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綣情伴君心 第九章

望著阿初惋惜又自責地搖著頭,慕容雲樵無言了。他望著窗外的藍雲,雖然臉上毫無表情,但內心里,他是沮喪得要命。分明杭州就這麼一點大,為什麼就是找不到憐幽!

「少爺……」阿初看他那個樣子,內心感到很難過。

慕容雲樵揮揮手,示意阿初不用再多作解釋。他悠悠嘆口氣,道︰「不關你們的事,我知道你們很努力去找了。」

「少爺,您想,少夫人會不會出關外了?否則為何我們找遍大街小巷,只差沒把杭州城翻過來,還是找不到她。」

「不可能!」想也沒想,慕容雲樵立刻推翻了這個可能性。「她一個弱女子,沒有體力走出杭州城。更何況,她離開的時間,是在近曙時刻,城門根本沒開。再說,那日雨下得大。她又不曾出過遠門,任何能模黑出關?她一定是在杭州城內,我敢確定!只是,她有心要躲我們,我們要找她也不容易。」

「少夫人為什麼要離開?」阿初不解地問道。但隨即感到後悔。因為他看到慕容雲樵眼中的憂傷。

靜默了半晌,慕容雲樵搖搖頭,痛苦說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呃……或許少夫人有苦衷吧!少爺,少夫人很愛你,如選擇離開,你難過,她一定也不輕松。我沒讀過書,不會說大道理,但是少夫人很體恤我們下屬,而且她心地又那麼好,她一定會好好的……」阿初擠破腦袋,硬是想擠出幾句好話來安慰這個仁善的主子。只可惜……唉,他敲了下自己的頭。當初為何不多讀點書?瞧!連說話安慰人都不會。

慕容雲樵感動地看了阿初一眼,朝他感激一笑。

「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在還沒找到憐幽之前,一切都只是臆測。原本,我是想度過難關再去找她,接她回來過好日子,沒想到一耽擱,就是半年,要找人就更難了。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且一定會找到她。」

「是啦!人家都說,什麼有……什麼志……」

「有志者事竟成。」慕容雲樵替阿初接全了話。

「對啦!對啦!少爺,你這麼有心,老天爺一定會庇佑你找到少夫人,再重續前緣,你就不要擔心了。當然,我們還是會很努力地找下去,這你更不必擔心。」

「謝謝!」慕容雲樵實在找不出更適當的話來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少爺,你別客氣了,你平常對我們這麼好,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不過,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少夫人前陣子一直悶悶不樂,我看八成和趙亞婉月兌離不了關系。」

「趙亞婉找過她?」慕容雲樵內心一震。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一點也都不知道。

「因為趙亞婉在慕容世邸里一直是來去自如的,所以,她來找少夫人,我們並沒有太留意。而且,少夫人一直要求我們守密,我們當然不敢說了。」

「這種事……」慕容雲樵訝異得難以成言,難怪憐幽那夜行為異常。「這種事本來就該告訴我,或許趙亞婉在她面前說了什麼,她才會離開。」

「當初,為著織坊的事,大家忙得焦頭爛額,自然不會對此事太留意。現在想想,的確是疏忽了。」

「算了,無論如何,找到憐幽要緊。傳令下去,叫杭州城內所有的畫工描繪憐幽的畫像,張貼出去,凡發現者,慕容世家必有重酬。」

阿初接令,馬上退下,著手去辦。看來只有這個法子了,否則少夫人躲起來,誰也找不到呀!

