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忘了我 第四章
雖然貝妤芩和華雲翔的關系時好時壞,但不知不覺間竟也讓她混了一個月。當她領到自己生平第一份薪水時,拿著薪水袋的雙手還會顫抖呢!雖然結果是全貢獻給了親朋好友,似乎有點白忙一場,但貝妤芩還是覺得值得。
算了下,打了一個月的工,領到二萬塊的薪水,給父親買了只手表、母親的項練、哥哥的皮夾,已經所剩不多,剩下的則準備今天晚上和一干好友痛快的逍遙,也算是開學前最後的玩樂。
只是華雲翔盯著她臉龐的表情透著古怪,不過她花她的錢,可沒礙著他,因此也就不理會他臨下班前的加班要求,還是眨著眼跟他說再見。
吃喝過後,上床時間向來和小學生一樣,從未有過「夜生活」的貝妤芩難掩好奇的想要開開眼界。單純學生的夜生活不外到PUB、舞廳鬧一鬧,有個很會玩的任筱薇帶路,貝妤芩總算有勇氣走進那燈光閃爍、時而一片黑漆的舞廳。
「喂!小姐,拜托你動一動吧,別像強尸一樣站得直挺挺好不好?模特兒也沒你站得標準!」看著手腳擺動幅度絕不超過五度的貝妤芩,任筱薇無法忍受的抓起她的「機器手臂」,努力的想讓她活潑一點。
「可是……我不會跳舞啊!」她尷尬的瞄著左右,覺得好像全舞廳的人都在看她笨拙的動作,不由得臉蛋更紅了。
「我也不會啊,跳舞就跟運動一樣,只要跟著音樂節奏自然晃動你的身體就好了,你看,大家不都隨興的跳嗎?」
「是嗎?」她還是覺得在這地方不自在極了。
好不容易捱過了半小時,她抓著和她一樣不喜歡這種吵雜環境的蕭宛清,提議換個地方玩。雖然她的歌喉並不好,不過她情願躲在KTV包廂里獻丑,也不願在大庭廣眾下扭扭捏捏。
「才剛來就要走?太掃興了吧?」任筱薇失望道。
「對不起啦,可是我真的不會跳舞。」貝妤芩雙手合十的道歉,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下,只見一張苦旦似的臉。
「好吧。」
見貝妤芩如此不自在,任筱薇也不好勉強,況且主角本來就是她,只是在走到出口前,原本的快節奏難得的換成了輕慢舞曲,這三個沒有男伴在旁的年輕女孩立刻成了被邀舞的對象。
任筱薇不置可否,這種事她早司空見慣,但對想來開開眼界的貝妤芩來說,除了參加學校社團舉辦的舞會曾和男同學牽過手跳過舞外,她還沒和全然陌生的人有類似的經驗。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但對方可是勢在必得,無奈,最後還是被拉下舞池。
慢調的華爾茲,只要順著男方的帶領,跳起來並不難,難就難在她總覺得兩人靠得太近了,尤其介意那雙摟著她的腰、牽著她的手的毛手,陌生的氣息除了讓她更像個僵硬的機器人外,更開始冒起熱汗。她不習慣和男人接觸,尤其是陌生得連對方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對不起,我有點頭痛,我們不要跳了好不好?」跳不到半曲,貝妤芩已經跳不下去了,掌心早被汗水濕透。
「你不舒服嗎?那小心點,我扶你過去休息。」男孩熱心道,听起來是好意,不過那原本只是輕擱腰際的手卻兜過她半個身子摟著,讓貝妤芩難以消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輕輕推開他的手,除了渾身不自在外還覺得背脊發涼,好像有人在狠瞪她,而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從進了PUB後就一直存在著,此刻則更加明顯。
就在不遠處的任筱薇瞧見她的不自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馬上穿過層層人群準備解救她。她大步走向前,揚起手指著那男孩──
「你……」
「把手拿開!」看著那男人的手,華雲翔克制著告訴自己,別去想如何把他的手臂折成雙節棍。
