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情聖手 第九章
穆飛煙又一夜沒睡,看著天邊由青白而緋紅,心中有無限淒愴正輾轉。
已經到了「這一天」了,她手中拿著利剪,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把大紅霞帔剪成
細細的流蘇。
「小姐。」負責服侍並看守她的丫環紫鶯由廊外走入。「將軍吩咐,要您前往太極
殿禮佛,為您倆的婚事祈福。」
「噢。」穆飛煙訥訥地垂首,不置可否地任由擺布。
這樁婚姻如果真值得祝福,她又何必痛苦得心如死灰?她唇畔掛著一絲嘲諷。
太極殿輝煌莊嚴,臘燭依舊燃點著。
當中供奉著精心雕塑的觀音妙相,兩側則為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相。
侍女們扶著穆飛煙走進大殿,但見望海觀音神情優婉,紅綠華蓋,在微風中簌簌飄
動,普渡苦海眾生。
她莫非也是身陷苦海的眾生?眼前的十八羅漢,莫非也笑她多情自苦?那看門神、
訐酒、伏虎、降龍、沉思、欽敬、長眉、抱膝……慈威嬉笑,于她眼中,——盡是嘲弄。
侍女代她上香。「請小姐起個誓。」
「什麼?」穆飛煙臉色一變。
「起誓,表明你對將軍矢志不渝。」紫鶯半是請求,半是威逼。
「我的誓——在心中。」穆飛煙切齒一咬。「不必起在神明面前。」
「既在心中,說給菩薩听不更好,言為心聲,說呀!」紫鶯不遺余力的催促。
「說呀!」侍女們也加人勸誘陣容。
「難道你不愛將軍?」
穆飛煙冰冰冷冷的自口中吐出︰「不愛。」
眾侍女沒想到她敢這麼坦白,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他的未婚妻,而且馬上就要成為他的——」
「住口!」穆飛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什麼樣的場面她沒見過?一名小小的待女就
敢在她跟前撒野?「我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過問?」
「這是將軍的命令,小姐,你就別為難我們了。」紫鶯膽怯地跪在地上。
「我說過了,我不愛他!」在尉杰身上她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份令她傾心,執意相守
的氣度和豐采;對他,她只有深深的不齒和無奈。
「小姐!」
「隨她去!」尉杰不知何時由簾幕後冒了出來。
侍女一見到他,個個膽顫心驚,不知所措。
「她不過是一個棄婦,是我基于憐憫,才委屈求全,居然還拿喬?不識抬舉!」他
的尊嚴受到打擊,只好用不屑來武裝自己。
穆飛煙冷笑著,嘴角逸出的嘲弄更濃。
「回去!沒我的命令,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
瞪視她的背影許久,尉杰才轉身跨出大殿。
事已至此,他尚能挽回什麼?
不!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穆飛煙不肯給,他就用搶的!
***
這夜有風。
天上見不著星星,漆黑而空洞。風拂著必然會憔悴掉落的樹葉,像一只預言的手。
在暗夜里,一盞青燈透過青格子照射著,遠看如一朵模糊的雪蓮,近看卻是一棟粉
刷簇新的樓宇。
尉杰長袍馬褂,端坐案前,靜候僕人來報——
「稟將軍,吉時已屆。」
終于盼到了;這一天,他興沖沖地趕至花廳。廳上賓客雲集,鑼鼓喧天。鳳冠霞帔
的新娘子已等在左側,他卻顯得心不在焉。
這些賓客十之八九都是他手底下的武將喬裝改扮,只要有丁點異狀,馬上就會拔刀
護主,將「不速之客」格殺勿論。
可,等待的人呢?
戌時正,約定時刻已到。仇雁申向來重言諾,既然說了會到就必定不會爽約。
尉杰若無其事地瞟向眾人,難道是他喬裝改扮,混在眾賓客和武將之中。
沒來由地,他感到手腳冰冷。是因為仇雁申?
笑話!想他征戰沙場無數回,虜獲敵軍上千人,豈會怕一名畏罪潛逃的罪人?
「吉日良辰,新郎倌和新娘子請就位……」
尉杰被動地移至穆飛煙身畔,才背過身子立即又轉了回來,他必須確定沒有人會在
他背後放冷箭。
「將軍?」副將劉謙悄悄探出身子,他注意到尉杰的不對勁。「有事?」
「注意提高警覺,當心有宵小之輩蒙混入內。」很不可思議地,他的背脊竟然發冷,
而且直透腳底。
「請將軍放心,屬下已嚴格檢查每一位應邀前來的貴賓,即便是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唔,還是小心為要。」尉杰沒留意自己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有多突兀,仍不停的
東張西望。
「一拜高堂——」
失神的尉杰僵硬地朝堂上拜了一拜,待抬頭時才想到怎麼沒先拜天地呢?