乍見慕容雲樵,趙亞婉內心狂喜。但見他冷冽的神色,不禁又有些退卻。

在這次混亂的時局中,趙亞婉是唯一處刑最輕的人。雖說叛國罪理當九族問斬,但趙相國及慕容義飛的勾當,的的確確是在趙亞婉的協助下才得以曝光,所以朝廷以一個曉以大義的諭旨而赦免了她,但為杜悠悠眾口,仍是不免受牽連,而被判驅逐出杭州。

這天,趙亞婉原是打算去會晤慕容雲樵的,沒想到他反而自己前來。原以為他是為她趙亞婉而來,但望著他晦暗的神情,她不確定了。

「雲瞧!」她親昵地叫喚,想拉近兩人的距離。

「我想,你叫我堂兄,應該較合禮儀。」

「別開玩笑了!」趙亞婉怪叫。「堂兄?雲瞧,這兒沒人,別那麼見外。」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跟你那麼親近了?」慕容雲樵冷漠笑道。

趙亞婉臉色一沉,有些不悅。「話別說得這麼絕。」

「我說話絕?」慕容雲樵冷哼一聲。「我想我不及你十分之一。我問你,你憑什麼過問我的事?」

「哈!原來你在過河拆橋。這些話你為什麼不在事前就說?你以為慕容織坊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才有轉機嗎?告訴你,沒有我,誰給你機會去反擊?你這句話未免太忘恩負義了。」

「忘恩負義?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有什麼權利去動用你皇家的身份而加害于人?我老實告訴你,甚至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沒有你的幫忙,我依然能夠支撐過去。你的多管閑事及自作多情,不僅沒有幫忙,反而害了你周遭的人。」

「我多管閑事、我自作多情?」趙亞婉尖叫,眼中盡是委屈。「你以為我這麼辛苦為的是誰?圖的是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雲瞧,這普天之下,還有誰為你犧牲這麼多,還有誰愛你這般無悔。」

慕容雲樵看著她,眼神充滿厭惡。「請你自重一點!就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原因,足夠你翻臉不認人去加害于人,包括生你的父母?」

「我沒有!我不過做我該做的事,誰要他們叛國呢?」

慕容雲樵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你這種女人真可怕。你知不知道,你害的,是你丈夫、你的父母,以及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趙亞婉笑了起來,臉上堆滿不屑。「你是說,那個女兒樓的伶妓?」

慕容雲樵臉色驀然一變,攫住她的手腕,厲聲問道︰「什麼意思?」

趙亞婉痛唉出聲。在掙月兌不得,正想破口大罵時,瞥見慕容雲樵受傷的眼神,頓時內心相當快意。

「哦!原來你還不知道。水憐幽,你的妻子,是杭州知名妓院的伶妓?」

「你胡說!」慕容雲樵吼道。

「我沒胡說!你去問問女兒樓的嬤嬤,看看水憐幽是不是從那里逃出來的?你真以為你的妻子是純潔無暇的嗎?哼!說穿了,不過是大爺有錢,隨時都可以抱摟的伶妓罷了。」

「住口!」

「我只是想提醒你,別當了冤大頭。別看她表面上一副聖潔模樣,實際上卻是污穢不堪。」

慕容雲樵氣得渾身發抖。「我不打女人,你不要逼我破例。我不準你再這麼說她。」

「不準?!你憑什麼不準我?雲瞧,別死腦筋了,那種女人有什麼好?看看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你配?趙千金,別忘了,你是慕容堂少夫人。」

「你?」趙亞婉臉上泛起了難看的潮紅,她氣急敗壞地說︰「起碼我比她好!我博學知禮,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呢?她不過是一個伶妓,什麼都不懂,只能用身體來娛悅別人。好,就算你嫌棄我非純潔之身,你怎麼不回頭看看你的妻子,你更需要嫌棄她。我想這不是你用來拒絕我的理由吧?」

