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的溫柔 第十章
「……正是因為這樣,奴婢斗膽進宮請皇太後作主。」
梅姬恭謹的跪在太後跟前,將王府發生的事情鉅細靡遺的稟告皇太後。
只見太後正坐在錦榻上,她穿著玫瑰紫緞子的夾襖,月白軟緞的撒腳跨,舉起茶盅,夾襖袖子經她一拂落到肘彎,露出雪白一段皓腕,腕上一只琉璃翠的鐲子,綠得如一汪春水。雲鬢如霧,松松綰著一髻,鬢邊插著一支玉釵,上面瓖著兩粒小指頭般大的明珠,瑩然生光。
「唉,好些日子不見他上朝也不來請安,哀家就知道玉磬出了事……這回磬弟也太不像話……」
「王爺就這樣消失了三天三夜,奴婢和府里上上下下都心焦如焚,日夜盼著爺兒回府……還請太後作主。」
太後細細看著梅姬帶來的那幅畫,細細打量畫里的伊人。
這樣的絕色,竟是一切不幸的源頭……
玉手擱下了畫,她軟語揚聲--
「宣前朝公主永寧入宮覲見。」
慈寧宮
紅-瓖金的軟簾垂著,宮女為絳雪掀開了簾,絳雪緩緩踏進內殿。
只見錦榻上端坐一人,修眉俊眼,顧盼間流露逼人的光彩。
原來,這位就是大清的皇太後……
「見了太後還不跪下磕頭?」一旁的太監說道。
絳雪垂眼。
只見太後縴縴素手輕輕一揮,緩緩開口,「無妨。」
她上下打量絳雪。即使神色憔悴,但帶病的臉依舊透著驚人的美艷。
「見了-,哀家才知道這世上原有如此麗人。」明媚的笑容中隱隱夾著一種權勢,是個美麗又危險的人物。
「太後宣我進殿,為的不是要告訴絳雪這一席話吧?」
太後還是笑。「-對哀家沒有好感對吧?也難怪……畢竟哀家和玉磬都算是-的仇人。」
絳雪睜著一雙眸子,沒有應答。
「……橫在-和玉磬之間的國仇家恨是跨不過的鴻溝,這是-一直不肯接納他的關系,也是玉磬如此痛苦的原因……」
「我不明白太後的意思。」絳雪繃著聲音。
這回太後斟酌再三,才又開口道︰「-……是愛著他的吧?」
聞言,絳雪整個人大大地一震。
「可惜命運捉弄人哪……」太後的惋惜似真非假。「-和磬弟也算是一對璧人……」
「太後有話請直說。」
皇太後的表情,似乎頗訝異于她的直言。她贊許的點點頭,「莫怪磬弟獨鍾于-,連哀家都……」她停了下來,表情一凜,「現在,說什麼都無益。為了我那個傻弟弟,只怕哀家不能容-……」
她要殺她?絳雪幡然領悟。
沒有畏懼,反倒笑開了。「太後這一舉,倒是了卻我一番心願……我這半死不活的生命,生而無歡,解了這箍咒。我反倒要跟-道謝……」她的表情是解月兌和欣喜。
「-……」皇太後撫著左手蔥管一般的長指甲,一聲長長的嘆息,「哀家遂了-的心願吧!」
只見一旁的太監端出一上好的瓷質古壺和茶盅。
絳雪執壺在瓷杯里傾注滿滿一盅,端起瓷杯,沒有猶豫的,她一氣灌下,如飲甘露。
牽機一酒,命歸九泉。
手一松,瓷杯落地摔得粉碎,一抹血如蛇般自唇角緩緩汩出,顫巍巍的身子眼看就撐不住的癱軟了下來……
「不!」玉磬突然竄了進來,接住她。
遠遠地瞧見她舉杯的果決直教他整個人魂飛魄散。
她當真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擺月兌他?
