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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逃犯 第五章

殷虹帶著孟磊到只屬于他倆的「老地方」——東北角海岸。

一路上,他的記憶自動倒帶,迅速穿過那些混亂迷茫的舊日時光。不自覺地,他伸手握住身旁的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啊!你弄痛我了。」殷虹的淚立即奪眶而出。

「我的心更痛,簡直痛不欲生。」他的眼中慢慢汪出一層水霧,迷蒙,似瀟瀟秋雨。

「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霎時,殷虹淚如泉涌,不可遏抑地悔恨,激動得將下唇都咬破了。

「為什麼你不到醫院來看我?因為那個男人?」時至今日,他依然醋意橫生。

「哪個男人?」她無辜地眨著大眼楮,顯然已經忘了那晚送她回家、與她有說有笑的可惡老家伙!「濫交!」連故作清白的掩飾一下也不會,可想而知她的感情生活有多麼爛。

殷虹被罵得火冒三丈。「他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也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可是……」可是辯不下去了。

「你知道你有個壞習慣,一說謊或強辭奪理的時候,就會把右手食指放在唇上。」

殷虹吃驚的把右手藏到背後去。姜野一抹惡作劇的冷笑。

「你變了,變得一副可惡相!」

「說實話。」他要知道那個「老男人」的下場,以及她這些年來的感情世界,是否因為沒有了他而變得更加精彩萬分。

「有什麼意義?」就在她出言抗議時,眼前的景色豁然開闊了起來。澄藍色的天空,偶爾展翅的海鷗,不斷漫卷上來的海浪,和年少時候一模一樣。

他們互望著彼此,不再言語。

引擎熄掉之後,他們步行穿過一小段黃沙、塵屑飛揚的小路,踏上灰蒙蒙的沙灘這個角落相當偏僻,走了許久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殷虹似乎很熟,何處左轉,何處右轉,她記得清清楚楚。

不待姜野問,她說,「你受傷以後,我常來。」猶豫了下,她忽爾抱住他的胳膊。「不介意讓它成為我們的新房?你……還要我吧?」

姜野一愣,像截木頭僵在那兒。這個女人,她又想玩什麼把戲?

他不知道多久沒靠近海邊。刻意的避開它,其實是為了避免勾起有關她的種種回憶。天知道,他曾經如何努力的想忘掉她,忘掉所有關于她的一切一切;可,他辦不到,越是刻意躲避,反而思念得越驚心動魄。此時,這樣地接近海洋,而且就站在她身旁,竟沒有想像中那樣激越神傷。

是因為時日久遠,洗刷了心底的惆悵,還是因為有她?

「你對所有男人都是這麼大方嗎?」他不惜以苛薄尖酸的言辭,來遮掩他內心澎湃洶涌的渴望。

是的,他要她,要得幾乎瘋掉!殷虹淒惋一笑,不作任何辯解。她繞到他背後,緊緊抱住他,臉在他的頸項磨蹭,柔聲道︰「你說過你要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姜野頃刻間紅了眼,偽裝的冷酷悍戾,塌潰殆盡。

「你以為我們還能回到從前?」

不能,絕無可能。

殷虹在心底斬釘截鐵地回答他。然,口中,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由著他轉過火熱的身子,將她摟得喘不過氣來。

雨點似的吻融化了兩顆冰冷的心,成水、成煙、成一只浴火鳳凰在火光掩映得燦爛的時刻,引吭高歌……姜野的手臂越來越用力,恨不能將她-進骨子里,讓彼此的血肉全數連在一起。他夢囈般呼喊著︰「不許走,不許走!」

殷虹的嬌嗔仿佛穿過雲層飄來。「你呢?你會留下來嗎?孟磊,孟磊!我怕,我好怕!」

「別怕,有我,一切有我。」

當星眸微張之際,她不禁痛哭流涕。不,你不是我要的,你不是我的孟磊!