「你太妄自菲薄了,我怎麼可以以這個理由來嫌棄你?」慕容雲樵皮笑肉不笑,臉上滿輕蔑。「事實上,我不以為我拒絕你的原因只有這個。」

「慕容雲樵!你太過分了!」趙亞婉尖聲叫道。

「我過分?你好像搞錯了吧?我問你,為什麼逼憐幽離開。」語氣平靜,卻有暴風雨欲來的味道。

趙亞婉愣了一下,在慕容雲樵犀利目光的注視下,她感到呼吸困難。

「那種女人有什麼好?」趙亞婉吼了出來。

「好不好是我的事,你未免太多管閑事。我再問你一次,你用什麼詭計逼憐幽離開?」

「什麼叫逼,我不過是對她曉以大義。她那種污穢的身子,根本沒資格進慕容家,做你的妻子。」

「只有你適合?」他冷嘲。

趙亞婉听出他話中的嘲諷,但仍心一橫,點頭道︰「沒錯!」

慕容雲樵無奈地搖頭嘆息。「為什麼要自欺欺人呢?我根本就不愛你,你逼走憐幽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你也許沒發覺到你愛我。」趙亞婉猶作困獸之斗。

「你在說笑嗎?我會分不清楚?我深愛憐幽,即使她是伶妓,我依然愛她。」

「可是,她是賣身的伶妓呀!」

「她賣不賣身,只有我最清楚。」

「你不要告訴我,女兒樓的姑娘個個都是純潔無暇,高貴如聖女。」趙亞婉嗤哼出聲。

「是不是如此,我並不清楚,但是憐幽委身于我時,的確是個好女孩。」

趙亞婉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雲樵,企圖找到他因自我安慰、撒謊而閃爍的眼神,可是,他的眼神竟是這般堅定。趙亞婉虛弱地笑著。「你在騙我,再不然,就是你被她騙了。」

「你認為她怎麼騙我?」

趙亞婉頓時啞口無言。怎麼回事,女兒樓的伶妓是處子?

「也許,她演技好吧?」

「有些事,是講求證據,而不是靠演技的。」

慕容雲樵神情頹然地看著趙亞婉。他倒想看看,她還能想出什麼話來反駁他?

「你是說……不可能的!」女兒樓出身的伶妓真是處子!老天!打死她,她也不相信。

「你不是我,當然無法了解。趙亞婉,不是你的事就少管。你逼走憐幽,我不會善罷甘休,但落井下石一向非我本性,我看你如今已這般潦倒,不想再與你計較。你走,離開杭州愈遠愈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不過,你放心,你仍舊是慕容堂少夫人,仍舊是趙千金,仍舊是長義公主。只是,從今以後,你趙亞婉的一切事情,都與我慕容雲樵無關。」

「你好狠……難道你這麼恨我?」

「既無愛何來的恨呢?」

「難道……你從沒愛過我?」趙亞婉沮喪極了。兜了一個大圈,難道從頭到尾全是她自個兒自作多情?

「我一直以為人一輩子愛一回,覓得一個真愛就已足夠了,而我,只愛憐幽一人。」

驀地,趙亞婉狂笑起來,尖銳刺耳的笑聲,在白晝里,竟也令人悚然。

「原來,從頭到尾,你一直沒瞧過我?」趙亞婉笑得更淒厲。「我一直愛你。沒錯,當初嫁給義飛是我的錯,可是,早在嫁給他的第一天,我就後悔了。听到你娶妻,我很難過,但我更生氣。如果,你娶的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名門閨秀,或是清靈婉約的小家碧玉,或許我還能釋懷。可是,你娶的是女兒樓的伶妓,一個出身低賤污穢的女子。我堂堂相府千金,竟抵不過這樣一個小丫頭,你教我如何心甘?」

「有些事,是道理說不痛的。我對你,既不是無情也不是無義。一切後果,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是你趙家毀婚在先,又任何能怪罪于我慕容世家?更何況,趙家與慕容家世家退婚之時,淪為杭州笑柄的,是慕容世家而非趙家。」

「我!」趙亞婉沮喪地癱坐下來。

慕容雲樵看向她,內心有些同情。

「我不想再多說。基于你慕容堂少夫人的身份,你離開杭州,不論前往何方,慕容世家自不會虧待你,日後你若有難,捎個音信給慕容世邸,我們自會替你解決。是以慕容世家的身份,而不是以我個人的身份,我要你了解,深深了解這句話的涵義。你懂嗎,趙亞婉?」