在這以年輕人為主客群,穿著輕松隨興的PUB里,出現個穿西裝打領帶的「成熟穩重」男人,顯得相當不協調,尤其那人還聲如洪鐘、一鳴驚人的似要找碴,全場頓時安靜下來,全朝他的方向看。
「我只是見她人不舒服,扶她一把罷了。」在他的逼視下,男孩的手像被火燙著似的迅速彈離她身上,一副有色無膽的模樣。
雖然他已放開她,華雲翔還是余怒未消的板個臉孔,不過這回被他「警告」的對象是那一臉驚訝的貝妤芩。
瞪看著她,見她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加上不停的音樂聲,他更加煩躁。
這里不是教訓她的好地方。
「放開我,你干什麼?!」被拉著走的貝妤芩雖然也很想離開那里,呼吸點新鮮空氣,但可不希望是像條牛般被拉著走,更不希望出去後,嗅到的是一陣陣濃烈的煙硝味。
「你竟然和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摟摟抱抱,你……成何體統!」他生氣的握緊拳頭道。
「什麼摟摟抱抱!跳舞本來就是這樣子,你別說得那麼難听。」雖然她也覺得那男孩的手不規矩了點,不過,也沒他說的那麼嚴重,听他說得好像她當眾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不覺紅了臉。
「你的意思是說,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吃驚的瞠目問道,訝于她如此不自愛。他記得以前,即使是熟識的男女朋友,連踫個手都得避諱,但現在的男女卻……
好吧,就算是二十一世紀,已不是他們當年那純樸單純的年代,但他們倆若是男女朋友也就罷了,可對方是個陌生人,她也讓他摟她的腰、抱著她,這就教他難以忍受,雖然她說這叫做「跳舞」。
「什麼叫──這種事?麻煩你別用那麼鄙夷的眼光和口氣好嗎?跳個舞有什麼大不了的,很普通的社交娛樂啊。」
「連剛才那種情形也是正常的?」他忍著不大聲吼她。
「當然!唯一不正常的是你的腦袋。」莫名其妙嘛,她是很感謝他替她打發了那男孩,但可不喜歡他這副拿她當罪犯審問的態度。
「妤芩,他是……」尾隨著貝妤芩出來,看著兩人爭執,任筱薇和蕭宛清一臉茫然,很難從他們的談話中猜測他們問的關系。
「我的前任老板。」她特別強調「前任」兩個字,並且納悶她這位很有「氣質」的老板到這個在他腦袋中很沒規矩的地方做什麼。
「前任?怎麼說?」他不記得自己說過要炒她魷魚。
「我辭職不干了。」
「辭職?」
「對!就從現在、此刻、馬上生效!明天開始我不去上班了。」
華雲翔意外的看著她──這個任性的丫頭。
站在一旁仔細打量了會兒,任筱薇忍不住插嘴。
「妤芩,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很像「怪叔叔」的書店老板?可是我看他很好啊,一點也不怪嘛。」她一時說溜嘴。想不到那個在貝妤芩口中行事詭異、脾氣古怪的老板竟是眼前這個帥哥?這貝妤芩形容人的功力也太差勁了吧?
一旁的貝妤芩翻白了眼看著任筱薇。還好她已經決定不在「靜思書坊」打工,否則一定會被任筱薇的口無遮攔給害慘。貝妤芩深感慶幸自己早先並未告訴任筱薇她在那兒工作。
除了新聞節目外極少看電視的華雲翔自是不知道誰是怪叔叔,不過光從任筱薇的口氣,還有那怪名字听來也猜得出,那絕不是贊美。
「看樣子你對我的評價很低?該不會比那個毛手毛腳的男人還差吧?」他很不快活道。
「很很重要嗎?反正過了今晚,我們以後不可能再見面。」
這話听起來很耳熟,因為在兩人「不撞不相識」的那一刻,她也曾如此想過,可是千算萬算還是不如天算,沒想到,才不過半天的工夫,他倆竟然又踫面了,而且從那以後更是天天見面,巧合得讓貝妤芩哀嘆自己大定楣運。
「你確定?」他看著她。
「嗯,當然。」這回她甚有把握的放心計算著。首先,她不想再打工,至少不會到他的書店打工。而開學後,她的生活重心又幾乎全在學校,至于他,回鍋做學生顯然老了點,自然不可能當她的同學。那麼,兩人踫面的機會不就幾乎等于零嗎?