殷虹雙頰蒼白如紙,目光淒楚地凝望著他。緩緩伸手一粒、一粒地解開衣襟的鈕扣,臉色愈加慘然。

那白色的襯衣半掩半合,豐潤的酥胸在里面深深淺淺起伏著,訴說一個未完成也終將不能完成的美麗的秘密。漸漸,薄如蟬翼的冷衫順著她滑潤的肩頭無聲垂落,躺至沙灘上,宛若夜鶯的嗚咽,哀惋、黯然而無奈……又是一襲柔紗落下,是她貼身最後的一件衣物。

金黃的地平面映照出炫目的光芒,把無瑕、絕美的誘惑投射到孟磊眼中,于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便成了最最溫馨的搖籃,哄眠著一對身體,將過去與現在天衣無縫地吻合起來。

有一下下,孟磊屏住呼吸,幾乎以為他們又回到年少時期,那個只有歡笑沒煩惱沒有淚的時光里。他怔忡地矮子。半跪在沙地上。她的胴體一如往昔,美麗得如同一尊白玉雕塑的藝術品,在夕陽余暉下,閃著一層柔柔朦朧妖艷的光芒,卻不近情的純白、寧靜。如此浩浩淼淼,宛似銀河,一如洪荒。那兩粒飽滿欲滴的紅色蕾尖,俏麗堅挺,點綴著一個教人心醉的時節。

孟磊情不自禁地埋首其中,輕輕吮吻著……殷虹泣訴似的申吟,猶如楓林的低語,香甜且蠱惑。

孟磊克制不住了,他迷亂地哭喊著,忘我地穿梭在她蓄意營造的軟玉溫香里,像頭猛獸,狂熱地奔竄、掠奪、佔有……他們的血液、熱汗混在一起,沸騰著、蒸發著,身軀輕飄飄地翩然于曠野,如兩片疊合為一的雲彩,瀟灑地,無牽無掛但求孤注一擲地自在翻翔。

在最輝煌的瞬間,他們的淚決堤而出,匯成一汪水潭,消消細流,濡濕著身,澆灌著干涸的沙地,……銀色的魚兒時而從藍色的海水中躍出,偷窺竊語,又羞怯地潛入水中,濺起朵朵浪花,翻出陣陣笑聲……一陣驟風掠過,孟磊突然一躍而起,灼灼地睇視著她。「你原來……一直在等我。」

殷虹面色稍稍紅潤了些,但依然憔悴。

前塵過濾淨盡,心酸再度涌上心頭。她等的,其實不是他,不是他!

殷虹終于和孟磊的二媽達成協議!她交出股權,殷虹則自動消失在孟家的「視力」範圍,保證和孟磊永遠劃清界線。

「把這個交給劉叔他們。」殷虹像在交代後事,一樣一樣重要文件,和貴重物品全拿出來交予姥姥。

「你費了多大的功夫才掙回的權利,怎能輕易說不要就不要了。」在姥姥眼里,振興殷家產業、奪回失去的江山比什麼都重要。

「要它做什麼?賠上我爸媽的兩條命還不夠嗎?公司是劉叔他們一點一滴打拚起來的,理當交還給他們。姥姥,我累了,累得沒力氣再去斗法,甚至騙人。你……真的不跟我走?」

姥姥吸了下鼻子,老淚懸在眼眶里,哽咽地說!「我留在這,等你回來。」

「也好。免得我居無定所,你跟著漂泊流浪吃不消。」她把預備好的存折塞進姥姥手中。「里面的錢,足夠你享清福的了。」

車子賣了,只好央請蘇旭送她一里,可他說一個小時之後才能趕到。在等待的當中,她眷戀地環視屋里的一切,心底雖焦急地想離開,卻又無限難舍。

她走進房里,決定寫一封信給他,告訴他一切都結束了。

孟磊,其實我寧願喊你姜野,因為你已不是他,不是我摯愛的那個人。

原諒我不告而別,沒有特殊的原因,如果硬得湊出一個,那便是︰我並不愛你,一點也不。前塵往事,僅夠招來相思,一旦真實面對,總殘酷得令人倉皇無措。

命運就像一張大網,緊緊困囿著你我,我們不過是受擺弄的傀儡。情願你是薄幸之人,也希望自已冷心冷血,那麼,我們就不會那麼多牽掛、那麼多不舍、那麼多心痛和悲傷。

孟磊,再見了,原諒我。

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你可憐的初戀情人

殷虹吻了吻那淡藍色的信封,然後將它放入皮包,準備待會兒投入路邊的郵筒。「玫珍小姐打電話來,接不接?」姥姥立在門邊,幽幽地問。

她遲疑了下,覺得是該向好友告別一聲。「我去接。」玫珍大概听說了她取消和姜野的婚約,特別打電話來嘉許她的明智之舉吧!「虹,來一趟好嗎?」玫珍在電話那頭哭得淒淒慘慘。