「磬王爺……」
費力的掀起眼皮,貪婪的想汲取他臉上的一切。雪白的臉上嵌著兩丸幽幽的火焰,驀地,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由她眼角滑下,映著她唇邊的鮮血,格外的驚心動魄。
她看著他,進盡了生命和力量,綻放出一朵他從未見過的笑靨……
那笑淒艷動人,卻又充滿訣別的意味。
絳雪喘息地掙扎著伸出枯瘠的手似乎想踫觸他。
手伸至一半,又垂了下來。
眼見生命最後一絲焰火就要萎滅了……
「不!」沒理會周遭的沸沸揚揚,他飛快點了她身上六處大穴。「拿解藥來!」
太監宮女們面面相覷。
太後緩緩地搖頭,「這毒……沒得解……」
「沒解藥也行!」他飛快搶過太監盤上的壺。「如果沒解藥,那咱就做一對地下鴛鴦。」
不顧眾人的驚叫,他仰頭欲往喉中灌去,卻見壺里連一丁點的毒藥也不剩,可見絳雪的死意堅決。
那一刻,他真恨透了她的絕情!
「-不能就這樣輕易撇下我……」聲音含恨,玉磬一個橫抱起失去意識的她,縱身一躍,飛身穿出戶外,飛鴻似地消失在天際。
「……毒已攻心,六脈俱亂,心氣已衰……只怕是今晚的事情了……」一個沙啞權威的聲音回報。
大夫的話像一柄利刀戳上心來。玉磬極怒攻心,「庸醫!推出去斬了!」
「爺,請勿波及無辜……」豪格和博爾齊向前勸諫。
「滾!」
「稟王爺!外頭有刺客直往這里殺來……」外頭守將突然來報。
「滾!」此時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管。
「磬王爺。」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以內力傳喚著。
玉磬頭猛一抬,鷹眼威脅地一覷。是尉遲棠。
都是因為這個男人,他的絳雪就要拋下他遠遠地去了……
下一秒,他人站在庭院中央,劍尖遙遙對著他生命中的仇敵。
「來得好,尉遲棠!你正好趕上為絳雪陪葬……」
不多廢話,他撲向前與他第二次正面交手。
碩親王府其余守將將兩人團團圍住,伺機而發。
玉磬的攻勢又快又急,招招欲置尉遲棠于死地,眾人專注在這一場難分難解的打斗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另一道身影輕巧飛快地竄入房里將絳雪給抱了出來。
「放下她!」玉磬的眼冒出熊熊怒焰。「原來你找來了幫手……也罷!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隨即全心全意將攻勢轉向另一名刺客。
豪格和博爾齊則雙雙攻向尉遲棠。
另一名刺客是名七十多歲的老者,臉上布滿滄桑,但身手矯健,功夫高不可測。
只見他手抱著絳雪,一邊從容的抵御玉磬的攻勢。
「師父……」絳雪睜開了眼,見老者的臉,聲若蚊蚋地喚了一聲。
玉磬見絳雪清醒,劍下的攻勢也緩了下來。
老者冷靜滄桑的臉頓時流露出慈祥。「睡吧,小雪兒,師父和-棠表哥就帶-回家。」
棠表哥……
「你們……要帶十兒回去了……」
「十兒……」這時尉遲棠也退至老者身邊,他聲音哽咽,「棠表哥帶-回去,-不要害怕……咱們這就回家去……」
「你們誰都不能走!」玉磬大吼。這些人都想將絳雪自他身邊偷走。「不準!誰都不準帶她走。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玉磬不肯停下攻勢,劍光所及之處,卻被老人一一給輕易化解。
「痴兒,人已死,還爭什麼爭!」
「不!」玉磬心神俱裂,他仰天狂嘯著,周遭的守將紛紛掩耳。
燒灼的眼不復一絲清明,他瘋狂地朝他們沖來。
老者一掌擊昏了他。
時光荏苒,轉眼間一池夏荷凋謝了,壇里的蟈蟈嘶出最後淒厲的一聲後竭力而亡,秋日的楓林紅了又謝,而後一陣北風-起,皚白的雪隨凜冽的冬天降臨,染得大地一片縴塵不染。
這年內蒙布爾尼作亂,玉磬自請上戰場,帶領大軍東征西討。
玉磬用兵如神、作風狠戾,他披發狂嘯,馳遍萬頃方圓,四方八鎮,砍伐如麻。
凡所及之處,堅壁清野,並在撻伐的土地上灑鹽,讓敵人土地三年生不出任何植物。
