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紅妝 第十章
心焦如焚、又策馬急馳了數個時辰,宋心豪體力早已透支,累得他不得已只好在一道小溪邊停下來,讓他和騰雲都能喝口水,順道喘口氣。
他斜倚在一顆大石旁,極力忍耐著昏昏欲睡的疲憊,一再告誡自己只能稍作休息,待會兒就要趕緊趕路,絕對不能睡著了。騰雲的嘶鳴聲忽地傳來,讓他的神智一瞬間清醒了許多,而一道黑影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眼前。
「你是誰!?」宋心豪駭然看著佇立在眼前的黑影。
「在下是天馬牧場的探子,主子吩咐在下來轉告您,後天未時,在‘狂沙崖’與暗影堂叛徒對決。主子說,您可前去觀戰,但萬萬不可現身,以免身陷危險。」
「怎麼……我是說,你的主子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消息!?」
「這是主子的吩咐,小的也不清楚。小的消息已帶到,宋爺請了。」黑影拱手作揖,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噯——」他還想問什麼,人卻已不見蹤影,仿佛剛剛是作了一場夢似的。
「後天未時,‘狂沙崖’……」宋心豪沉吟著,決定要趕在他們之前先去勘查一番。
如那探子所說,他不會出現,也不會讓沅沅知道他來了,他只想默默地關心她,確定她安全了,不會如夢境里那般性命垂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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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沙崖
顧名思義,狂沙崖跟他想的一樣,是一片草木不生、整年吹著令人睜不開眼的狂烈風沙的山崖。它有的只是一片片嶙峋尖銳的岩石,呼嘯的風聲就好像鬼哭神號一般。
早一天抵達的宋心豪看到對決的地點竟是這樣惡劣的環境,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為什麼要選在這種地方!?一定是為了不讓對方有月兌逃的機會!
據說暗影堂的輕功和來無影去無蹤的藏身術,在北武林是赫赫有名的。若是選在有亭台樓閣,或者有樹或竹林的地方,只會給敵人遁逃的機會而已。他忍著飛沙刺眼的不適,吃力地穿梭在嶙峋的尖岩間勘查,確定沒有預先設下什麼陷阱之後,這才放心。
並沒有在山腳下的野店投宿,只是買了些糧食,住進了無意中發現的,一座荒廢許久的土地廟,和騰雲一人一馬困難地在那窩了一晚。由于擔心沅沅的安危,他也無法安心入睡,就這麼一夜無眠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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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場主,做什麼要約在這種沒情趣的爛地方呢!?」狂風呼嘯中,一道嬌滴滴的聲音,伴隨著香影輕飄飄地落了地,戴著鬼面具的舞媚媚準時現了身。
「換個地方也不錯呀,老是讓你到天馬牧場來找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我故意引誘你這嬌滴滴的姑娘家入虎穴哩。」陸海峰氣定神閑地負手而立。
「呵——」舞媚媚嬌笑出聲,「我要是怕的話,又怎敢進入天馬牧場呢!?」
「舞門主果然膽識過人,佩服!佩服!」「怎麼!?終于考慮好要與我合作了嗎!?」
「我是很想與暗影堂合作,統御整個北武林,只是——有個人說,你並不代表門主的身分,要合作,也得她同意才行。」
舞媚媚的身子剎那間僵了下,不過又迅速恢復原來的姿態,她嬌滴滴的聲音里出現了狠戾之氣,「哦——是哪個人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藐視我!?」
「是我。」沅沅從一座大尖岩後信步走了出來。
「師……師弟!你——你竟然沒死!?」雖然戴著鬼面具,但光從舞媚媚的聲音,就知道她受到的驚嚇不小。
嘎!?同樣是躲在岩石後偷听的宋心豪,不由得在心里驚叫出聲。有沒有搞錯!?那個戴鬼面具的女人竟然叫沅沅——「師弟」!?