殷虹把辭別的話哽在喉底,忙不迭地加以勸慰。「怎麼回事?別哭別哭,我……我這就來。」

正巧蘇旭也趕到了,她匆促跳上他的喜美。

「你的行李呢?」兩手空空不像要遠行的樣子呀!「待會再回來拿。我們先到趙賦文家。」提著大包小包上車太耽誤時間,橫豎也不順路。

「去他家干麼?」那小子最近每天窩在他的小公寓里喝悶酒,有時發起酒瘋,還會對他大吼大叫,亂不上道的,去找他干麼?

「探望玫珍。」殷虹故意把目光掃向他。

蘇旭臉色一暗。「你該不會逼我去認養她的小孩吧?其實你弄錯了,她懷的不是我的孩子,是……是孟磊的。」

「你胡說!」殷虹尖叫了起來。「孟磊不是那種人,他根本不喜歡玫珍。」

「騙你干什麼?上禮拜趙賦文喝得醉醺醺的跑我那兒去,他都跟我說了。用你聰明的腦袋瓜子想想看,如果玫珍肚子里真的是我的孩子,趙賦文怎會笨到去娶她?」

「可,他也沒必要為孟磊扛下這個重擔呀!」殷虹的心被猛烈的妒火給燒紅了。她不能忍受孟磊除她之外,另有別的女人。即使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有,他有一千一萬個理由這麼做。」蘇旭咬咬牙。沉吟了許久才道!「因為孟磊的車子之所以失速沖落山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怎麼會?

殷虹給震撼得心口怦怦跳,全身卻動彈不了,思維完全停頓。怎麼會?

「你騙人!」她大吼。

「不信可以去問趙賦文。他說。那天晚上孟磊得知你結交了新的男朋友,心情異常惡劣,找他出去喝酒。他趁孟磊喝得不省人事,愉愉跑去將他車子的後輪戳破,想給他一點教訓,沒想到」

「教訓什麼?」他們不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嗎?

「教訓他橫刀奪愛。」蘇旭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你不知道他跟我一樣,對你……始終無法忘情。」

殷虹沉肅著臉,緋紅的雙頰霎時因失血過度而白得嚇人。登時,她竟有股莫名的輕松感,原來她欠孟磊的並沒有那麼多,原來他也沒那麼地愛著她,原來,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並不具致命的毀滅性。然,接踵而至的,竟是排山倒海的妒火,其實她還是很在乎,還是很不能原諒孟磊和玫珍。

倚在車門,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恍惚之間,她又看見孟磊了,背景是高中的校園,一群學生在草坪上嬉鬧追逐。

段考剛結束,大伙提議到郊外烤肉。殷虹再怎麼堅強,父親的過世和公司產業接二連三被陰謀奪走,畢竟是一大打擊。它的成績每下愈況,看到考試卷上成片問題解不出來時,她只感覺自己像在波濤中掙扎的一截舢板。段考的前一天晚上,高進德帶著眾人到她家耀武揚威,恐嚇她乖乖讓出股權,否則便如何如何。

那段傍徨無助的日子,她非但無法靜下心來念書,連帶的也把腦袋里原有的東西一股腦兒志得干干淨淨。

班導告訴她,長此下去絕對考不上大學,說不定連專科的邊兒也模不著。

孟磊每天仍笑咪咪的陪在她身旁,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考試題目有多簡單,他飛快作答完畢還有時間打個盹,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落落寡歡。他始終不知道她面臨了怎樣大的壓力,他愉悅的神情對她的失意無疑是一大諷刺,雖然他還是遲鈍得體會不出。