「看來你似乎忘了我說過的話。」
「什麼話?」
「你這個糊涂蟲,不適合憑直覺判斷事情。」
「我……你……」她張口結舌的不知該怎麼回敬他的評語。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形容為糊涂蟲,心里多少已經承認自己的糊涂。
「還有,三更半夜,別到外頭亂逛,早點回家休息。」臨走,他還一副吩咐的語氣。
「可惡!」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咆哮。
「能不能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任筱薇好奇地問。若說貝妤芩和他之間只是單純的主雇關系,她是打死都不相信,照她猜想,他們兩人間絕不止于此。
「什麼事?」貝妤芩瞧她一眼道,「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冤家路窄」
她不平的抱怨起華雲翔對她的挑剔,並等著听听兩個好友幫她罵他兩句,就算他根本听不見也無所謂。
「可是……這原本就只是一件小事,一個小小的踫撞有必要鬧到當街理論的地步嗎?拜托!撞上的是你們兩個「人」,又不是兩輛「法拉利」,笑一下說聲對不起不就解決了嗎?妤芩,你平時不會這麼不講理的,怎麼那天火氣這麼大?」就事論事,說起來貝妤芩是比較理虧的一方。
「不是我不講理,而是你們沒瞧見他那目中無人的口氣和態度,好像為了扶我一把,還弄髒了他的手似的,那藐視人的態度,看了就讓我無名火直冒,所以我才會……」頓了頓,她對他的歧見確實來得突然。
「那是因為你也沒拿正眼瞧人家。」
「怎麼說?」貝妤芩從不覺得自己對人有大小眼之分。
「如果你看仔細了,就會發現他不但有驕傲的本錢,同時,也能體諒他的排斥反應。我想,他一定常常踫到藉著小小的意外和他攀談的女人,所以,才會對你沒好口氣。」
「我幾時藉機親近他!更何況當時我連他是張三李四都不曉得,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找他攀談?」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像這種人躲他都來不及,哪可能自己送上虎口?正確的說應該是毒口才對。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被他或貶或損的次數多得連她自己都數不清,就像剛才,沒來由的又罵她是糊涂蟲。
「你說的不錯,但這僅限于你知、我知,但他不知。」
「算了,反正以後不可能再見面。倒是你,該不會也被他傳染了愛損人的毛病吧?竟拿我和車子比!而且還連輛車都比不上!」
「那當然!隨便一輛法拉利,少說也要幾百萬,至于你嘛,能賣幾個錢……我想,應該六根手指頭就算得出來。」任筱薇嘻嘻笑說。
「你啊,真是個大損友!」貝妤芩笑道。
拋開惱人的華雲翔後,她拉著任筱薇與蕭宛清開心的轉戰KTV。
而在解開與華雲翔之間的主雇關系後,她的生活應該就會恢復平靜了吧?她想。忍不住對這段日子有絲懷念。
剩下的幾天假,貝妤芩每天過得逍遙快活無憂無慮,將時間徹底拋在腦後,仿佛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時間這種東西存在。可惜,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她懶散過日的假期已經結束。
第一天上課,就是這學期唯一一科必修課,近三個月不見的同學,一踫面就忙著寒喧暢談暑假期間種種趣事,共同的抱怨是︰對當慣夜貓子的現代大學生來說,早上八點十分可是睡得正沉的時候,卻要趕著來上課,實在是「慘無人道」,若不是必修課,只怕到了第二堂,仍舊小貓兩三只。
終于,有人注意到貝妤芩消失的黑眼圈,眾家姐妹們紛紛圍繞過來,打听她的美容秘訣,轉眼間,貝妤芩已被層層人群包圍。
正談得盡興,根本沒人把上課鈴當一回事,直到不知不覺間,像傳染病似的,教室慢慢安靜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包圍著貝妤芩的那一個圈子,終也感受到異樣,循著大家的眼光看向講台,然後一哄而散的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各自座位上,並且個個面露幼稚園小朋友般傻笑崇拜還流著口水的眼神。
被人群擋住視線的貝妤芩,這才有機會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樣的大人物能讓一群麻雀頓時全成了沒有嘴巴的凱蒂貓呢?