咦!堂上那人是誰?干麼猛沖著他笑?這不是來證婚的八府巡按,亦非穆飛煙的親
族長者,他是——仇雁申!
尉杰一口氣喘不上來,嗆得眼冒金星,一巴掌怒摑副將劉謙。
「你不是說連蒼蠅也飛不進來?那他呢?」
眾人經他這麼一囂騰,才注意到高堂上端坐的兩人和停立的四人,居然是仇雁申和
他得力的五名助手。
「來人哪!」尉杰待要糾集侍衛,殺他個片甲不留,孰料一接觸仇雁申那冷峻的目
光,但覺渾身上下一陣虛軟,大氣也不敢透,空余一個野蠻的架勢。
仇雁申自齒縫間迸出寒森森的話︰「忘恩負義的小人,別逆風點火自燒身,末了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下移的目光停駐在緩緩取下紅帕的穆飛煙臉上,四目交纏出粲粲的火焰。
「哼!我怕你不成?來人吶,給我殺,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一旦強敵現了身,他
就不再惶恐,敵寡我眾,他可是穩操勝券呢。
「住手!」戚武雄躍至仇雁申身旁,將那只他找了半死才找著的玉扳指示諸眾人。
「各位可認得這枚寶物?它可是當今太子贈與我家少主,作為義結金蘭的信物。」
「嚇!」眾皆駭然。「和太子義結金蘭?那不就是……」沒說出口的震撼更大,賓
客們面面相覷,都企望在別人的臉上找到應對的答案。
「戚叔!」利用和李太子的關系退敵,不是江湖中人該有的行徑。他這麼做,令仇
雁申愀然不悅。
「為免傷及無辜,徒造殺孽,此乃不得已之舉。請依我這一次好嗎?」戚武雄到底
老謀深算,料準了尉杰會仗著人多勢眾,是以預先準備這一招。所謂兵不厭詐,何況這
玉扳指又不是偷來的,天天擺在衣櫃里多浪費!
「太子千歲,千千歲!」經過一番眉目交換意見。大伙兒終于伏首稱臣,不敢造次。
聖上駕崩的事,雖經尉杰刻意隱瞞,然多多少少總有些耳語傳入。萬一消息屬實,
則再過不了多久,太子便將即位,成為新皇,得罪了仇雁申,不等于和自己的身家性命
開玩笑!尉杰想殺仇雁申,可他們並不想呀。
識時務者為俊杰,他們不得不暫時向尉杰說聲抱歉。
「你們……你們……沒用的東西!一個玉扳指算什麼?我多的是皇上送給我的寶物。
起來!」
眾皆默然。他們找不出為尉杰兩肋插刀的理由。
「違抗軍令,乃大逆不道。」
「此地非沙場,仇將軍亦非逆賊。」劉謙怯生生地說。他原屬仇雁申麾下,只是
後來才被調至尉杰帳前,對于這位前主子,他仍敬重三分。
「誰說他不是?」誰又敢說他是?無憑無據,他奉的只是一道密旨,這……「敢
質疑我?」他從來都是一呼百應,今兒個怎都反了?