趙亞婉靜默半晌,而後抬起眼。「我想最後再問你一次,你不愛我,僅因為我不是水憐幽嗎?」猶抱一絲希望,趙亞婉滿心期待地看向慕容雲樵,期待他給予一個否定的答案。然而,終究是她失望了。

「是。」沒有一絲懷疑與猶豫。

剎那間,趙亞婉覺得自己很孤單,什麼都沒有了。

「我懂了。」趙亞婉表情平靜,看不出情緒起伏。

慕容雲樵不覺感到狐疑。「那……」

「我不想再待在杭州。我要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打算去哪里,我可以派人送你去。」

趙亞婉淒涼一笑。「天涯之大,何處為我歸所,我還不知道。罷了,總會有我可以棲息的地方。不過,我離開,並不代表我原諒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知道。」慕容雲樵淡然說道。

唉!愛情這玩意,豈能勉強?如果他不接受趙亞婉是負了人家,那麼,這生,他注定是辜負了她。

出乎意料,「唯心藥坊」今兒個生意特別好。是天驟涼,身體易受寒?抑是詭譎的政況讓人們悶出病來?這就不得而知了。為了保護憐幽,範明磊一直不讓她出來幫忙,但今天在忙不過來的情況下,拗不過憐幽的懇求,範明磊終于首肯,讓她出來幫忙。當然,她的美貌是大家注目的焦點,雖說杭州姑娘嬌美,但這般月兌俗的嬌顏卻也罕見。但憐幽真正引起眾人注意的是她懷有身孕。他們從沒听說範大夫娶妻……

「範大夫,是您的媳婦嗎?」一名患者終于按捺不住,趁著範明磊診脈,說出疑惑,眼楮還不時瞟向憐幽。

「你說呢?」範明磊沒抬頭,專心開藥方。

「從沒听你提過已有妻室,再說,她起碼也有八個月身孕,沒道理你要瞞我們大伙這等喜事。」

「那你猜猜,她是誰?」範明磊微笑問道。

「就是猜不出才問你!可憐哦!瞧她那副瘦弱的樣子,實在令人擔心孩子的平安呢!」

聞言,範明磊臉上不自覺地布滿憂慮,這種轉變,自被眼前這個大嬸收入眼底。嘿嘿!不尋常。

女人,是追根究底的代名詞!

女人,是街談巷議的制造者!

于是,這位大嬸再度開口了。現在,弄清這件事,可比醫好自己身上的毛病重要太多了。

「不是你的媳婦吧?」

「不是!」可能是被問煩了吧,範明磊有些不耐。「是我遠房表妹,本來在京城,听說杭州山靈水秀,為了讓孩子有較好的環境,特地回來待產,就這樣。」

聞里範明磊口氣中的不耐,大嬸也懂得見好就收。「喲——喲!範大夫,你可別動怒。你知道,對于一些生疏面孔,大家總想多多了解,關心她嘛!你別誤會了。」

才怪!分明是三姑六婆。但礙于輩份,範明磊勉強命自己收回這份不悅。

「沒這回事。朱大嬸,我自是曉得,你們對憐幽的關懷,範某在這代表憐幽先謝過了。」

「憐幽?」大嬸眼楮瞪得老大,這名字不是……

「我那個表妹的閨名。」

「哎呀!那豈不是和慕容少夫人同名嗎?」

在手中運轉的筆險些滾落!範明磊終于抬頭,勉強想擠出笑容問個清楚,卻發現怎麼也笑不出。他望向憐幽,她正忙碌地和藥坊里另一名僕婢包藥。于是,他將目光掉回眼前的大嬸。

「同名吧!我想,中原人士那麼多,幾個人同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是啊!那可真是太恰巧了,憐幽這個名,水靈靈的,挺月兌俗討人喜歡的。」

範明磊原以為她是在暗諷,但看見她眼中的真誠,放心地吁了一口氣。憐幽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來,絕不能再讓她回到過去。于是,範明磊假裝不經意地問道︰「朱大嬸,你怎麼知道慕容少夫人的閨名也喚憐幽?」