當她看向前方時,對方也正研究著她──方才圍觀的中心、眼神的交流後帶來的是一陣震撼,至少對貝妤芩來說她是被駭住了,並且好似剛被十萬伏特的高壓電電過般,當下腦筋一片空白!呆了半天後,才帶著僵硬的臉望著任筱薇和蕭宛清,見她倆亦同現驚詫的表情時,她確定了自己的眼楮並無問題,新來的老師正是他──專找她麻煩的華雲翔。
「貴班相當活潑。」站在台前,他十分閑適的將雙手插在褲袋中看著前方。
雖然這並不算什麼笑話,而他也沒有做出任何滑稽可笑的動作,但教室卻隨即響起陣熱烈捧場的嚶嚶笑聲,在陰盛陽衰的歷史系,男老師──尤其是長得帥又年輕的男老師,總是特別受歡迎。因此,在這笑聲後,貝妤芩絕望的認清了自己與他在同學心中的地位差異,若與他相處不睦的話,她相信她的處境大概就和夾縫中求生存的小草沒兩樣。
「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們人類學的授課老師,往後請多指教。」他說,轉身寫下自己的名字。
當「華雲翔」三個字落在黑板上,現場又是一陣嘩然,浪漫情懷立刻表現在每個女同學臉上,至此全班總共五十位女同學,他至少已經攻陷了三分之二的芳心。
貝妤芩好生懊惱的縮在前座同學的背後,像只連抬起頭來都沒力氣的病貓。偏偏,他看透了這點似的,竟要同學一個個站起來做簡單的自我介紹──當然也包括她在內。
如果這不是必修課,貝妤芩相信自己絕對會蹺著二郎腿,待一下課便瀟灑抓起背包轉身就走,但天不從人願,連三年級的課都不敢輕易被當了,更何況是最後一年的課程。那麼她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長嘆一聲,她抓破頭的努力想著。只能祈禱他忙得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存在、找她的碴。
她盤算著如何不引人注意,可惜這主意雖好,卻由于太全神貫注在這件事上,直到她的桌面再次被敲起。
「妤芩……該你啦。」任筱薇拼命的向她使眼色。
臉上一陣燥熱,她滿臉尷尬的站了起來。
越不想吸引人注意就越是做出教人不注意也難的事,她深吸口氣,試圖裝出倍加溫柔的聲音。
「看來,無論做什麼,你都同樣的漫不經心。」對著她,華雲翔先發表了對她的評語,粉碎了她平安過日的想望。
由此可見,他牢記著她──而且是不怎麼愉快的記著。
貝妤芩抬眼瞄了他一下,不情願的說了句「我叫貝妤芩」後馬上就坐下,卻換來他更得意的眼光。
然後,從此時此刻開始,她很悲慘的以坐立不安的心情計分計秒的熬過,並且不時感到有道高速電流通過自己頭頂,似乎隨時伺機給她難堪的一擊。
她確信他們倆是結下梁子了,而這梁子結得有點冤,早知如此,她當初就不該一時心急臭著臉辭了書店的工作。
難道真如他所說,她這個糊涂蟲看人看事要是會準,那連豬都能當天才?
如果開學的第一天就如此倒楣,那往後的四個月她要如何度過?她很用心的開始計算她得忍受多久的折磨。一個月有四個禮拜,而每個星期有三個小時的課,扣掉假日、期中期末考,加加減減,她至少還得在課堂上和他纏斗四十個小時。
多嗎?她不知道,這得視他的心情好壞而定。如果他只是偶爾點醒他們彼此的不愉快經歷,那麼就算挨他幾個白眼忍一忍也就罷了。但若是他不做如此想呢?貝妤芩開始模擬他可能的花招,比如──每節課點她的名,老是問她一些她答不出來的問題、然後雞蛋里挑骨頭的冷嘲熱諷一番……
如果這些還不能消他「心頭大恨」,那麼他該不會直接當了她吧?從他剛才沒風度的暗示,她猜,他的度量小得比麻雀的胃大不了多少。
在她托腮發愣、看著寫滿數字的白紙沉思時,突然覺得從天而降一個巨大身影籠罩著她。
沒來得及抬頭,就見他一手撐著她的桌面,一手靠在她椅背,俯來與她並肩看著她鬼畫符的「抗敵計畫」,唇角掛著笑──看來就充滿邪惡之念。
他是在暗示──她就像是籠中鳥,插翅難飛他的魔掌嗎?
貝妤芩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僵硬坐著。
而他看了會兒,在吸引夠全班的注意後,竟以著倍加溫柔疼愛的聲音,以及充滿紳士味道的口吻說︰
「規劃得很好,如果你覺得上課時間不足以幫助你了解這科目的話,隨時歡迎你到研究室找我。」然後,狡獪的漫步踱向講台,並不時向她投來關愛的眼神。
這是怎麼回事?她覺得頭皮發麻的模不清他心里在打啥主意。如同俎上肉般不知何時頭頂上會揮下一把大刀,忐忑不安的左顧右盼,及至瞧見同學那深深嫉護的眼神,至此,她總算明白他的詭計──原來他還不準備給她一個痛快,竟然壞心的給她來個「凌遲虐待」,害她成了全班女生的公敵!
