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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快羅密歐 第五章

本季F1賽事最後一站,將於日本東京西南方的鈴鹿賽車場舉行。

這里原本是本田車廠為試車而建的,各式各樣的彎道都不缺,而且以8字型結合順時針與逆時針賽道,賽道狹窄,幾乎沒有超車的機會,也因此,這里成為車手測試自己實力的最佳賽車地點。

試完車的王騰拿下安全帽,工作人員立刻拿著比賽資料過來,與他確認車子的狀況。

IRE車隊老板艾柯也緩步而至,手里拿著這些天的測試紀錄。「我看了你在台北的表演賽轉播,表現得不錯。可是,這幾天你的狀況不是很穩定,在台北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習慣性地眯起眼,那犀利的目光,讓人感覺他能全盤掌控一切,車隊內的大小事都瞞不過他。

王騰沒有回答,腦中卻立刻浮起海悅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大門的那一幕。

「總之,星期日的比賽盡力而為吧!」

艾柯也不再多說,拍拍他的肩膀後便離開了。

台灣

王騰人雖然已經走了,但他留下的餘波仍在海悅的生活周遭擴散。

阿邦一見她就躲,因為是他將海悅的住處告訴了王騰。

見他那鬼鬼崇崇、小心翼翼的模樣,海悅忍不住問︰「難道你打算躲我一輩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邦吞吞吐吐的說︰「那天他臨走前,抓著我問你的住處,我看他那著急的模樣,真的是很想見你一面,所以就……」

見組長不發一言,阿邦急得滿頭大汗,「海悅,你別生氣,我總覺得他對你……好像有著特殊的感情,其實你也不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嘛……」

海悅只看了他一眼,就讓阿邦乖乖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至於唯恐天下不亂的倪菁,則是有事沒事便提起王騰的名字,試探著海悅的忍耐極限。

主任馬淑群為此,特意又把海悅叫進辦公室。身為主管,她不希望同事間多生嫌隙。

「倪菁講話就是比較直,你不需要多想。」

「我明白。」海悅能夠了解主任的難處,畢竟倪菁是其他主管介紹進來的,毫無理由的,也不可能調動她的職務。

馬淑群嘆了一口氣,「要是我當初堅決不答應這種請托就好了。」

「倪菁只是個性比較沖,她的工作能力其實很強。主任你放心,我不會和她起沖突的。」

「你能夠包容就好,我也會再多觀察一陣子…對了,這個星期六晚上有一位王先生訂了總統套房,要開一桌十人左右的宴席。」

「王先生?」

「聯合汽車集團的王煥臣,听說你和他有私交?」馬淑群不經意地提起。

海悅據實答道︰「見過幾次面。」

「既然這樣,就交給你去安排了。」

「是。」

馬淑群看著海悅的背影,悄悄嘆了口氣。

身為宴席負責人,海悅親自打電話到聯合汽車集團。

「請問哪位?」電話那端響起優雅的女聲。

海悅告知自己的身分後,對方的聲音一變。

「你就是海悅?我們見過面,那晚你幫我挑了禮服和鞋子。」口氣听起來不大友善,「你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說就好了,煥臣在忙。」

「王先生訂了星期六的宴席,我想向他本人確認一下菜單。」

「真的嗎?」對方似乎很懷疑海悅的說詞。

被這樣質疑,任誰也不會開、心,但海悅仍勉強壓下不悅的情緒,盡量保持禮貌的口氣,「請問我可以和王先生通話嗎?」

「海悅小姐,我就直說了吧!我知道煥臣最近常和你見面,不過請你別痴心妄想,煥臣和我就要訂婚了!星期六的宴席上,我們兩家將會談定婚事。」

「是嗎?那真是恭喜,我會多準備一些鮮花布置的。」

對方顯然有些錯愕,「你說什麼?」

「我想既然是喜事,應該要布置得熱鬧一點。請問你比較喜歡什麼樣的花材,飯店方面可以盡量配合。」

「你跟煥臣……真的沒有什麼?」她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那是當然。」

掛上電話後,海悅失笑地搖了搖頭,沒想到竟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她想起了那女人美麗的臉孔,盡管態度有些跋扈驕縱,不過,听她這麼緊張王煥臣,可見她很愛他。

雖然人們有時愛得自以為是、愛得不講道理,但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其實並沒有錯。

王騰的臉孔在這時突然闖人思緒之中——他著急想見她的模樣、恨不得剖開心證明的表白……喜歡」個人明明沒有錯,但為什麼他只能得到全然冷漠的回應?

她真的做錯了嗎?

海悅自忖,下意識撫模著手上那只白金戒指。

她始終沒能取下,試了好幾次,連關節都紅腫發疼了,戒指仍然動也不動,像被施了緊箍咒一般。

這是王騰下的咒語嗎?而這個咒語是不是名為愛情?

不,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認真談感情?

