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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氣小娘子 第七章

吳常一直待在觀心亭里,茶都喝完了一壺,終于見到寶貴兒提著裙-奔來。

他見她順了氣,才啟口問道︰「花園里怎麼空蕩蕩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教她們回去啦!」她的雙頰浮著一抹紅暈,雪肌沁出汗珠,看來已經忙了好一會兒。

他-眸看著她,半晌,唇邊逸出一抹意會的笑。

「怎麼,-終于受不了了?」想對他說實話了嗎?

「是。」她老實的回答。「我討厭那些女人,她們不是沖著錢來,要不就是垂涎你的美色,根本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吳常挑眉,對她的說法好氣又好笑。

美色?說得他好像是個女人一樣,不過,可以引起她的醋意,這個形容他倒是不介意。

「奇怪,剛剛明明還在這兒的,跑到哪里去了?」

見她滿頭香汗,往袖子里東翻西找,他猜可能是在找手帕,遂開口道︰「寶兒,-過來。」

「待會兒,我快找到了。」她一副不找到不罷休的樣子。

「-『馬上』給我過來,別讓我說第三遍。」吳常的俊眸里有著不耐,語氣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再等一下就好了,啊!你想干嘛?」指尖剛模著東西,她的腰間倏然一緊,被拉進他的懷里。

「再亂動的話,信不信我會吻-?」

威脅奏效,她果然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是睜大眼楮不服氣的瞪著他。

他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看他表情肅然,深邃的眸瞳深不可測,她心頭七上八下,有點慌亂。

「找不到帕子,將就用我的吧。」

寶貴兒知道他誤會了,但她要找的並不是這個,而是……

只見吳常拿起袖角,專注地拭干她額上的汗,眼眸深處有著柔和的光芒,讓她胸口一緊,心中涌出對他的愧疚,險些握不住袖子里的畫軸。

「-看起來好像快哭了,為什麼?」他的大掌忍不住撫上她的面頰。

「沒有,是你看錯了。」

她不著痕跡地退離他,避開他的觸踫,努力穩住情緒,然後對他揚起甜美的笑,熱情地拉他來到桌邊。

「我有東西要給你看喔!」

見她似乎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吳常的心情變得愉快,往她攤開的那幅畫看去。

「她叫憐香,名字跟人一樣美,對不對?」寶貴兒微笑問道。

沒想到她是打算介紹別的女子給他。

「-這是什麼意思?」他倏地沉下了臉。

「幫你找嬌妻啊!憐香小姐不僅溫柔賢淑,嫻雅可人,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愛你,願意舍棄所有痴心相隨,這是很難得的。」她裝作沒見到他的表情,仍滔滔不絕地道。

「那又如何?我喜歡的是-,不是她!」吳常皺起眉頭,滿腔熱情化為怒火,掃去桌面的畫像,怒氣沖沖的走副她身前。「難道-這麼討厭我,拚命的想把我推給別人?」

他已經失去耐性,再也不想等待,今天她若是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說過了,你跟我之間是不可能的。」寶貴兒被逼退數步,困在梁柱和他的雙腎之間,但眸中仍是無懼。

「是因為-心里的那個人?」

「是又如何?」她傲然地回道。

「坦白說,我懷疑根本就沒那個人的存在,」看見她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冷笑道︰「如果真有其人,那就說出來是誰啊,說出來,我就不會再為難-了。」

「這個人確實是存在的,信不信隨你!」她的雪顏浮上怒意,像是存心隱瞞那個人的身分,不讓他知道。

「那麼-敢說,以往-對我全然無情意,不曾愛過我一絲一毫?」吳常隱忍著內心翻涌的醋意,語氣緊繃地問。

「我對你只有家人般的親情,所說的話也全是出自于關心,如果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她充滿愧意的眼神刺傷了他。

「親情?換句話說,-從來沒愛過我半分,根本是我自作多情?早知如此,我為何要讓-接近?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付出了所有感情,挖空了心,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她這麼說,比說不愛他還要傷他更深。

所有的美好都像夢幻般破滅,他一直認為她對他有好感,才不吝惜地傾盡真情作為回報,如今才明白,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原來,她從來沒真正愛過他,這一切都是他極度孤單下的自我想象罷了!