每個星期獨享他三個小時的關愛眼神,卻附贈了全班近五十人凌厲的眼光,這──她往後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這個陰險狡詐的壞蛋!」在校門口的餐廳,貝妤芩左手叉右手刀,邊咬牙咒罵邊用力切著面前的牛排。
「別這樣,也許老師他根本沒這個意思。」任筱薇恬適的喝口湯,一副她小題大作的表情。
「沒這個意思?那為什麼老看著我?明知班上女同學都被他迷得團團轉,還故意老看著我,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
「你要不看著他,怎知他看著你?」
「不用看,只要前後左右瞄一眼就知道!他難道對女人心一點概念也沒有?!要知道,女人吃起醋來是很可怕的。」想到自己被那一雙雙充滿妒意有如刀鋒的眼神包圍,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己未來的淒慘模樣。
「豈止吃起醋來很可怕,我看生起氣來也挺嚇人的。光看你就知道啦。所以放心好了,他不會再來惹你的。對了,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你慢慢吃。」任筱薇伸個懶腰,拍拍貝妤芩肩膀以示同情。說起來貝妤芩自年初以來確是禍事連連,夠倒楣了。
她猜得沒錯,貝妤芩確實有夠倒楣的,不過,當楣神纏上一個人的時候,可是不挑時間不挑地點,當然,更不論她是否已經夠倒楣了。
因此,當用餐的尖峰時間過後,偌大的餐廳顯得冷清不少,沒了訴苦的對象,貝妤芩只好繼續把那一肚子不平發泄在可憐又無辜的牛排上,切得細碎再拌上一大匙的醬油、黑醋、辣椒醬,攪個天翻地覆,再想像著把那團肉塞到華雲翔嘴里,嘴角不自主的露出滿意笑容。
「為了你家人的性命著想,我奉勸你千萬別下廚。」坐下後微往後靠,左手擱在椅背上,用那不敢恭維的表情輕瞄著她的杰作,看樣子她的手藝……或興趣,實在夠特別了。
「你坐這兒做什麼?!」看了下左右,一雙眼楮忙著確定應該空蕩蕩的餐廳總不會連張空著的桌子也沒有吧,多的是位子任君挑選,偏他哪兒不坐就坐在她跟前,更可惡的是臉上還是那副看笑話的表情!
「看你好像挺無聊的,特別過來陪你聊聊天,不喜歡?」華雲翔道,那布施般的眼神直盯著她的臉龐。
「當然!」顧不得他是老師的身分,她直覺的沖口而出,意思是──當然不喜歡,只是她少說個字,讓他有機可乘。
「既然你如此歡迎,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坐得更穩當,手一揚,招來服務生,點了杯咖啡後,想起什麼的瞅著她那盤不忍卒睹的午餐,眉一皺,自作主張的吩咐服務生「給她杯柳橙汁,順便把那東西收走」。看得貝妤芩目瞪口呆。
雖然清爽的桌面在視覺上舒服了些,但他的自作主張卻讓她心里很不是味道!原本還打算與他楚河漢界的劃清界限,除了在課堂上絕不與他有任何接觸,上課時吃點小虧也就算了,但他顯然並不以此為滿足。
「老師……」雙拳緊握,微傾向前,一雙眼含怨帶嗔的望著他。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老師?」他說,得意的笑看著她。
忍了忍,她勸自己當作沒听見這話。
「你不會這麼小肚腸的非跟我算舊帳吧?嚴格說起來,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吃虧的人都是我耶。」在他面前,她認為自己大概要一路吃虧到底,而這不平衡的狀態,直到她畢業前,恐怕都不會有翻身的希望。
「小肚腸?」他垂首一笑,抬起頭後竟變了張臉的用那威脅的口氣道︰「這是對老師該有的用詞嗎?」
愣看著他,她沒輒了。
「好吧,橫豎你是跟我杠上了。」
無奈的低頭猛喝果汁,假裝自己面前沒有他這個人存在。
「不過開個玩笑,就這麼垂頭喪氣?你還真是一點斗志都沒有。」他說。
然後,長臂猿似的大手橫跨過半個桌面,修長的手指竟然停留在她吸管上,手一勾,她半口果汁也喝不到。
「這也是在開玩笑?」咬著吸管,她一動不動的抬眼道。
「如果能讓你有點元氣的話,就算是吧。」他說,好想在她粉頰上吻上一記。
「不玩了,說來說去你就是在要我!」撤退的雙手抱胸往後仰,對這不公平的游戲顯得毫無興趣。
