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日本尊爵 第四章
辦公室里,他听著帕格里尼的交響曲,浸入回憶里。
九點多了,公司職員幾乎到齊,忙碌的一天已經開始,他的思緒卻依舊恍惚。
有人敲了他門,他振作振作精神,啜了口半冷的咖啡,應道︰
「進來。」
他的助理秘書推門而入,手上拿了封他很習慣看見的粉紅色航空信封,那粉女敕的顏色告訴他,寫信的是誰。
「執行長,這是台灣那邊快遞來的緊急信喔!」秘書笑得燦爛,笑容中帶著揶揄。
貼近他的職員不多,只有秘書、司機兩人;知曉他大小事的人,同樣不多,只有秘書、司機兩人。
他的秘密,只有他們懂。
「謝謝。」他回以淡淡的微笑,盡可能掩飾迫切想看信的急躁。
懂他的秘書也微笑,在他拆開信封,專注閱讀文字的同時,悄悄退出他的辦公室。
……我該怎麼形容?他給我不曾有過的感覺,只要看見他,我身上千萬個毛細孔會在頃刻間淺淺散出熱氣,心髒跳動也失去往常的沉穩,連呼吸的空氣都像是被人灑上糖粉那樣,吸一口就是甜味。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寫了封信說,我要嫁給你。後來你回信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遇見我真正愛的人,會為他心動、為他臉紅心跳,在他身邊,連呼吸都會變成甜的。這樣的人,才是我應該結婚的對象。
親愛的天哥,這算是心動嗎?這就是你說的那種心動嗎?
我一直以為不會遇上你說的那種人,直到認識他。但……這真的就是心動了嗎?他是澤曜的大哥,他以為我是澤曜的女友,我無法確切定義自己對他的感覺,我非常困惑。
哎……我在一團困惑里,進退不得。只是,就算我真為他心動,又如何?他只當我是他親愛弟弟「最重視的女朋友」。我答應了澤曜一定幫他,眼前真是一團糟的局面……
他讀完信,一朵大大的笑掛在唇邊,遲遲不散去。
他想,或許今晚,他就能睡得香甜,不再惶惶不安。
這封信,救贖了他。
孟璦-放過了櫻木良介嗎?當然沒有。
櫻木良介送合約來的那個下午,她送了份能夠伴櫻木先生一輩子的禮物。
櫻木良介給了她一杯安眠酒,她自然也回送一杯給他,這叫禮尚往來。趁他昏睡時,璦-讓刺青師傅,在櫻木良介的「重要部位」刺了幾個漢字--我是混帳,我不該強暴女人。
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吃了虧,只會哭泣的小女孩了。多年前有人教導她,適當的反擊是正當防衛,是避免麻煩不斷上門的最佳辦法。她早就學會保護自己,她不去害人,但也容不得別人的侵犯。
璦-一個人走在屋子的前院花園,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
送櫻木良介的那份禮物,嚴格算起來,是她跟嚴澤岳合送的。
櫻木良介來訪的那天早上,她吃完早餐出房門,在一樓踫到嚴澤岳。
不知是巧合,或是嚴澤岳特意等在一樓,一見她下樓,他便詢問︰
「對下午要來的櫻木良介,需不需要幫忙安排什麼?」
她猶豫了一下,事實上,那天她是打算自己出去找位刺青師父回來。對于如何處置櫻木良介,她早有計劃。
「我需要一位刺青師父。」她說。
「沒問題。還需要其它的嗎?」嚴澤岳答應得干脆,也不問她要做什麼。
「如果有安眠藥會更好。」璦-又說。
