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追緝令 第六章
回到「青鳥花坊」,海-感覺自己渾身虛月兌卻自在寫意多了!
她沒有打開大燈掛上「營業中」的牌子,她只是對著熒熒一盞昏黃台燈,翻縮在她辦公桌後那張她最喜愛的藤制搖椅,椅子晃動起伏著,她的心緒也跟著晃動起伏著。
姊姊淒慘冷冽的臉孔及孫梵炙烈的吻痕,仍同時縈印在她紊亂至極的腦海,抹之不掉、揮之不去。
在她手中,則握著一封她剛剛由抽屜中翻出來的一張卡片,一張有點陳舊,上面有一只已將近褪色的青鳥的卡片。卡片里的句子,海-早已背得滾瓜爛熟「請期待著,我將為我們編織更多的夢想,直到我們都實現彼此的夢想為止。」
當然,卡片中她細小的字跡陳述的不只這幾行字句,她還一如所有的說故事人,用一種極感性的語氣陳述著︰「很久很久以前,有片森林附近的茅屋住著樵夫一家人——樵夫、他的太太、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為了幫一個愛女心切的老仙姑,他們兄妹倆決定要去尋找一只象征幸福的三足青鳥……最後兄妹倆為始終無法捉到青鳥而深引為憾,但是,他們記得光明女神說過,青鳥就在他們家里。可是他們家里,只有一只灰色的鴿子呀!當鄰居一位小女孩覬覦他們的鴿子時,他們就把鴿子送給她,從她那快樂興奮的表情,兄妹倆領悟到了真正的幸福在于先讓別人幸福。當然,這時兄妹倆也知道到底青鳥在哪兒了!」
「真正的幸福在于先讓別人幸福!」多麼完美的一個故事句點啊!只可惜,海-沒有把這個故事說完,就和孫梵斷了聯系。如今,在道義上,她已對不起自己的姊姊海蘭,可是在感情上,她卻愈來愈無法克抑自己,她深感恐懼與痛苦,因為由今天黃昏時自己對孫梵的反應看來,她得對自己承認她終究無法拔月兌出對孫梵的愛。
現在的孫梵對她而言,不再僅止于多年來可望不可即的單戀對象了,他對她有著非比尋常的魔力與……魅力,他令她渾身像在燃燒。
然而,他是不是也曾讓姊姊在他身下炙烈的燃燒呢?
哦!這是海-最不願去揣想的一點。雖然她曾親眼目睹姊姊和孫梵由賓館里走出來,雖然這種目睹及翌日姊姊帶孫梵到花坊來證實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讓她的心霎時猶如跌落谷底,但海-的腦海中仍存在著許許多多的疑點。
由海蘭姊姊和孫梵較激動時的言談間,海-能察覺到姊姊的沒有自信與他們之間的不夠親密。他們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像曾經信誓旦旦,有過肌膚之親的愛侶,反倒是有一方被勉強了的感覺。
孫梵會是被勉強的一方嗎?如果是,他為什麼還要陪姊姊上賓館?難道,男人真的一點控制自己低下的能力都沒有嗎?有可能,姊姊也是他游戲人間的一部分嗎?那阿杰又在他們之間扮演著什麼角色呢?而她,凌海-又算哪棵蔥那棵蒜呢?
姊姊海蘭不就說過︰「你以為你是什麼?其實,你和我一樣,什麼都不是!」
確實,海-是很為自己的定位深感苦澀,可是她覺得,姊姊海蘭並沒有必要把自己說成那麼苦澀,因為,至少,花心的孫梵仍是志願在姊姊的掌握之中,仍是在乎姊姊的!而她,幾年的單戀再加上多月的痴迷,所能保有的卻只有一張褪色的卡片及更多的失落。
現在,她是連這張卡片也不能再保留了!因為這張卡片,就像卡片封套上那張蓋過郵戳的郵票般,已全然的無用。曾經,她是那麼向往成為一只帶給別人幸福的青鳥,可是歷經姊姊那變了形、走了樣的淒厲表情與孫梵那漠然的神情之後,她根本就喪失了所有夢想的自信與勇氣!
