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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心淑女 第六章

日記一七九五年九月七日

德華到西部鎮壓叛亂。船長來接我時,我要他在我丈夫的辦公室外等我進去把珠寶偷出來。我想過留一張字條給德華,但隨即決定最好不要。

我們立刻啟航,但航行兩天後我才覺得安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待在我的艙房里,因為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嘔吐得非常厲害,以為是風浪太大的緣故。

一個星期後我才明白我不是暈船,而是懷了德華的孩子。

原諒我,莉娜,但我想過要置你于死地。

星期一簡直是考驗莉娜的忍耐力。李昂的僕人不顧她的強烈反對,把她的行李打包搬運到他母親的城中寓所。

莉娜不停地堅持說她哪里也不去,說伯爵夫人下個星期一就回來了,說她能夠照顧自己到伯爵夫人回來。但是根本沒有人注意听她說話,他們只服從他們雇主的命令。但是他們都很友善,全部建議她把她的苦惱對李昂侯爵說去。

莉娜從星期五晚上李昂跟她共度一宿後就沒有再見過他,他不準她參加柯家的舞會或去任何地方。莉娜認為他把她軟禁在她家中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她知道他這麼做也有可能是想保護她的感受。他可能不希望她听說有關她和李昂私通的閑言閑語。那絕對是被傳得不堪入耳的丑聞,但制造丑聞的人卻是李昂。

也許李昂以為她會因名聲受損而難過。她未婚,李昂衣冠不整,城里有半數人都看到了。哦,他們的緋聞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莉娜無意中听到李昂硬塞給她的貼身侍女葛玲,告訴另一個僕人她跟廚娘上市場時所听到的流言。

莉娜到下午時突然頭疼欲裂,那時她正好注意到報紙上的結婚啟事。李昂竟敢昭告大眾他打算在下星期六跟莉娜公主結婚。

貼身侍女葛玲听到她撕報紙。「噢,小姐,侯爵藐視傳統的行為是不是很浪漫?他凡事都照他喜歡的方式做,根本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麼。」

莉娜一點也不覺得那樣浪漫,她想放聲尖叫。她上樓到自己的臥室,想求得幾分鐘的清靜。但剛關上房門就有僕人來敲她的房門。

有訪客在客廳等她。由于李昂三令五申不準任何人進來,所以莉娜自然而然地以為訪客就是他。

她怒不可遏地沖進客廳。「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她的叫罵聲在看到扶手椅里的老婦人時,戛然而止。

「如果我以為什麼,親愛的?」婦人一臉困惑地問。

莉娜尷尬極了。婦人在這時對她微笑,化解了她的窘迫。莉娜看得出這位陌生人相當和藹可親。她的眼角和嘴角有笑紋,發髻頂端與椅背頂端等齊,暗示她的個子很高。她長得不算漂亮,鷹鉤鼻佔據了臉孔的大部分,薄薄的嘴唇上方有不是很明顯但足以引人注意的汗毛。她是個肩膀寬、胸脯大的灰發婦女,年紀看來跟伯爵夫人差不多。

「很抱歉對你大聲說話,夫人。但我以為你是李昂。」莉娜在屈膝行禮後解釋。

「你的膽子真不小,孩子。」

「膽子不小?我不懂你的意思。」

「敢對我佷子大小聲證明你很有勇氣。」婦人點頭示意莉娜坐下。「李昂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但我從來不敢對他大呼小叫。好了,讓我自我介紹一番。我是李昂的海麗姑姑,他父親的妹妹。由于你即將成為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所以不妨從一開始就叫我海麗姑姑。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還是你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只要你能叫人替我沏杯茶來,我很樂意在這里等,莉娜。哦,今天的天氣又變熱了,是不是?」

莉娜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看著老婦人拿起腿上的小扇子,手腕一抖,打開扇子開始在面前拼命煽風。

由于她的年紀頗大,莉娜自然而然地對她采取恭順的態度。年老者應該受到尊敬,只要有可能,就應該順從他們的意思。這是達科他族的習俗。

莉娜低頭說︰「很榮幸認識你,海麗姑姑。如果你有耐性听我說,我想解釋一下這其中好像有點誤會。」

「誤會?」海麗問,語氣帶著幾許好笑。她用扇子指著莉娜。「親愛的,我可以對你開誠布公嗎?李昂命令我把你安頓在他母親的城中寓所。你我都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會一意孤行。別這麼垂頭喪氣,孩子。他完全是為你著想。」

「是的,夫人。」

「你想不想嫁給李昂?」

她開門見山的問題等于在命令莉娜回答,犀利的目光像老鷹般盯著莉娜。

「怎麼樣,孩子?」

莉娜設法婉轉地說明事實。「我想要做什麼和我必須做什麼是兩回事。我是在設法防止李昂鑄成大錯,夫人。」

「結婚會是大錯?」海麗問。

「如果他娶的是我。」

「我向來以直率出名,莉娜,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你拐彎抹角。你愛不愛我的佷子?」