「好,下午兩點,-要的都會送到家里,櫻木良介下午兩點半會到。還需要別的嗎?」嚴澤岳又問。
「這樣夠了。」她想了想,回答他。
嚴澤岳朝她點點頭,旋即離開了。
那天下午,刺青師傅、安眠藥,如時送到她面前。沒人問她要做什麼,兩點半,藤堂家的客廳,像是刻意空出來給她的。她的偶像在二樓練小提琴,Alice、藤堂瀧出去散步了,藤堂爺爺家大業大,自然也不可能在家。
不過那天,客廳倒是站了兩個身著黑色西裝、高大威武的保鑣,像是奉命護衛她似的。
兩點半,櫻木良介非常準時地出現,管家送來加了藥的酒。
櫻木良介誠惶誠恐地喝下,不到五分鐘,倒地。
接著,刺青師傅出場,在他身上刺了她寫在紙上的漢字;她則趁著師傅工作時,閱覽整份合約,簽下名字。
那天下午三點整,刺青師傅完工後,櫻木良介被兩個高大男人丟出藤堂家,她則帶著簽了名的合約,親往Taco總公司。
那個下午藤堂家大廳發生的事,事後完全無人過問,但在晚餐時她注意到,Alice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樣了,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模不清Alice對她有什麼看法,不過那日晚餐,藤堂瀧則是出人意表對她說了些話︰
「我希望能有個像-這樣的女兒,-像我大兒子一樣優秀。如果我能選擇生男生女,我比較喜歡女兒。」
藤堂瀧說完話,不知為何,Alice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頓晚餐,嚴澤岳並不在場,嚴家的二兒子澤昊也不在。
來到日本四天,發生的事情真不少。
最初,嚴澤曜救了她,然後,嚴澤岳替她擺平Taco的合約,那份合約比她先前預定為公司賺進的利潤多了百分之五,約莫是新台幣兩億五千六百萬。
嚴澤岳在空中花園,為失眠的她說了許多笑話;嚴澤岳在他父母提出邀約前,便暗示她該怎麼準備藤堂瀧的生日禮物;嚴澤岳更幫她回了個「大禮」給櫻木良介……
想來,她在日本這幾日,嚴澤岳的忙碌增加許多。
今天晚餐過後,孟璦-在前院散步,順便等待上二樓換裝的嚴澤曜,他說今晚要帶她去看聞名的東京鐵塔,可是這一刻,璦-腦子想的不是東京鐵塔,而是她偶像的大哥嚴澤岳……
「要跟澤曜出去嗎?」
說曹操,曹操到!
孟璦-轉身看見嚴澤岳,他對著她……笑容可掬。
「-的衣服很漂亮,人也漂亮。」他定定望她,又說。
「謝謝。澤曜打算帶我去看東京鐵塔。」十二月的冬天,怎又忽然熱了起來?
「那確實是值得去看看的景點……對了,明天晚上-有空嗎?我請-去吃頓特別的晚餐。」
「呃?」他邀請她吃晚餐?是否……
「就我跟。我父母明晚得出席一場公益募款餐會;澤曜固定在周四晚上跟東京樂團練琴;澤昊得到大阪出差兩天;我是明晚唯一沒事的人,-肯陪我吃頓飯嗎?-來日本已經第四天了,我一直抽不出時間陪-跟我家人一起吃頓飯,實在過意不去。」
事實上,那場公益募款餐會是嚴澤岳強迫父母去的。
至于東京樂團跟澤曜的排練時間,通常安排在周四晚上九點至十一點半,他動用了一點點特殊關系,讓樂團將排練時間提前了三個半小時。
而澤昊的出差,毫無疑問的,罪魁禍首也是他。
為了吃這頓飯,他費力不少,如果大家都沒空,只剩他有空,孟璦-就沒理由拒絕他,當然也沒有所謂與他單獨約會,是否恰當的問題存在。
既然璦-答應陪偶像演戲,他只好盡力配合,不為難她。
原來嚴澤岳是為了不讓她落單無聊,才邀請她吃飯!