正因為他的凶殘作風讓敵人遠遠听見玉磬所領大軍便軍心大亂,紛紛聞風喪膽逃竄不及,這一場亂事在玉磬風雷之勢疾掃下,很快地便平息了下來。
紅色的雲霞,簇擁著一輪金紅的火球,從耦園的窗台望出去,那日落西山的景象,悲壯而華麗,宛如一個英雄的死亡。
屋子里,一個身影獨坐在窗台,他無心于窗外壯麗的景色,事實上他全神貫注在手里的某樣東西。
玉磬拿起她的畫,就這樣朝夕凝神注目,只願醉在那三分氣魄、七分靈性的一張素顏里。
只是,這樣每看一回,他的心就會多渴望一回,渴望愈來愈深,愈來愈濃重,以至于微微疼痛起來。
距離她……說出來,他命令自己!距她……離去已經一年……撕裂的痛楚又起。
飛揚的劍眉擰了起來,痛到極致處,他反倒咧嘴笑開來。
唯獨這樣撕裂的痛苦,才能證明他真實的存在。
他幾近自殘的凌虐,意識撕裂的當下,才能感覺和她之間僅有的一絲聯系不曾中斷。
哼!-狠,連一次都不肯入我夢來。
想擺月兌我,教我斷了想念?我偏偏要一天-上十七、八遍,讓我身受之苦緊緊攀上-的靈魂,擾得-地府的魂魄輾轉反側,永世不得安寧。
絳雪的死亡造成了他偏執冷鷙的個性,連人死了都不肯放過。
待在這有她最多回憶的地方,看著日升、日落往復循環,已經成為他最親密的習慣了……
只不過,他的心總蠢蠢地渴望著什麼,然後又每每悵然落空。
渴望著什麼……他探進那淒美的容顏里,追索著答案。
古道、青冢、殘陽。
一群大雁飛過,發出忒忒的幽幽叫聲,風一樣的飄過黃土青冢,含著欲滴的悲哀。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的嘶鳴。
玉磬獨自立在莊烈愍皇後的墓前。
秋風煞人,人蕭索。
短的是人生,長的是磨難。短的是明艷鮮麗,長的是風雪凌厲的命運……他低頭看著手上從不離身的畫像,想著這一個也是青春芳華便碩落的生命。
天盡頭,何處有香冢?鮮媚消逝,竟連一絲淡影都捕捉不著……思及此,心下又是大慟。
突然旁邊一陣騷動。
「大膽賤民,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這里!」
一名守將拎著一個人影拖到玉磬面前。
「放開我!」那人奮力掙扎著,聲音猶帶童稚。
定眼一看,原來是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小乞兒。
「稟王爺,咱們在這附近巡邏,就發現這家伙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不知道有什麼企圖,這人非偷即盜!」
小乞兒連忙撲倒在地上。「冤枉啊!爺!小的躲在那里絕對沒有惡意!小的不是壞人啊……」他嘰哩咕嚕含糊不清的喊著。
玉磬只是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乞兒,表情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插曲頗為不快。
「你說自己不是壞人,那你躲在這附近干嘛!」
「小的……小的……」小乞兒畏畏縮縮地。
「從實招來!」
被守將這樣一喝,小乞兒嚇得三魂七魄差點都飛了去。只听見他哇啦哭訴著︰「小的住這附近的村莊,自小無父無母,一個人在乞討過日子,偶爾一次機緣發現這墓前總供著食物水果,因為肚子太餓忍不住才……」說著還吞了口口水。
「大膽偷兒,連供品你也敢偷!」
「大人饒命!」小乞兒忙不迭說道︰「小的只是想供品擺在這兒,反正沒人吃也是浪費,所以才……」
「胡說八道!」
「你這小兒年紀輕輕,膽子倒是不小……」
「大爺恕罪,小的實在是因為饑貧交迫,不得已才會將腦筋動到這里……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爺饒恕……」
小乞兒似乎給嚇呆了,恐慌地忘神去拉玉磬的衣袖,玉磬一個不留意,手中的那幅人像飄飄地墜落,只見畫中人宛若凌波仙子翩翩飛舞。
還沒落地便讓玉磬手一揚給拾了回,還來不及發怒,就听見那乞兒已經嚷嚷了起來--
「仙女娘娘。」他朝玉磬連連跪拜。
「這乞兒嚇胡涂了,竟然胡言亂語了起來……」旁邊人道。
他的舉動教玉磬心起疑竇。
