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不認夫尾聲

夜間

兩個月後

近兩個月來，京城發生了不少大事，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謝家兄弟平復冤情的事。隱姓埋名下二十年的攝家兄弟，手持兩塊斷玉面聖皇帝，揭發二十年前李尚仁謀害忠良謝晉闔－家人的事。那兩塊以甲骨文書寫的斷玉，是當年碧血山莊主人-集李尚仁謀害謝晉闔的罪證，然後將它雕刻在玉佩上，分別掛在自己的女兒和妻子身上，以防小人偷竊。

沒想到，他為了拯救自己的恩師謝晉闔，竟害自己慘遭滅門。

皇上知道此事後，立即治了李尚仁的罪，將他拖到南午門斬首示眾，並且派數名欽差到各國察訪二十年前遭受李尚仁迫害的家屬，以恢復那些人的名譽和官爵。

攝書皓和攝家皓兩人風塵僕僕的回到蘇州。「家皓，和老二、老三踫面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到百花樓一趟。」說完，攝書皓勒著韁繩準備掉頭就走。

自柳眉仙那夜離開後，他不曾吃好、睡好過。尤其當他知道柳眉仙就是他辛苦找尋的孔詩純，他更加懊惱。

他不斷責備自己，為什麼脾氣那麼暴躁？為什麼不多一點包容？一個女人家挺著一個大肚子，身邊又缺乏男人照顧，這實在……他不斷地自責。

「大哥，休息一下吧！」攝家皓阻止了他。

「一天沒見到眉仙，我的心一天不能安。」攝書皓不理會他的勸阻。

「大哥，好不容易回到蘇州，先歇－歇吧！」漏夜趕路真的很累，尤其他大哥簡直累得不成人形。「鬼靈精一定在蘇州，跑不掉的。倒是你，這個樣子若讓鬼靈精看見了，不把她嚇壞才怪。」攝書皓模模下巴的胡碴。幾個月不曾整理，是長了點。「好，我們回客棧，我先把胡子刮一刮。」

在客棧等候的攝香皓，一見自己大哥像個野人般的出現在面前，口無遮攔地嚷著。「眉仙怎麼不管管大哥，讓他像個野蠻人似的呢？」

失去心愛的人已經夠淒慘了，竟還被自己的兄弟奚落。攝書皓白了攝香皓－眼，按捺下滿腔的怒火。「你在蘇州城見過眉仙嗎？」

「怎麼？眉仙沒跟你們在一塊？」感覺有好玩的事，攝世皓馬上湊過來。怕他們又說了不該說的，攝家皓趕緊拉過兩人，嘀嘀咕咕的咬起耳朵，把這幾個月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告訴他們兩人。

「所以……眉仙就是孔詩純？」攝世皓嘖嘖稱奇地大喊著。

攝家皓接著說起那兩塊斷玉是如何洗清爹的冤屈，以及大哥如何和柳眉仙拔刀相向的事。

「大哥怎麼如此莽撞？就算她當真是仇家的女兒，事情都過了，何必計較呢？」攝香皓嘆了口氣。

「二哥，那是你才會想得開，大哥可不是那樣的性子，他一心一意修習武功，為的還不是替爹報仇？只是……算了！」現在找到柳眉仙比較要緊。「知道真相的第二天，大哥便出去找了，卻一無所獲。她一個女人家不識路又身懷六甲，不可能有那麼快的腳程，所以我猜她一定遇上了高人，所以我來問問李四娘，說不定問她會比我們像無頭蒼蠅般的瞎找來得快。」