「怎麼!?忙著鏟除異己、整合堂內的勢力,忙到沒時間確定我到底死了沒有,是嗎!?」
「陸海峰,你竟然跟他——」舞媚媚聲音里充滿驚訝、指責與難以置信。
「等一下,在這里我要補充一點。」陸海峰做了個插嘴的手勢。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舞媚媚口吻充滿不耐。
「那個——她是師妹……不是師弟。
「什麼!?」舞媚媚這下子所受的震驚可真是非同小可了。「這……怎——怎麼可能!?」
「如假包換。」沅沅邊說邊摘下頭冠,一頭長發瞬間披泄而下,隨著狂風張揚飛舞。
舞媚媚這回可真是結結實實地驚退了一步。
「看到你得不到而決定除之而後快的人,竟與你同是女人,有沒有覺得很驚訝!?」
听到這里,一旁的宋心豪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哈哈——」舞媚媚忽地尖聲笑了起來,「是男的又如何!?是女的又如何!?就算你解了紫色蔓陀蘿的毒,武功全失的你,又能奈我何!?」
她隨即又指著陸海峰說道︰「或者,你也想插手!?向來對武林宣稱保持中立的天馬牧場,終于忍不住要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了嗎!?」
「你怕我插手會讓你招架不住,才故意這麼說的嗎!?」陸海峰微笑道。
「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呀!」舞媚媚又張狂地笑了起來,「就算你們兩個聯手,都不見得是我的對手,如今只剩下你一人,我又有何懼來著!?」
真的還假的!?陸海峰和沅沅不著痕跡地互望一眼,眼里均是同樣的疑惑,就連一旁觀戰的宋心豪亦是驚訝不已。這個輩分比沅沅還小的叛徒,為什麼會如此自信滿滿!?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我不想與你動武,只要你將門主令牌交出來,我們之間所有恩怨就此一筆勾銷!」沅沅神色凜然道。
舞媚媚冷笑,「我一點兒也不稀罕你那可笑的寬容,想要令牌,就憑自己的實力來拿吧!」至極的招數,掌風朝沅沅的天靈蓋拍去。
「好個蛇蠍女!」宋心豪怒火攻心,恨恨地咒罵出聲。
他一顆心幾乎也在同時吊得考高,恨不得擋招的是自己。只是他現在功力大減,那個叛徒武功那麼厲害,他這時候現身,對沅沅只會有害無益。所以就算再怎麼焦急,也不能在此刻暴露行蹤而誤了大事。
短短一瞬間,兩人已經交鋒數回合,就見漫天的掌影和飄忽的身形飛來竄去,兩人均展現出驚人的輕功與招式,一時之間,竟分不出究竟誰是沅沅,誰才是舞媚媚。
陸海峰愈看愈是心驚,他沒想到舞媚媚的武功居然厲害到這種地步,照目前情況看來,沅沅只能勉強與她打成平手,至于要從她手中奪回令牌,除非他出手,否則機率只怕是微乎其微了。
兩人師出同門,自然知道對方的招式路數,舞媚媚見沅沅所使出的招數都比自己的要精練純熟,不想再浪費時間與她纏斗,于是雙眸殺機大盛,立即中途變招。
沅沅狼狽地避過舞媚媚突然變招的一掌,陸海峰也在此時身形竄高,出手格開舞媚媚的掌風,給沅沅有喘口氣的時間。
沅沅身形有些不穩地落在宋心豪藏身的岩石前。
天!宋心豪一顆心差點兒沒跳出來!幸好她除了落地時有點兒站不穩外,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你——」沅沅訝異地指著舞媚媚。
「你沒事吧!?」陸海峰也不戀戰,化緩舞媚媚的攻勢後,身形很快落到她身邊,關心地問道。
沅沅抬手制止地說話,一雙美目射出嚴厲的神色,質問著彼端的舞媚媚︰「這不是師父教的武功!你竟違背師父的教誨,學了邪門歪道的功夫!」
「你以為偏心的師父那麼一點兒皮毛功夫就能滿足我!?就能幫助我接掌門主位置了嗎!?」
「胡說!你怎能這樣批評師父!?」沅沅厲聲罵道,「師父該教的,一樣也沒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對于師父沒有傳授你踏雲術的心法,卻傳授了我的事感到不平,但你卻不知道,師父老早就覺得你心機頗深,容易患得患失,怕你走火入魔,才不願意傳授給你的!
「早先師父暗示我的時候,我根本听不懂,如今,我總算明白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與其要讓這種居心叵測之徒來接管暗影堂,那她寧願自己辛苦一點,門主還是讓她來當好了。
話一說完,沅沅忽地驚覺自己竟渾身逐漸力不從心起來。她驚訝地轉頭望向身邊的陸海峰……發現他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
「可惡!你竟然下毒!」饒是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陸海峰也不禁變了臉色。
她是什麼時候下的毒!?為什麼他會沒發現!?