唉!也許「青鳥」在凌海-的世界中,永遠只能是一則化為灰燼的童話吧!
她喟嘆著,同時抓起褪色的卡片和打火機。然而,就在她打亮打火機的同時,店門邊的風鈴聲也同時響起,那意味著有人推門而入。
「凌海-,是你嗎?凌海-,你在嗎?」
不論那一句句、一聲聲是輕悄抑或是激越的呼喚,海-始終听得出那聲音來自孫梵,她不自覺的渾身緊繃並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的陰魂不散?她愣愣的注視著他在僅有一熒燈火的黑暗中,顯得分外高挑魁梧的身影及頭發束在頸背的完美頭型剪影,直到打火機因燃燒過久而發燙並差點灼到她的拇指,她才回過神來低呼一聲,砰的讓打火機掉落桌面。
出乎人意料的,他幾個大跨步,來到桌前,粗魯的抓起她差點被灼傷的那只手,仔細審視著,在找不到燙傷時,他用拇指輕揉了她的拇指兩下,神情放松的松開她。他凝視她,用一種奇特,讓人知覺他的關心卻又相當淡然的語氣粗略的問︰「你該不會為了傍晚在工作室所發生的事,就打算引火自焚吧?」
憋住哭泣的。她不懂為什麼他的一個眼神就能帶引出她那麼多情緒,她回避他的眼光,記起了自己仍緊握在手中那張埋藏著某些陳年往事的卡片,她迅速的把它收至身後,囁嚅的說︰「不至于,我不至于那麼笨!」
「很好,那麼你告訴我,你身後藏看什麼東西?」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目光灼灼的問。
「沒有什麼,只是一張過期,該丟掉的電話收據單!」海-假裝若無其事,但其實緊張兮兮的把卡片飛快丟進垃圾桶。接著她像想起什麼事似的,用極落寞的語氣問道︰「此刻的你,不正應該安慰著我的姊姊嗎?怎麼有空移駕到花店里來呢?」
孫梵可以看出她行為的怪異之處,但他不點破,只陰郁的說︰「就算我急于安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起!我找不到她的行綜。打電話到你家,你母親說她還沒回去,能找的地方,我全找遍了,可是她的行綜杳然。于是我干脆來問問你,你和她是姊妹,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姊和我,一向不是十分親密的姊妹!」海-回避他的眼光,讓眼楮落在那幾盆美麗的瓖邊野繡球上。「可是你和她,卻是十分親密的男女朋友,因此,基本上——」
「你所謂「親密」的定義在哪里?」孫梵草率的打斷她並諷刺著;「而你我之間,就不算是「親密」的朋友了嗎?」
「我不是,我什麼都不是!」海-既快又苦澀的反駁︰「我只是你——游戲的一種!而我,是不會再和你發展所謂的「親密」關系,也不能再傷害姊姊了!」
她的想法分外正確又分外教人失望!孫梵無奈的想著,矛盾的譏諷著︰「你對你姊姊的忠誠令人感動,可是你也沒有必要一直把自已標榜成受害者,因為我發覺你和所有女人一樣,有顆滾燙灼熱的心及的靈魂,你並不像你的外表那般冷,也不排斥我們之間的親密!」
他可真是無堅不摧的惡棍啊!海-臉頰泛紅的想著,咬牙切齒的說著︰「夠了!你這個僅憑一張漂亮臉孔就無惡不作的浪蕩子!人家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麻煩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沒事就滾蛋!」
觸怒她的感覺相當有趣!她的美眸在夜光中熠熠,像夜色中的貓眼般犀明,但她的動作永遠不會像貓般的張牙舞爪,反而像一種十分靜態的植物叫「咬人貓」,這種植物,只在人們無意間沾惹到它時,弄得人疼癢不已,狼狽不堪。而他,發覺自己並不厭倦她所帶給他的刺激,他一方面想擁她入懷,一方面卻不得不把她推出懷抱之外。
