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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吉公主 第八章

兩日後,洪-從京師一返家,就直奔玉書齋。他從包袱拿出一個草人,交給龍吉。「你說的草人箭書就是這個吧!」

「嗯。」龍吉接過,隨即坐下來寫了一張符咒。

洪-又道︰「正如你說的,我昨晚在姊夫家守候,丑時一到,果然見東南角的空屋亮起了燈,里頭還有人鬼鬼祟祟的。」他愈說愈氣。「我沖進去一看,正好抓到她們在作法。你猜是誰?竟然是我姊夫的小妾鄭姨娘和周媽,桌上還有這個草人。」

龍吉順手將那張符咒釘在草人背心,站起來交給紫雲道︰「子時之前,拿五色紙錢,到後頭槐樹下燒了它。」

「是。」紫雲接過草人,到後頭去了。

「我看她們兩個是鬼迷心竅,那個鄭姨娘去年流掉小孩之後,就有點不太正常,老覺得別人想害她。」洪-還繼續說道︰「總之,我姊夫氣極了,本來要把她二人綁了送官。後來……」

龍吉接著道︰「你替她們求了情。」

洪-泄了氣似的笑笑。「沒辦法,她們雖然可惡至極,但終究是女人,我看了總不忍心,就勸我姊夫把她們攆出去算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龍吉微笑。「你做的沒錯。」

「這件事都要謝謝你。若不是你……」

「別說這些了。」龍吉擺擺手。「沒事就好了。你姊姊過了今晚就會一切安好。叫她好生保養,這胎生子有望。」

洪-喜道︰「真的?她這胎真是兒子,她可盼了好久。」

龍吉但笑不言,一會兒又避開他的眼神,說道︰「你一連忙了兩天,也該回去休息一下了。」

唉,又下逐客令了。洪-只好起身道別。「對了。」他又回頭。「我有個東西要送你。」

「不用的。」

「一定要。」洪-堅持。他從懷里拿出一個小錦囊,里頭有一支翠玉發梳。「這個給你。」如果可以,他願意天天送她禮物,討她歡喜,換得她傾城一笑。不過,他明白龍吉不是那樣可以輕易被收買打動的人;而且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這樣做。

這份感情的苦處,就在于能做得真的不多……「這是我在京城看到的,不值什麼錢,不過是我自個兒挑的,只是一點心意罷了。」他還是忍不住為她挑選禮物。

洪-還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沒什麼是希罕寶貝,不過,這支發梳就當作我送給你的一個紀念吧!」

龍吉搖搖頭。「我不能收。」

「你一定要。」洪-蠻橫起來,不由分說地便替她將那支翠玉發梳簪在發髻上,然後看著她。「很好看。」又攏攏她的鬢發,輕聲道︰「答應我,不許拿下來。嗯?」

總覺得龍吉是那種來無影、去無蹤,完全無法捉模的人。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是誰也留不住的……但他一直想留點什麼給她,好教她別忘了他。

龍吉怎會不知他的心意?她低著頭,心里掙扎再三,總算讓那個玉梳留在發上。她紅了臉,好半天才又道︰「你該……」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洪-不等她說完,就接著道︰「你又要叫我‘告退’了,是不是?唉,真是!」

他只得識相地離開。

☆☆☆

洪-到了洪敏兒房里,悄悄跟姊姊說了這件事。「幸好是沒事了。」他看姊姊氣色好轉不少,臉色也紅潤些了,這才放下心來。

洪敏兒听了感慨萬分。「沒想到鄭姨娘會那麼糊涂。我一直待她不薄,她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她是一時讓嫉妒蒙了心,況且你現在又有了身孕,她以為除去了你,就可以得到姊夫的專寵。」

「太傻了。」洪敏兒搖頭苦笑。「幾時你姊夫再討個新人,她還不是一樣?男人呀……」

洪-忍不住道︰「男人怎樣?我就情願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心愛的人。若真能如此,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是啊,我相信你。」洪敏兒看著眉目俊朗的弟弟,微笑道。「哪個女孩有這樣的福氣嫁給你?喔,對了,鳳翔公主。她倒是真好命,生在皇家,榮華富貴不說,如今又配得良婿……」

誰知洪-一听到這個名字,臉色就暗了下來。

「怎麼了,她不是你心目中的人?」

洪-冷笑。「我根本不認識她。」

「也許她是好姑娘。」

「也許吧!」洪-無奈地笑笑,嘆道。「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是我心中的那個人。」