「我家少主是不是逆賊,將來自會有公斷。」戚武雄道︰「今日我等前來,是希
望你高抬貴手,放了穆姑娘。」
「辦不到。」尉杰斷然拒絕。「她是我的妻子,我們情投意合——」
「是嗎?」仇雁申逼至穆飛煙面前。「告訴大家,他說的全是鬼扯,你是身不由
己的。」
「我……」穆飛煙翕動的櫻唇,欲言又止。「你回去吧,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驀地瞥視到仇雁申兩鬢不知何時驟生的華發,她心口不禁一陣擰疼。「你……」顫
抖的玉指,怯生生地撫向他的頰……
「你這是干什麼?」尉杰想去抓她,卻被仇雁申一掌格開。「眾目睽睽之下,你
敢做出厚顏無恥、不守婦道的舉止試試看!」
「告訴我,你……這是……為了我嗎?」她眼里耳里口里心里充斥著只是他的身
影,才不理會尉杰的大呼小叫。
仇雁申蒼涼一笑,無言地點點頭。
「沒有騙我?」穆飛煙捧著他異常消瘦的臉,夢囈地輕語︰「總算……你總算…
…」
「賤人!」尉杰唰地一聲拔出長劍,直指穆飛煙背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去見閻王吧!」
「住手!」仇雁申手底劍花一閃,發出如太陽精魄的光芒,一陣流光閃爍,已將
尉杰逼退數丈遠。「有本事沖著我來,找女人出氣,算什麼好漢。」
「好。」尉杰見大勢已去,若是仇雁申喝令眾人一起對付他,他便只能束手就擒,
除非單打獨斗,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你真有本事,就和我決一勝負。」
「行。」仇雁申昂藏面向他。「我不是逼你出手,我是逼自己出手。」
「哼!」尉杰盛氣盈然地大步邁出大門。
「在此地決斗即可,何必另覓他處?」尉杰的奸佞狡猾,戚武雄比誰都清楚,故
意避開眾人耳目,莫非又想玩什麼把戲。
「無妨。」仇雁申願意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算是對他倆昔日的友情告別。
「要是怕了就不用跟來。」尉杰挑釁地揮舞著手中的劍。
好讓你乘隙逃走?這點心機,未免膚淺。
仇雁申冷凝嘴角嗤然一笑。「廢話何必多說。」
「你——」猛咽了下口水,尉杰顫著眾人不易察覺的雙手,率先沒入林野。
仇雁申旋踵跟上,但覺一雙柔荑握住他的手,回眸方知是她。
「不要去。」她眉間眼底寫滿了關切的字語。「尉杰城府深不可測。」
「沒事的。」她那脆弱的表情是如此惹人憐愛,他多想擁她入懷,給她千萬分的
眷愛,可一思及她和尉杰之間的牽牽扯扯,欲迎還拒的冷淡態度,他的熱情就化成遲
疑。「等我處理完個人恩怨,你……當我的妻?」
「處理完」是什麼意思?穆飛煙因不解而怔愕;可只這麼一點點遲疑,已大大刺
傷他的心。
「無所謂,我不勉強。」拂開她的手,仇雁申昂然凌空而起,飛身掠過屋瓦,直
奔山後林間。
「仇——」她驚呼,欲再攔阻卻已太遲。
四下眾人,個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誰能適時化解干戈?
忽傳來禪院鐘聲,一下一下,催迫著荒蕪的思緒。結局會如何呢?抬頭,凝望廊
外半殘的蒼白月兒,穆飛煙的心一下子涼冷如霜。
***
西天綴滿鮮艷的彩霞,一日又近黃昏。
夜以繼日的短兵相接,眾人于方才猛听得震天的呼嘯。忽地,一群白頭翁拍翅高
飛,發出巨大的聲響,斜刺青空,沖過崗巒重疊的山峰,疾飛至他方。
周遭又歸于寂寥。
風逐漸變大,匆匆吹掠著苦寒,林中傳來野狼嚎叫,教人不覺毛骨悚然。
廳內和大殿已點上長明燈,因為風大,顯得奄奄欲熄。
經過了一整個晝夜未曾合眼,大伙兒的精神似乎已十分倦怠,但誰也不肯入房安
歇。眾人都在等,等一個未揭盅的謎。
驀地,一道人影破空而出。殘陽在他身後,大伙兒瞧不清他的面孔。殘陽似血,
他亦是一身殷紅。長袍翩翩,沐浴在余暉中。
「是……」戚武雄和易雲首先沖向前。「少爺——」
他一步一步地,非常沉重,伸手止住他們口中的疑問,默然步入花廳。
場內立刻引起騷動,紛紛耳語︰
「是仇將軍殺了尉杰?」
「或者尉杰只是戰敗,仇將軍把他放了?」
「尉將軍心高氣傲,若是輸了,情願刎劍自盡也不會偷生。」
「也許是仇雁申敗在他手上,尉將軍手下留情也未可知呢。」
「尉杰怎會放過他?」
「誰知道?尉杰若沒死,何以不現身?」
仇雁申根本不理會眾說紛紜的猜測,他只是直挺挺的來到穆飛煙面前。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堅持要她給一個答案,否定的也行,正好可以死心。
「你受傷了。」穆飛煙不忍往下看,心跳險些停止,淚水奔流而下。
「回答我。」勉強撐住的身子已微微搖晃,意識逐漸模糊,僅余眸中一點星芒,
仍盛載著她綽約的麗影。
「我先為你敷藥止血——」
「回答我——」仿佛耗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他的身子才搭上她荏弱的肩,已
不由自主地下滑,如一片失去依附的羽翼緩緩飄落深淵。
「我願意,我願意……」穆飛煙緊抱著他,豈料,一個跌宕,血自他當胸狂涌冒
出……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夕陽照映臉龐,眼楮努力眨了幾眨……艱辛地
張開嘴……畢竟吐不出話語……
「雁申!」穆飛煙淒厲地大喊一聲。
她抱起他的身子,牙關一咬,吃力地躍向屋瓦。
「你要帶他去哪?」戚武雄急問,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去路。
「讓開!」她怒吼,手起劍落,見人就劈。
「讓她去吧。」易雲拉開戚叔,于震驚和悲淒中,目送他二人的身影融入整個
火紅的斜陽。
***
穆飛煙手捧托盤,托盤上苦的是藥,甜的是過藥的蜜餞,叫粽子糖,由玫瑰花、
九支梅、棉白糖腌制而成。
她一顆心浮在空中,形成赤果的空白。她不準他走,不準他離開,天!她居然
這般椎心泣血地愛著他。
喂進去的湯藥,他涓滴不剩全嘔了出來?氣息比先前更加孱弱。從今爾後,會
是陰陽陌路?拿什麼、用什麼方法挽回他的生命呢?
