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熱愛 第九章
「莎莉,現在法蘭克福市場情況怎樣?」
剛進辦公室,梁冰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她一面月兌下米色風衣掛上角落的衣帽架,一面看著捧著一杯熱咖啡匆匆跟進來的秘書。
「目前LR的股價正微幅攀升中,成交量已經比平常放大許多,顯示應該有特定買盤介入。」
「哦?」梁冰心一跳。
這麼說,堂本集團真的已經開始調集資金入市了。他難道對她真的毫無懷疑……
「這個買家相當聰明,沒有太急迫地一次買進,而是分批進貨,所以市場好像還沒什麼警覺,沒傳出任何風聲。」
這樣精明冷靜的手法倒很像堂本徹的作風。
梁冰嘴角嘲諷一扯,「繼續盯住市場,有進一步情況隨時跟我報告。」
「是。」莎莉輕輕頷首,旋身離去。
游戲,終于正式開始。
梁冰朦朧地想,端起擱在桌上的咖啡,靜靜地啜飲。
微微苦澀的滋味在她舌尖回旋,正如她苦澀的心情。
再過幾天,等堂本集團掃入LR一定的流通股數,她與堂本徹將會同時向場宣布兩大集團對LR提出公開收購。
收購價自然要比當時的股價優惠,才能引誘LR的小股東拋售股票。
而她,將代表華字針對幾名大股東進行斡旋,說服他們出讓手中持股,出讓的股數由華宇與堂本對半買入。
這看起來像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擁有大量流動資金的堂本集團先行在市場掃貨,而與LR股東接觸較頻繁的她負責談判。
這樣的合作若要成功,需要雙方對彼此的絕對信任。
可她不認為堂本徹真能完全信任她——
一念及此,梁冰嘴角冷冷一撇。
他確實不應該相信她,也許她會試著說服一、兩個大股東出月兌持股,可也會同時與IR的高階主管合作,暗暗提供他們MBO(融資買進)的資金。
在堂本集團大量收購的同時,她要LR的高階主管提出反收購,再讓他們爆發一件積壓多年的逃稅丑聞,以這枚Poison(毒藥)狠狠拉下LR的股價。
MBO與Poison是管理階層常用的反收購手段,一時片刻堂本徹可能會不以為意,為了攤平成本持續加碼進場。
而她,想抓準的就是堂本集團流動現金面臨不足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會讓原本答應出讓持股的大股東反悔,要求提高收購價碼。
華宇的董事會當然不可能同意這樣荒謬的要求,絕對會要求她宣布停止收購,以求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的華宇集團與深陷泥沼的堂本集團——
那一刻,正是兩人決勝負的一刻。
那一刻,只過了幾天便來臨。
可出乎梁冰意料的,是堂本集團並未因此遭到重挫,他們的營運仍然正常,堂本徹依然好端端地坐在總裁寶座上。
她真不明白,照理說經過這樣的過程堂本集團應該遭遇到流動性危機了啊,一意孤行的堂本徹也該被所有大小股東罵得狗血淋頭。
可沒有,堂本集團依然風平浪靜,只有哈斯汀商界為這幾天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感到一頭霧水。
究竟怎麼回事?究竟堂本集團有沒有介入這次收購?
難道,在法蘭克福市場掃入LR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
「莎莉廠梁冰將得力助手喚進辦公室,急迫地吩咐,「替我查一下LR的流通股數現在究竟落入誰的手里?」
「我已經查了,梁小姐。」
梁冰微微一愣。
「買人LR股票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莎莉說道,神情嚴肅。
「什麼?」梁冰驀地站起身,明眸掩不住驚異,「那究竟是誰?」
「那些股票現在全部登記在一個人名下。」
「是誰?」
「堂本徹。」
簡單的三個字瞬間抽去梁冰面容所有血色,她神色蒼白,驚疑不定。
買入那些股票的原來不是堂本集團,而是堂本徹本人。
他——竟動用個人資金來收購LR?難怪堂本集團會若無其事了,因為蒙受損失的不是公司,而是堂本徹個人……
天!
想通了一切因果,梁冰忽地感到眼前一眩,不覺向後一倒,重新跌回椅上。
她咬住牙,十指緊緊抓著辦公桌面,縴細的身軀微微發顫。
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怎麼了?冰,你的臉色看來很糟。」
蘊著淡淡焦急的語音驀地穿透梁冰耳膜,她身子一顫,幾乎是從椅子上驚跳起身
是他!