全班同學中,只有王玫珍和邱秀娟足以和他比擬,他們興奮地對照答案,欣喜于自己的表現時,殷虹只能遠遠的靠邊站。緘默中,憤恨、嫉妒與痛楚匯成的洪流,在她的胸臆間沖激奔竄。

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嗎?當殷虹把揉爛的考試卷去在桌上,跌落地面時,孟磊怔愣的問︰「你不好好讀書,都上哪里去了?」他責備得理直氣壯。殷虹是他的小女人,他有權也有責任照管她的一切。

「我沒心情,根本靜不下心來。」

「不要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他分明應該了解她的心,可他沒有。優渥順遂的成長過程,使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視為理所當然。

「我不想跟你說話,讓我靜一靜好嗎?」回到家中。她把自己鎖在房里伏桌痛哭。她變得陰楮不定,偶爾喜歡招蜂引蝶,蹺課到外頭廝混,對人生失去期望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孟磊以為,他把書念好,考出好的成績,再指導殷虹,拉拔她一起上進,她肯定會心存感激,並對他投以崇拜的眼光;錯錯錯!簡直是大錯特錯,他神采飛揚,出類拔萃的表現刺痛殷虹其實高傲的心性,他提到邱秀娟和王玫珍等人時不經意月兌口的贊美加深了它的妒火,並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們兩人之間最嚴重的一次誤會,就足發生在那次郊游烤肉的時候。前一晚,孟磊和它約好了過來接她,誰知直到第二天快中午了還不見他的人影,只好硬著頭皮趕往他家門口。按了半天門鈴。走出來一名不知是他的那房親戚,疑惑地說︰「他出去啦!有個女孩子打電話來,他講完電話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殷虹听了,萬般不是滋味,他們明明說好的,即使要做她鴿子,至少也該知會一聲呀!本來已經夠火大了,又受到重重一擊。女孩,哪個石頭縫蹦出來的女孩?

自尊心強烈受損的她往回走了幾步,突然決定到郊游的地點去看看他怎麼自圓其說?她攔了計程車,一路風馳電掣到「外雙溪,走在崎嶇且坎坷的山路上,秋天的狂風帶著訕笑和戲謔似地摑著她的臉頰。她想到孟磊曾告訴過她︰「野外踏青,山林比海邊吸引人,因為舉日便有奇花異草,深不可測的峰巒疊嶂;每一轉矩就有一份生意盎然,一份特別的驚喜。」

殷虹只感到特別的累特別的憤怒,難走的羊腸小徑將她五味雜陳的心,蘊釀成天怒人怨的一股強大風暴,他曾對著她發誓,要一生一世對她好,要守候著、呵護著她,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但如今英明的「戰士」反悔了,棄她于不顧了,她S-曰個「白雪公主」該怎麼辦?顯然在成反的路上,還付更多溫柔美麗的公主,等著也期望著更誘惑著他,要他前去捍衛,該如何是好呢?

殷虹辛辛苦苦、汗流挾背地,總算在小溪旁的盡處找到同學們的笑聲。最令她勃然大怒的是爽約的孟磊此刻看來竟是快樂無比,他和邱秀娟站得很近,不時因她說了些什麼,而笑得眉飛色雛。殷虹正躊躇要不要打斷他們的話,上前找他理論,忽然瞥見笑盈盈的邱秀娟用竹簽插了一粒肉丸子殷勤地送進他嘴里。她腦內一轟,咬著牙轉身便走。

「嘿!殷虹,你上哪去?」趙賦文大聲一喊。溪邊嘈雜的聲音全靜下來,孟磊竟全無愧疚,一臉欣喜的走向前。「怎麼這麼晚?又賴床了對不對?」他把烤得香噴噴的內丸子遞給她,卻被她一手打掉。

「你這是干什麼?」孟磊張大黑瞳,驚駭于她粗魯無禮的舉動。

她真想沖上去給他一巴掌,可理智勉強遏止了沖動的情感。

「問你呀!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很卑劣。」她不在乎孟磊移情別戀,真的,她自己很清楚,她並不適合他,為了兩人好,不如就此打住,誰也不火誰。