穆飛煙陡地站起來,淚如雨下。
「你振作點,我馬上到昆侖山求妙善道師賜靈芝草。」
仇雁申唇瓣微微翕動,終究沒氣力多說什麼。
才轉出玄關,戚武雄和易雲等人竟也已先後趕到。
「穆姑娘!」
「我即刻到昆侖山取藥,勞煩二位幫我照料他。」萬念俱灰的她,了無表情的
臉孔上唯存孤注一擲的堅決意志。
「去不得,那妙善道師行止古怪,江湖謠傳,他救一人必得殺一人,難道你——」
穆飛煙淒婉一笑。「我愛他,願意為他九死一生。請看好他,三日後若我仍未
回,則勞駕您……為他發喪。」
戚武雄大驚。「你不回來?你為什麼不回來?」
在慌亂之余,戚武雄理智全失,連一個最普通的問題也想不通。
「想得到妙善的靈芝草藥,必須先通過六儀陣。二十年來,江湖上只有三個人
僥幸獲勝。萬一穆姑娘斗不過他們則……」易雲這番解釋,恍如醍醐灌項,戚武雄
這才明白原來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唉!他錯看她了,這樣堅毅無悔的愛情,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真是老胡涂!
「我陪你一起去。」
「我們也跟你一起去。」易雲、狄任之、成桐和戚武雄異口同聲道。
穆飛煙見情勢危殆,也不再置喙,轉身欲去。
「等等。」戚武雄高聲喚住她,拋了一把碧玉寶劍給她。「帶著防身。」
穆飛煙接過,不覺百感交集。「多謝。」連忙提劍,飛身而出。
「我們呢?」易雲問。
論輕功,他們也許不及穆飛煙,但比起武藝,她則尚差一大截。
「跟上去嘍!」狂風一卷,大伙兒已上了樹梢頭。
***
松濤澎湃,綠竹掩映,花迷曲徑意幽幽。傾耳仔細一听,遠處有鏗鏘撞擊叱喝
之聲。
必是穆飛煙和妙善道人的徒子徒孫打起來了。
戚武雄等一行人急趨山巔,見她頭發半斜,汗濡衣履,目中餃著一株紫郁郁、
香蕩蕩的靈芝草。
老天,她是怎麼得手的?
妙善道人的六名徒弟緊追不舍。「大膽狂徒,竟敢來此盜寶?再不束手,休怪
我等無情。」
穆飛煙一邊抵擋,一邊懇求。
「諸位道長,飛煙不辭辛苦,千里跋涉上昆侖,不過為了取得此藥救活夫君一
命。這靈芝已被我拔起,即使索回也成枯葉,但若慈悲讓我拿回去,卻是起死回生
的靈藥,你們又何必苦苦相逼?」
「開玩笑,叫你得了手,我們豈不丟臉到家!」
另一道主跟著附和︰「對,搶回來扔掉也行,總之,不能叫師父以為咱們不中
用,連一枝草葉也看守不住。」
為了面子,六道士非攔住穆飛煙不可。她雖奮勇抗敵,但道士以眾擊寡,刀來
槍往,勝負立辨。
戚武雄等人見苗頭不對,趕緊箭步上前。「道上有話好商量。」
「誰跟你商量?殺!」
六對六,情勢形成五五波。六名道土不覺現出懼色。緊要關頭,穆飛煙卻把靈
芝拋與戚武雄,強力一推,暴喝︰「救人要緊,快走!」
「可是……」戚武雄方自猶豫。
「快走呀!」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戚武雄推下斜坡,直跌山拗。「無論發生
任何事都不許回頭。」
沒時間考慮了,戚武雄瞟了下眾人,抓著靈芝,旋即朝仇雁申暫棲的楓林小築
直奔。
「臭娘們,活得不耐煩了你!」六道上操起武器,群起攻向穆飛煙。
「咱們兵分五路。」一枚煙霧彈自她手中擲出,散出七彩濃煙,令六道土霎時
分不清東西南北。
易雲等人乘此機會,各擇一條小路,疾奔下山。
待濃煙散去時,早已不見他們的蹤影,氣得六名道上拿刀劍當杯子摔。