于是,他只能再次回復冷漠,用一種不耐煩的神情說道︰「請你放心,今晚我並不是來向你表現我浪蕩的一面,剛剛我說過,我只是來找你問一些海蘭可能的去向!」
「剛剛我也說過,除了家里,我幾乎不知道她的可能去向——老天爺,姊姊有沒有可能會因此去做傻事?」再次憶起姊姊那種淒滲嚴厲的神情,海-不禁打心里不安起來,而接著孫梵的話,更教她起了一陣寒顫。
他說︰「是有可能,她對我說過︰「愛,可以活人,也能死人!」我不敢輕視她的倔強!」他撫過臉,帶著憂傷與猶豫的又說︰「剛剛,有一家婦產科醫院打電話到我的工作室說,海蘭和他們預約要去動一個小手術,可是她並沒有去。我很擔心——」
孫梵猛然止住的話,讓海-的心跳陡的停了一下。「姊姊為什麼要動手術?」
在這方面她潔白得像張紙,但他不得不解釋︰「小手術是指——拿掉孩子!」
海-起先目瞪口呆,然後撫著額頭,頻頻喃道︰「我的老天,拿掉孩子!我的老天,你怎能任她做出這種事?」她的眼光集中向他,直覺當他是罪魁禍首的開罵︰「你這個……你這個像蒲公英般隨風到處散播種子的臭男人,你有本事帶姊姊上賓館,就應當有本事預防這種事的發生,而假使你連預防都不會,那麼你就應該有負起責任的心理準備,你根本不該讓她去……老天爺,再加上我們之間發生那樣的事,我真不敢想像姊姊可能會做出什麼傻事!」
說到後來,海-幾乎是掩面而泣了!
就算在罵人,她的用句仍文雅得教人啼笑皆非——隨風到處散播種于的蒲公英?!這算什麼形容「臭男人」的詞句?簡直像在吟詩。她說有個男人帶海蘭上賓館?孫梵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是誰,但那絕對不是他孫梵。
女人——尤其是凌海蘭——為什麼總是學不來教訓?難道,一次的教訓還不夠嗎?該死,他真的很厭煩再幫別人扮演「騎士」這種角色了!解鈴還需系鈴人,是該讓那個「系鈴人」出現勇敢面對與解決問題的時候到了!
抿緊唇,他毅然的走近正因愧疚與煩亂而淚眼婆娑的海。「我帶你去找一個人,他或許知道海蘭在哪里!」
「誰?」她抬起充滿霧氣的眼楮,迫切的問。
「唐世杰!」孫梵輕輕的吐出三個字!
「誰是唐世杰?」她捧起秀眉,滿臉帶淚的困惑。
「去了就知道!」他憂郁的微笑,並情不自禁的舉起手用拇指抹了她頰畔殘留的淚水,她像觸電般的畏縮了一下,他擴大了悒悒的笑容,多此一舉的解釋︰「我只是想幫你擦干眼淚,假使你介意,那麼就去洗把臉吧,我等你!」
「的確,我相當介意也相當討厭你那詭異的柔情!」海-當面把他的溫柔打了退票,她苦澀的提醒自己,他的柔情大概又是游戲的一種!這種提醒讓人疼痛難當,但她還是乖乖的走入盥洗室去。現在,她只全心全意的希望能找回姊姊海蘭,並祈禱著她不要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孫梵目送她,神情苦惱的在原地來回踱步,然後一個不小心,他踢倒垃圾桶,他厭煩的蹲扶正它,接著他的眼光被垃圾桶旁的某樣物品吸引。
一個信封——一個讓他感覺十分眼熟的信封,最眼熟的是信封上印著那只半浮雕,蛋青色的青鳥。無論經過多少年歲,他都不會忘記那只特殊的三足青鳥,以及用這種信封寄了多次匿名卡片給他的人。
只是,他怎樣都沒料到會在凌海-的花店的垃圾桶里看見這樣一個信封,更令人震驚的是——信封上面的地址,是他舊家的址址,而筆跡,和他所收到的匿名信一模一樣,工整、端秀。
可以確定,這張卡片正是凌海-剛剛才丟掉的那張所謂「過期電話收據」,可能,她點起打火機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張卡片化為灰燼。問題是凌海-為什麼會有這張卡片?難道她會是這麼多年來一直困擾他夢境的那只青鳥?那個自稱「揚不起的青鳥」的女孩?
