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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飛天和蘇 第一章

鄭王彌江二十六年,隆冬。

臘月里,一派新春浮華景象。

雍京的人們談論著在彌江二十五年發生的一些往事,比如,當年鄭王親自賜婚,姚家幼女瓔珞和翊宣的婚事卻因為「父母大喪,如果不在熱孝成婚,則三年不得婚嫁」這樣的世俗規則之下耽擱下來。

還比如,自從鄭王彌江二十五年的冬天,翊宣初封蕭王開始,太子和蘇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少了原先的凌厲,做起事情來有些懨懨的感覺,這讓年輕的蕭王有更多的可乘之機。一年下來,人們發現,朝野之中,太子的門生私人逐漸更換成蕭王的嫡系人馬,所以,雍京的忐忑,朝局的撲朔迷離在蕭王翊宣重掌兵部之後變得清晰起來。箴王後的逝去,張家的沒落並沒有損害到翊宣在他父王心中的地位。

鄭王賞賜給翊宣新的府邸,那里門庭若市,而太子東宮卻在逐漸蕭索當中。

雪飄然落了一夜,清晨時分雖然已經停息,陰沉的天空並沒有顯出湛藍,而是濃重的鉛白色。須彌衫的枯枝,七重神宮大殿還有在樹林掩蓋下之外的岐山大地都覆蓋著白雪。

整個岐山籠罩在一片薄霧當中,影影綽綽的,只能看見若隱若現的影像。

神宮祭壇十丈高台,它的周圍環繞著冰雪森林,而透明的冰晶已經侵入這里,巨大的黑磚上彌漫著透明厚重的冰掛。

祭壇正中是用百年須彌衫木做成的九龍底座,上面供奉著刻有神宮所有卦相的白色玉雕羅盤。玉盤正中是一顆無色晶石,以它為中心把玉盤分成了十二刻度,而每四個刻度的分界線,則插入了一柄劍,分別是「七和」,「子空」和「墜星」。

玉盤最上,也是最正中的是七和,稍下一些,子空和墜星分布在左右兩側。

七和是王者之劍,只有新王登基加冕的時候,才能由奚朝大祭司拿下神壇,作為「君權神授」的象征;子空則是授予每一代奚朝祭司的權力憑證;而墜星……

奚朝立于祭壇之上,他面容清瘦,不過中人之姿,可細長的眼楮和飛吊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很特別,還有那身黑色滾著金邊的華服將他襯出一種無法言語的神秘。沒有帶冠,漆黑色的頭發垂落腰間,擋住後背繡袍上用金線繡的蟒蛇,也減輕了他本身由于隆重朝服帶來的壓抑感覺,反而增添了幾分清靈。

他的手握住墜星劍,從玉盤縫隙中抽出來,黑色的劍鞘上血紅色的寶石熠熠閃耀著光芒。劍柄處鏤刻著一條龍,猙獰地張著嘴,獠牙在握劍人的手腕之上。

奚朝褪去劍鞘,拔出了寶劍,沉紅色的劍刃隱含著寒氣,逼著他手腕抖了一下。

大鄭神宮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而這柄劍可以無限接近那種飄忽不定的力量,或者說,它可以連接世俗和神靈。除了殺人之外,墜星的唯一用途,就是作為特殊祭祀時的神器。用它鋒利的劍刃或者劍柄上龍牙割開祈禱者的血脈,喚醒神明,聆听他的禱告或者是誓言。

每一次獻上的都是最純淨尊貴的血,每一次,向神明交換的,則是極其慘重的代價。

奚朝一生只見過兩次動用這柄劍,向神明祈福,那都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這兩次獻上的血,卻是同一個人的。

那是,大鄭王朝唯一的王,彌江。

至今奚朝還記得,年輕鄭王孑然的身影和瘋狂暗啞的聲音。

他同鄭王原本是兩條平行的河流,但是他們的命運卻由于他們愛上了共同的女人而出現交織。當初刻入骨血中的恨與嫉妒,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淺淡了,如今沉澱下來的只有一些清晰的往事。