莉娜可以感覺到臉頰發燙起來,她抬頭凝視海麗良久。

「你不必回答了,孩子。我看得出來你愛他。」

「我努力不去愛他。」莉娜低語。

海麗又開始搧扇子。「我不懂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李昂告訴過我,你學說英語不久,你說的話未必每句都通。別臉紅,孩子,李昂沒有挑剔你的意思。你知不知道這樁婚姻將以愛情為基礎會有多麼可貴?」

「第一次跟李昂見面時,我相信我們注定要在一起……一段很短的時間。我相信那是我們的命運。」

「命運?」海麗微笑。「多麼浪漫的想法,莉娜。我認為你正是我佷子需要的女人。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激動而憤慨。現在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一段很短的時間是什麼意思?你認為你很快就會移情別戀嗎?那是不是水性楊花了點?」

莉娜不完全了解海麗的意思。「李昂想娶一位公主。我想回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海麗的表情卻是大惑不解。「那麼李昂一定得陪你回家。我確信他會堅持去你的家鄉看看。」

這個荒謬的提議使莉娜微笑起來。

「瞧,我已經減輕你的憂慮了。」海麗說。「李昂一定會陪你回家探親。」

莉娜知道多說無益。在命令僕人準備茶點後,莉娜聆听海麗姑姑敘述她家族的趣聞。一個小時後,莉娜知道李昂的父親在睡眠中去世。悲劇發生時,李昂在外地求學。莉娜覺得他沒來得及替父親送終是很悲哀的事。她還得知李昂的妻子蕾蒂難產去世。李昂人生中的一連串悲劇使她差點落淚。

喝完下午茶時,莉娜隨海麗姑姑來到李昂母親的家。

她來過這美麗的城市住宅一次,應黛安小姐之邀來喝下午茶,所以再次看到它的豪華氣派並沒有令她屏息。

玄關燈火通明。客廳在左邊,比莉娜見過的所有客廳都大了足足三倍。餐廳在右邊,一張狹長的餐桌佔去大部分的空間,桌面亮得可以當鏡子照,兩側各排了十六張椅子。

莉娜理所當然地認為有那麼多親戚跟李昂的母親同住。李昂很照顧他的家人。海麗姑姑告訴她那些忙來忙去的僕人都是李昂雇的。

黛安沖下樓梯迎接莉娜。「李昂在樓上的書房等你。」她扯著莉娜的手臂說。「噢,你穿粉紅色真好看,莉娜。那種顏色非常柔和。真希望我的身材跟你一樣縴細。每次站在你身邊,我都覺得自己像大象。」

黛安繼續像麻雀般吱喳不停,因此莉娜猜想她不需要回話。

黛安拉著她上樓進入明亮通風的書房,但是莉娜只注意到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的李昂。怒火涌上她的心頭,她氣李昂干涉她生活的高壓手段。她努力壓抑對他大吼的沖動,甚至對他妹妹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黛安小姐,我可以跟你哥哥獨處幾分鐘嗎?」她問。

「哦,我真的不知道那樣好不好。海麗姑姑說你不可以一分鐘沒有人陪伴在身邊,她听說那些流言了。」黛安壓低聲音對莉娜說。「但是她現在人在樓下,如果你答應只待幾分鐘,沒有人會——」

「黛安,出去時把門關上。」李昂轉過身對妹妹說,但眼楮卻盯著莉娜。

莉娜也盯著他看。她決心不被他嚇到,當然也不要花時間注意到他今天有多麼粗獷帥氣。他身上那套深藍色的騎裝使他的肩膀看來更寬更大。

莉娜突然發現他在對她皺眉頭。哦,他在生她的氣。她起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竟敢生她的氣?這些風波全是他惹出來的。

「听說你接受了羅男爵陪你參加韋家宴會的請求,莉娜。真有那回事嗎?」

「你從哪里听來的?」莉娜問。

「真有那回事嗎?」他沒有提高音量,但語氣卻嚴厲許多。

「是的,李昂,我確實答應了男爵的請求。他是上星期問我的。不管你生不生氣,我都要跟他赴宴。現在取消他的護送會很失禮,我不能食言。」

「除非我在身邊,否則你哪里也別想去,莉娜。」他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即將結婚的女人不會跟別的男人同進同出,你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們星期六就要結婚了,我決不會答應你在結婚前夕有別的護花使者。」李昂努力控制脾氣,但說到最後已不自覺地大吼大叫了。

「我不會嫁給你的。」莉娜吼回去。「我們不應該結婚。你看不出來我這是在保護你嗎?你對我一無所知。你要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如果你再這樣莫名其妙——」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擁入懷里。

莉娜沒有掙扎。「如果你不是這麼固執,李昂,你就會明白我是對的。我應該找別人的。如果羅男爵拒絕我的求婚,我可以找別人,連施埃敏也行。」

李昂強迫自己深呼吸。「仔細听好,莉娜。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踫你。施埃敏至少有一個月無法走路,我預料羅男爵即將有遠行。信不信由你,但你看中的每個男人都將遇到一些不愉快的意外。」