應該是吧!她的花店叫「青鳥花坊」,可見「青鳥」這個名詞對她有重大的意義?只是他還有更多疑問︰他確定自己在海蘭帶他進青鳥花坊之前,他不認識她,可是,她為什麼會有他舊家的地址呢?而如果她早就認識他,那為什麼她在初見他時又裝成全然的陌生呢?凌海-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一時間,疑問有如連環套般緊扣著他的思緒,紛亂不已。而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尋求解答了!凌海-已一瘸一瘸卻行動十分迅捷的由盥洗室中走了出來!孫梵飛快的站起身,把那張卡片塞入牛仔褲口襲,冷靜的出聲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她柔順的點點頭,抓起皮包,眼眶仍有些微紅腫!她柔馴的表情令他產生一股想擁抱她的洶涌激情,但他不敢!
時機未到吧!他想。更可能,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他暗自嘆息。而他,只能再次表現冷漠的說︰「我們走吧!」
半小時後,他們已佇立在靠近市郊的一幢華屋前。
在來的時間里,他們像兩只被封了瓶口的葫蘆,各自悶著,想著自己的心事。海-一直在揣測著孫梵口中的「唐世杰」是誰?但她沒有料到他竟會帶她來到這種有大富大貴氣派的人家來按門鈴,這就教海-更加好奇!這棟房子在夜色中,金碧輝煌得簡直匪夷所思,夸張的仿佛只有電影畫面中才能見到。
但孫梵卻是一臉看習慣了似的視若無睹,他用一種極不耐煩的神情猛按那瓖在鏤花門邊的對講機。數分鐘後,鏤花門自動打開,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壯年人由門邊的某個角落竄出。他先看了海-一眼,然後必恭必敬的對孫梵行個近九十度的鞠躬,口中直稱道︰「二少爺,您回來了!」
壯年人對孫梵的稱呼太奇怪了!海-心中納悶不已。門邊鏤刻著的姓明明是「唐寓」啊!而孫梵姓孫,怎會是這戶人家的二少爺?
困惑已寫在她的臉上了,但孫梵仍沒有半點解釋跡象的朝那位壯年人說︰「余叔,我找唐世杰!」
「大少爺在屋里,二少爺不進來嗎?」那個孫梵稱之為余叔的人眼神變為驚訝,但他卻用一種下人對主子的恭謹,極為謹慎的問著。
「余叔,我知道,唐家今晚有個家庭聚會,而在這種聚會中,有人……並不高興看到我,因此,你就不要勉強請我進去了,我只想麻煩你傳話給唐世杰,並請他出來和我談談!」孫梵面無表情卻語帶澀味!
余叔的表情則有奇怪的猶豫,不過一下子,他又慎重其事的朝孫梵道了一聲是,便消失于門里。
海-安靜的觀察著一切,她的好奇心已達飽和狀態,但孫梵的悶葫蘆表情卻教她硬生生的抑下好奇心,她決定不多問一句的靜觀其變!
海-和孫梵大眼瞪小眼地靜默了幾分鐘!唐家的大門里才終于出現了另一號人物——他西裝革履、舉止斯文但卻略嫌焦躁,他似曾相識又頗為陌生!老天爺!海-終于看出他是誰了!這個人是……是阿杰!