他不了解彌江,如同彌江不了解他。

那年,也是如同現一般寒冷荒涼的冬天。

霰雪無垠。

那是奚朝第一次看見彌江,而那個時候的他的名字是夜羅。

鄭王彌江元年的冬天,那是新王登基大典,黑色的大鄭王旗在一片皚皚白雪當中格外醒目。由于彌江的父親初喪,所有的宮樂設而不奏,神宮大殿上古銅色的編鐘沉靜地擺在那里。大臣們都是身著白色厚麻喪服跪在青色的石磚上,而大殿外面的禁衛軍金戈鐵甲站立如泥塑石像,他們頭上粗麻喪巾在凜冽的北風中飄擺。

奚朝大祭司是夜羅的師父,他雙手捧著黑色王冠,那上面垂滿了南海珍珠。

夜羅就站在奚朝的身後,他的手上就是方才從神宮祭台上取下的七和劍。夜羅的手指握在了劍鞘上,並且微微抽出了劍,他這才發現,這柄劍甚至不能用來殺人,因為它沉重而遲鈍。

先王的遺旨宣讀完畢,彌江端坐于大殿正中王座上,奚朝站在他的身後,為他戴上那頂王冠,然後從夜羅手中接過了七和劍,雙手奉到彌江面前。這個時候,殿上殿外的人們開始匍地山呼,這樣的聲音並沒有淹沒在岐山愴惻嗚咽的冷風當中。

這就是他以後要侍奉的鄭王,十二歲的夜羅微微抬頭看見了那個十四歲的彌江。

他全身都是冰冷的,夜羅可以感覺到這個少年身上鋒利而沉靜的氣質。

沒有父親早喪的悲哀,也沒有接受萬千臣民歡呼時候的怯懦,他就如同他手中的七和劍。白皙稚女敕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看著前面,仿佛要透過他的臣民,岐山的風雪,還有雍京城外廣袤的大地看向沒有邊界的遠方。他的眼楮是難以想象的平靜,如同鎬水一般,黑的不可見底。忽然他笑了一下,僅僅是無聲的笑容,除了夜羅之外,沒有人看見。那樣的笑容有些自負還有自傲。

夜羅無法了解自己那時的心情,彌江過于年輕,無法激起他效忠的。

雪又大了起來,奚朝把手中紅色的劍刃劃破了他的手指,細小的血珠滴到了他的手中拿著一塊龜甲上。血液很快滲透了,在那上面顯示了兩道糾纏延伸的裂紋,只是在末端呈現了發散,奚朝看不到裂紋的結尾。

這是他為和蘇佔卜的卦相,但是卻是亂卦,無法顯示任何事情。

每年的冬天,他都會到神宮為和蘇卜上一卦。

和蘇的命,是他的父親用自己的血向神明祈求來的,原先的二十年之間,和蘇的命格嚴格清晰的顯示在佔卜用的龜甲上,但是自從去年開始,奚朝卻越來越看不清楚未來的走向。

總是一團絮狀亂麻一樣的圖案。

今天他特意用了墜星劍,可是卦相一如既往的凌亂。

奚朝苦笑著,把墜星插回了玉雕羅盤之上。

而那片龜甲則像春天的冰塊一般,逐漸融進了奚朝的血中,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只余一些散碎的粉末還有已經冰冷的血滴落在祭台的青磚上。

昨夜他接到雍京和蘇的信箋,隱約提及了一些往事,諸如他的身世,他母親的往事。現在看來,和蘇已經確信自己不是離王後的嫡子。和蘇是個敏感的人,所有的蛛絲馬跡都不會輕易放棄,但同時他很穩重,不會用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來追問。既然他寫了信箋到這里,自然是他已經確定了一些事情。

可是,要怎樣告訴他呢?