「你不敢。你堂堂一個侯爵不可以到處恐嚇人。施埃敏為什麼不能走路?」她突然問。「我記得隆恩關門時只撞斷了他的鼻梁。你在夸大其辭。你不會——」

「哦,我一定會的。」

「你竟敢在說這種話時對我微笑?」

「我想怎樣就敢怎樣,莉娜。」他用拇指輕撫她的嘴唇。

莉娜想咬他,接著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李昂只需要踫觸她,她就無法思考。天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兩腿開始發軟。她讓他吻她,甚至為他的舌頭張開嘴巴,接著還讓他趕走她所有的怒氣。

李昂沒有放松柔情攻勢,直到莉娜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他等她摟住他的脖子,倚偎在他身上時,才結束親昵的吻。

「你只有在吻我時對我誠實,莉娜。這樣暫時夠了。」

莉娜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不會把心給你,李昂。我不會愛你的。」

他用下巴摩擦她的頭頂。「你會的,甜心。」

「你很有自信嘛。」她嘟囔。

「你獻身給我,莉娜,我當然有自信。」

響亮的敲門聲打斷他們。「李昂,立刻放開那位小姐,听到沒有?」海麗姑姑的聲音大得連鄰居都听得到。

「她怎麼知道你抱著我,李昂?她有千里眼嗎?」莉娜充滿敬畏地問。

「什麼眼?」李昂問。

「千里眼。」她在海麗姑姑的喊叫聲間低語。「她可以透視門板。」

李昂放聲大笑。「不,甜心,海麗姑姑只不過是太了解我了。她料定我會把你抱在懷里。」

莉娜大失所望地朝房門走去。「如果你答應我兩個條件,我星期六就嫁給你。」她說。

李昂搖頭。這個小傻瓜還沒搞懂,他無論如何都要娶她。

「怎麼樣?」她問。

「什麼條件?」李昂交抱雙臂等待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

「第一,你必須保證在我完成來這里的任務後讓我回家。第二,你必須保證不會愛上我。」

「第一,莉娜,你哪里也別想去。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最好牢記這一點。第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要我愛你,但我會盡力遷就你。」

「我早就知道你會很難纏。」莉娜嘀咕。

房門突然在她背後打開。「哦,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門沒鎖?」海麗姑姑質問。「莉娜,誤會澄清了嗎?」

「我決定嫁給李昂一陣子。」

「一輩子。」李昂咕噥。這個女人笨得像青蛙,害他想要用力搖晃她。

「太好了。跟我來吧,莉娜,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就在我的臥室隔壁。」她投給李昂意味深長的一瞥。「有我在附近就不會有半夜幽會這種事發生。」

「她馬上過去。」李昂說。「莉娜,出去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就在門外等。」海麗姑姑在關門前聲明。

「你要問我什麼?」莉娜問。

「你會不會在星期六前改變心意?我需不需要把你關在屋子里?」

「你笑得好像你很想那樣做。」她說。「不,我不會改變心意。但你會非常後悔的,李昂。」她用憐憫的語氣說。「我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我很清楚我得到的是什麼。」李昂努力忍住笑。「你願意嫁給我是因為你發現跟我上床有麼美妙。」他自負地說,心想,她一定懶得回答他。

「不對。」莉娜開門對海麗姑姑微笑,然後轉身面對李昂。「你要听實話嗎?」

「那不失為好的轉變。」他慢吞吞地說。

「當著你海麗姑姑的面嗎?」她給一臉困惑的海麗一個微笑。

海麗大聲嘆口氣後又把門關上。莉娜听到海麗嘀咕著房門在她面前開開關關使她根本不需要她的扇子這類的話,但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要說的實話,莉娜。」

他的不耐煩激怒了她。「好。我願意嫁給你是因為你跟惡作劇者打斗的方式。」

「那跟結婚有什麼關系?」

「關系可大了。」

「莉娜,你可不可以說句我听得懂的話,一句就好?」

她發現她不得不再次說謊。實話往往比謊話不中听和不易了解,但現在已經來不及再編另一個謊話了。李昂看來不耐煩得快大叫了。

「我盡力,李昂。雖然那場打斗不值得吹噓,但你打斗起來確實像個戰士。」

「然後呢?」

「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莉娜。」他生氣地警告。

「想殺你不會很容易。你對這樣的實話滿意嗎?」

李昂點頭,好像听懂了她的話。他在那一刻知道以後無論莉娜說什麼都不會令他迷惑了,他剛剛到達了他的極限。一個人只能承受這麼多意料之外,他告訴自己。

接著他試圖解開她新出的謎題。「你的意思是說,你會在我們結婚後試圖殺我,但因為我有能力自衛,你可能殺不了我,所以你願意嫁給我?」他的推論莫名其妙得連他自己听了都不得不搖頭。

「當然不是。」莉娜回答。「你真可恥,竟然認為我會想要傷害你。李昂,你的思想太邪惡了。」

「好吧!」他雙手互握。「我為我的遽下斷語道歉。」

莉娜一臉懷疑地嘀咕︰「但願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看起來像是真心悔過。」

李昂發誓他不會生氣,但不確定他會不會發瘋。莉娜搞得他快精神錯亂了。

「莉娜,」他像哄嬰兒似地說。「既然你已認定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對了,我很感激你對我的信心——那麼你是不是正好知道誰想要那麼做?」