「你識得這畫中人?」
「豈止識得!小人還親眼見過這畫中的仙女娘娘,哎喲--」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的手快被扭斷。
「說!在哪兒見到的?」
「主子,這人分明信口雌黃,莫信了這乞兒。」一旁守將勸著。
「我才沒有胡說。」小乞兒急了。「我偷偷听見的,這仙女娘娘就住在南邊般若峰上的梅花庵里。您瞧!這墳上的花朵便是仙女娘娘放的……」
眾人順著他的話,才驚覺墳前供瓶的一束白菊。
玉磬無言的凝視著畫中人,心底深處那蠢蠢欲動的渴望再次升起。
那是一種無言的希冀……
順著乞兒所指的方向,穿過一片茫茫渺渺,無限的空曠,無垠的寂寥,無涯的荒涼,玉磬的眸子里,閃過久違的光彩。
「師父,我演得可好?」
擦淨滿臉污垢的小乞兒,露出一張機靈俏麗的臉蛋,竟是個美麗的小娃兒。
一個瘦高人影竄出,神情略顯憔悴落拓。
「好-這回算是做了件好事……」是尉遲棠。
人雖更為清瘦了,但依舊有著極其溫柔和善意的一雙眼。
「師父啊,咱們為何要演這場戲?」那束花明明是師父放的呀。
「有空師父再告訴。」
「每次都這樣神秘兮兮的……」小徒弟嘟起嘴。
沒理會徒弟埋怨嘀咕,尉遲棠看著一群人馬絕塵而去所揚起的滾滾飛煙,嘴角微微上揚。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就不該落得人各一方,黯然神傷。
雖然這樣的結果也教自己心痛……但他願意做任何的事,只求她能開心幸福。
十兒……要幸福啊……
風里一陣啼聲,鞭揚馬騁,趕路嫌日短,心焦恨路長。
來了!就來了!
風里似乎帶著一種諾言,由遠而近地朝般若峰呼嘯而來--
般若峰梅花庵
溫柔的風,從北方吹來,吹過倚牆幾株古蒼松,門鎖一片碧海花。
風揚起,花海紛紛墜地,滿園只見細碎晃動的影子。
寒塘冷月里,一陣琴音從亭中傳出。琴聲裊裊……洗盡了青春的顏色,多了種體悟。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月下一位長發素服的女子背對著玉磬操著琴,柔韌的姿態如青光搖曳,梅花庵里最美麗的一枝。
遙遙見那熟悉的背影,他的一顆心似銀碗盛滿了雪,回想起初初的相見,斯情斯景竟是如此的相像,卻又如此的不同。
「哀哉眾生,誰不為七情六欲所折騰。」
琴音戛然中斷,操琴的手停在弦上,久久不見一動。
一會兒,女子起身抱琴似要離去。
「請-留步。」玉磬溫柔地懇求著,唯恐驚擾了她。
「施主為何而來?」聲音淡然,听在玉磬耳里卻宛如天籟。
「我來,是為了尋回那顆失落的心……」
「心……」
心,什麼是心,不見蹤跡,亦無來處。
她拾起一朵木犀花。「施主還是執迷不悟啊!」
「沒有我的執迷不悟,又怎會有-拈花的禪機。」
「唉,痴人……」
「沒有世間的一片痴心,又怎會有佛渡化的可貴。」
「公子又何必強人所難?」
「我非強人所難,我只知道若尋不見這顆心,生命便是一場空……」
「為何來此?」
「我來是因為……-便是我所失落的那一顆心啊……」
背影一征,如同受到重擊地晃了一下。
一聲悠然嘆息。
「小女子心已如古井。」
「古井深處亦有狂瀾。」
「波瀾又如何,還是會復歸平靜,終究是一場空。」
「一切是空,但一切也都是愛。」
女子無言。
玉磬縱身來到素衣女子的身後。
「請姑娘轉過身,看著我,這就是-要的一生?對青燈,面黃卷,孤影藏古庵?而-的心真能無憾直至生命終了?」
一聲長長的嘆息。
素衣女子放下手中的琴,緩緩地轉過了身。
長亭外,內眼里,凝眼相看,竟一時無語。
「絳雪--」喚著她的名字的時候,胸中澎湃涌起強烈的情緒。「為了喚這一聲,我等了好久……」
他從來沒有失去再相見的希望,如今真再見面,又恍如隔世……
玉磬擁抱著她,緊緊地,唯恐再一次失去。
「絳雪……絳雪……」他貼近她的耳,一聲聲一聲聲地低喚著,不能自己。「我知道的,雖然所有人都說我該死了心……但我終究懷抱著一絲希冀,只求今生再見到-……」
他倆就這樣無言地緊緊擁抱著,感覺呼吸與心跳混亂激烈,卻分不出是誰的。
好久好久--