孟璦-笑了笑,甩開方才徘徊在心里的無聊猜測,對他說︰
「好啊。不過不好吃的話,我要拒吃。」她帶了玩笑味。
「保證好吃。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晚上我六點回來接。」
他朝前走了一步,離她僅只一-距離,如此靠近的距離,讓孟璦-有些不安,她找了個借口,試圖抽身。
「六點,我知道了。我上樓看看澤曜換好衣服沒。」
她轉身想往屋子里走,他卻伸手抑住了她,唇瓣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
「我能不能要求-一件事?」他們的距離帶了點曖昧。
「呃……什麼事?」
「請-穿得比今天漂亮。明天下午,我會讓人先送一套衣服回來,可以嗎?搭配衣服的鞋子也會幫-準備。」
「這……」她面露難色。
「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可不可以先放開我?萬一……澤曜看到不好,』
「-同意,我才答應放開。」
「好……好吧!」她不得不同意。
「謝謝。」
他緊扣的手掌松開,孟璦-難得泄露出慌亂,快步想離開,身後的他竟又緊接著投出另一顆震撼彈,問道︰
「璦-,-喜歡我嗎?」
孟璦-定住腳步,整個人怔愣住,無法轉身看他、無法作任何響應。
沒幾秒,嚴澤岳走至她面前,一臉玩笑地說︰
「我不知道女人的臉,可以如此紅潤、如此可愛,要不是我曉得-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我恐怕真的會誤會-喜歡我-向來這麼容易臉紅嗎?」
他低頭看幾乎無措的她,又說︰
「女人會在男人面前臉紅,多半意味著她喜歡對方。」
「我……只是不習慣跟男人這麼靠近。」
「是嗎?那麼從現在開始,我會記得跟-保持距離,』嚴澤岳立刻往後退了兩步,表情十分認真。
孟璦-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她有種被捉弄了的感覺?但他的神情是如此嚴肅認真,完全不像在捉弄人呀!
「大哥……」她差點將心里的疑惑問出口。
「怎麼了?」
「沒事。」她調整調整心情,回復到正常的樣子,更提醒自己往後別在他面前失常。
「真的沒事?」
「嗯。」她刻意用力點了一下頭,「我去看看澤曜好了沒?」
「願意挽著我的手進屋嗎?」他很紳士地向她伸出微彎的手臂。
他不是才說了要保持距離嗎?
孟璦-望著他,猶豫片刻,接著,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挽上了嚴澤岳的手,兩人並肩走進屋子。
不管是嚴澤岳,或者孟璦-,誰都沒注意到,花園一處角落站了另一對男女--藤堂瀧與嚴臻芳。
當花園終于剩下這對男女時,嚴臻芳先開口道︰
「我一直在想,璦-像誰?」
「像我們家老大。」藤棠瀧回聲。
「是啊!像我們老大。前天晚餐時听你說,我才終于想明白。親愛的,你認為他們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不喜歡璦-嗎?」
「喜歡。可是更喜歡我們家老大、老三。」
「我覺得剛進屋的配對,看起來比較順眼。澤曜玩心還重,他不是認真的-不覺得璦-很配我們家老大嗎?」
「話是沒錯……」
「沒錯,就是對了,既是對的事,-又何必多操心?」
「你怎麼事事都樂觀呢?」
「樂觀才能長命百歲。我想長命百歲,跟-廝守長長久久,-最好也學學我,可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孤獨終老。」
「貧嘴!」
「錯,我這張嘴是甜的。」
嚴臻芳憂慮的神情並未全然褪去,藤堂瀧輕輕拍了她的臉,說︰
「你們中國有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看開點。等那兩兄弟真捉對廝殺,再來煩惱也不遲。不過我想,那種情況,-是沒機會等到。」
藤棠瀧拉著神色憂慮的妻子,決定出門散步。
「我們明天真的要去募款餐會?」走出家門,嚴臻芳還在掙扎。
「當然,老大難得想約會,-不想成全?」
「是不太想……他約會,讓我們幫他做無聊事。」
「難得嘛!-就當作我們參加那個餐會,也是在約會好了。」
「討厭!」
「-應該高興才對,我們老大不像-先前猜想的是個Gay,他終于對女人有興趣了,難道不該高興?」
「這倒是。」
盒子里放了粉紅色的連身長裙、粉紅色絲巾、粉紅色的亮皮長外套,外套領圈縫著柔軟的粉色羽毛;鞋盒里則是一雙同樣是粉紅色,但做了亮面處理的高跟鞋。
嚴澤岳竟要她穿一身粉紅色?!