「做什麼?」

「殺我。」

他真的需要學習如何控制他的脾氣。莉娜剛剛又把門打開了,她對海麗姑姑微笑,看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張口欲言,急忙在她說話前把門關上,因為她不想讓她听到她的回答。

「我的父親。他即將回到英國來,他會企圖殺我。我保證只要我在這里,我就會保護你,李昂。等我離開以後,他就不會對付你。」

「莉娜,如果他要殺的人是你,你為什麼想要保護我?」

「哦,他勢必得先殺了你。只有先殺了你,他才有可能殺我。你是個佔有欲極強的男人,李昂。沒錯,你是。」她以為他會抗議而再次強調。「你會守護我。」

李昂突然感到十分得意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才是在贊美他嗎?他也無法確定。

「那麼你信任我。」他試探地說。

她看來吃了一驚。「信任白人?絕不!」

莉娜開門準備安撫海麗姑姑,但她滿腦子想的仍是李昂的離譜結論。信任他?他怎麼會有那種荒謬的想法?

「也該是時候了,小姐。你讓人等得頭發都白了。」

「海麗姑姑,謝謝你的耐性。你說的對極了,跟李昂好好談一談果然消除了我所有的憂慮。現在可以帶我去我的房間了嗎?我想幫忙女僕打開行李。你認為這里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我阿姨嗎?她下星期回倫敦發現我搬走時會很不高興。」

她的計謀湊效。海麗姑姑臉上的困惑立刻化為熱切。「我說的當然對。快跟我來吧。你知不知道黛安邀請了一些人來作客?他們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大家都很想認識你,莉娜。」

書房門在海麗姑姑的話聲中關上。

李昂回到窗前。他看到聚集在花園里的客人,但心思沒有放在他們身上。莉娜的話似謎團般在他腦海中打轉。她認為她的父親即將返回英國……殺她。

她驚恐的眼神和顫抖的聲音說明她這次說的是實話,但是她顯然仍有所保留。李昂猜她願意吐露的原因是為了使他提高警覺。

她想要保護他。他不知道他該生氣或高興。她僭越了職責。但她說的沒錯,他的佔有欲極強。莉娜屬于他,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除非先殺了他,否則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

她怎麼會認為她父親要殺她?李昂記得雷納爵士說過莉娜連她父親的面都沒見過。

這完全說不通,除非莉娜的母親活得比大家想象中久,把她的恐懼告訴了她的女兒……或是別人。

撫養莉娜長大的是什麼人?絕對不是孫氏夫婦,李昂微笑地心想。她真是個愛說謊的小騙子。他應該氣她欺騙他才對,但是他卻感到好笑。他感覺得出她編那個故事完全是想安撫他。

如果她肯對他說出全部的實情,事情就不會這麼復雜。她當然不肯,但至少他現在知道她為什麼不肯了。她不信任他。

不,她不信任白人。

她指的是英國人嗎?

解開謎題的鑰匙掌握在那個傳教士手中,李昂知道他必須有耐性。普萊已送信來告訴他,米克想起那個傳教士名叫狄凡。

李昂收到信後立刻派了兩個忠心的手下去尋找狄凡。雖然傳教士說過他會在從法國回殖民地的途中到英國來看莉娜,但李昂不敢冒險。狄凡說不定會改變主意,或者米克根本是听錯了。

他必須盡快跟那個傳教士談一談。但是他想查清楚莉娜來歷的動機已經改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在他心中萌芽。莉娜有危險。他無法確定她的父親是否真的想殺她,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要小心。保護莉娜的沖動是那麼強烈。李昂很久以前就學會信任他的直覺,他額頭上的疤痕就是不听直覺警告的後果。

李昂希望傳教士能告訴他莉娜的過去,好讓他能保護她。李昂已經自行推得結論。莉娜可能是由傳聞中那些勇敢的拓荒者撫養長大的,他甚至想象過莉娜住在荒野的小木屋里。這可以解釋莉娜的喜歡打赤腳和待在戶外,以及听過山獅的吼叫和看過野牛。

李昂自認那是最合理的解釋,但他不會堅持己見。現在最重要的是向傳教士狄凡求證。

李昂疲憊地長嘆一聲。他很滿意他目前能做的都做了。接著他想到另一個煩惱。莉娜老是說要回家。

李昂發誓要找到使她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路。「李昂,有空嗎?」隆恩在門口問。「天啊,你的眉頭皺得真緊。」他興高采烈地說。「別放在心上,安卓。」他對身旁的年輕人說。「李昂向來情緒惡劣。也許不久前又跟莉娜說過話?」他問,看到李昂點頭時,開始呵呵低笑。「安卓還沒有見過你的未婚妻,李昂。我以為你會願意替他們介紹。」

