忘不了岳彥期?」
她點頭。
「你打算和我談的也是這個,你還想把他讓給我?」
「映璐——」
「我是忘不了他,但那是遇見亞特以前,再說經過這麼多年,我的傷痕早已抹平了。」程映璐握住她的手。「我對不起你,映-!」
「什麼?」
她眼睫低垂。「我們兩人從小就是最親的,你知我、我知你,其實當時我雖然大方退出,但心里很明白,你是不可能接受的。因為你愛我更甚岳彥期,你寧肯傷他也不願意背叛我,我的割舍令你痛苦、我的成全更使你自責!明知如此,我還是故作灑月兌地離開了,把這些都留給你,那個時候……我是恨你的。」
「你是該氣我、恨我。」
「但是我也愛你!我同樣愛你更甚岳彥期。」
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愛,她們姐妹有最深的感情。
「我很抱歉,矛盾了這麼久,映-,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我已經不在意,我原諒你了。」程映璐說,這就是她的歉意。
程映-忍不住微微顫抖,忽然有一把鑰匙,解開了她心中沉重的枷鎖。
「你原諒我?」
「我現在完全能夠體會情不自禁的感覺。」
是的,情不自禁面對愛情,縱有再多的理智,依然抵不過這四個字。
「下午我被亞特逮到之前,踫巧遇見了阿彥,沒有我原本擔心的難堪,也沒有尷尬,像老朋友敘舊一樣自然,我也告訴他,我原諒他。」程映璐微笑,接著道︰「映-,所以拜托你自私一點,不要把他讓給我了,因為我是真的不稀罕!」
「映璐!」
程映-也笑了,姐妹兩人擁抱,和兒時一樣親熱。
「嗚嗚嗚……」旁邊有人感動得噴淚,岳可期不知何時進屋,羨慕地嘆息。「映璐姐、映-姐,你們感情好好喔,我哥都沒有這樣抱過我!」
「笨蛋,兩個女人摟在一起有什麼好爽的?」陪未婚妻出去買東西的程映睿嗤聲。
「冷血鬼,你不懂啦!」
「我懂。」
「是嗎?」
「當然,我一點都不想抱男人,我只喜歡緊緊抱著你。」他低聲說得岳可期臉紅,把她抱上樓。
門鈴持續響著。
岳彥期匆匆打開門。「是你叫?!」
程映-收回手,縮到背後,胸口急促地起伏喘氣。「我以為你不在,幸好。」
「有事?」
「我可不可以進去?」
他似乎不太樂意,不過還是退開身,讓她進屋。「你怎麼了,呼吸困難?」臉紅氣喘,一副缺氧的模樣。
「我是跑步來的。」她順過氣息,臉色依然潮紅,看著岳彥期的眼光是興奮的,她實在等不及想見他,想要對他說!
她埋藏的情感,可以重見天日了,她的心一直一直都是——
「跑步?肯定是急事,快說吧!」岳彥期身上只穿一件汗衫,隨便套了條牛仔褲,頭發還在滴水,他抓起毛巾擦干。
「你今天見到映璐了?」
毛巾下的眼楮露出。「嗯。」
「你們說的話,她都告訴我了。」
「是嗎?很好。」
程映-潤潤唇,靠近他一步,聲音輕顫︰「阿彥,我……」
他丟開毛巾,踱進房內。
「你要和我說的只是這個?那我知道了。我沒有多少時間,如果沒有其它重要的事,請你——」
「你要出門?」
他轉身,套上襯衫。「對。」
「是……約會?」
「對。」冷淡的表情不變。
「不要去!」
岳彥期的動作停住,輕輕蹙眉,不確定地看她。
「不要去。」程映-大聲重復,晶亮的眼光直直鎖著他。
他僵硬地背過身,聲音再也無法平淡。「我告訴過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以為你——」
「我是!我吃醋,我嫉妒得要命!我不要你去找別的女人,不要你踫她們、吻她們,不要你離開我!」程映-上前抱住他的腰、貼著他背胛,呼吸他沐浴後的清爽氣息,承認心里的感情。
岳彥期愣住,低頭注視環抱他身體的柔荑。「你做什麼……」
她踮腳,印上他的嘴唇。
他的唇瓣柔軟薄涼,帶著一種冷淡,岳彥期不動,任程映-摩挲親吻,但只一瞬——所有的熱情盡被挑起!他反扣住她,深深回吻,壓著她跌到床上,輕緩又激烈地。
狂熱的吻從她的唇、到頸項、到胸口,修長的手指放肆游移過她滑膩甜美的肌膚……
「阿彥!」程映-閉上眼,忘情呼喊。
她愛他,從第一眼就喜歡他,一直一直都喜歡,她不要再掩藏了!
時間忽然凍結了,他的吻沒有再回到她的唇上,但一顆溫熱的水珠,滴落在程映-臉頰,她張開眼楮,看岳彥期撐著上身,眼神狂亂地俯視她。
程映-伸出手,錯愕地觸模他睫毛的濕淚——
「該死!」他吼,翻身站起,一拳打在牆上。
這嚇到了程映-,她覺得心被扯疼。
他哭了?!
岳彥期沉默著,然後他開口,聲音冷酷又毒利︰「怎麼,男人不在身邊,你又受不了寂寞,想找我填補空虛嗎?」
什麼?
「這種事你應該找別人,恕我無法效力。」
「我不是——」
「我付出的愛情只有一次!映-,當你踐踏我的心意、將我的幸福擲碎時,我就對自己發誓,我不會再愛你,絕對不會!」
他不會再愛她了?
她令他痛苦到……流下厭恨的淚水?
他轉頭,看著她的眼里只有冷漠。「我可以跟任何女人上床,只除了你,你讓我覺得惡心。」
有些事,是不能回頭的。
已經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
已經消失的愛情,永遠不會再復原了。
程映-失神地走出岳彥期的公寓,離開之前她留給他三個字——對不起。
但她真正想說的是——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