孟璦-坐在床邊,凝視管家送進房間的衣鞋,忽然想起她寫過的第一百零三封--
……親愛的大哥,你相不相信每個女人的內心都是粉紅色的?我喜歡粉紅色,卻礙于工作必須維持專業形象,不能將喜歡的顏色穿在身上。我的衣櫃里,幾乎都是黑色、咖啡色、灰色的衣服,究竟是誰規定,專業等于暗色系?
我夢想有一天能穿上一身粉紅裙裝、踩著粉紅色高跟鞋,用最夢幻的顏色打扮自己,與夢幻般美好的情人,共享一頓浪漫晚餐……
但買鞋子對我來說是困擾,我的腳太小,喜歡的鞋款,往往買不到36號。我想穿一身粉紅的夢想,恐怕有點難以實現。
不過,我真心地希望那個約會對象,是從來不會笑我傻的你。
親愛的大哥,我只敢在你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無法想象對你以外的人,說起我對粉紅色的浪漫念頭。
我不知別人會如何驚訝,說不定還會大大取笑我!
你說的那種心動對象,至今還是沒出現,我不禁會想,其實那個人,應該就是你……
可不可能有一天,你願意牽著一身粉紅的我,共進晚餐?
她的夢想實現了嗎?一身粉紅衣鞋、一個……接近夢幻般的約會對象……
嚴澤岳怎麼會選擇這顏色呢?
孟璦-看了眼牆上掛鐘,五點半。她已經上過淡妝,只要換上衣服鞋子即可,但她望著那如夢似幻的顏色,分神了。
嚴澤岳不可能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他一直認為她是他親愛弟弟最重視的女朋友呀!
最重視的女朋友一-在她寫給親愛大哥的第一百八十一封信,她是這樣形容的,而嚴澤岳昨晚在前院花園里,也說過「我曉得-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他該不會是……
不!不可能!
她親愛的大哥在台灣,她親愛的大哥不是市儈商人,而是滿懷理想主義的創作看、是個充滿熱誠的作家……
嚴澤岳不可能是那個在多年前拯救她、幫助她的親愛大哥!他只是踫巧選對了顏色、踫巧說了她寫過的話,如此而已。
還有十五分鐘,孟璦-決定不再對著衣鞋發呆。
她起身,不到十分鐘,著裝完畢。
嚴澤岳牽著孟璦-的手走出藤堂家,上了車,來到一家裝潢典雅,流泄著潺潺流水聲的別致餐廳。
他替她拉出椅子,安置她坐妥,接著拿起餐單,低聲向她推薦餐館美食後,幫她點了餐,另外又點了壺清酒。
「這里的食物清爽可口,我們點的餐等一下會隨著水道,漂送過來。」嚴澤岳指著身旁的流水渠道解釋。
「不會漂過頭?前面的客人不會拿錯餐點?」璦-好奇地側頭看著流送過他們面前的餐,那是別桌客人的餐點。
「餐點看起來像是隨著水流漂來,實際上不是。水道底下有軌道,送出的餐點是架在軌道上的,抵達點餐客人的餐桌前會停下,接著有鈴聲提醒客人取餐,因此,不會有送錯或拿錯的情況發生。」他詳細解說。
「听起來滿好玩的。」
不久,他們點的清酒送來了,果真如嚴澤岳說的,停在他們桌前,悅耳的鈴聲響了幾秒,他將托盤拿上桌,為她斟了一杯酒。
璦-拿起酒杯,就要仰頭喝下,卻被制止︰
「先別喝,空月復喝酒容易喝醉。」
她放下酒杯,看著他,他的手掌還圈著她的手腕,她開口想說些什麼,但他們點的涼水面線送來了,鈴聲打斷了她。
「吃完這道涼水面線,再喝酒。」他的口吻就像一個長者,有命令的味道,也有淡淡的關懷。
孟璦-端起他放在她面前的一人份涼水面線,默默吃著。
她隱約感覺到,嚴澤岳對她是非常不同的,那種不同,不單單因為她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更包含了某種若有似無的曖昧,那是男人對女人的曖昧。
他在玩游戲嗎?