「很高興再見到你,安卓。」李昂努力客氣地說,但以凶狠的眼神告訴隆恩,他不想被打擾。

隆恩在拉扯外套袖子,可能是想把繃帶藏好,李昂心想。隆恩不該出來活動的。如果沒有第三者在,他會好好數落他一頓。轉念一想,隆恩可能是故意拖著安卓來書房以免挨他的罵。

「淑女們都在外面的花園里。」隆恩說,假裝沒看到李昂的怒目而視。他踱步到李昂身旁,然後示意安卓也到窗前來。

安卓遠遠繞過李昂來到隆恩旁邊。他紅著臉,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也許我應該在樓下等。」他結結巴巴地對隆恩低語。「我們打擾了侯爵。」

「那個就是莉娜,安卓。」隆恩假裝沒听到他的抱怨。「她站在樹籬前面跟另外兩個小姐在一起。我不認得現在跟她說話的那個漂亮姑娘。李昂,你知不知道另外那個金發美女是誰?」

李昂低頭注視下方的人群。他妹妹顯然把上流上會半數的人都邀請來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莉娜。她似乎被她得到的太多關注搞得不知所措,所有的女人似乎都同時在跟她說話。

其中一位紳士開始唱歌,所有的人立刻被歌聲吸引。音樂室的門敞開著,悠揚的琴聲從里面傳出來。

李昂看出莉娜顯然很喜歡音樂,她隨著旋律輕輕搖擺著身體,陶醉的神情令李昂的心情又平靜下來。她似乎听得著了迷。他看到她伸手從樹籬拔下一片樹葉在指間把玩著。

他猜她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自覺。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唱歌的紳士身上,她的神情輕松而沒有戒備。

李昂知道她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否則她就不會吃掉手上那片葉子,或伸手拔下另一片葉子。

「爵爺,哪一位是莉娜公主?」安卓問李昂。隆恩被自己的笑嗆咳起來,他顯然也看到莉娜的怪異舉止了。

「爵爺?」

「金頭發的那個。」李昂搖頭咕噥,不敢置信地看著莉娜又塞了一片樹葉進嘴里。

「哪個金頭發的?」安卓追問。

「在吃樹葉的那個。」

日記一七九五年十月一日

父親看到我欣喜若狂。他以為德華同意我回家探親,我決定過幾天再告訴他真相。旅途勞頓的我需要好好休息才有體力解釋。

父親快把我逼瘋了。他到我的房間來,坐在我的床邊,不停地談論德華。他好像認定我還不明白能嫁給那樣的好丈夫有多麼幸運。

我再也听不下去時開始啜泣,斷斷續續地吐露出我婚後的遭遇。我記得我對父親尖叫。他以為我瘋了才會捏造出我丈夫的那些謊言。

我試著再跟他談,但他的心早已偏向德華。後來我听僕人說父親已送信給我丈夫叫他來接我回家。

走投無路的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寫了下來,包括我懷了他外孫的事。我把信藏在父親的冬季衣箱里,希望他在幾個月後才會發現。

莉娜,他以為我的不穩定是天生神經質造成的。

我開始計劃投奔姐姐翠霞,她跟她的丈夫住在殖民地。我不敢把珠寶帶在身上,唯恐過分好奇愛問的翠霞會發現它們。就我記憶所及,我所有的信都被她偷看過。不,我不能冒險把珠寶帶在身上,它們太重要。我偷走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設法把它們還給德華可憐的國民,他剝削他們,我要替他們伸張正義。

我把珠寶藏在一個盒子里,等到三更半夜才到後花園把盒子埋在花圃里。

找到紅玫瑰,莉娜,你就會找到珠寶盒。

漫長的結婚典禮上,新娘從頭到尾都很緊張。李昂站在她身旁,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動彈——或逃跑。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樂在其中的傻笑。如果莉娜生性多疑,她也許會認為她的驚恐是他幸災樂禍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的笑容在她拒絕重復「至死不渝」的誓言時消失。她發現頭戴尖帽的神職人員一直在等待,李昂快把她的手捏碎時,她才不情願地重復那句誓言。

她讓李昂看到她被迫對神父說謊的不悅,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皺眉蹙額,甚至還對她擠眉弄眼和咧嘴而笑。

可惡的李昂幸災樂禍得沒空在乎她的心情。

莉娜知道戰士都喜歡一意孤行,這個戰士尤其過分。他畢竟是獅子,而且剛剛擄獲他的雌獅。

離開教堂時,莉娜緊抓著李昂的手臂不放。她擔心她的結婚禮服,唯恐任何突然的動作都有可能撕裂領口和袖口的蕾絲花邊。禮服是三個女僕在海麗姑姑的監督下趕制出來的。

結婚禮服雖然美得令人屏息,卻也不切實際得令人嘆息。莉娜听黛安說這件禮服穿過一次後就得好好收藏起來。她告訴李昂那樣似乎很浪費時,他只是大笑著叫她別擔心,還說他有足夠的錢讓她以後天天穿新衣服。

「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對我們大喊大叫?」莉娜問。她跟李昂一起站在教堂外的頂層台階上,面對著一大群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他們的吵鬧聲使她幾乎听不見李昂的回答。