「不只我知道,範大夫,你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我看整個杭州城上上下下除了你之外,大伙都知道。」

「為什麼?」

「看來,你是確實不知道嘍!」大嬸給他個他很無知的眼神,不自覺地,語氣中充滿驕傲。「外面告示說的。」

「告示?!」範明磊失態地叫出生。一瞬間,鬧哄哄的藥坊里沒了聲響,寂靜一片,眾人皆訝異地將目光投向這位向來冷靜自制的大夫身上。怎麼?範大夫是受了什麼刺激?連憐幽也好奇地望著他,眼神充滿著關心。

範明磊有些難堪,暗罵自己的失態,假裝咳嗽,而笑道︰「沒事。」說給自己听,也是說給別人听的。

沒事才怪!雖然懷疑,但正主兒都說沒事,旁人也不好再置喙。于是,大伙又各忙各的了。

「範大夫,你怎麼啦?」大嬸有些狐疑了。

「抱歉,失態了。」範明磊尷尬地笑。

「那沒什值得大驚小怪的。慕容世家財大勢大,就算把整個杭州城翻過來也沒什麼困難。如今,慕容少夫人不見了,貼出告示來找,也沒什麼嘛!」

「你是說,貼出告示,僅是為了尋找少夫人?」

「是啊,整個杭州全貼滿了。看來,慕容少主這次是非找到慕容少夫人不可了。也難怪,他們新婚燕爾,成親也不過年余,慕容少主任何能忍受妻子離去。听說,一千兩重金酬謝,我的老天,我這老嫗熬了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些子兒呀!」

「一千兩?那,豈不是全杭州的人都在尋找慕容少夫人了?」

「撇開銀兩不談,光是慕容老爺的恩情,就值得我們去拼命了。而慕容少主也體貼我們這群人,造橋鋪路,樣樣不落人後,沖著這點,說什麼也得替慕容少主找著他的媳婦兒。「大嬸說得斬釘截鐵,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慕容少主?」不知何時,憐幽已站在身旁,孱弱的身子在听到這個名字時,搖晃了一下。範明磊連忙扶住她,讓她在身旁坐下。憐幽原本就蒼白的雙頰現在更是沒一絲血色。唉!果真那個幸運兒是慕容少主。

「怎麼了?」大嬸關心地望著憐幽。果真長得標致,而且,漂亮得……和慕容少夫人有點像!

「你和慕容少夫人還真像呢!」大嬸將臉湊近,想更仔細看她,憐幽心虛地忙撇開臉。

「你說笑了,我怎麼可能與慕容少夫人相似?」

「你別躲啊!臉轉過來我仔細瞧瞧。說真的,我是愈瞧愈像。」

「不像、不像啊!你別逼我了,大嬸。」憐幽快掉出淚來了。

「朱大嬸,我表妹身子不好,你就別逗她了,長得像不過是巧合,你硬是為難她,萬一她夫家誤會,可就不好了。」範明磊忙開口替憐幽解圍。

「說得對!說得對!瞧我老糊涂了,真是對不起。其實,我是一片好意,以為真讓我找著了慕容少夫人,心里頭一高興,竟忘了她是範大夫的表妹。唉!我只是可憐慕容少主一片深情,想幫幫他罷了。」

不要想他,不要問他的消息。憐幽的內心掙扎著。然而,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怯怯問道︰「慕容少主……在找人嗎?」

「是啊!找他的媳婦啊!」

他為什麼要找我?憐幽痛苦地閉上眼。忘了她,再娶另一個名門閨秀不更好,他值得更好的,為什麼要如此執迷不悟?