「你心中的人?」洪敏兒心里約略猜到一二。她問︰「你說的是另一位公主吧?」

洪-一驚。「你說什麼?」

「這幾天我待在家里,不難看出一些端倪。」她微笑。「昨天我還去見過龍吉公主。打從佩佩從她那兒回來,就一直跟我說神仙姊姊長、神仙姊姊短的。我就想好好瞧瞧,看她是個怎樣的人,能讓你們個個對她贊不絕口。昨天一見……」她由衷贊嘆。「真是個神仙一般的人物。」

洪-不說話。

洪敏兒又道︰「還有這幾天,柯姨娘老是跟我抱怨你對大婚之事心不在焉,到現在連新房也沒開始打理,明明選玉書齋最適當,你偏偏又不肯,後來見到龍吉之後,我就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你又有什麼打算呢?」

「我不知道。」洪-搖搖頭。「總之,不要動她。」他道。「我情願我搬出去,玉書齋留給她好了,不要打擾她,我也不放心她到外邊去。」

「阿。」洪敏兒握著他的手,訝然道。「你真的那麼愛她?」

「愛她?可惜我好像沒有這個資格。」洪-淒然苦笑道。「雖然我知道我們是沒有緣分了,我還是忍不住喜歡她,就算這份感情會讓我很痛苦,但我還是想對她好一點。」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透露自己的心事,這會兒說出來才發現以往憋在心里有多癰苦。他吁了一口氣。「我現在發覺能對一個人好,真是一種幸福,真的。可是不知道我還能對她好多久?」

他想起方才替龍吉簪上發梳,這樣相親相近,心里便覺幸福滿足。雖然只有片刻……

☆☆☆

洪玨敲了門進來。「哥。」

「你回來了?」洪-放下書,問道。「送姊姊回去這一路上還好吧,姊姊身子還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我看她的精神倒好。」

「那就好。」洪-又笑道。「姊夫沒留你?你不是這幾日沒班嗎?我還以為你會在京城多留幾天呢?」

「嗯。不過我心里有事,所以就趕回來了。」洪玨想了一會兒,然後鄭重說道︰「哥,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洪-見他神色凝重,便問︰「什麼事?你說吧。」

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想接龍吉公主去咱們京城的行館住。」

洪-一時不明白。「你說什麼?」

洪玨道︰「如果龍吉走了,那玉書齋就可以留給你和公主當新房,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幾時說要拿回玉書齋來著?」洪-動氣了。為什麼每個人都逼著他改變現在的情況?如果可以,他情願能維持不變。「這件事用不著你操心。」

洪玨質問。「哈,那你打算怎麼安置你的新娘子?」

洪-一拍桌子。「我說了這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

「你以為把龍吉公主收在玉書齋就沒事了嗎?」洪玨冷笑。「沒想到你也是個只會逃避現實的人。」

「你在說什麼?」

「前兩天,我听到你跟姊姊說的話了,你說你想對她好?」洪玨怒道。「你憑什麼說那種話?你已經有了一個鳳翔公主還不夠,居然對龍吉還有非分之想。你到底想怎麼樣?」

洪-辯道︰「我喜歡的不是鳳翔公主!」

「這話你該去跟皇上說啊!」洪玨瞪著他。「你敢嗎?你行嗎?」

洪-語塞,別過頭去。

洪玨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無話可說了吧?不管你喜歡的到底是誰,年底你要娶的就是鳳翔公主。這件婚事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了,除非皇上收回成命,否則誰也無法改變。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再去招惹龍吉公主呢?」他看著洪。「你不要再三心二意了。更何況,這件婚事可不只是男婚女嫁而已,這也關系著你的前途,不是嗎?」

是的。洪-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只听洪玨又道︰「我現在在宮里當差,留在京城行館的時間比較多。如果把龍吉公主接到行館,那我也可以就近照顧她們。」

洪-听出他話中之意,無奈地笑了笑。「喔,原來你對她也……」

「不行嗎?」洪玨一揚眉。「至少我沒有婚約,我有資格喜歡她,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對她好。」他故意說道。「你說是不是,清泉駙馬?」

洪-心緒大受震蕩,退了兩步,靠在窗台旁。洪玨說的沒錯!