和她交往了近一個多月的阿杰竟是「唐世杰」?!堂堂寰宇企業集團的大少東?!海-呆若木雞的瞪視著已走入眼簾的男人,心頭莫名的沉重起來!
阿杰,不,是唐大少爺,乍見站在孫梵身邊的海-時,神情顯得有些錯愕,接著是一絲頗尷尬的牽強笑容。「很高興再見到你,海-!」他說。
也許是有些許受騙上當的心理吧!海-相當不悅的月兌口諷刺︰「我並不怎麼高興再見到你,阿杰,不,也許我該改口稱呼你是「唐大少爺」了!」
听出海-的譏諷,唐世杰苦笑著低哺︰「我很抱歉!」
「你該抱歉的很多,但眼前有一件是你最該知道並抱歉的事!」孫梵抿起唇,嚴肅的插嘴,「海蘭又失蹤了,我們找不到她的行綜,不得不來找你!」
「海蘭又失蹤了,為什麼?」唐世杰的眼楮第一次瞪得比銅鈴還大。
「海蘭失蹤的原因,其實有兩點,其一,她以為我移情別戀了!」瞥了海-一眼,孫梵避重就輕,淡淡的指出第一個因素接著說︰「其二是海蘭又懷孕了!當然,我承認第一個原因該由我負責,可是這第二個原因,我想該負責任的人是你!」
孫梵的末句話是輕輕出口的,但卻猶如憑空的煙霧彈落地,弄得海-如墜五里迷霧之中。孫梵是指姊姊海蘭肚子里的孩子是唐世杰的骨肉嗎?那麼孫梵在姊姊和唐世杰之間所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啊!老天!她真是被搞糊涂了!
可是她還沒有時間思考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就听見唐世杰一種不太平靜的聲音在質問孫梵︰「你怎麼敢肯定海蘭又懷孕了,且懷的是……我的孩子?」
唐世杰這兩句話似乎又深深的觸怒了孫梵,他拳頭緊握,額暴青筋,眼楮噴火,表情和那日在沙龍里如出一轍。他憤怒的朝唐世杰低吼,「你該不會以為她懷的會是我的孩子吧?這是第二次,她為了你,要上婦產科醫院動小手術了,至于你如果膽敢抹殺你和她之間共有的一切並污蔑我和她之問的純潔,那麼我不只要罵你縮頭烏龜,我還要揍得你遍地找牙,看你還敢不敢隨隨便便的始亂終棄!」
「你知道,我有我的責任和苦衷!」唐世杰淒涼的微笑著。
或許是阿杰的微笑觸動了孫梵的某根神經吧!他收起了惡形惡狀,既燠惱又冷冽的說︰「我知道你的責任和苦衷,反正在唐家強權壓制下出品的產物,不是懦夫便是孬種,對這樣的事實,我無力改變。不過我還是希望你盡可能的告訴我到哪里才可能找到海蘭?因為不久以前她曾經威脅過我,如果我和你一樣「變心」的話,這次她會死得連尸首都讓我們找不著,我想以你對她的了解,你絕對不會輕視她的倔強,枉顧她的威脅吧!」
听完孫梵敘述的這一刻,唐世杰的臉刷白到變為慘綠,他臉上蝕刻著痛苦與愛;也在這一刻,海-終于有點頓悟他們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但有許多問題仍未浮于台面,海-依舊只能像個傻瓜般的邊心驚的聆听,邊膽戰的揣測。
沒有絲毫考慮,唐世杰決定由他們口中所謂的「重要家庭聚會」中臨陣月兌逃,他堅持要和孫梵及海-一同去尋找姊姊海蘭!他表情沉痛,寓意深長的對他們說——是他該結清所有積欠海蘭的情債的時候了,而他希望為時未晚。
孫梵和海-並沒有更深入的追問他想怎麼「結清」!他們只是心情沉重的一同和他驅車馳向另一個等候著他們的未知……
兩個小時里,他們三人飛馳過淡金公路,最後讓車于停泊于靠近海濱的一幢小鎮旅館前。
車子熄火時,阿杰就著車燈凝視若那幢由頗為斑駁的房舍改建而成的小旅館,充滿回憶的說︰「這是我和她初識、初戀的地方。」接著他的眼神變陰暗的又說︰「這也是她上次吞安眠藥時獲救的地方!」
打斷阿杰的回想,孫梵務實的提醒︰「那麼我們的動作得迅速一點了,不然,我怕遺憾會來得比我們想像的還快!」