「這麼快就認輸?太不像你了。」她不記得他,這雖讓他感到失落,但重新認識彼此的經驗卻又讓他的生活充滿趣味,就好像當年追求她一般,甜蜜得教人回味不已。
「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會知道?」撇著嘴道,心虛的想起自己一點都不懂他呢。
為什麼他會有這興致「要」她這個渺小到一點都不起眼的學生?論功課,她不過中等;論外表,在班上,她也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但要論順眼……她想,她大概是他最看不順眼的一個,或許,這是他糾纏她的唯一理由吧。
既然他一點為人師表的風度都沒有,她當然也就把尊師重道那套收在口袋里,打死都不拿出來。
「如果說,我會讀心術,能看穿你的心,你信不信?」他說,透過層層煙霧看著她,似乎正在讀她的心。
「信,我當然信,因為你看起來就很有壞巫婆的特質,有那隨時準備拿顆毒隻果喂人的壞心腸。」她挖苦道,等著看他能自討沒趣到幾時。
「真有毒隻果的話,我第一個就喂你,以你的頑固,你看吃上一打夠不夠?」他好一會兒沒開口,但一開口果然惡毒得像個專挖人心肝的巫師。
「華雲翔老師……」長嘆一聲,她勉強道,腦海不斷閃爍而過的問號深深困擾著她。
「如果指名道姓能讓你舒服點,你可以把「老師」兩個字省了。」看她叫得咬牙切齒,他該感到得意才是,但他不喜歡隨著「老師」兩個字而來的距離,太陌生了,他不喜歡。
「好吧!不管你是何種身分,重要的是你為什麼老找我碴?想想我在書店打工的時候,我們相處得還算愉快吧?如果是因為我辭職的時候對你的態度太過無禮,那好吧!從今開始,我保證我會以萬分崇拜的眼光跟隨著你,並且對你言必稱是的扮演個稱職的應聲蟲角色。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充當廣播電台,四處頌揚你的豐功偉業,以示我的歉意,這樣好嗎?」她非常委曲求全的說。
「沒想到你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他笑道。
得寸進尺!她早知道他沒那麼好打發,小鼻子小眼楮的就是非整她不可!
「墮落?到底是誰墮落啊?你無理取鬧,故意整我,有什麼資格擺出高尚的態度指責別人?」她說,要不是心里仍存著他是老師的這點認知的話,早就用桌上僅剩的半杯果汁幫他洗臉了。
「沒听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連這點磨練都無法忍受,你還能有什麼作為?」他說,一副恨鐵不成鋼、用心良苦的表情回看她。
「誰要成為人上人?我有說過嗎?」至少她確定沒跟他說過,更何況她對目前的生活滿意極了。
只是她一表明態度,他立刻擺出副「不可饒恕」的表情,似乎想叫她立刻到操場跑上個一萬公尺,好好的磨練磨練。這敦她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的更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看樣子你不但毫無慧性,連半點悟性也沒有,徹底的成了個粗俗的凡人。」感嘆道,想起她以前的慧黠。
他這是在損她吧?她想應該是,不過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打算,只希望他真的認為她只是個普通人,平凡得不值得他為她「傷神」、費心「磨練」!
「既然我本性如此不堪,毫無塑造的空間,那麼,你以後就高抬貴手,別再找我麻煩了吧?」她諂媚的笑說。
冷笑兩聲,華雲翔什麼都沒說,但已徹底粉碎貝妤芩的希望。
「至少給我個理由吧?到底為什麼?」她如望雲霓般的看著他,期待一個答案。「不為什麼,這是你欠我的。」他說,丟下這不算答案的答案讓她傷腦筋。
此舉,對貝妤芩原本就已十分混亂的思緒不但毫無幫助,只是變本加厲的憑添她腦海里的問號,以致她只能愣愣的呆看著他離去。
似乎,他不只是為了她辭職的事而找她麻煩。那麼,她到底幾時曾得罪過他?
許久,她才回過神來走向櫃台。
只是……他說……這是她欠他的,那──為什麼要替她付帳呢?
看著櫃台小姐攤手聳肩一派羨慕,她的腦袋頓成一團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