「這幾天我就會找個機會跟龍吉公主提這件事。」

洪-低垂著頭,沒有再吭聲。

☆☆☆

是注定吧!那天晚上一個不能入眠、一個無法入定,于是各自走出房門,然而他們並沒有得到預期的冷靜,不期而遇,讓一個神將黯然銷魂、一個神仙難逃紅塵……「你今天看起來不一樣……像是有心事?」

好久沒有在湖邊遇見她了。他想了想,她似乎只有在月色清朗的夜晚出現。今晚也是,可是她看來卻不一樣,不若以往逍遙從容。

「心事?」她笑了笑,但神情落寞。「我本是不該有心事的。」從前她心如明鏡,如今心湖卻似籠上一層霧,不再清明。

洪-溫顏安慰她。「誰沒有心事?這本是人之常情。」

龍吉沒說話。她想︰我是人嗎?

洪-看她那個樣子,不知怎麼只覺得心疼。「怎麼了?為何事煩惱?」他走近一點,半晌,自顧笑了笑,說道。「我一直覺得一個男人的男子氣概應該在這時候發揮,當看到一個女人心有難解之事,就該走過去,拍拍她的頭,跟她說︰‘不用擔心,凡事有我在。來來來,不要難過,我的肩膀讓你倚靠。’」

龍吉听了,觸動心弦,不禁開始向往。微笑道︰「啊,那多好。」眼眶里卻沒來由的一熱。

但他們兩人還是隔著一尺遠。

「所以……我該過去嗎?」他輕聲問道。

龍吉輕咬著下唇不作聲。半晌,還是緩緩地搖頭。她表面上平靜無波,其實心湖已被他的話掀起巨浪。

洪-心里嘆息,其實那句話就是對她說的,她知道嗎?真的很想靠近她、安慰她……但他依言不動。

兩人各有心事、各自寂寞。

洪-靜靜地在後面守著她。

好一會兒,她看著湖心的一彎明月。「我今日起一易卦……」盡管她修成玉體仙肌,卻不能勘破情關,仍是壞了道性,探問天機。

「是卦象不好?」他只得勸慰道。「我有時總覺得你太宿命了,有些事是值得去爭取的,不是嗎?畢竟人的一生就這麼一次,想做什麼去做就是了,何必問呢?」他覺得龍吉今晚看起來格外柔弱可憐,孤零零的,那雙眼楮里淨是沒來由的傷感。

紫雲說的不對,誰說她沒有七情六欲?

洪-為了哄她開心,故意說道︰「以前我帶兵打仗,我娘在家里總是很擔心,她也會到廟里去替我求簽。我就跟她說︰只要是抽到上上簽就可以相信。」

「那要是抽到下下簽呢?」她問。

「那就繼續抽下去嘍!直到抽到好簽為止。」他笑。

龍吉微微一笑。

洪-又道︰「其實像你這麼聰明,還有何事不明?為什麼要問卦呢?為什麼你不放膽跟隨你自己的心意而行呢?」

他不知情字當前,從來只听說有失意人,沒听過聰明人。況且對龍吉而言,要付出的代價更大……「你不懂。」龍吉別過頭。「我與你不同。」

「是嗎?也許是吧!」洪-搖搖頭。又問道︰「你問什麼?」

「前程……」

洪-一愣。「前程?怎麼了?你不是想離開這里吧?」他一時忘情,上前拉住她的手。「為什麼?這兒住得好好的……」

他為什麼靠得這麼近?害她真的很想靠上去,倚靠一下,在他強壯的臂彎、寬闊的胸膛……龍吉霎時心緒如潮。

洪-見龍吉木然不語,忍不住輕輕撫著她的臉龐。「不要走。」

短短三個字,那樣情深意重的聲音,讓龍吉心中又是一蕩,她忙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地把心扯回來。因見他胸前垂著一塊黃橙橙的金鎖,她拿起來細看,隨口說道︰「好漂亮的金鎖片。」想轉移彼此的注意力。

他淡淡地道︰「日前在宮中太後賞的。」

太後賞賜的?喔,對了,他是準駙馬。「皇太後想必很中意你吧!你……你是很好的人。」她強笑。

洪-不語。只是忽然發現這個鎖真是沉重,是金鎖,也像枷鎖。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就按在自個兒胸前。