「他們在歡呼,親愛的,不是在叫喊。」他傾身親吻她的額頭。歡呼聲立刻變得震耳欲聾。「他們在為我們高興。」

莉娜抬頭望著他,想告訴他她覺得陌生人會為他們高興是很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柔情的眼神使她忘了反駁,忘了人群和忘了周遭的喧嘩吵鬧。她本能地挨向他。李昂伸手摟住她的腰,好像知道她此刻有多麼需要他的踫觸。

她不再顫抖。

「好熱鬧的婚禮。」海麗姑姑在莉娜背後說。「李昂,帶她上馬車。莉娜,記得向所有的祝福者揮手。你們的婚禮將成為本季的熱門話題。保持笑容,莉娜,你是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了。」

李昂老大不情願地放開他的新娘。海麗姑姑握著莉娜的手臂,拼命暗示她步下台階。李昂知道海麗姑姑會一意孤行,即使是拉拉扯扯也不在乎。

莉娜再度露出迷惘的表情。這也難怪,李昂心想,海麗姑姑像只大鵬鳥般繞著他們打轉。她一身鮮黃色的衣裳,一邊大聲發號施令,一邊不停地在莉娜面前搧著黃色的扇子。

黛安站在莉娜身後努力拉平結婚禮服的長下襬。莉娜回頭對李昂的妹妹微笑,然後轉回來面對人群。

李昂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敞篷馬車。莉娜遵照海麗姑姑的指示,朝街道兩旁的陌生人揮手。

「可惜你母親沒辦法來參加婚禮,」莉娜在馬車上路後,低聲說。「而我阿姨會大發雷霆。我們真的該等她回到倫敦後再舉行婚禮的,李昂。」

「她生氣是因為錯過婚禮,還是因為你嫁給我?」李昂含笑地問。

「恐怕兩者都有。」莉娜回答。」李昂,我真的很希望她搬來跟我們住時,你能跟她和睦相處。」

「你瘋了嗎?伯爵夫人不會跟我們一起住,莉娜。」他的語氣粗暴起來。他深呼吸一下。「改天再談你阿姨的事好嗎?」

「隨便。」莉娜被他突然的心情變化搞胡涂了,但沒有多說什麼。改天就改天吧!

喜宴籌備得很倉促,但結果非常令人滿意。把屋子內外擠得水泄不通的客人證明喜宴辦得很成功。

李昂帶莉娜上樓拜見婆婆。初次見面不能算是令人愉快,李昂的母親連正眼都沒瞧莉娜一眼。她在祝福李昂之後就開始談她的另一個兒子詹姆。李昂在母親緬懷往事到一半時,就拖著莉娜離開陰暗悶熱的房間。他緊鎖的眉頭在房門關上後緩緩舒展,臉上也逐漸恢復了笑容。

莉娜決定一有機會就跟李昂談談他的母親。他怠忽職守,但她以他不知職守為何來為他的行為找借口。是的,她要跟他說清楚。

「別眉頭深鎖,莉娜。」李昂在他們下樓時說。「我的母親很滿足。」

「她來跟我們一起住時會更滿足,」莉娜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什麼?」

他不敢置信的叫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莉娜對丈夫微笑說︰「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說,李昂。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們真的不應該吵架。哦,你有沒有看到隆恩站在你妹妹身旁的樣子?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對那些企圖向她獻殷勤的年輕人怒目而視?」

「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李昂在他們抵達門口時,把她拉到身邊,當他們再度被客人包圍時像戰士般護衛著她。

「不,李昂,是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莉娜反駁。「您想要娶的是一位公主,對不對?」

李昂正要問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她的下一個問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李昂,那個害羞地在門口徘徊的男人是誰?他好像無法決定該不該進來。」

李昂轉身看到他的朋友普萊,使眼色叫他過來。「普萊,很高興你趕來了。這是我的妻子莉娜。親愛的,讓我介紹普萊跟你認識。他在倫敦的另一區開了一家普萊酒館。」

莉娜點個頭,然後伸手去握那羞怯男子的手。他伸出左手,想免除她發現他少了右手時的尷尬。但是莉娜雙手握住他結疤的右手腕,露出令他喘不過氣來的迷人笑容。「很榮幸認識你,普萊。」她說。「我听說不少你的事,先生。你的英勇事跡令人欽佩。」

李昂大惑不解。「親愛的,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普萊。」

普萊的臉紅得像熟透的隻果。從來沒有一個如此高雅的淑女給過他這麼多的注意力,他局促不安地拉扯領結,把辛苦了幾個小時的成果搞得亂七八糟。

「我很想知道你從哪里听說我的名字的。」普萊說。

「哦,隆恩告訴我許多你的事。」莉娜微笑回答。「他還說你下個星期五要把酒館後面的房間借給李昂玩運氣游戲。」

普萊點頭。

李昂皺眉嘀咕︰「隆恩真是大嘴巴。」

「李昂,這位淑女就是米克說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嗎?」普萊問。「不可能是她吧?她看起來不像有力氣把一個大男人扔……」他終于注意到李昂在旁邊猛搖頭。