或者,還是繼續隱瞞下去,如同過去的二十年來一樣。

鄭王彌江四年的冬天,罕見的嚴寒肆虐著雍京。朔雪被狂風卷著,鋪天蓋地落下。雍京的人們關緊門窗蜷縮在火爐旁邊,而鎬水兩岸的桃花枯枝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岐山神宮中的禪床上,一個年輕的女子由于身體的劇痛而發出的慘烈叫聲,也無法透過這麼厚重的風雪。

這個具有傳奇般美麗的女子,是一個對于彌江,還有已經成為奚朝的夜羅來說,都是禁忌的女人。

禁宮派來的御醫圍住了這里,可是經過了一天一夜,她依然無法順利生產。

血染紅了她身下的白色絲褥。

女子的臉色青白,嘴唇如香爐中的灰燼一般沒有生機,她汗濕的頭發蓋住了光潔的額頭,縴細的手指死死攥緊身旁侍女的手,忽然,十分緩慢地松開了。

御醫臉色瞬間煞白。

夜羅站在大殿的回廊下,他面前就是焦急等待著御醫消息的鄭王。

一身白色的貂皮披風,背對著大殿站在風雪中。

說他焦急,因為夜羅看見了他捂住佩劍的手指,緊縮著,手背上的青藍的血脈透過了白皙的幾乎透明的皮膚顯現了出來。

而即使今日,十八歲的鄭王,表現卻一如冰封的鎬水,漆黑色的眼楮直直看著滿天飛雪,沒有任何表情。

他擁有著不屬于他年紀的表情。

突然,大殿的門打開了,老御醫跑了出來,跪在鄭王面前,用顫抖的聲音說著,「王……可能,可能不行了……」

彌江忽然轉過了身子,他的目光對上了奚朝的,而他從那里面發現了恨意。

他問奚朝,「你愛她是嗎?」

夜羅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的直接,不過他還是如實說,「是。也許和你的愛不一樣,但是我愛她。」

「我知道你恨我,即使我是你的君主。」

「對。」

「一個祭司,不應該擁有世俗的愛情,也不應該祈求世俗的幸福。」

「一個鄭王,不應該用他愛的女人來拓展他的疆土。王,你背叛了你的愛人,你永遠不會得到幸福。」夜羅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語,那個老御醫低下的頭快要壓進雪里面去了。這是大鄭禁宮的禁忌,沒有人敢提及此事,即使在眾人背後。

沉靜,難以想象帶著壓抑地沉靜,周圍只有狂風卷過禁衛軍刀尖的嗚咽聲音。

突然一聲瘋狂的笑,從原本沉靜的彌江嘴唇中發出,他俊美的臉龐已經扭曲了。「作為鄭王,小民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彌江只說了這一句話,然後不顧禁衛軍的勸阻,在風雪中登上了神宮祭台,用墜星劍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固執而狂妄地祈禱著。

他跪了一夜,他要神明把他愛的女人還給他。

但是,祭台上的神明只睜開了半只眼楮,上天奪走了他的愛人,卻給了他一個孩子,一個殘缺的孩子。

十八歲的彌江抱著襁褓中的和蘇,看著他的愛人在他的面前死去。

和蘇的身世過于離奇,除了極少的幾個人,其他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全部被滅口。在禁宮的玉碟記檔中,和蘇是做為鄭王嫡王後的長子出生在大鄭宮朝陽殿中,一個有著匹配他堂皇身份的出生。

奚朝知道鄭王這樣堅持的緣由。禁宮就是一個布滿危險的叢林,一個沒有尊貴母親的孩子不可能正常活下去。父親愛重,會為和蘇招來禍端,而鄭王的忽略,則更讓勢利的人們有了踐踏他的機會和借口。

為此彌江答應了離王後唯一的要求,立和蘇為太子。

也許今日看來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和蘇一旦登基,他天生的缺陷會為王朝帶來太多的隱患,不過……

奚朝看著灰色的天空,凌碎的雪又開始落下。

連神宮的龜甲都無法佔卜出的未來,也許冥冥之中,上天已經安排好了。

鄭王已經下旨要翊宣用心朝務,一切事情都不言而喻。所以在今日的雍京,蕭王府邸是除了禁宮之外的權力中樞。

王征繞過鏤花隔斷走入升月閣,看見翊宣正送戶部侍郎田梓尋出來。田梓尋一見是王征,拱手算是見面禮了,然後他對翊宣說,「殿下請留步。」說完走出這里。

王征看著他走開,笑著對翊宣說,「他也跑過來獻殷勤嗎,不像呀。」田梓尋是彌江十九年的探花,自持才高,一向清持自傲。如果如今的他看見翊宣得勢而過來阿諛,王征還是有幾分疑慮的。