她瞪著來人,面色忽紅忽白。
是堂本徹,他竟然來了!在她親手設計這個圈套讓他跳落後,他竟然還主動前來探訪她,而且,那英挺的面容依然平靜如常,絲毫沒有憤怒或責怪的意思。
他……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還能如此冷靜?那對湛幽的黑眸還是如此深不見底?
他……他——
極度的驚愕令梁冰全身血流冰冷,她瞪著堂本徹,狠狠地瞪著,試圖從他神態尋出一絲端倪,卻挫敗地發現自己依然看不透他。
「你來、來做什麼?」她連嗓音也不禁發顫。
「我來看你,冰。」他微微一笑,瞳眸流過的像是溫暖,「我帶這個來給你。」
「帶……什麼?」
「這個。」說著,他遞給她一個水晶花瓶。
修長水晶花瓶,高雅縴細,束在透明水晶里的,是一朵艷紅玫瑰。
紅玫瑰?
她怔怔地接過花瓶,怔怔地看著瓶中美麗的玫瑰,忽地,一陣奇異的璀亮刺痛眼眸。
是——鑽戒?
扣在玫瑰綠色花睫上的竟是一枚設計流暢典雅的鑽戒?
「這……是給我的?」
「嗯。前陣子匆忙跟你求婚,沒準備好戒指,這是我特地請人設計的,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一只,相信比我之前送你的那只戒指特別多了。」他淡淡地笑,笑得那麼迷人,那麼瀟灑,那麼三分溫柔當中帶著七分寵溺。
她不敢相信——
「在經過這些事情後你還決定跟我結婚?」
「當然,冰。」他伸展雙臂,輕輕搭上她的肩,「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的再次求婚嗎?」
「我、我——」她瞪著他,美眸像蘊著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他,仍然那麼瀟灑而溫柔地笑著。
那是一惡魔的微笑!
瞪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梁冰再也忍受不住了,驀地低喊一聲,身子一側,跌跌撞撞地逃離了他的踫觸。
她瞪著他,神色倉皇而驚恐,跟著手一松,縴長的水晶花瓶摔落在地。
璀亮的鑽戒在泠泠清水以及艷紅玫瑰的映襯下,詭異地綻著光,那光,射入梁冰眼瞳,成了最可怕的利芒。
她感到強烈刺痛,眼眸不知不覺泛上一陣濕潤。
透過朦朧淚霧,她發現那宛如魔鬼般的微笑消逸了,他,鎖起了眉頭。
這令梁冰忽然有了勇氣開口,「我、我根本不想再嫁給你,答應、答應你的求婚只是權宜之計,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能成功陷害你——」她握緊雙拳,容包發白,嗓音發顫,「你明白嗎?你懂嗎?我根本不愛你!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英俊的面容依然無痕,只那對墨幽眼潭,似乎緩緩流過一絲傷感。
「你……究竟懂不懂?」凌銳的嗓音愈拉愈高,「我早就明白你是為了專利才接近我,答應給你專利也只是為了讓你相信我還愛著你。其實我……我怎麼可能還愛著你呢?怎麼可能笨到再上一次當?」她淒然一扯唇角,「我這麼做,只為了讓你相信我,為了打擊你,讓你也嘗嘗遭人欺騙的滋味——你懂不懂?你究竟懂不懂?」
「……我懂。」在沉寂良久之後,堂本徹終于開口了,蒼白的唇勾著自嘲弧度。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冰。」他深深睇她,輕輕嘆息,「我都明白。」
「那你——為什麼還執意跟我結婚?你難道不知道這次收購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嗎?」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其實暗暗跟m的高級主管合作,提供我個人的資金給他們進行反收購?」
他閉了閉眸,「我知道。」
「你——」她呼吸驀地短促,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逐漸在腦海中形成,「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卻故意跳下去?」
「……不錯。」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這一切原來真在他意料當中!
既然知道這只是一場報復游戲,為什麼還不顧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為什麼還這麼干脆跳下來?而且,還拿個人財產來冒險……」
「其實無所謂。」他語氣依然淡定,「雖然你故意讓收購失敗,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讓堂本集團其他無辜的股東和員工代我受過。你只是想讓我個人名聲狼籍,引咎辭職而已。」
「你——」
「其實LR的體質確實還不錯,這次事件過後你一定也有辦法幫他們度過危機。我雖然以高價買了一堆現在看來毫無價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總有一天還是會回本的,對吧?」
對吧?
他怎麼能這麼從容自信地詢問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樣?