「下毒!?」舞媚媚咯咯嬌笑了起來,「有嗎!?你們哪只眼楮看到我下毒了!?哎呀——我都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兒了,其實我呀,渾身上下都是毒哪!只要和我交過掌的人,當然就——」
渾身上下都是毒!?以身灌毒!?這是——啊!沅沅猛地想起,「你——你竟然練了最陰邪的五毒掌!?」
五毒掌!宋心豪和陸海峰一听差點兒沒跳起來大叫。
才和舞媚媚交手過招就中毒了,真要讓這種毒辣的掌打中,只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難怪舞媚媚會如此地有恃無恐,一點兒也不怕他們兩個聯手。
沅沅!快走!快走呀!宋心豪雙拳握得死緊,心里不斷地吶喊著。
「我們走!」陸海峰當機立斷,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走!?」舞媚媚一下子就擋住兩人的去路。「我豈是讓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人。」
「你想做什麼!?」陸海峰全神戒備地望著她。
「很簡單!我不想與天馬牧場為敵,你要走可以,不過——她得留下。」舞媚媚指著沅沅。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宋心豪一顆心吊得老高,情緒已經緊繃到最高點。
該死的!他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們月兌困!?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那妖婆的五毒掌呢!?
「若我不肯呢!?」
「是嗎!?」舞媚媚又咯咯嬌笑了起來,「只怕也由不得你了。」她邊說,腳步邊朝身子逐漸虛軟的他們一步步逼近。
陸海峰身子一閃擋在沅沅身前,說什麼都要護住沅沅。「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否則你休想動沅沅一根寒毛!」他厲聲道。
「不!陸海峰你讓開!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你沒有必要為了我而犧牲。」步伐開始不穩的沅沅急著要從他身後探出身來。
「笨蛋!」陸海峰低斥著她,「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那個愛你的人著想!難道你要讓他為你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嗎!?」
沅沅大大地震了一下!是啊!她還想補償他、與他共度一生,怎能這麼輕易就死呢!?舞媚媚這惡徒,她說什麼也不甘心死在她手中。
心狠手辣的舞媚媚哪里還會再給他們拖延的機會,趁陸海峰說話當兒,她倏地出掌了。
陸海峰勉強與她交手了幾掌,但毒性一下子便迅速蔓延,他完全無法再運用內力。
舞媚媚毫不費吹灰之力,輕輕松松地便點住了陸海峰的穴道,她竟還善心大發地將他的身體移到一旁的岩石去。
趁舞媚媚在挪動陸海峰之際,宋心豪再也不顧一切地從岩石後沖了出來,在沅沅瞠目結舌之際抱起她,將內力提升到極限,施展輕功全力往山下的路疾奔而去。
幾乎是宋心豪的氣息一出現,舞媚媚就立刻感受到了,她沒想到陸海峰竟還藏了個幫手在暗處。
「站住!哪里逃!」她只是微微一驚,立刻毫不擔心地提氣追了過去。
完全不理會背後愈來愈近的叫囂聲,宋心豪內心一片清明,早已將個人死生置于度外,他現在腦海中唯一的信念,就只有保護沅沅。
就算犧牲自己,他也絕對不能讓那個妖婆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豪!快放開我!舞媚媚要的是我,我不能讓你送死!」沅沅在他懷里氣息急促地說道。
為了避免提氣說話而影響到腳下的速度,宋心豪選擇了不回答,只是更加摟緊了她,用他的力道宣誓著保護她的決心。
眼見快離開了嶙峋的尖石群,宋心豪驀地一聲清嘯,一陣嗟嗟的馬蹄聲響起,騰雲從一旁的樹林里狂奔而出。
凌厲的掌風已從後頭擊至,宋心豪驚險萬分地避過舞媚媚一掌。
「一定要抓緊韁繩!」拼著最後一口氣,在沅沅的驚呼聲和舞媚媚的怒斥聲中,他算準力道,將沅沅拋給騰雲——
他隨即回過身,和舞媚媚掌對掌硬接下一記。
一切在剎那間發生,也在剎那間結束。
一道血雨……就跟他夢中看到的一樣,所不同的是,將死的人不是沅沅,而是他——
「不——」他听見了沅沅哀戚欲絕的叫聲。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
咦!是他看錯了嗎!?否則那妖婆怎會……融化了!?融化!?真是怪哉——
他忽地睜開了眼,四周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眼前的情景好熟悉,不過他卻一時想不起來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有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沒死!?