但感情的事不是說斷就能斷,更不能用這種方式教她措手不及,難堪的獨自承受後果。「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相信你。」怒吼的聲看雖刻意壓得極低,仍傳進佇立在身側,包括趙賦文、蘇旭、王玫珍幾個人的耳朵里。

孟磊自覺無辜,更沒必要忍受她突如其來的指責,沖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喚道︰「喂!你不要沒頭沒尾的,有話就說清楚。」

殷虹旋過身子,秀眉微揚,冷冷揪著他。「事實擺在眼前還要說什麼?祝福你,祝福你們一起掉進十八層地獄。」她從來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尤其在愛情的小小框架里,她絕對是小心小眼且貪得無厭的。

孟磊被莫名其妙指責得好不惱火,他停住腳步,盯著殷虹的背影,又急又快的隱入繁花草叢中,一遍又一遍的自問,要不要追上去攔住她。不!他沒有錯,錯的是她,他沒必要為莫須有的罪名接受這樣無體的對待。

是趙賦文告訴他,殷虹臨時決定和邱秀娟一起去逛街。結果邱秀娟在車站等了兩個小時還不見她的人影,幸好他尚未出門,才能及時去把她接過來。該生氣的是他和邱秀娟,殷虹憑什麼發火?

「她大概忘了我們約定的時間,以為我失信沒去,才會那麼光火。」邱秀娟滿懷歉意地移近孟磊身旁,眼光卻下意識地瞟向趙賦文。兩人沉默地交換了一個別人不易察覺的眼色。

「不用理她。錯了就錯了,不能因為她愛耍大小姐脾氣,就什麼都得讓她。」

他固執地留在烤肉會場,和殷虹隔空生悶氣。

「小倆口鬧瞥扭啦?」蘇旭看大伙全走開了,搖搖晃晃地搖到孟磊旁邊坐下。

「她就那個樣子,晴時多雲偶陣雨,永遠教人捉模不定。」他恨恨的,把一罐烤肉醬整個打翻在土司面包上,引來女同學的一陣嗔怪,「不難懂啊!你載著別的女孩過來,害她一個人「跋山涉水」,她心里當然不高興,換作是王玫珍,不賞你兩巴掌才怪。」他們的初戀同樣生澀,也同樣甜蜜。

唯一的差別是,孟磊和殷虹乃情投意合,真心相待,他和王玫珍則混含了許多難以啟齒的、上的相互吸引。

「什麼我害她的。是她告訴趙賦文不想出來烤肉,叫我不必去接她的。」

「她有事干麼不直接跟你說,反倒要透過趙賦文傳話?你和殷虹要好,除了班導,全班誰不知道?為什麼邱秀娟會認定你一定有空可以載她過來?」蘇旭雖然生就一副粗線條,做什麼都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但此刻分析起事情,竟然頭頭是道,彷如醍醐灌頂,澆得孟磊心智頓時清朗澄澈起來。

他心思單純,甚少懷疑過他人的動機。趙賦文只一通電話他就傻氣地信以為真,忘了該打個電話向殷虹求證。難不成趙賦文真的向他撒了謊,故意制造這場誤會?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旭瞧他到這節骨眼了還一臉茫然,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以為全世界就你眼光好,懂得欣賞並追求殷虹?拜托,你的聰明才智都給孔老夫子啃光啦?」

孟磊這一細想,暗叫不妙。昨晚趙賦文一再叮嚀他不必打電話給殷虹,那不是作賊心虛,怕謊言被拆穿了是什麼?邱秀娟也真是的,居然跟他合演雙簧,一起騙他!人家趙賦文起碼還有一個「情逢敵手」的正當理由,她圖的什麼?

尋思至此,偶一抬頭,恰恰迎上那雙深情依依水汪汪的大眼楮,原來她也是孟磊沒解過這等復雜的多角習題,也不想卷入諸多是是非非的糾葛里。他只在乎殷虹,愛的也只有她一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她。跟她好好的賠個不是。

完了,她包準氣瘋了,才會誤會他,大吃這種一點也沒必要的飛醋。他越想越急,干脆揮別眾人,騎著蘇旭的機車,生平頭一遭違反校規地火速趕到殷虹家。

經過市場,他還停車買了一束香水百合,心想殷虹看在花的份上,說不定火氣就消了一大半。

沒想到,她大小姐二話不說,接過百合直接扔進路旁的水溝里。

那次,他們足足有兩個月沒講過一句話。兩人個性都掘,爭執起來誰也不讓誰。

他們的戀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十九世紀有位法國作家說!「痛苦可以使人成為詩人,而一種可能挽回的內疚則讓人成為玄學家。」

那麼,痛苦和內疚加在一起,會讓他變成什麼?