孟璦-感到既困惑又感動,感動嚴澤岳給予她的關心,那種關心,她只在她的「大哥」身上感受過。
然而,她實在困惑他的動機。
「很好吃?」看她很快吃完一人份涼水面線,他笑問。
「嗯。」她點頭,喝下第一杯清酒,突然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穿幾號鞋?」
「-的腳看起來小,我猜應該是穿最小號鞋。鞋還合腳嗎?」
「合腳。」
她研究著他吃面的側臉,深深思索起來。
他們點的餐食,一樣樣漂到桌前,兩個人沉默地用著餐,各懷心事。
嚴澤岳想著,晚餐後該帶她去哪兒?
孟璦-則是想,一切是她想得太多了嗎?她總覺得嚴澤岳對她,懷著似有若無的情意。
「我們……」終于,嚴澤岳開口。
「你……」孟璦-也同時開口。
「你先說。」璦-搶先說。
「我們吃得差不多了,時間還早。澤曜帶-去過台場嗎?」
「沒有。」
「用完餐,我帶-去坐摩天輪。」嚴澤岳說,沒問她好或不好,語氣全然是她必須跟他去的命令式。
孟璦-掃他一眼,吃下最後一口餐點,說︰
「你沒問我好不好!」她不是個習慣接受命令的人。
「如果我的意思,就是-一定得陪我去呢?」
她愣了一下,才道︰「那……我只好跟你去了。看在你送我這套漂亮衣服的份上,我願意忍受一次你的獨裁。」
「-很適合這套衣服,穿起來特別漂亮。」
「謝謝你的贊美。」
「-若是真的不想去,我其實不會勉強。不過,坐摩天輪看夜景,是很不錯的享受。」
「我想去。我只是不習慣……大男人主義。」
嚴澤岳沒反駁她的意思,給了她一個「不大男人主義」的笑容,低頭吃剩下的東西。
二號回憶
他習慣把與孟璦-有關的回憶編號,就像璦-總是在給他的信紙角落寫上編號,號碼讓他感覺他與孟璦-的距離,是貼近的。
關于二號回憶,是他下定決心幫助璦-的片段,那是他贏得科學競賽冠軍的那一天。
王叔處理完事故那天晚上,他搬著重重的冠軍獎杯回到家。
家人全都不在,爸媽去參加宴會了,弟弟們一個上柔道課,一個上小提琴課。
王叔見他回來,幫他接過獎杯,開始絮絮叨叨地回報上午的事故處理情況︰
「大少爺,那個孩子好可憐,她明天就要被送走了!」
「送走?送去哪兒?」他不懂。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孩子才九歲大,她的爸爸媽媽一個得肝癌,一個出車禍,全都死了。她跟著唯一的親人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年紀八十幾,每天拾荒,勉強養了那個孩子。誰知道,前天老女乃女乃重度中風,也過世了。
我送那個小女孩回家時,踫到社會局的義工,正在幫忙孩子處理老女乃女乃的身後事。他們告訴我,小女孩這兩天寄住在鄰居家里,明天老女乃女乃火化後,他們就要帶她走了。她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王叔說著說著,眼眶幾度紅了。
他听著,想起她坐在馬路中間哭泣的樣子,心里興起一股不舍。
「她要被帶去哪里?」
「他們說要帶她去天主教辦的孤兒院。我送小女孩回家,小女孩跪在簡陋的靈堂前面,一直哭一直哭,求那些社工不要帶她走,說要留在家里陪女乃女乃……
大少爺,她真的很可憐。我拿了五千塊錢給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用?她只是個九歲的孩子。」王叔紅著的眼眶,落出了幾滴眼淚。
他也感覺自己的眼眶灼熱,但,他才十四歲,能給無助的她什麼幫助呢?
那一天,家人為他慶賀他得了科學競賽冠軍,他生平第一回覺得,自己幸福得不象話,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當晚,他失眠了。上半夜,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下半夜,他伏在書桌前,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才九歲,不曉得能不能理解的她。
隔天,他買了一套厚厚的冬裝,加上夜里寫的長信,以及一份銀行賬戶存折、提款卡,要王叔一並送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