被擊毀的自尊化為強烈的怒意,他用力擊向她後頭的梁柱,在上頭留下兩道深陷的掌印。

寶貴兒的心頭震顫著,她知道這次真的傷透了他的心,但她硬是咬著下唇,不讓心疼的眼淚流下。

她不想傷他,但唯有用「無情」才能斷了他的執著,希望他就此舍下這份情。

「對不起……」

「如果-說這話是出自于『家人』的關心,那就免了吧!以免我錯將它誤認為『愛情』,那可就糟了。」吳常諷刺地冷笑道。

他再也不想再見到她同情的眼神,听到任何道歉的話語,那只會更讓他覺得憤怒。

他霍然轉身離去,宛如負傷的野獸般想回到自己的地方,獨自舌忝舐心傷。

「雖然我不能愛你,但是你可不可以給自己,也給她一個機會?」寶貴兒要他收下憐香的畫像。

她這句話像硬是往他的心頭刺入一刀。

「-真夠狠心,明知道我愛-,卻還要將別的女人推給我!」

他的目光充滿恨意,里頭的寒氣足以將她凌遲。

「你是個值得愛的男人,只是我們相遇得太遲了。如果你是真心愛我的話,可不可以別再讓我為你擔心了?」她拉著他的袖子不放,閃爍的水眸中滿是懇求。

「要我對-死心的話,就再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被她欲泣的表情打動,吳常收下畫像,寒聲說道︰「若是讓我察覺到-對我還存有一絲情意,就算-再說任何借口拒絕,我也不會放手。」

別再用心痛的眼神望著他,像是對他依戀不舍。

不要讓任何一絲情感流露出來,讓他產生誤解。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忍住對她的感情,真正放手讓她離去。

若是要他死心,就必須對他絕情。

寶貴兒听懂了他話里的意思,霍然松開拉住他袖子的手,掩著淚眸,決然地道︰「為了不讓我們彼此痛苦,讓我離開謫仙居吧。」

這一次,吳常是真的放手了。

他將寶貴兒調離謫仙居,到吳行雁的勤耕居幫忙。

不過由于吳行雁至今還沒回來,在什麼事都不用做的情況下,她只有獨自品嘗相思磨人的酸澀滋味。

昨日下了場大雪,似乎將他們的關系層層覆在霜雪之下,所有的一切好像從沒有發生過那般,她住在原來的屋子里,仍望著吳常的房門嘆氣,只是心情已從先前的苦惱不解,變成了痛楚與無奈。

「寶兒,吳少爺人真的好好喔!」憐香喜孜孜走進房里,滿面春風。

「是嗎?」

寶貴兒知道吳常把她的話听了進去,主動找憐香見面,他們兩人在謫仙居里談笑許久,看來吳常也對她頗有好感的樣子。

「我不小心做錯事,他都沒有生氣,還熱心地要幫我的忙。」憐香開心的說道。

「他很少對人如此親切,那是因為對-有意的緣故吧。」寶貴兒嘴上這麼說著,卻有點言不由衷。

「真的嗎?」憐香顯得有些受寵若驚。

「感情這種事是很難說的,什麼時候開始也說不定。」寶貴兒垂下眼眸,開始忙著手里的針線活。

「對了,-在做什麼?」憐香好奇地問道。

「幫少爺做衣裳。」相思無處寄,只得將它密密地縫進衣裳里,希望他穿著的時候不受風寒便已足矣。

「吳家跟我們繡坊訂了下少冬衣,正巧送來,-可以不用這麼忙了。」憐香好心地告訴她。

「這是我的心意,不管少爺有沒有機會穿到,我都會完成它。」寶貴兒語氣淡然,針仍在布里穿梭,沒有停止的意願。

憐香看著她,沉默半晌,突然認真地問︰「寶兒,-是不是喜歡吳少爺?」

她震了一下,抬眸見到憐香怯怯的眼神,不禁失笑道︰「-想太多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嗎?那就表示我可以放心答應他的求親了。」憐香像是松了一口氣,熱情地拉著她的手道︰「到時候-要來喝我們的喜酒,坐媒人的大位喔!」