他試著要坐起來,發現身體的狀況還不錯,只是行動稍微遲緩了點。
啊!他想起來了!這里……不就是展鴻商行最北的據點,也是離北武林最近的地方——咸安城的別館嗎!?
急促的腳步聲忽地響起,當宋心豪想轉頭看看來人是誰時,一道人影已經撲上來抱住了他,抱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我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心杰!?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不來行嗎!?」宋心杰老大不高興地碎碎念︰「說什麼要來談生意,結果生意沒談成也就算了,還把雪蛤丹送了人、內力也送了人,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連命也差點送人了!」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宋心豪無辜地說道。
「你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嗎!?」
「呃——」
「一個月!足足一個月了!」宋心杰眉頭凶狠地皺了起來。
「一個月!?」宋心豪听了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那沅沅和陸海峰他們呢!?他們怎麼樣了!?」
「你看!又來了!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居然還有那個心情去關心別人怎麼樣了!」宋心杰又擺張臭臉碎碎念了起來。
「好了,你就快點告訴我吧!」一個月了……他們不會成親了吧!?
「說到那兩個家伙我就有氣!我已經不準他們踏進別館半步了!」
「什麼!你——你是怎麼搞的!?你向來不會那麼待人的。」宋心豪訝異地看著他。
「那也要看是什麼人而定,難道你被他們害得還不夠嗎!?」
「心杰,你誤會了。」宋心豪嘆口氣,「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就算你是心甘情願的,他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當墊背!咱們兄弟一場,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抱歉,我當時只想著要救人,沒考慮那麼多。」
「說到那兩個人我就有氣!你都已經昏迷不醒、命在旦夕了,他們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還在忙自己的事!從現在開始,我要嚴格禁止你跟他們那種人來往!」
「那他們——成親了嗎!?」
「成個屁!」宋心杰恨恨地罵了聲,「你以為我會準嗎!?」
宋心豪驚訝地看著自己胞弟那張鐵青的臉色,這小子這回似乎是真的動怒了。
「好了啦,別氣了,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連自己的那顆雪蛤丹都給你用了,要是再不好的話,我準備要去宰那兩個家伙抵債了!」說到這,宋心杰臉色又黑了幾分。
「對了!那個妖婆呢!?」
「死了!」
「死了!?」宋心豪一雙眼頓時睜得老大,「怎麼死的!?當時我們三個都沒能力再抵抗她了呀!」
宋心杰突然露出悶笑的表情。
「怎麼摘的!?你那是什麼表情!?」
「如果你一定要問的話,那小弟只好告訴你了……你的血噴到那妖婆身上,那妖婆練的是五毒掌,性屬于至陰至毒,踫上你這至陽至剛的……‘童子血’,立刻打散了她的功體,然後就——就——哈哈——」宋心杰忍俊不住地放聲笑了起來,「我說老哥,我都不知道你年紀一大把了,竟然還是個童子雞!耶!那你每次陪人到妓院都干嘛去了啊!?」
「閉……閉嘴!」宋心豪俊臉立刻紅了起來。
天啊!讓他死了吧!他以為這事兒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
宋心杰邊笑邊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脈息,「唔——你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幸好你體內的真氣並未全部散盡,等你傷好了再慢慢運功調息,假以時日,恢復功力應該是沒問題的!好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回——回家!?」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待在這里!?」
「我——」他似乎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了。可是,他好想再見沅沅一面,確定她是否安好。
「你休想!」宋心杰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就算用押的,我也要把你押回商行去,除非那女人親自到商行來道歉,否則我絕對不容許你再跟她有任何瓜葛。」暗影堂門主向他低頭,哦嗚——這是多麼好玩的一件事呀!
宋心家搖了搖頭,「不能這樣,她沒錯,而且我們也再無瓜葛了——」
「沒瓜葛那就更好了!那種人最好是有多遠就離多遠!」
「那——」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張羅一下,咱們明天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