龍吉的掌心貼在他的胸膛上,直接感受他怦怦然的心跳。她像踫到了火一般,想抽回手;但洪-卻將她的手按得更緊,她迎上他的視線。「你……」

「你的手貼著我的心,可以感受到它想跟你說什麼嗎?」聲音中滿是淒苦無奈。「你明白嗎?」

龍吉頭聲道︰「你別這樣,我不行。」

洪-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惶。「別怕。」他低聲。「不怕的……」一面低下頭去吻她的唇。

龍吉倉皇避開,退了一步。只是他又趨近一步,直到再無退路,兩人之間再無空隙。

洪-緊緊的樓住她,一手托著她的腰,將她的身軀往自己身上貼緊……登時像兩把火燒在一塊兒。月影扶疏之間,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他低下頭,忘情狂熱地吻住她柔軟的唇,在她的玉頸上留下斑斑印記。

龍吉沒有躲、抑或是不能躲,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的身體帶著一種原始的律動,在她身上搓磨,挑起她一種難以形容的。他在她的耳邊喘息,男子熱氣呵著她,又麻又癢,她緊張得喘不過氣來,想躲開、卻又想多索取一些……貪戒!一直都能駕雲御風,遨游四海,可是這個感覺比飛還像飛起來,而且飛得狂野,又有些絕然的味道,義無反顧,完全無法駕馭。龍吉害怕了,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的極限,但是還是想跟著他,她攀緊了他的脖子……痴戒!

洪-素來警覺,忽然听見樹叢有聲響,一抬眼,只見一個人影隱在樹後,像是洪玨。他心下一驚,不由得記起白天他兄弟兩人的爭執……至少我沒有婚約,我有資格喜歡她,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對她好。你說是不是,清泉駙馬?

他一慌,驀然松開手,退開一步。

龍吉頓失依靠,身子晃了一晃,失力地靠在樹上,如大夢初醒怔怔地看著他。只見他的眼神從前一刻的熱情轉為冰冷戒懼。

半晌,只听洪-輕咳了一聲,順了順氣。「我……我沒有想到……是我不好,對不起……」

「什麼?」

洪-別過了頭,頓了頓,又道︰「你真是仙姑嗎?」

「什麼?」

「可是你的反應與常人並無兩樣呀!」他牽了牽嘴角,冷冷地道。「只有姑媽才會相信什麼仙家降世,真是可笑極了。紫雲不是也說你不動七情六欲的嗎?我只不過是試試而已,就……」

龍吉像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冰水,讓她凍得無法呼吸。她一時怒急攻心,想都沒想就一掌摑過去,火辣辣地在洪-臉上留下一個掌印。

嗔戒!

洪-不在乎地模模臉頰,看了她一眼。「你看你終究是會生氣的,是不是?」然後轉身走開。

那一刻,龍吉仿佛听見肝腸寸斷的聲音,她捂著胸口又驚又痛。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已生生墮入地獄道,正受著烈火煎熬之苦。

那一刻,她知道她失去了自己的翅膀,但並沒有換到可以倚靠的肩膀,所以重重摔下……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涼風襲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這是哪里?她茫然看看眼前的湖水清波,朗朗明月,然後慢慢回神,發現還在人間,不是地獄。可是痛苦依舊椎心刺骨,像被凌遲,一肉一骨地被刳下來……她再也站不住了,靠著樹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腦中一片空白,不願去想了,只覺得說不盡的疲累-倦。睡吧,她告訴自己,沒關系了,睡吧!然後慢慢合上眼睡去。

不可以回頭、不可以回頭……洪-一直走回房間,想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杯水來喝,才發現自己的雙拳握得那麼緊,以致連倒水時都顫個不停。他一怒,把茶壺摔到地上,砸得粉碎。

「我竟然這樣對龍吉,我為什麼沒有把持住?明明知道沒有可能的……」他抱著頭,一想起龍吉當時驚愕受傷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罪該萬死。「我怎麼能這樣傷害她,說那樣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他申吟。「讓她恨我好了、就讓她恨我好了……」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阿玨說的沒錯,他根本不該去招惹她的!「大少爺!大少爺!」秦大德在門口喚道。

「走開!別來煩我!」

「可是、可是外頭來了訪客……」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跑來訪什麼訪?」他在房內大聲吼道。「都給我攆出去!」

只听秦大德在門外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這這這……是宮里來的人,說說……是嘉裕關有變,鎮守的陸將軍守不住了,派人回京里求援……」

他話未說完,房門猛然打開。只見洪-鐵青著臉。「為什麼不早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逕自往前廳見客去了。