「那我先跟-說聲恭喜了。」寶貴兒臉上揚起微笑,卻感覺有股撕裂的痛苦正慢慢地從胸口傳來。

這天,吳常約寶貴兒在謫仙居旁山坡上的小徑見面。

他撐著白色的紙傘,望著天空落下的雪花,風吹得他衣袂飄然,像幻夢般不真實。

「-知道我要成親的事情了嗎?」他問道。

「我已經听說過了。」

「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不留我嗎?」他的眼神仍流露出對她無限的依戀。

「憐香是個好女孩,別辜負她。」但寶貴兒視若無睹,甚至表現得十分無情,明白地表示她不會留他。

「那麼,幫我一個忙,讓我徹底死了這條心。」他冷冷的揚起唇,笑得苦澀。

「什麼事情?」

「待會兒要我跟憐香去她家提親,若是-若對我沒有情意,請別開口留住我,不然我會無法繼續往前走的。」他的目光望向山坡下方,不知在看著什麼。

「好,我答應你。」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到憐香正往這兒走來。知道自己不是他眼中的唯一,她頓時心如刀割。

「原來你們在這里,我找了好久!」憐香微喘著氣,頰邊浮現紅暈,看來更是柔美動人。「吳少爺,我們可以走了嗎?時候已經不早了。」

「好,我們走吧。」吳常深深地望了寶貴兒一眼,便帶著憐香離開。

寶貴兒站在雪中,望著吳常和憐香離去的身影。她下停地顫抖,最後連紙傘都拿不穩,跌坐在濕冷的雪里,隱忍已久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別開口留他,讓他走會比較幸福。

憐香可以給他的東西,是她所沒有的,也是她深深嫉妒的……

「白頭偕老,共度余生……」她又恨又怨,喃喃地說著。

漫天飛雪不斷地落在身上,她卻沒有感覺,因為心碎的痛苦遠遠超過身體的寒冷。淚水紛紛落下,落在雪里,化成了冰珠。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仍不甘心,因為她對吳常的愛不比憐香來得淺啊!

「吳常,你留下好不好?」寶貴兒向著無人的遠方喊道。

風吹雪狂,沒有人听見她的聲音。

「我是愛你的,你可不可以待在我的身邊不要走?」

她真想乘著這陣風兒,追上愛人的腳步,但她無法御風,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喚心愛的人回來。

奈何此刻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誰教她違背自己的心,輕易地放開他,造成永難彌補的遺憾。

後悔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縴弱的身軀在凜冽的寒風中顫抖著,她卻不願拂去滿身的雪花,就讓這樣的寒冷侵蝕她的心吧,看是否能因此忘了胸口的痛!

「固執的小丫頭,為何非要到這個時候才肯說實話?」

吳常忽然撐著傘出現,心疼地撫去她身上的白雪。

「對不起,我對你說了謊!我其實是愛你的,可是……」寶貴兒急急地說著,感覺渾身的力氣正逐漸消失,怕自己來不及說盡對他的愛意,就這樣離開人世。

「-都凍僵了,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他察覺到她臉色蒼白得不尋常,于是傘也不要了,趕緊將大氅覆在她身上,將她帶回謫仙居。

在滿室的暖意中,寶貴兒的鼻端傳來熟悉的氣息。

她緩緩張開眼,看見吳常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他們兩人被包覆在大氅里,隔著單薄的衣裳,他的身體貼合著她,將溫熱的氣息傳送至她的身上,讓她原本冰冷的身軀溫暖了起來。