一語驚醒夢中人,于是接著他們奔進已快打烊的旅舍里打听海蘭的下落,因為不是假日,再加上他們很仔細的描述海蘭的樣于,不久旅舍老板就記起確實有這樣一個獨身女子來登記住宿,只不過她在用晚餐的七、八點時分,就外出到現在未歸。
這個信息,讓三個人都心驚肉跳起來,孫梵看了看腕表,晚間十時許,距七、八點已有兩個多鐘頭了,他當機立斷的向旅舍老板登記了另一個房間並借了三支手電筒,三個人馬不停蹄直奔向海岸線。
海邊、岩岸以一種剛強的姿態站立,綿延極長,而這個夜,海邊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而是以一種霧蒙的姿色在迎接著他們。
只可惜他們並沒有欣賞海邊夜景的閑逸情致,三人像發了狂般的沿海岸頻頻呼吼,尋覓良久。海-曾受傷的那只腳已不勝負荷,但她仍不听孫梵要她留在原地的規勸,執拗又堅持的和他們展開這段崎嶇之旅。他們不知呼喚過多少回?不知走了多少路?海風無情的灌進他們的喉嚨,浪花無情的濺濕了他們的衣裳,可是,他們仍遍尋不著海蘭的蹤影……
夜晚的海岸,是那般的無垠逶迤,危機四伏,就在他們找得相當氣餒時,海-的手電筒照到了一片頗為私密的沙灘及一個徐徐涉水走向正在漫溯著潮水海中的女子!
她鬈黑的長發被海風吹得撩亂,一身在夜色中極醒目的淡色衣服在海中像鼓帆般的飄動,她的小腿已半沒在水中,但那背影的確像極了海蘭。
三個人焦灼的在岩上呼著、喚著。但那女子恍若未聞,直筆筆的邁入潮來潮往當中,偶爾,一陣迎面撲打的浪頭會使她顛躓或停滯腳步,但她依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姊姊海蘭求死的決心,在此刻可見一斑了!姊妹親情的天性,讓海-跟隨在阿杰和孫梵身後,不顧一切的由一塊岩石上往下跳,可是一陣劇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唉叫一聲,她覺得自己大概又扭傷了某條軔帶或踝骨了!
孫梵旋身關懷的問她要不要緊,她猛搖頭,直揮著手臂示意要他去幫阿杰追回姊姊。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她用完好的那只腳當支撐,一跳一跳,艱難的朝沙海中邁進。
等她氣喘吁吁,疼痛難當的抵達潮濕的海灘邊緣時,她看見孫梵渾身滴水,也是氣喘吁吁的跪坐在淺灘的海潮間,而阿杰則用雙臂緊箍著姊姊海蘭,在浪頭較高的地方,兩人像兩頭野獸般在張狂的風中,喧囂的海浪間角力著、扭打著、掙扎著。
此等情景讓海-十分著急,她直覺想跳過孫梵,去幫阿杰的忙,去做一點解釋或調解,可是孫梵制止了她。他一個縱身,把她撲倒在沙灘上,他仍喘急的氣息在她鼻端噴動,渾身濕透卻充滿熱氣的身軀罩住她,想到他們之間的情形有多曖昧,又想到姊姊仍沒有放棄尋死的決心,再加上足部的陣陣悸痛,海-十分火大的開始朝孫梵胡踹亂踢,並差點踢中他的要害。
孫梵壓制住她,然後好脾氣的舉起食指壓在唇中強調︰「噓!不要介入,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該讓他們自行解決,我們靜觀其變!」
這一刻,海-才乖乖的停止掙動,-腆的讓孫梵扶她坐起。
其間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僅有幾秒,也許僅有幾分,也許已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女性與男性的打斗終于宣告停止,事實證明,女性的力量敵不過男性,凌海蘭被唐世杰制服並緊壓在懷抱中。
但在經過一翻殊死掙扎之後,在阿杰挽救了她一條性命之後,海蘭心中完全沒有感恩,她的思緒中滿載著更多的怨恨與無力感!