「憐幽?」範明磊難掩關心地拍撫她的肩。「你沒事吧?」

憐幽搖頭,哽咽著已無法出聲。沒想起雲瞧,總覺得心頭未結痂的傷口再被撒上一把鹽,難受得緊,要不是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孑然一身的自己也不想再苟活。

「對了。你叫憐幽,而慕容少夫人也叫憐幽,兩人又長得這般想像。該不會你也姓水吧?」

憐幽驚愕地抬頭,有些慌張,急急否認。「不……當然不是。」

「哦!」大嬸點了下頭,隨即關心地望著她。「你似乎身子骨很虛弱,這樣不行的!為了自己和孩子,要多多保重。範大夫,開一帖藥讓她補補嘛!瘦成這樣,我實在很擔心她生產時哪來的力氣。」

「謝謝你。」憐幽幽幽開口,低聲道謝。

「謝什麼?有不懂的事盡管問我,我很樂意幫你。我就住對街胡同內,很近的……第一胎?」

憐幽點頭。

「那可要小心一點。若想要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得自己好好注意身體。哎呀!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謝謝你,大嬸。」

朱大嬸豪爽笑著,走了出去。

範明磊擔憂地望向憐幽,瞧她禁不住顫抖的雙唇,他嘆了一口氣,有著心疼。

「慕容雲瞧,對吧?」

「什麼?」

「孩子的爹?」

瑟縮的身子明顯震動了下。接著,是一陣沉默。範明磊明白,憐幽是存心逃避。她果然是現在熱門話題下的女主角——慕容少夫人。

但,明白了又如何?目前憐幽求的只是安穩平凡地過一生罷了。

範明磊長嘆一口氣。「既然你選擇了目前的生活,那就努力去忘記他吧!」

憐幽並沒有作答,瘦小的身子抖得厲害,似乎是在抽泣著。這般模樣,教範明磊好生不舍,他正想再說什麼,旁邊的患者已開始不滿叫嚷著︰「大夫,看不看診?我很難受呢!」

「哦!抱歉。看!當然看,手伸出來,我把把脈。」

憐幽緩緩地起身,悄聲地,聲音輕得只有她自己和範明磊听得到。「我一直很努力地要忘記他,一直很努力地。」

望著憐幽離去的背影,範明磊嘆了口氣。

自古,情最傷人。

他又能安慰憐幽什麼?

慕容雲樵接連著飲下三、四杯酒。誰說一醉解千愁,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憐幽?失神地望著屋內的擺設,望著憐幽親手繪繡的羅幔,望著她最常坐的那張椅子,以及他倆曾經愛戀纏綿私語的床。思及此,內心又是一陣絞痛。為什麼要躲?為什麼不讓他找到她?難道她不知道,他思念她思念得緊,愛她愛得瘋狂?

驀地,慕容雲樵把手中的酒杯往牆上擲去,聲音之大,令門外的僕婢受了驚嚇,沒人敢再進去。

「你們去休息吧!」慕容夫人態度優雅地走了過來。僕婢們听到這句話,仿佛蒙了天恩,連忙謝過,退了下去。

慕容夫人走進房里,雖不意外兒子瘋狂的舉動,但看見屋內凌亂的景況,不免輕嘆一口氣。

「樵兒。」

慕容雲樵猛地轉過頭,有些手忙腳亂地整理衣冠,撥撥頭發。「娘!這麼晚了還沒歇著。」

「兒子正在傷心,為娘的怎睡得著?」

「對不起!娘,讓您擔心了,孩兒沒事。」

「你哦!」慕容夫人有些責難地望了他一眼。「你要真沒事,為娘才真要擔心呢!娘就不信,少了憐幽,你會沒事。」

「娘……」慕容雲樵有些不耐。他的表情擺明不願討論這個問題。

「怎麼?不想談嗎?既是擾亂你心湖的癥結,為什麼不去正視它?」

「我也想找到她!可是,她根本就是……不讓我找到。」

「你認錯了?」

「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慕容雲樵狠狠地扒了下頭發。「我只是不喜歡這種——等待。」

「還好,你只有在感情這方面上才這般魯莽。要不然,十個慕容世家都難保。你以為你們的分離,只對你造成傷害嗎?」慕容夫人微笑著。這兩個小娃兒,不知還要鬧多久?