翊宣說,「不是。他來是……其實是訴苦的。

「年底戶部要清理舊檔,但是有些卻在半年前被東宮封住了。如果沒有太子手札,不能啟封。現在太子養病,久已經不去六部了,他們曾經到過東宮好幾趟都被擋了回來,說什麼太子方才吃了藥,已經睡了……」

翊宣說到這里微微皺眉,竟然有些擔心和蘇。

王征一笑,「一定是昊秀遠。不過,話說回來,太子殿下這些年在六部建立的人脈,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割斷的,這些東西外人看不出來,身處其中的我們卻感覺到厲害,有的時候,沒有他的手札,什麼都做不了。」他低頭苦笑一聲,「如果可能,真不想與他為敵。」

其實和蘇封住了很多的舊檔,只要他們想要開封,多去幾次也是可以拿到東宮印信的,不過這樣一來,他們所有的作為都會被和蘇了解的一清二楚,雖然和蘇不直接參與,可是他們也有受制于人的感覺。

王征把手中拿著的幾封折子放下了,嘆了口氣說,「殿下,明天我去東宮。等上一天,我不信太子一直在吃藥睡覺。」

他隱約知道一些和蘇翊宣的關系似乎不平常,但是他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宮闈高牆之內發生的一切,他比翊宣更加迷茫。他只知道張家一夜就倒了,也就僅此而已。

翊宣轉身看著打開窗子外面冰封的湖面,手放在了紫檀木的書案上,仿佛下了決心一般。

「一會我去一趟東宮,昊秀遠不敢攔我。」

王征微微點了一下頭,沒有再說什麼。

進入臘月以來,偶然的幾場細雪把雍京裝點得晶瑩剔透。東宮黑色琉璃瓦片上落滿了松厚的雪粒,黃昏的落日把它們浸染成了橙紅色。朱紅色高牆之外的磚道還有空地都被清掃得很干淨,顯得空曠。

翊宣的馬立于東宮朱門之外,他的隨侍已經上前通報了,而他必須在這里等。

從懷陵回雍京之後,他再也沒有單獨見過和蘇。而在朝會上,和蘇在也沒有原來的精神,總是想著些什麼,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們的眼神也從來沒有撞見過。

翊宣每次想到和蘇都會自責,他承認自己的怯懦。

他無法放開母親過世的仇恨,但是他也無法放開和蘇。

纏絲般窒息的感覺如影隨形。

所以,這一年里,他盡量逃避,不去想那些往事,只想著做一些事情來讓自己淡忘。

當他立馬東宮的時候,他才知道,其實自己的心中有著怎樣的渴望。

東宮正門大開,昊秀遠迎了出來。

翊宣下馬,把韁繩扔給身後的林幀,一拱手,「秀遠,久違了。我要見殿下。」

秀遠沒有想到翊宣說的這樣直接,他停了一下,並沒有說話。

兩人站在東宮朱門之外。

翊宣看著他,接了一句,「是戶部緊要政務,需要殿下的手扎。」

「殿下已經睡下了,如果蕭王爺可以等,請到內殿。」秀遠的語氣很溫和。

一個軟釘子把翊宣頂了回來,他怔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對我不會是這樣的說辭呢。」

「蕭王爺說笑了,秀遠不敢欺瞞。」

「……我想見一見王兄。」

秀遠看著他,最終緩慢地點了一下頭。「蕭王殿下,太子真的睡了。」

「我不會打擾他的。」

東宮內殿懸著厚厚的帷幕,擋住了外面的嚴寒。翊宣一進到這里,就看見一層一層的厚紗簾幕里面,是和蘇隱約的身影。他的榻前是一個鎦金鏤花燻香暖爐,里面噴著火熱還有淡淡的香味。不是白曇香,而是很清新的荷花香料,可是翊宣仍然能從香味的背後聞到一股彌漫在這里草藥的味道。