她真的好恨好恨他——唐世杰;他讓她深陷愛河,無法自拔,他撒下一張張的愛情網罟,讓她陷落,但卻在她最彷徨無助,最需要依靠的時候,三番兩次棄她而去!他有他的借口、理由與苦衷,但卻全然沒有想過她也有她的痛苦、憂傷與自尊!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大老遠的跑來找她並救她?他們揮別彼此的愛情時,他曾說過她將會是他今生今世靈魂及良心上的沉重負擔,那麼她死了不是更干脆嗎?一了百了!
海邊的夜,真的好蒼涼,就算在阿杰溫暖的懷抱中——她曾經以為能永遠綣繾的懷抱中,她仍感覺涼冷不已。她打著冷顫,哆嗦著,但她絕不會再感動于一個溫暖的擁抱,也不會再為一種空幻的溫存而掉淚,她是淚已干,心已成石了!
該死的多事的孫梵、海-,他們要愛就去愛呀!為什麼還要來管她的死活?他們難道不明白一個人心如槁木時,再活下去就猶如行尸走肉嗎?她是個怯懦的女人,卻悲慘的愛上了一個同等懦弱的男人!愛情在她曾經純真的生命中佔的比重大得超出所能負荷;而教會她愛情的甜蜜,又讓她忍受愛情苦楚的,正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有著溫文外表及顯赫家世卻懦弱之至的男人!
她曾經愛他,去除外貌與身份,他們擁有簡單真摯的愛情;她更恨他,在復雜的世界里,他使單純的她成為賭輸的一方,使她看清了愛情脆弱的真相。
然後,孫梵出現了,他彌補了某些失落之後的空洞,但有些空洞,是永遠無法彌補的;不只因為她沒有迫切的心情,更因為孫梵沒有真正的意願!他們像兩條被勉強交叉的平行線,在彼此交會的那一點上勉強適應,其實卻是苟延的情感。孫梵是良善的,但他也是不羈的,他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走入愛情的男人!
如今,事情的演變愈來愈混亂了!孫梵和妹妹海-在床上打滾,而她自己,恨著一個男人,卻又舊情難忘,沒有原則的和這個男人上賓館,還懷了第二次身孕,這個孽,也唯有她自己來承擔。
她確實是有承擔的決心的,可是此時此刻,她唯一能找到的解決方法卻被中斷了——被她所恨的男人中斷了!她怨憎的使盡吃女乃力捶他、打他、踹他,他就是不為所動,仿佛他只要緊箍住她,她就不會有尋死的念頭。
曾經,在他們相戀時,他們也常有在海岸邊逐浪、嬉戲的日子,可是如今這些,只是讓海蘭平添心酸與苦楚,海水和著淚水,在臉上交迸,那股堿澀,就猶如她現在的心情。她放棄同阿杰的掙扎與扭行,整個人虛軟的跪坐在海潮間,涕淚泗流的高嚷︰「放開我!你沒有資格干預我的行為,也沒有必要關心我的死活,早在你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愛情時,你就同時放棄了我們之間曾擁有的一切,你走,你滾,你放開我,你沒有必要在這邊假惺惺!」
「不,我不走、不滾,再也不放開你了,因為,我其實是那麼那麼愛你,一直是那麼愛你!」阿杰也跪落在海蘭身後,他渾身浸濕,但語氣卻是既狂驚又熱切的。
可是現在的海蘭是再也听不進這些誓言了,她扭過身,眼若銅鈴般的瞪視他,咬牙切齒的哭笑著說︰「你憑什麼談「愛」這一個字,你不配,你是個懦夫,是只縮頭烏龜,你永遠無法擺月兌唐家所為你附加的枷鎖!」