「那她為什麼還要躲我?這樣彼此傷害有什麼意義?如果是一種考驗,一種試煉,半年,半年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時間應該夠了吧?她為什麼還不出現?」慕容雲樵心痛地低吼。

「因為她沒信心,沒有信心去愛你。」

「我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雲瞧,憐幽太沒自信,也太缺乏安全感,所以你需要付出更多,讓她心底能踏實。她選擇離開,心里一定承受著比你更大的煎熬。」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想找到她,想好好地愛她。」

「你不在乎她曾經是女兒樓的伶妓?」

慕容雲樵震驚地望向他的母親。他一直隱瞞的事,為何母親她會知道?「娘,您……怎麼知道?」天!他竟有點結巴起來。

「你以為……」慕容夫人笑了起來。「你果真以為,我們只是單純想救你的命,而隨便找個姑娘做慕容少夫人嗎?就算我們沒門第觀念,但起碼對姑娘家該有的操守還是要講究的。我們調查過她了,憐幽這女孩,過得太苦,但是是個相當善良的女孩。也正因如此,我和你爹都知道,她是個匹配得上你的姑娘。老實說,在你們成親的隔日,女兒樓的金嬤嬤就找上門來。憐幽,還是我們替她贖身的。」

「娘,您相信我,千萬別污蔑了憐幽。她是個好姑娘,她委身于我時,還是個清白的大姑娘家,您可千萬別誤會她了。」慕容雲樵急急地辯白,他不能容許他人以異樣的心態來對待憐幽。

「傻孩子,我們早知道了,要不然,豈會要求她下嫁于你?就算她娘和為娘交情再好也不能。我們一直沒對你提起這件事,一方面是怕你嫌棄,另一方面,也為避免蜚短流長。」

言畢,慕容夫人突然望向窗外,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慨嘆。「只可惜,老天爺總見不得人好,見人深情相待,便來個痛徹心扉的考驗。雲瞧,我相信你和憐幽只是短暫的分離,老天爺一定會被你們感動,把憐幽還給你的。」

「只是,我已厭倦了這種等待。」慕容雲樵沮喪地的低吟,他望向窗外,又是一輪皎月,憐幽離開時,不也是這般明月掛天際。唉!如果上天終究是要將憐幽還給他,那麼,就請快點吧!

「我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你心急想找到憐幽。可是,很多事急不來的。娘是過來人,自然明白感情的傷痛。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累倒了。娘有預感,你們兩個必定會再重逢。為了這個重逢,你得先照顧好自己再說,懂嗎?」

慕容雲樵點點頭,有些動容與愧疚。

「對不起!娘,要您為孩兒擔心。」

慕容夫人搖搖頭,微笑道︰「你是我的兒子,不關心你關心誰?早點歇著,不要太心急,該是你的,一定跑不掉。」

有了母親的安慰,慕容雲樵頓覺心情舒暢不少。沒錯!憐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他何苦沉溺在傷痛中?管他什麼天注定,如果老天爺執意要折磨他倆,他偏不認輸,非得狠狠悖天而行一番不可。憐幽,是他的!

「少主,好消息!好消息啊!」阿初興高采烈地沖進屋里,緩平急促地喘息後,顧不得主僕的尊卑,沒有行禮便大聲嚷嚷︰「少主,好消息。」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慢慢說不要緊,別嗆著了。」慕容雲樵微皺著眉頭阿初。

「我……我……」阿初上氣接不著下去,愈是興奮,心跳愈加速。

「我什麼?」慕容雲樵眉頭皺得更緊。

「找到了!」終于說出這個好消息,阿初高興得嘴幾乎咧到耳後。

慕容雲樵瞪大了雙眼,站起身。但隨即又坐了下來,一顆心懸得好高,深怕是自己誤解了。他吸了口氣,緩聲問道︰「找著——」老天!他發覺他沒勇氣說出口,不會是做夢吧?阿初興奮地、大力地、狠狠地點了三下頭。