他實在模不透殷虹的心,一點小小的誤會,也能生那麼久的氣。在她面前,他有一種沉重的無力感。

這段期間最大的改變還是殷虹,她變得好認真,用功得令大伙疑雲四起。在此之前,她的字典里保證找不到「好學不倦」這句成語。

學期結束時,她總平均高達八十五分。當班導把班上的成績單交給他要他拿回去分發時,他幾乎被那幾個蝌蚪似的阿拉伯數字給嚇呆了。為了她學業的突飛猛進,他在熙熙攘攘的走廊上,旁若無人地笑了起來。

為了獎勵她,他決定再退讓一步,跟她重修舊好。

放學後,他一路盤算如何啟齒,如何說抱歉,一路緊隨她的身側,在巷弄的轉角處,心如擂鼓地喚住她。

「我們講和好不好?」

殷虹咬咬唇,只遲疑了三秒鐘,即撲進他懷里,哭得淚眼婆娑。「你這個壞蛋,那麼久不來跟人家說話,害人家以為……以為……以為你不要我了。」

孟磊心口一暖,也不顧偶爾走過、飄來驚詫眼神的路人,當街吻住她如花的唇瓣。兩人纏綿悱惻的眸中只有彼此,只有情意濃濃。

「曖喲!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不會長針眼?」王玫珍尖拔的嗓音,冷不防地從街尾的大榕樹下傳來,嚇得孟磊和她急急分開。

和王玫珍同行的還有蘇旭、趙賦文和邱秀娟,但除了她笑嘻嘻地和殷虹擠眉弄眼,調笑他們色膽包天,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且嚴重違反學校的重大規定之外,其他三人均是一臉索然和隱隱酸酸的妒意。

假使當時王玫珍也暗暗對孟磊有意思,她為什麼仍能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

是蘇旭弄錯了,還是她心機特別深,懂得以退為進,隱瞞自己的心意,好掩人耳目?殷虹委實猜不透。她低聲一嘆,發現趙家已經到了。

「你進去吧!我……我在這兒等你。」蘇旭似乎擔心著什麼?眼光閃閃爍爍,說話也吞吞吐吐。

「既然來了,何不一起進去把真相問清楚?」

「我剛剛說的就是真相,」蘇旭神色倉皇地。「餐廳十點就開工了,抱歉,沒法送你去機場。」

殷虹眼看勸不了他,是以不再勉強。「再聯絡了。」

「唔!」蘇旭關上車門,又搖下車窗,殷殷地囑咐她。「記得,無論到了哪里,都必須跟我保持聯絡。」

「我會的,」她把所有離別的話全咽回肚子里。只報以一抹淡然的笑,讓老友知道她撐得住,也保證會過得很好,菲佣瑪莉引她走進院子,即听見一串悅耳的笑聲,是玫珍的女兒采采,她驚慌地從房里跑出來,還不時回頭張望後面陪她逗樂的人姜野。隨著姜野跨出門檻的則是笑容可掬的玫珍,多麼寫意的甜蜜家庭,殷虹突然因為自己的闖入感到懊惱不已。她來做什麼呢?玫珍在電話里明明哭得肝腸寸斷,怎麼這會兒全換了樣?菲佣告訴她,趙賦文幾天沒回家了,趙老太太一氣跑回南部探親順便消消火,家里現在就只剩玫珍和采采。

所以姜野才特地趕來相陪?

這一幕全是玫珍精心安排的?

她呆愣在花叢的後方,采采童稚天真的笑聲。無情地刺痛她原該無動于衷的心。這一刻,她把姜野和孟磊合而為一了。她害怕失控,害怕傷心,于是毅然決然地沖出庭院,奔向馬路,沒入傾盆而下的雨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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