「米克是誰?」莉娜問。

「一個常來光顧小店的船員。」普萊皮革般的臉孔上綻露出另一個笑容。「他說了許多精彩的故事——」

「普萊,去拿東西吃。」李昂打岔。「啊,隆恩來了。隆恩,帶普萊到餐廳去。」

莉娜等丈夫的兩個朋友走遠後,才問他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嗎?」她問。

李昂搖頭。「我受不了這麼多人。我們走吧!我想跟你獨處。」

「現在嗎?」

「現在。」為了證明他不是開玩笑,李昂牽起她的手往大門走。

海麗姑姑在門外的台階底層攔截住他們。

莉娜露出慚愧的表情,李昂則是一臉惱怒。

海麗姑姑擋住他們的去路不肯讓步。她使李昂想到古羅馬的百夫長,因為她雙手叉腰,胸部像鐘甲般突起。

她突然綻露笑容。「我已經把莉娜的小提包放進你的馬車里了,李昂。你比我預料中多撐了整整一小時。」

海麗姑姑疼愛地用力擁抱莉娜一下。

「今晚溫柔一點。」她叮嚀李昂。

「我會的。」

答話的人是莉娜。李昂和海麗姑姑同時轉頭望向她。

「她指的是我,莉娜。」李昂苦笑道。

「親愛的,你只需要記住李昂現在是你的丈夫了,」海麗姑姑紅著臉說。「然後你所有的恐懼都會消失。」

莉娜完全听不懂海麗姑姑想告訴她什麼。她不停地朝莉娜點頭,一臉心照不宣的表情。

李昂突然把莉娜抱起來,坐進馬車里後把她放在他腿上。莉娜摟著丈夫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愉悅地輕聲嘆息。

他微笑著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他們滿足地擁抱著對方,默默享受著獨處的甜蜜。

莉娜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但也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他們終于單獨在一起了。

「莉娜,你今天好像不怕密閉空間。」他用下巴親昵地磨蹭她的頭頂。「你不再討厭坐馬車了嗎?」

「恐怕沒有。」她回答。「但是當你這樣抱著我,我又閉著眼楮時,我就忘了我的焦慮。」

那是因為她信任他,李昂心想。「我喜歡你對我坦白,莉娜。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以後你一定要凡事都對我說實話。」他想慢慢導入愛與信任的話題。

「我不是向來對你說實話嗎?」莉娜後仰注視他。「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我什麼時候說謊騙過你?」

「例如孫氏夫婦。」李昂拖長聲音說。

「誰?」

「問得好。」李昂說。「你告訴我孫氏夫婦撫養你長大,我們都知道那是謊言。」

「那是虛構的故事。」莉娜更正。

「有差別嗎?」

「大概。」

「那不是回答,莉娜,那是遁詞。」

「噢。」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莉娜用指尖輕搔他的頸背,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她真的不想被迫再次對他說謊。

「你現在要老實告訴我,你的過去嗎?由于孫氏夫婦根本不存在……」

「你還真頑固。」她咕噥,隨即用微笑緩和斥責。「好吧,李昂,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我猜我應該告訴你實話。」

「謝謝。」

「不客氣。」

她靠回他的肩膀上閉起眼楮。李昂等了好幾分鐘才明白她以為談完了。

「莉娜,」他惱怒地說。「你小時候是誰在照顧你?」

「修女們。」

「什麼修女?」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不耐煩,腦海里忙著杜撰另一個故事。「大部分是薇薇修女和珍妮修女。我住在法國的一間修道院里,那個地方非常偏僻。我不記得誰帶我去那里的,我那時年紀太小。修女們就像我的母親,李昂。她們每天晚上都會說故事給我听,告訴我她們去過的地方。」

「野牛的故事嗎?」李昂問,她誠懇的語氣令他微笑。

「沒錯。」莉娜的故事越說越起勁。她決定不要因欺騙丈夫而良心不安,她的動機是純正的。真相只會令李昂苦惱。

他畢竟是英國人。

「芙蘭修女畫了一幅野牛的圖給我。你有沒有看過野牛,李昂?」

「沒有。多說一些這間修道院的事。」他撫模著她的背。

「哦,就像我剛才說的,那里非常偏僻。高高的牆壁圍繞著修道院,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光著腳跑來跑去,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訪客。她們很寵我,但我仍然是個性情溫和的小孩。瑪麗修女告訴我她認識我的母親,所以她們才會收容我。修道院里只有我一個小孩子。」

「你從哪里學會防身的自衛之道?」他溫和地問。

「薇薇修女認為女人應該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那里沒有男人可以保護我們。那是個明智的決定。」

莉娜的解釋听來頭頭是道。她說明了她不諳英國習俗和喜歡打赤腳的原因,還說明了她在哪里看到野牛。是的,她的解釋合情合理又具說服力。

但是李昂壓根兒不信。

他面帶微笑地往後靠在椅背上。莉娜需要時間學會信任他。他也許會在她願意告訴他實話前,就把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了。

諷刺的是,他拼命想查明她的過去,卻決心不讓她知道他的過去。他不願她知道他的罪過,卻窮追不舍地逼她說出她的事。

但堅持要回家的人是她。李昂知道那個神秘的修道院決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她哪里也別想去。