「我跟你一起去。」攝香皓說。

「不用了。」找他的女人還需要別人代勞嗎？攝書皓大手一攤，阻止兩個莽撞的男人。「我自己去。」

「可是大哥，」攝世皓突然插入一句話。「萬一她真不在百花樓呢？」

「這－－」攝書皓感慨萬千。「我會找眉仙一輩子，直到找到她為止。既然都找了她二十年，差不了另一個二十年。」

「大哥－－」

「我自己捅出來的樓子，我自己會收拾，你們不必替我擔心？也不用勸我。」攝書皓拿起腰上的劍，一刀斬去下巴的長須。「這就是我的決心，如果真找不到眉仙，我就落發出家。」

遠遠的，柳眉仙的丫頭便看見攝家四兄弟過來，她像撞鬼似的，馬上跑上樓通風報信。

「小姐、小姐，不好了！」水菊呼天搶地的扯著大嗓門喊。

「什麼事情不好了？」她正在刺繡，禁不起別人的大聲小叫。「唉！害我又扎到手了。」

「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刺繡？」水菊－把搶過柳眉仙的女紅。

「水菊，到底我是小姐，還是你是小姐？」柳眉仙-了她一眼，搶回她忙了老半天的刺繡。「沒大沒小的，只怪我平日太寵你了。」

「我真是好心給雷親了。」水菊不悅地嘟囔著。「既然這樣，我就不告訴你攝家大公子來了的消息。」

以為自己沒听清楚，柳冒仙愣了一下。「你說誰來了？」

「攝家大公子。」看小姐驚訝的樣子，水菊也不忍心打啞謎。

他還是來了。為了她，是不是？

柳眉仙怯怯地揉著手中的利繡。「告訴娘媽媽，我誰也不想見。」

「小姐，這樣好嗎？」水菊低聲勸著。「每天你念的、想的都是攝公子，現在他好不容易回來了，這又是何苦？」「原來你也知道我的心事。」她幽幽地說。

「小姐－－」

「水菊，算幫我－個忙。」柳眉仙求著水菊。「目前我沒有心情見任何人，告訴娘媽媽，把他們全打發走了。」

唉！小姐都低聲下氣了，她不幫忙也不行。「是，小姐。」

幾分鐘後，水菊出現在娘媽媽房里，跟娘媽媽咬起耳朵來。

娘媽媽只是笑、並不答話。她知道那丫頭心底還有他的影子，所以，她也不好給攝家大公子太難堪。

攝書皓見了娘媽媽，馬上跪了下來。「小的自知有罪，特地請娘媽媽原諒。」

「原諒？我可不敢。」娘媽媽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

「看來，娘媽媽是不肯原諒我了？」攝書皓又磕了三個響頭。

「沒什麼好說的。水菊，送客。」

「念在我和眉仙夫妻－場，請娘媽媽告訴我眉仙的下落，好不好？」提到眉仙，攝書皓不禁又眉頭深鎖。

「眉仙是生是死，我才要找你問，你怎麼上我這兒來了？」娘媽媽態度更加冷漠。「攝公子，當初你上門來提親，是怎麼給我交代的？現在人不見了，你說怎麼辦？」

「如果眉仙當真不在百花樓，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找她。」攝書皓望著娘媽媽，希望她的話只是在試探他。

「很好。我就告訴你實話，眉仙不在我這兒，你還是請回吧！」娘媽媽再度揚手。「水菊，送客。」

「是，媽媽。」主子有命，水菊只好送客？「攝公子，你還是請回吧！別讓我不好做人。」

「我知道了。」臨走前，攝書皓多加了一句。「要是有你家小姐的消息，你不會不讓我知道吧？」

水菊尷尬地笑笑。「攝公子，請回吧！」

第二大，攝家皓那賊小子竟學人家飛檐走壁，從窗外溜進百花樓。

「你嚇人啊？」娘媽媽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將眉仙留在桌上的手絹藏在桌底了。「要找姑娘也不是用這種方法。」

「對不起，打擾了。」攝家皓眼力一向不錯，自然發現柳眉仙的手絹了。那是他大哥買給她的生日禮物，自從她收到這禮物後，沒有一天不在他們面前揮那條手絹，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大哥對她的好。

他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我是來探眉仙消息的，不曉得娘媽媽有她的消息嗎？」

「哼！」听見他的來意，娘媽媽的態度突然冷卻下來，臭著臉喝著她昂貴的人參茶。「不知道。」

看來他大哥昨天是白跪了。可他攝老四並不傻，他連忙裝出笑臉。「關於我大哥和眉仙之間發生的誤解，我和我大哥都感到十分抱歉。為了找眉仙，我大哥近三個月來吃不好也睡不飽，滿腦子是眉仙的影子。請娘媽馮作作好心，告訴我眉仙的下落好嗎？」「我沒什麼可說的，當初我可是把好好的人交到你大哥手里，現在她丟了。卻上我這兒找人，太好笑了！就算要找，也該是你大哥，而不是你呀！」娘螞媽一聲吆喝，招來幾個壯丁。「送客。」