為什麼她總是斗不過他?為什麼即便她費了百般心思,仍然斗不過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
為什麼!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凌厲的銳喊拔峰而起,她瞪視他,明眸雖是怒火盎然,卻也掩不住淡淡驚懼,「事已至此,你居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居然還想跟我結婚——為什麼?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跟我結婚你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你以為……以為我還會傻到再給你我另一半財產嗎?」
他不語,凝望她半晌,終于,俊唇吐出沉澀語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嗎?完全只是個貪戀金錢的家伙?」
「難道不是嗎?」
「冰,為什麼你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難道我跟你結婚,不能是因為我想得到你嗎?」
她倒抽一口氣,「得到我?」
他默默頷首。
「為什麼?」她尖喊,神智瀕臨歇斯底里。
「因為我想要你,冰。」他澀澀苦笑,「因為我——愛你。」
愛?!
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聲響,對話聲、呼吸聲、甚至連空氣也仿佛停止流動了,室內一片靜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靜寂。
梁冰瞪著堂本徹,瞪著朝她吐出這個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結,在瞬間冰凍,接著,緩緩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愛她?他竟說愛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對她說出這個字?毫不猶豫,毫不愧疚。
他愛她——這樣的宣言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是否只是為了報復,為了巧妙地從她身上討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這樣漫天大謊?
他如果愛她,當初為什麼會那樣無情地對待她?然後在四年後從容不迫地來到她面前,假裝那些令她傷痛的過往從未發生?
他說他有苦衷,卻從不告訴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她永遠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個永遠教人無法猜透的男人?也許愛上一個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卻是那麼那麼地難——
她,無法相信他,無法相信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無法相信他……真的愛她——
「你騙我,堂本徹。你不可能愛我……你怎麼可能愛上我這個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呢?難道你認為你與我結婚後能夠控制你的嗎?」她瞪視他,櫻唇冷冷一撇,「告訴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頭有別的女人!」
「冰,你誤會了,那時我會那麼說只是一時氣話。我——」他咬緊牙,仿佛不容易出口,「從頭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那只是氣話?他在外頭不曾有過情婦?只有她一個?
「那你那時……為何要騙我?」
「因為——」黑眸深深睇她,滾過無數暗影,可解釋的言語遲遲不肯逸出他的唇。
她瞪他,心,繼續碎落——
他又在騙她了——他連解釋都不肯,因為這只是他嘗試說服她的可怕伎倆。
她不能上當,決不能……
「堂本徹,這只是某個可怕的騙局對吧?」她倉皇地搖頭,倉皇地一步一步往後退,一步一步遠離這個令她捉模不定的男人,「你只是想引我上當,然後再利用我一次對吧?對吧?」一遍又一遍的質問淒厲地在空中回響,「不,我不信!你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不要以為我會輕易上當!」
「這不是謊言,冰,我是認真的。」他走近她,攀住她雙肩試圖說服她,「不論我以前對你說過什麼,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這一次……」
「別踫我!」她甩開他,瞪視他的容顏激動難抑,「你走!離我遠一點,永遠,永遠,永遠別再出現我面前。」
連續三個「永遠」讓堂本徹微溫的胸膛瞬間蒼涼。
他長長吐氣,眸光黯淡,「冰,你真——這麼恨我?」
「不錯,我恨你。」無情的嗓音冷冷擲向他,「現在你可以死心了嗎?我要你立刻消失!」
他心髒一痛。
望著她堅決無比的神情,他明白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怕他,真的不願再相信他。
他料得沒錯,他與她,是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他,終究無法挽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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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
在辦公室與他最後攤牌後,她便借著巡察華宇集團各地業務的理由出國,離開了哈斯汀。
她走得毅然,走得堅定,不帶絲毫猶豫。
她就——這麼急著躲開他嗎?