「李昂,你抱得我快不能呼吸了。」她抗議。

他立刻放松手臂。

他們抵達了目的地。李昂抱著她步上他城中寓所的門階,穿過空蕩蕩的玄關,登上回旋梯。莉娜幾乎沒有睜開眼楮打量周遭。

他的臥室已為他們準備好了。床畔的桌上燭火柔和,大床的床罩已掀開,壁爐里的熊熊火焰趕走夜的涼意。

李昂把她放在床上,站在床邊對她微笑。「我已經派僕人先去鄉下的家打掃了,莉娜。屋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跪下來替她月兌鞋。

「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必須先替你月兌衣服。這是規矩,李昂。」

她踢掉鞋子,站在丈夫面前,解開他的領結,月兌掉他的外套和襯衫。當她的手指滑進他的褲腰時,李昂無法再站著不動。莉娜注意到他的月復肌在她的踫觸下收縮時露出微笑。她原本要繼續月兌他的褲子,但他一把將她拉進懷里,用性感的熱吻攻佔她的唇。

他們用唇舌和手指互相探索,時間在他們愉悅的呢喃中過去。

李昂發過誓今晚要慢慢來,要先給莉娜歡愉。他知道如果不趕快抽身替她寬衣解帶,她的結婚禮服恐怕會被他撕破。

他的唇依依不舍地離開她時,她已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不得不用手肘把他推向床邊。等他坐下後月兌去他的鞋襪。

她站在李昂的兩腿之間,緩緩地解開衣袖。她幾乎是用模索的完成這個工作,因為她好像無法把視線從李昂身上轉移。

「你得幫我解開背後的鈕扣。」她微笑道,因為她的聲音听來有點不自然。

她背過身,李昂卻拉她坐到他腿上。她抗拒往後靠在他身上的沖動,因為此刻的她迫不及待想月兌掉礙事的禮服。她伸手去拆發髻,但剛拔出一根發夾,李昂就撥開她的手。

「讓我來。」他沙啞地說。

濃密的鬈發垂落腰際,莉娜嘆了口氣,李昂的手指令她顫抖。他緩緩撩起她的秀發放到她的肩膀前面,親吻她的頸背,然後開始解開那些小小的鈕扣。

他的心在狂跳。她的淡淡幽香令他迷醉,他想把臉埋在那如陽光般的金色鬈發里。他本來會那麼做的,但她不耐煩的扭動令他亢奮難耐。

他終于把她的衣裳解開到腰際。她穿著白色的內衣,但薄薄的絲綢在他的手指滑進去時就被輕易撕裂了。他模索到她的,手掌覆蓋住它們的豐滿,把她用力按向他的胸膛……

他們同時達到高潮。

「我愛你,莉娜。」

莉娜無法回答他。甜美的狂喜令她不能自己,仿佛融化在他的懷抱里,只能緊抓著他直到風暴過去。

李昂緩緩回到現實中。他想永遠這樣躺著不動。他的呼吸急促粗濁。「我壓扁你了嗎?」他在她企圖移動時問。

「沒有。」莉娜回答。」但我好像快被床吞下去了。」

李昂撐起手肘把重量移離她的身體。他們的腿仍然交纏著,他移動大腿減輕壓力。

他一心想听她說愛他,因此對她的眼淚毫無心理準備。「甜心?」他用指尖接住滾落她濃密睫毛的第一顆淚珠。「我們每次,你都要哭嗎?」

「我忍不住。」莉娜在啜泣間低語。「你使我覺得愉快極了。」

李昂再度吻她。「你听起來好像在招認什麼滔天大罪。覺得愉快很可怕嗎?」

「不會。」

「我愛你。總有一天你會說出我想听到的那三個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頑固?」

「你不愛我。」她說。「你愛的是——」

他用手摀住她的嘴。「如果你說我愛的是一位公主,那麼我會——」

「會怎樣?」她在他移開手時問。

「很不高興。」他咧嘴而笑。

莉娜跟著微笑起來。李昂翻身側躺,把她拉到他身邊。

「李昂?」

「什麼事?」

「我會每次都覺得靈魂跟你合而為一嗎?」

「但願如此。很少人能有我們剛才——」

「這是命運。」她打岔,用手背拭去眼淚。「你想笑盡管笑,但命運注定我們要在一起。何況,沒有別的女人會要你。」

李昂呵呵低笑。

「是的。你是個無賴,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而破壞我的名譽。」

「但是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對不對?」

「有時會在乎。」她承認。「很不中用,對不對?我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很好。」

莉娜嘆息一聲閉上眼楮。在睡著前她只記得李昂拉起被子蓋住他們。

李昂覺得她蜷縮在他身旁的模樣像滿足的小貓。他知道他要過很久才能入睡,熟悉的緊繃感又在胃里形成。他一定會再受噩夢糾纏。兩年多來他沒有一夜不作噩夢。但他擔心的是莉娜,他不想嚇到她。他知道他必須到樓下去,在書房里獨自面對他的過去。

他閉了一會兒眼楮,只想再多享受一會兒她的溫存。

等他睜開眼楮時,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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