就著月光,她抬眼細細端詳他,他炯然卻承載著感情的眼、堅毅卻也溫柔的嘴,想要笑,熱淚卻漫進了眼中。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死』了呀!」
他露出一個笑,說出原因。
「-從不曾入我夢。」
美眸瞅著他,寫著不解。
「我深信若-……便是千里,魂魄定也能來入我夢……但-沒有,一次也沒有。」
「你怎知或許是我不願意入夢?」她巧笑倩兮。
「不可能!」他篤定地搖搖頭。「在我見著飲下牽機毒酒之後的-對我所綻放的那微笑後,我突然明白了許多事……」
在瀕死前,她用盡生命力所傾注的笑表達了她深埋在心底的情意。那份始終被壓抑在心底不能展現的情意。
絳雪的臉飛上赧雲。「當時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我只恨自己盲了眼,竟然沒看見顯而易見的事實……所以讓-吃了些苦……」他忽然想起,「雖然我始終深信-一定還存活在人世間,但依舊不太明白-是如何解開這牽機劇毒?」
絳雪緩緩說道︰「當時師父帶回瀕死的我,以太和國的寶物,每千年一次開花結果的冰魄奇花續命養之,又濟我十年的內力,方能逼出牽機之毒,多虧師父恩德,否則我定難逃此劫……」
「說起來-師父是咱們倆的大恩人,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同時也想跟這位高人討教幾招。
「師父行蹤一向縹緲,居無定所,連我也好久都未曾見著他……」
「為了他當初所擊出的那一掌我耿耿于懷許久,若早明白他老人家劫走-是為了救-,我就算再多挨個幾掌也心甘情願。」
她-了他一眼。「瞎說。」忽然眉心一緊,「你又是如何找著我的?」
「多虧了一個乞兒。」
「乞兒?」她狐疑。
他于是將乞兒偷食的經過說給絳雪听。
絳雪愈听愈是疑惑,但再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真正知道她落腳處的,除了師父之外就是尉遲棠了。
師父芳蹤已杳,斷不會涉足這些紅塵之事,會設計引玉磬來的,也就只有棠表哥了……
是了,尉遲棠早識出她的心,于是才選擇在她痊愈後就遠走他鄉。
棠表哥……十兒這輩子算是負了你……
「待回去後我要先為-吞下那牽機一事,先狠狠打-一頓,-嚇得我起碼少了十年性命!下回起碼請留一半給我,好讓我追上-……」他說笑,不意看著她哀傷的眼楮,他收斂起笑容。「絳雪?」小心翼翼地,他擁她入懷。
玉磬暖暖的氣息吹在她耳際,感覺他堅實的身體、溫暖的胸膛,和那沉穩的心跳,她緩緩地閉上眼。
一種絕望的幸福綿綿密密地兜了下來。
想起當初吞下毒酒的原因,這變化莫測的人世,紛紛擾擾的一切,現實超乎想像的沉重。
絳雪逼自己離開他的懷抱,睜開眼直視他,一字一字緩緩說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有一刻玉磬化成了化石。他先是驚詫地看著她,不發一言,接著眼中冒著黑焰。
「為什麼?」他質問。
絳雪的笑容更哀傷了,眼中泛著酸楚的柔情。
「你忘了啊?在大清的國土上,我的身分是亡國之女,你是尊貴的王爺,我們倆不可能有將來……因為愛你,我無法與你為敵;因為這樣的時空,這樣的身分,我與你亦不能為侶。」
玉磬沉吟,「不能?」
絳雪低下頭。
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仰頭開懷地笑開來。
絳雪不明所以。
接著他俯身盯住她的眼,瞳眸亮得驚人。
「不能在大清的土地上……那麼我們便一同消失吧。」
她以一種奇特的眼光看著他。看進他眼底,知道他是認真的。
他溫柔地笑了,為著那笑容,她願意一輩子跟隨他,天涯海角。
「將一切都交給我吧,-只管相信我。」
強烈的幸福感如潮水涌來,幾乎淹沒了她。
「我……相信你。」
有她的一句便夠了。玉磬溫柔地攬住她,讓她輕輕軟軟的身子靠著自己,所有世俗紛擾的一切就隨它去吧--
這一刻,只屬于相愛的戀人們。
月將沉,爭忍不相奪,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