***
一場惡斗,耗盡了穆飛煙僅余的精力。奔回到小築門外,她來不及叩門,已昏
死過去。斜陽匆匆向晚,瑰麗的天色,無限奇詭,把死映照如生。意識朦朧之際,有
雙孔武有力的大手,將她殷殷抱起,轉入房中……
穆飛煙全然忘記,她的魂魄曾往陰間地府晃了兩晃,幸虧仇雁申及時助以掌力,
才得以「重新做人」。
他們是誰救了誰?唉!只要一息尚存,便足以欣喜雀躍,何必計較那許多。
思念的煎熬化成最真實的折磨,撫著她柔美的嫣容,滑女敕的身子,仇雁申才確
切明白一件殘酷的事實——他根本不能沒有她。
如果這女人是他今生的魔障,他情願一生栽在她手中,也不願殘存獨活。
將累垮又傷痕累累的穆飛煙安置于床上,他端來清水取出金創藥,一一為她涂
抹。幸好傷勢都不重,大半只是皮肉之傷。
「申?」自昏暗中復蘇的穆飛煙依然惴揣不安。「真的是你?」
「是我!」交纏的十指,久久不忍乍離,仇雁申將她的頭埋入胸口,要她聆听
他強有力的心跳。「以後不準再做這種傻事。」那日恰巧妙善道人閉關,否則萬一
他執意要求以一命抵一命,怎麼辦?
「我不能忍受過著沒有你的日子。」穆飛煙勉力撐起身子,找到他的唇,饑渴
地索吻。
「可我呢?我就能夠一人苟活?」要不是她氣若游絲,他真會火起來痛打她五
十大板,作為警戒。
「沒有你活著有什麼樂趣?我吃不來別人做的菜,這些天我幾乎滴米未進。」
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笑。
仇雁申的手藝堪稱天下一絕,品嘗過他料理的美食,鮮少有人能不上癮的。
穆飛煙依戀的,當然不止他超凡入聖的烹飪功夫。若她不愛得那麼多,也許就不
必那麼苦;和無動于衷相比,她居然樂得自熬自煎。一切只為風月情濃。
「原來要我,只是為了解饞。」他拉著她的藕臂,示意她坐到他身上。
「不可以,你身上的傷……」她臉驀地紅到耳背去。
「十之八九都好了,你順著我就好得更快。」他邪佞地淺笑,固執地要她坐上
來。
「胡扯。才稍稍好一點,又想來欺負人。」她笑著輕斥,不得已仍紅著臉蛋跨
坐上去。
「是真的,不信你瞧。」剝去她的衣衫,按著她的螓首,要她竭盡所能地取悅
自己。
「你……你的傷……」這人也真是的,才復原一些些,就迫不及待地……
「別管那麼多,吻我,快。」
她知道他的需索,可……
穆飛煙還沒決定要不要照他的話做,仇雁申已吮住她胸前的蓓蕾,一掌伸入她
的肚兜下揉捏。
「雁申……」她胸臆脹熱難擋,身子不由自主地後仰,淺淺吟哦。
在傾盡萬般愛戀的吻擁里,她的唇、她的水眸、她清女敕的肌膚和神秘的幽香,
他一個也不肯放過……
穆飛煙輕輕低回,欣然承受他的給予和索討,並灌注極致的徘惻柔情。
當熊熊的激情如星光璀璨時,她渾身戰栗,十指深深陷入他背後的肌肉,整個
指節全數泛白。
良久,他仍不肯稍離,霸道地停駐在她體內,要她與他融為一體。
「天黑盡了。」穆飛煙提醒他,這些天她真的真的餓壞了。「好心的大爺,
賞口飯吃吧。」
「別亂動,當心我又把持不住。」扣住她的腰,將她往上一提,正好頂住他
偉岸的男體。「皇帝不差餓兵,至少該先讓‘他’飽足一頓。」
即使兩人已這樣親密,穆飛煙還是不習慣他挑逗的言辭。「我們都已經……」
「不夠。」他粗喘一聲,繼續在她體內蠢蠢律動。
「唉,你……」穆飛煙終于承受不住他持久的沖擊,再度以激情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