輕挑起了最後一層簾幕,他看見和蘇躺在那里。原本光潔的額頭現在被掐出了三個紅色的痕跡,他的手指壓在被子上,露出的身體上穿著很厚的絲織里衣。

翊宣放開了簾幕,輕輕退了出去,在內殿的外面問秀遠,「怎麼回事?」

「殿下這些天一直頭疼,太醫過來看了,說是著了風,還說……」

秀遠有些猶豫,他本來不想說,可是翊宣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焦急地問到,「到底說什麼了?」

「是去年的病根。去年冬天懷陵行宮,殿下傷了,身子本來就弱,但是那個時候大雪實在太大,天氣又冷,著了風寒,沒有御醫的及時診治,就耽誤了,一直沒大好……」

翊宣一听腦子嗡的一聲,他知道,那個時候和蘇的傷,是他弄出來的。後來和蘇高熱不退,但是當時大雪封了路,他們必須滯留在行宮,無法進雍京找太醫。

那幾天,都是翊宣抱著和蘇熬過來的,到了第五天夜里,終于退了熱。後來雪化開了,他們從雍京調來了一駕裹著厚氈的馬車,這才啟程。

這一年當中,翊宣並不知道和蘇的身體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

「怎麼會這樣呢?」

這個問題,秀遠無法回答翊宣。

翊宣的手死死握住自己的佩劍,半晌說不出話來。

秀遠說,「蕭王,殿下剛吃了藥,好不容易方睡下,要是現在叫醒,也許整夜都睡不著。朝政上再大的事情,也不比殿體要緊。您是否明早再來?」

這次翊宣什麼都沒有說,轉身走了。

他看不見的是秀遠在他身後復雜的神情。

這個時候,內殿的大門微微打開,和蘇裹著貂皮披風走了出來,秀遠要施禮被和蘇一攔,悄聲問,「免了吧。他走了?」說著眼楮看著已經走到宮殿院落之邊的翊宣。翊宣黑色的披風在這樣的雪地中格外扎眼。

「殿下,外面風大。」秀遠想要和蘇進去,和蘇冷笑了一下,「真拿我當病秧子了?做軒轅的王子,要是整日三災五病的,那就什麼都做不成了,也許也就早死了。」

和蘇的病七分是裝的,他現在正在韜光養晦,自然病也要裝的重一些。

只是,連著翊宣都要騙了。

秀遠看見和蘇的臉色很黯淡,知道他在想翊宣,所以他開口問了別的,「殿下,向鄭王請旨去神宮修養嗎?」

和蘇的眉一挑,他說,「這句一旦說出來,我們就不要想著可以走出雍京了。父王肯定會明白我的意圖了。

「再說……其實我想讓師父過來,他接到我的信箋了,可是他為什麼都沒有表示呢?」

「殿下,要不你的信中明說好了。」

和蘇走進內殿,一邊走一邊說,「那樣太危險了,要是有一封落入父王的手中,那我們也完了。雍京是父王的,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一年以來,和蘇感覺鄭王對他越來越壓制,所以到了後來,他索性在家養病,讓鄭王逐漸以為他身體果然越來越不好。到了雍京有一絲松懈的時候,他可以利用神宮軍隊,成就自己的心願。

「殿下,你為什麼這麼堅持呢?」

「那是我母後唯一的願望。無論她是誰,她畢竟是給了生存下來的勇氣,所以我不想讓她失望。」

「那蕭王殿下怎麼辦呢?」

「……不知道。」和蘇的手無意識地撥弄著黑色繡金簾幕上的流蘇,「真想到神宮祭台上卜上一卦,看看將來。」

和蘇的心如同亂麻一般,無法理清。

翊宣,為什麼想到你的時候,心情會這麼復雜?

在理智之外,竟然有著想放棄自己而成就你的執念。

空洞疼痛之後,最後剩下的卻是絲絲的甜意。

這也許是個連神明都無法解開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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