想著,堂本徹嘴角一扯,拉開濃濃自嘲。他旋過身,挺拔的身軀來到落地窗前,遠眺窗外世界。
這一回,他看的不再是地面上宛如螻蟻般微渺的車流人群,他看的,是遠方淡藍色的天空。
淡藍色的天空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延伸,延伸到一個他眸光無法觸及的遠處,那兒的天光,也許正映上梁冰清秀的容顏。
可他看不到。
看不到,模不著,她已經離他遠遠地,到了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世界。
難以形容的滋味堆上心頭,他倏地咬牙,強迫自己勻定過于急促的呼吸。
也許她走了,也許他再也踫觸不到她,也許他的胸膛早已疼痛得無法呼吸,但他不能因此頹廢,不能因此醉生夢死,因為,還有太多事需要他解決。
必須把這些全了斷後,他才有權利像一個心碎的男人那樣憂愁,煩惱,買醉,墮落。
在放縱自己之前,他,必須先行卸下肩上所有的責任——
一念及此,堂本徹閉了閉眸,再展開眼簾,星眸已是一貫湛幽深沉。他按了辦公桌上某個按鍵,很快地,對面牆上通訊熒幕便出現某個男人的面孔。
「你找我?」對方似乎對他主動呼叫感到有些訝異。
他默默點頭。
「找我什麼事?」男人眸中閃過璀亮輝芒,「難道你決定跟我合作?」
「不,達非。」堂本徹搖頭,語音低沉,「我並不是想與你合作。」
「是嗎?」達非輕輕挑起俊朗的眉,「我不懂,堂本,如果你不同意跟我們合作,又何必主動跟我聯絡?」
「我只是想告訴你——」堂本徹頓了頓,半晌,才幽幽開口,「我決定退出這一切。」
「退出這一切?」達非淡淡驚愕,「你是指——你決定不再提供資金給路西法?」
「……不錯。」
「為什麼?」
「就算我想也沒辦法。我手中大部分資金現在全套在法蘭克福股市,董事會最近盯我也盯得很緊,不太可能有機會讓我挪用集團資金。」堂本徹靜定解釋,語氣清淡。
可達非卻听得津津有味,「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堂本,故意跟你前妻玩上這一場游戲,賠上自己大半身家。」黑眸靈慧一閃,「這倒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對前妻表達歉意,又能夠對路西法的索求表示愛莫能助——你果然聰明,堂本,我佩服不已。」
「隨便你怎麼說。」相對于達非的興致盎然,堂本徹的神情顯得平板。
達非微微一笑,「其實你這個男人相當不錯,算得上有情有義。雖然看不慣朋友的作風,仍然不肯背後打擊他,明知道前妻布下陷阱報復你,也慷慨跳下去……」
「你說夠了嗎?」堂本徹不耐地截斷達非。
後者微笑加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半認真半戲謔地朝他敬了個禮,「謝謝你,堂本,我們欠你一次。」
語畢,俊秀的面容緩緩從熒幕上消失。
堂本徹望著,深沉難測的眸逐漸漫開淡淡傷感。
接下來是路西法。
他必須親自告訴他他決定退出兩人謀略了多年的計劃——
他深深吸氣,觸及通訊按鍵的手指不停地發顫,遲遲無法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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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輸了。
一直以為自己能從他身上討回曾經失去的顏面,以為自己能對他的冷酷展開反擊,以為自己能成功地撕下他掛在臉上的虛偽面具。
可沒想到,最後輸得最徹底的人依然是她。
她不僅沒能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真面目一次被他耍得團團轉,反而再次被他玩弄在掌心。
這算什麼?算什麼?
更可惡的是,她明明已選擇放棄,承認失敗,一個人遠遠地躲到異鄉,他俊拔的身影依舊如影隨形,朝她逼迫而來。
日日夜夜,佔據她腦海最多空間的,依然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忘不了他?為何就偏偏要如此執迷不悟?
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擺月兌他,將他忘得徹徹底底……
「小姐,一個人嗎?」
低啞的嗓音忽地拂過梁冰耳畔,她抬起沉思的容顏,瞳眸映人一張蘊著笑意的好看臉孔。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性感、優雅,對自己的魅力十足自信的男人,他正望著她,碧綠如翠玉的眸子耀著閃亮光輝。
「我是一個人。」她朝他淡淡微笑,語氣中的拒絕卻不容置疑。
「我也是一個人。」他沒有輕易放棄,「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何不彼此做個伴?」
「我不是一個好伴侶,我討厭說話。」
「那麼,我們就不說話。有太多比說話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去做,不是嗎?」男人含笑說道,挑逗意味明顯。
「是嗎?」她輕輕挑眉,嘴角嘲諷一扯,「我很訝異你選擇我,畢竟我不是那種身材火辣的美女。」