「洪將軍。」兵部侍郎姚立明一見到他,忙起身道。「抱歉!這麼晚來打擾,實在是嘉裕關出事了,皇上急著要您宣明早進宮覲見,我這才趕來通知,我想皇上的意思還是召您帶兵征伐才行。」

洪-冷靜下來。「我知道了。」又想,今後不知該怎麼面對龍吉,不如遠遠走開也罷。正好此時出兵勢不可免,在沙場上沖刺也是一番發泄,好過在這里坐困愁城。「軍情如火,不必等明天,我這就去收拾一下,即刻隨你進宮。」他道。

他選擇離開。

☆☆☆

神仙不寢,乃六根清淨……「公主,你醒了?」

龍吉緩緩地睜開眼,只覺得目澀神倦,全身乏力。「紫雲……」

「公主。」紫雲含淚道。「你睡了三天了。」

睡了三天?她怔忡。從來不睡覺的,這次卻睡了三天?

原來那天晚上洪-走後,她就暈倒在湖畔,後來還是紫雲出來找著了她。然而她卻一直昏睡不醒。

「三天,是嗎?」她漸漸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龍吉搖頭苦笑,喃喃地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這一睡,便讓我千年修為,盡付流水……」

沒錯,神仙一睡,就表示從此閉了天門,已成俗體,即是凡夫。

這麼一來,她是不可能再重返瑤池了。

紫雲見她昏睡不醒,心里早已有數,此刻再听她這麼說,忍不住嚎啕大哭。「你應該叫我陪著你的,那我就可以替你護持……」她以為龍吉是在湖畔打坐時,不慎走火入魔所致。「……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是呀,是我的錯。」沒想到稍一動情,竟是一瀉千里,再收不回來。

紫雲仍在旁哭哭啼啼。

「你別哭了,沒關系的。」反而龍吉看破似的放棄掙扎,一時強支著身子坐起來。她苦笑。「我忽然覺得我這副皮囊好沉、好重,真不習慣。原來這就是凡人塵軀……」

慧性猶如天際月、勘破方能月兌生死;

缺行虧功終不繼,千年道行一場空。

稍晚,龍吉站在窗口望出去,整個洪府的森森庭院、依山水榭,盡收眼底。此時寒風颯颯,隆冬將至……「公主,您該吃點東西了。」紫雲動道。「您如今不比以往,餓了就該要吃,不然沒體力的。」

「先擱在那兒。」龍吉並沒轉過身,仍是看著外頭。

一會兒,紫雲過來說道︰「洪姑媽來了,說是來探望您,您要不要見她?」

「她來得正好,請她上來。」

「是。」

洪姑媽上樓後,一見龍吉臉色就知不對。她原本一團仙氣,內透光彩,而如今看來只像一位平常的縴弱女子,且略有病容。「我是特地過來看看龍吉仙姑的。」她仍是面帶含笑說道。「听紫雲仙姑說您前幾日身子不適,這會兒可好些了?」

「已經沒事了。」龍吉含笑,又道︰「您來了正好,要不我也正要派紫雲去您那兒呢。」

「仙姑有什麼事要交代?」

龍吉搖搖頭,微笑道︰「我沒什麼事,只是跟你說一聲,我們這就要離開了。多謝你們這些日子來的照顧。」

洪姑媽忙問︰「啊,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呢?」

「沒什麼,只是我們今後另有安排。」

「發生了什麼事?」洪姑媽探問道。「為什麼仙姑您會忽然……」

龍吉神情木然,說道︰「不要叫我仙姑了,你也看出來了吧!我的修為已失,現在與常人無異。」

洪姑媽黯然。

龍吉又道︰「既是常人,就不能再受你供養。」

「沒關系的。」洪姑媽忙道。「你們盡管在這里住下來。」

龍吉搖搖頭,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們自有去處,謝謝你的好意。」

那天龍吉和紫雲悄然離開洪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紫雲玉手一揮,玉書齋內的陳設登時恢復原樣,沒有留下任何屬于她們的東西,仿佛這一對仙子從來不曾在府里出現過。

龍吉舉目四顧,想到這里原是洪-的書房,那時初次見面,她就料到事情必不會這麼簡單……想起他便是一陣心酸。

然而她到底不失灑月兌,定了定神,順手摘下頭髻上的翡翠玉梳輕輕擱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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