方才他悄悄飛上窗口，就是不想打傷那些盡忠職守的保鑣，現在為了不破壞和氣，他還是選擇自動走人。

不過，在離開前他有話要說。「難道你希望眉仙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沒有爹嗎？」什麼叫動之以情，他可不會不懂的。

攝家皓在心底祈禱，希望不要因說謊而遭到報應。「娘媽媽，如果你遇到眉仙，請你告訴她，我大哥真的是愛她的。我擔心再找不到她，我大哥那條命會保不住。為了她，他吃下了百日毒，以死來表達他的悔意。不出三天，我大哥那條命就沒了。如果你要當個大善人，在我大哥閉上眼之前，讓他們見一面吧！」話說完，他人也走遠了。既然找到了人，一切就都沒事了。攝家皓模模鼻子，慶幸自己還是個智多星。

夕陽西下的畫舫上。

柳眉仙百般無聊地描著白素素給她的草圖，說是要修身養性兼做好胎教，以後生出來的小孩比較容易管。她听了白素素的話，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揮動毛筆。

「小姐，墨磨好了。」水菊開心地叫著，她家小姐練習之際，她就有空閑偷懶了。

「好累，休息一下好了。」

「不行，小姐，白姑娘有交代，要我好好看著你。」水菊像個督察似的說。

「開口閉口都是白姑娘，真不曉得誰才是你的正主兒？」柳眉仙不悅地嚷嚷。

不到一個時辰，她便將毛筆和硯台全扔到湖里去了。

「小姐，你又要放棄了？」

「算了，我不是裝淑女的料。」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想，我的孩子也是，既然有其子就有其母，我就不必裝了。」

水菊無奈地拍拍額頭，算是敗給她家小姐了。

幾艘畫舫悠悠滑過湖上，柳眉仙趴在窗口上數著過往的艙兒，每有一艘船經過，她便會想是不是攝書皓來找她了。

離開他已經二個月，她的肚子已經凸起，不容許她整個人貼在窗口邊數船，所以她必須側身靠著窗口，才能將手擺在窗台上。

「又在想攝公子了？」水菊看穿了她的心。

「是啊！是我太傻了，明知道攝大哥來找我，卻不敢見他，我真是天下第一字號的膽小鬼。」

「我想攝公子一定知道你的身分了，才會來找你。」水菊替她家小姐打氣。「小姐，你要真愛攝公子，應該主動一點。」

「知道我的身分又如何？」柳眉仙嘆口氣。

從河南回來後，她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叫孔詩純。當初留半手確實收了李尚仁一筆錢，預備偷取印璽，好嫁禍給謝大人。

偏偏那幾天留半手拉肚子，耽擱了幾天才出發。沒想到謝家早已讓人陷害，他亦成為李尚仁行凶的代罪羔羊。

為了這個秘密，留半手找上孔家，沒想到卻給孔家帶來災禍。為了報恩，他決定好好收養孔詩純，讓她遠離江湖恩怨。

沒想到留半手命運乖舛，年紀輕輕便去了，把她留給娘媽媽撫養。

這些事，娘媽媽全告訴了她。

縱使她就是孔詩純，但是，她同時也是留半手的養女啊！攝大哥會因為這樣原諒了她，還是讓這壞命運繼續下去？

或許他會為了履行二十年前的諾言娶她，然而那樣的愛卻不是她要的。沒有真心，長相廝守不具任何意義。

她撫著肚子，心里又慢慢覺得沉重。

為什麼命運總是如此殘忍呢？

「小姐、小姐，不好了！」窗外傳來水菊的呼聲。

「怎麼了，水菊？」柳眉仙同情地望著娘媽媽新買進來的小鬟。除了笨手笨腳，她還特別容易大驚小怪，幸好忠心耿耿是她的優點。

「我听說攝家的大爺快要病死了。」水菊邊說邊喘氣。

「為什麼攝大哥會生了重病呢？」柳眉仙焦急地捏著水菊的小手。

「他不是生病，是中毒。」她家小姐美雖美，卻一點也不溫柔婉約，沒想到竟會有男人為她服毒自殺。「我听白姊姊說，他是為了你而服下百日草，再過兩、三天就會死了。」為了她？莫非……是為了誤會她的事而自責？