男人隨著她的暗示將眸光調向她微微起伏的胸部,輕輕笑了,可那笑聲並不惹人厭,也許帶著淡淡的戲謔意味,卻讓人忍不住嘴角微揚。
「我喜歡你,小姐,也許你不了解,但女人的身材對一個男人來說有時候並不是最重要的。」他笑望她,「你有一種特殊的氣質,知道嗎?」
她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笑。
這男人也許酷愛獵艷,但卻不是那種下流惡心的。
「怎麼樣?願意跟我一起去喝一杯嗎?」
她搖搖頭,「我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一夜。」
「我來巴黎,也沒想到會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男人機智地回應,碧眸誠懇溫柔地凝望她。
她不禁心一動,在這一刻,她忽然有沖動答應男人的熱情邀約。
畢竟,在一向以浪漫見稱的花都巴黎,來一段無傷大雅的一夜又有何妨?也許,他還能助她暫時擺月兌堂本徹的糾纏……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芳名嗎?」
「我想不需要吧。」她揚眸回凝男人,櫻唇餃著淺笑,「你我只是偶然相逢,不是嗎?」
******
塞納河畔。
流光、月影,岸邊朦朧晃動的人,耳畔模糊的呢喃笑語。
靜靜地凝望著月色掩映下緩緩流動的塞納河,靜靜地啜飲著面前份量調得正好的Manhattan,在這明明嘈雜卻又仿佛寧靜的一刻,梁冰不覺有些心神恍惚。
「一分錢買你的心事,甜心。」身畔的男人忽地開口,笑望她。
她眨眨眼,收束迷蒙的心,回他一抹淺笑,卻默然不語。
「一分錢太康價了嗎?」
「不,是我的心事不值得買。」
「不值得?」男人挑眉,輕輕地笑,「你錯了,甜心,女人的心事永遠值得買的,不論男人會為此付出多少代價。」
「是嗎?」她淡淡應道,端起雞尾酒杯,優雅地啜飲一口。
「你有很多心事。」男人深深凝望她,「我猜你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浪曼。」
「事實上,我來工作。」
「女強人嗎?」
「你怕嗎?」
綠眸璀亮,「你認為呢?
她搖搖頭,「你不怕。」嘴角彎起自嘲的弧度。
「我怕的是你的心事。」男人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定定凝視她,「怕的是你眼底,有另一個男人。」
她心跳一亂,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哦?」
男人只是微笑,忽地放開了她,率性地將雙手枕在腦後,「說吧,那個讓我今晚總踫軟釘子的男人是誰?」
她不語,星眸映上月影,逐漸迷蒙。
「……是我前夫。」她沙啞開口,忽地不想再隱瞞。
在一個這麼瀟灑率直的陌生男子面前,她覺得自己也不妨拋去自我防衛。
「前夫?前夫。」他搖搖頭,咀嚼著這個名詞,面上的表情怪異得近乎可笑。
梁冰睨他,「怎麼?」
「為什麼女人總忘不了前夫或前任男友?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們這些英俊有魅力,只是稍稍相逢得晚一些的男人一點機會?」他感嘆著,濃眉憂愁地鎖著。
她看著,不覺笑了,笑聲低柔而沙啞,兩個小小的梨渦在頰畔悄悄躍動著。
男人看著她,幾乎怔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嗯。」說著,他俯下頭,緩緩接近她。
她沒有躲,也不迎合,只是用一對翦水雙瞳,靜靜望著他。
男人卻忽地放棄了,重新抬起頭,用力甩了甩,「算了,算了。」他低低喊著,仿佛無奈,接著轉過一對溫柔碧眸,「你的眼底根本沒有我。」
她聞言一顫,怔然。
思緒正迷惘時,蘊著淡淡悲傷的抒情女聲驀地在她耳畔回旋——
YouandImovinginthedark,bodiesclosebutsoulsapart.
Shadowsmilesandsecretsunrevealed.
Ineedtoknowthewayyoufeel.
她听著,眼眶不知不覺逐漸凝聚霧氣。
見她忽然動情的模樣,男人一驚,「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啞聲說道︰「你听這首老歌。其實我——」嗓音一哽,沒再說下去。
可她不必說,男人已明白了。
這首英文老歌訴說的正是她的心事,就是她極力想埋藏,卻又壓抑不下的心事。
I'llgiveyoueverythingIam,everythinglwanttobe.
I'llputitinyourhands,youcouldopenuotome.
OhCan'tweevergetbeyondthiswall.
CauseallIwantisjustoncetoseeyouinthelight.
Butyouhidebehindthecolorofthenight.
「其實我……我只是希望能看清楚他啊。為什麼他……總要藏得那麼深,總讓人看不清?為、什麼——」
破碎的低語在蒼茫夜色中輕輕漫開,伴隨一滴一滴清澈卻沉痛的淚水——
在花都巴黎,在這個原該浪漫的深夜,在一個陌生卻體貼的男人面前,梁冰哭了。
獨自壓抑了許久的心事,終于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