「我或許是,」阿杰雙手輕輕的罩上她的肩膀,迫切的說︰「但不論我在你眼中是個如何不堪的男人,我仍要對你坦白——我對你的情感從沒有一時一刻改變過,也因此,我不會眼睜睜的看你走上絕路!」
「哈,你現在才來向我宣誓你的忠貞不嫌太遲了嗎?是誰逼得我非一次兩次的走絕路,是你,是你,而你卻還有臉來向我宣告你對我的愛?哈!荒天下之大謬!」海蘭奮力扭動肩膀想甩月兌他放在她身上的手,她渾身發冷,直冷上心坎,再也沒有任何語言能令她激灼!在甩月兌不開他如蟹螯般緊緊-制的手掌時,她收回激動的表情,冷淡的命令他︰「放手,放開我,讓我走我想走的路!」
「不準,我不準你死!」阿杰的神情激動卻執拗。
可是海蘭每根神經在此刻已完全超出負荷的緊繃,及至潮趨衰弱,她痛恨他掌握了她的愛情生命,更痛恨他在做下放棄她的選擇之後又理所當然來干預她的選擇,她憤恨難消,終于失控的朝他大吼︰「好啊!假使你不忍心也不準我死,那換你去死啊!你去替我死啊!你死了,我就不死!反正你是我今生今世最蝕骨的痛,最深刻的恨,我和你是誓不兩立,正因為和你活在同一個時空中我才痛苦,如果你死了,我保證我會活得很痛快很愜意!」
海蘭嚷嚷完,天地突然間靜寂了,只有浪濤聲在澎湃著。數秒之後,阿杰加重了放在她肩上的力道,輕問︰「這是你的真心話?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是!」海蘭牙一咬,心一橫,大聲回答,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只是阿杰無法解讀海蘭的矛盾思緒,在听完她肯定的回答後,他頹然的放松在她肩上使力的手臂,輕輕的起身,輕輕的轉身,沒有多說一句話的毅然步入海中。
海潮愈來愈洶涌,浪濤也愈來愈巨大了,夜間的浪濤比起白夭看來更詭譎更神秘。
海蘭在身後沒有動靜許久後,一個有力的浪潮差點把她跪坐的身子整個飄浮起來時,才木然的旋身看向海面。
阿杰已經走到水深及腰的地方了,接著一個巨大的浪頭毫不留情的朝他當頭罩下,浪潮過後,他整個人已腳不著地的在海中浮沉,而海濤,是一個接著一個愈來愈無情的把他推向海中,並一次又一次的差點完全吞噬他。
直到這一刻,海蘭才看清阿杰的決心!他真的想代替她死,而一個男人,除非真正愛著一個女人,否則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表現出這種行為。也在這一刻,海蘭終于相信阿杰愛她是不變的事實,她哭泣著,任淚水再次在臉頰奔騰著,顛顛躓躓的拔足向海中狂奔而去。嘴里狂亂淒厲的高喊著︰「世杰,你回來啊!剛剛我說的,全都不是真話,世杰,回來啊!」
許久之後,兩條在浪中翻滾浮沉的身影終于相聚了,並相互扶持著游回岸邊。在岸邊,兩個濕漉漉的身軀緊緊依偎擁吻!
海蘭緊攀著阿杰,她雖渾身虛月兌,卻充滿無限勇氣的想——經歷過這些,就算接下來他們注定要生活在人間地獄,她也決定要勇敢的陪他下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