天啊！她並不怪他啊！難道他不曉得嗎？

柳眉仙望著水菊發白的小臉。攝大哥若死了，她豈不是更形單影只了？

不行！她不能讓攝大哥就這麼死了。他曾答應過她，為了她，他會身強體壯的，永遠待在她身邊照顧她，不是嗎？

「快！幫我拿外出的衣服過來，我要到客棧見攝大哥一面。」她催促著水菊。「幸好這次在路上遇上天仙老尼，蒙她相救，並把天下唯一的百毒草解藥給我。快，水菊，遲了就來不及了。」

「小姐，你別急，小心肚子里的孩了啊！」水菊擔心地勸著。

「我能不急嗎？」柳眉仙幾乎哭了。「要是攝大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這輩子我就只愛他－個人，世上沒有了他，我該怎麼辦？」

「好人有好報，攝公子一定沒事的，小姐，你可別想不開呀！」水菊勸著。

當畫舫慢慢搖到岸邊，岸上一排青綠色的楊柳樹下，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終究還是來了。

她沒眼花，心兒也沒亂，吹動他的衣擺的風同時也吹亂了她的發鬢，她心慌地攏攏一頭亂發，希望能讓他看見完美的自己。

下船時，因為走得急，她絆到了岸邊的小堆石，身子不禁往前僕。在落地前的－瞬間，攝書皓及時抱住了她。

「你瘦了不少。」以前需要雙手環抱的身子竟然可以單手掌握、她是個孕婦，瘦了實在不妥。

不舍的情緒慢慢在攝書皓心中蕩漾，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是該贖罪的。

「小心點，孩子的娘。」他的口氣溫溫柔柔的，似乎早預料到今天的邂逅。

「攝大哥。」一聲孩子的娘，她知道過去的不快已經煙消雲散。她焦急地模著他瘦削的雙頰。「攝大哥，這是真的嗎？」

柳眉仙用手來體會眼前的真實性，可攝書皓卻用唇。

不理會附近眾多的家僕和游客，他一把抱起柳眉仙，重重地吻了她。

「我為你回來了，眉仙。」他今生今世再也不容許任何分開他們的機會了。「上次都是我的錯，我－－」

「別說了。」她的指尖停住他的唇上，「要怪，只怪命運捉弄人。」

他望著她的眼，俯頭又是一吻。「外頭風大，我們先回客棧吧！」

「等一下，攝大哥。」柳眉仙趕緊從腰際掏出解藥。「這是百毒草的解藥，快快服下吧！」

解藥？「百草毒的解藥是很珍貴的藥物，我只是瘦了點，還不至於要服用那種仙丹吧？」攝書皓不解地盯著她手中的藥瓶子。「我沒事的，你還是把藥留著給更需要的人吧！」

「可是，他們說你中了百草毒，所以我才－－」听著听著，攝書皓不禁放聲大笑，想必他們都給攝家皓耍了。

方才攝家皓匆匆忙忙的趕到客棧，說柳眉仙身染重病，將不久於人世，為了想見她一面，他才莽莽撞撞的趕來湖邊。

他低下頭，在柳眉仙耳邊低語，只見她的表情由悲傷轉為憤怒，再由憤怒轉為狡猾的笑容。

柳眉仙那張為愛愁雲慘霧的臉龐，不知何時又開始展露笑容；失去活力的眸子也再度有了耀眼的光彩。

她朝著攝書皓溫柔一笑。為了那個笑，攝書皓醉了。就是為了這個笑，他才如此自責。

幸好，終於雨過天青了。

「太可惡了！」柳眉仙嘟著小嘴，偏著頭枕在攝書皓的懷里。「小四哥竟敢拿我們開玩笑，等會兒我見了他，一定得好好報復回來。攝大哥，你應該不會偏袒小四哥吧？」

調皮搗蛋，那才是他所認識的柳眉仙。

不管他會不會偏袒攝家皓，他現在不想為這種小事打擾他倆破鏡重圓的喜事，更不想讓她把心思放在他以外的事情上。

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對於她，他的佔有-更強烈了。

攝書皓再度低下頭，獻上一個深情至極的吻。

他發誓，他對她的愛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