寶貴兒舒服地嘆了口氣,正想枕著他的胸膛繼續睡時,她習慣地模上胸口的玉瓶,忽然發現它不見了,連忙在滿地的濕衣間尋找,正好看到它掉落在他腳邊。

她欲小心翼翼地滑下他的身子撿拾,腰間倏然被扣住,讓她動彈不得。

「-要去哪里?」吳常睜開眼楮看著她,黑眸中有著警覺。

「讓我下去,我的東西掉了。」她指著地上的玉瓶。

「這容易。」他的手臂仍環著她的腰,不讓她有逃跑的可能,另一手拾起玉瓶交還給她。

「干嘛死抓著我不放,我又不會跑掉。」寶貴兒接過玉瓶,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這很難說。」他撇撇唇,反而抱得更緊。「-這丫頭古靈精怪,還是小心點得好,以免待會兒上-的當就完了。」

「說得我好像是個騙子似的。」她皺了皺鼻子,不滿地瞅著他。

「本來就是,-這個小騙子!」他捏捏她的鼻子,有些生氣地道︰「-說了好多的謊話,騙得我好慘,如果不是憐香幫我的忙,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听見-說實話。」

憐香?寶貴兒呆了呆,眸子里浮現不解。

「她為什麼要幫你?她不是真心喜歡你嗎?」難道是她看錯了?

「她喜歡的人是行雁。」吳常糾正道。

「這不可能啊,憐香明明說她喜歡的是謫仙書肆的主人。」她皺眉想不通。

「因為書肆一直是由行雁掌管,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誤會。」他好心地為她解惑。

「原來如此……」寶貴兒突然陷入沉默,不知思索著什麼。

「-該不會又想把我推給別人吧?」黑眸倏然一-,吳常警覺地道。

「怎麼可能!我才不想把你送給別人,連別的女人看你一眼,我都會受不了。」她不滿地嘟起紅唇。

「那-之前干嘛把憐香丟給我?」他可是很會記仇的。

「因為我無法自私的愛你,讓你受離別的痛苦,我舍不得……」寶貴兒埋首在他的胸膛里,聲音突然消失了。

「-要去哪里?」他敏感地問。

「如果我說我活不久了,你還敢愛我嗎?」她的聲音輕顫,隱約有著不安。

吳常倏然被她的話所震驚。

原來如此,她才不敢愛他,寧願自己傷心,也要他去愛別的女人,即使痛徹心扉,也要強顏歡笑,舍棄自己來成全他的幸福。

這個倔強的小丫頭,為什麼傻得令人心疼?

這是命運的折磨,不是她的錯,他又怎麼舍得讓如此善解人意的她獨自面對恐懼,挫折與無奈?

「傻瓜,兩個人若是沒有愛,即使天長地久也只有虛空與茫然,與其那樣,我寧願擁有短暫的激情,不枉此生。」

他輕柔的嗓音卸去了她的剛強,淚水不由得流下。

「謝謝你的諒解,但是我不想成為你心里永遠的遺憾。」

面對生命的無常,人往往無能為力,只能任其發生而悲痛萬分。

她不要他因此自責內疚,甚至感到罪惡啊!

寶貴兒哭得難以自抑,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地滾落,淚濕他的衣襟。

「不,生命的短暫固然令人惋惜,但無法愛-,才是我心中最深的遺憾。無論-剩下多少的光陰,哪怕只剩一個時辰,我對-的心意仍是不會改變的。」吳常捧著她的小臉,輕柔地低訴。

只見她淚眼迷蒙的看著他,水眸里閃爍著光芒,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猶豫著該不該將心交給他。

「可不可以幫我個忙?」他以指揩去她的淚,放下平日的傲氣,輕聲懇求。「-若是愛我的話,就別輕易放開我好嗎?」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成為怨夫的。

吳常懇切的字句深深敲進她的心里。

當生命的燭火只剩微光,她徘徊在生死邊緣時,體會了一個道理。

當愛情來臨時,就要勇敢的愛。

就算是遭受痛苦、挫折與失敗,仍要繼續向前行。

因為錯過了這回,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下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她主動伸手摟住他,即使淚流不止,仍緊緊圈著他,再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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