「找到少夫人了。」

慕容雲樵整個人呆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激動地捉住阿初的手臂,顫聲問道︰「在哪?你快點說。」

「在……」被慕容雲樵捉緊的手臂疼得讓阿初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強忍住痛終于說出口︰「在玄武巷那個胡同里的唯心藥房。」

慕容雲樵放開阿初的手,呆呆笑起來。「你確定?」

「嗯!雖然那間藥坊主人說少夫人是他的遠房表妹,可那副模樣,根本和少夫人一模一樣。」

語未畢,慕容雲樵已沖了出去,即使現在將近子時。

範明磊收拾好手邊的工作,起身想關上門窗,卻發現憐幽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他走到憐幽的身旁,關心地問︰「憐幽,這麼晚了還不去歇著?」

「覺得有點悶,睡不著覺。」憐幽沒有抬頭,仍是望著前方發愣。看她虛渺的眼神,不用猜,範明磊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又在想他了?」

「……」

「你不是說要忘記他嗎?憐幽,不是範大哥不想收留你,而是既然你如此深愛他,何必再逃避?原先,以為他待你不好,所以我也有意思要照顧你一輩子,不再勸你回去。但是,你愛他,而且用情很深;同時你也看到,他發了瘋似地在找你。我不明白,既然你們兩個彼此相愛,而所有的事情也已塵埃落定,為何你還不願回到他身邊呢?」

「我配不上他,他適合更好的姑娘。」淚早已流干,再談往事雖已無淚,內心的傷痛卻如昔。

「笑話!你美麗、體貼、溫柔善良,為什麼配不上他?他嫌棄你?」範明磊有些微怒,那個少主真敢嫌棄這個愛他的好姑娘?

「不!他沒有,只是我自覺罷了。範大哥,你也曉得,他是高高在上、我高攀不起的人,放縱自己去愛他,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奢侈了,我怎能再企求相守一生呢?」

「憐幽?你如今的行為,騷人墨客稱為多愁善感,我則稱為無悔無怨,而在大伙看來,這叫做蠢。這種相互傷害的游戲,完全是你在操控,根本可以不玩的。愛情沒有階級,沒有尊卑,高貴的皇太子尚可納小婢為妾,你又何嘗不能委身于慕容少主?憐幽,別這麼傻,傻得折磨自己,也傷害了他,更犧牲了你月復中的生命。難道,你忍心月復中的胎兒出生就沒有了爹?忍心慕容少主沒有傾心的良妻,忍心你自己日後寂寞而終嗎?看開點。一切都不過是你在庸人自擾。你、他,和孩子,都可以避開這些悲劇的,只要你願意。」

憐幽覺得自己快被說動了,但那份自卑,又張牙舞爪跑了出來。她沉痛地低喊︰「範大哥!不要再勸我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不過是他人生的過客,我身卑位下,曾經有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哪敢再多求。範大哥,這不過是和時間的賽程,久了,我自會忘了他,而他也會忘了我。」

「你會忘了他?憐幽,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即使你百歲,依舊會愛他如昔,不會縮減一分一豪。憐幽,別再玩這種自欺欺人的游戲了,再這樣下去,你一定會傷得體無完膚。我不認識慕容少主,可是,光看這些日子,他在杭州城內為尋找你所做的一切,就足以證明他愛你。憐幽,成全他,也成全自己,更成全你們倆的孩子,這是你們愛的印證啊!別再折磨彼此了。」

憐幽兀自搖頭。原以為已流干的淚水,再度決堤而出。她大聲地哭著,盡情宣泄。

範明磊心疼地將憐幽摟進懷里,他不能為她解決什麼,只能讓她有個溫暖的胸懷可以靠著哭泣。

「傻孩子,回去吧!」

憐幽沒有說話,只是更拉緊他的衣襟,縱聲大哭,卻沒發現,慕容雲樵正心沖沖地跑來,而後整個人釘在他們身後,臉色由興奮轉為驚訝,而後為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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