苦澀一笑,海悅不再多想。

因為,她很清楚地明佔口一點她要的,王騰給不起。

東京

飯店的櫃台小姐以微笑迎接王騰,遞上房門卡。

「歡迎回來,王先生,有您的訪客。」

「真的?」王騰驚喜不已,「人在哪里?」

「在樓上。」

王騰連房門卡都忘了拿,馬上往電梯的方向跑去。

「王先生!你的房門卡上櫃台小姐揚了揚他的房門卡。

他折回來,接過卡片,臉上是難得的傻笑,「謝謝你!」

王騰的心整個被快樂的情緒漲滿。

奔到電梯前,他迫不及待想見到海悅,一秒鐘都不想多等,乾脆直接沖往樓梯,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自己所住的樓層。

然而,狂喜只維持了很短暫的時間,當他見到等在房門前的人時,所有的快樂猶如從刺破汽球里逃出的氣體,一時間全部飄散無蹤。

他失望得像乾癟的汽球一樣,既無力又沮喪。

「優子?」

「你來東京這麼多天,都沒聯絡我,所以我就自己來了…」

原本以為王騰一到東京,便會邀她一同住進飯店,但優子左等右等,就是沒有他的消息。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王騰只是練車太忙,才會忘了找她……

最後,按捺不住心焦的她,盛裝打扮後,不請自來。

雖然王騰沒有說話,然而,他的表情已說得很清楚了他的確在等某人,而那個人並不是她。

王騰用手上的房門卡開了門,「先進來吧。」

一瞬間,他看到優子眼中泛起的驚喜。

原本,優子以為王騰一定會直接叫她走的,沒想到他竟邀她進房,這讓她受寵若驚。

明白優子的心緒,王騰不禁為她感到悲哀。她為什麼要那麼委曲求全?為了見心愛的人一面,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而對方不過是施舍一點點憐憫,就認為是天大的恩惠。

不用說,他以前根本是感受不到這些的,但今天卻突然變得如此敏銳,在優子淺淺的笑容下,他可以清楚看出那被等待折磨所留下的痛楚。

為什麼?

他一直只當優子是排解需求的對象,要她來便來,不需要的時候就遠遠地拋在腦後。

他從來不需要、也不想知道優子的想法。

但今日,優子的想法好像被解碼過似的,他可以毫無疑問的讀出她心里的悲哀。

並不是他變得比較善體人意,而是因為他現在和優子同病相憐。

步進浴室,王騰望著鏡子里的那張臉,幾乎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同一時間,在台灣的海悅也望向鏡子,鏡里同樣映著一個陌生的自己。

她模著鏡中的臉,鏡面冰冷的觸感傳進指月復,讓她微微一顫。

一直以來,她的生活都很安定,穩定的工作,平淡的戀愛,尋常的交往,她認為這樣最適合自己。

然而,王騰的出現,直接挑戰了她以往謹守的界線。

深夜里,電話鈴聲突地穿透屋里的靜默,切入她的思緒。

海悅怔怔望著那閃著訊號的話筒,好半天才接起來。

「喂?」

「海悅,是我。」

她立刻就認出是王騰,盡管那聲音听起來疲倦而且遙遠。

「明天就要進行排位賽了,你來不來?」

「你明知道」

「我等你!」怕她說出拒絕的話語,他搶先說道︰「無論如何我都等你。」

「我不會去的……」海悅的口氣軟了下來,近乎哀求。

王騰卻非常堅定,「若你不來,星期天比賽結束後,我立刻去台灣找你。」

「你」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吵你了,早點睡吧。」

王騰切斷了通話,話筒里傳來嘟嘟聲響。

瞪著話筒,海悅輕輕嘆息。

王騰拉緊了他那一頭的繩索,這一場愛情追逐的角力,她有可能贏過他嗎?

第二天一早,王騰準時出現在鈴鹿賽車場。

昨天早上的自由練習,同隊隊友湯瑪斯又跑出了驚人的成績,這無形中帶給他很大的壓力。

湯瑪斯可以稱得上是IRE鎮隊之寶,精準的技術、老到的經驗,加上IRE的超級跑車,冠軍氣勢所向披靡,放眼現今車壇,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只是,湯瑪斯的頂尖雖然已成傳奇,但對整個?賽事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他輕而易舉地包辦超過半數以上的各站冠軍,對觀眾而言,每一站的比賽大同

小異,毫無刺激感可言。

為了確保賽事的可看性,艾柯重金簽下具有一局度話題性的暴風——王騰。

在艾柯眼里,這名華裔車手擁有無窮的潛力,讓野心勃勃的他上場挑戰湯瑪斯,無論結果如何,對IRE車隊而言都絕對有利。

而從王騰接觸賽車開始,湯瑪斯一直是他的偶像,也是他亟欲超越的目標。因此,當艾柯和他接觸,得知自己終於能跟湯瑪斯穿著同樣的制服,立足於同一點時,他激動興奮得幾乎無法成眠。

在明天的比賽之後,本季的賽事就要正式畫上休止符,然而,艾柯還沒有與他簽訂下一季的合約,雖然其他車隊已派人來悄悄接觸,但他無意離開IRE,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湯瑪斯。

為了在最快時間追上他,王騰犧牲玩樂和休息的時間,甚至犧牲了愛情——

唯有將自己置於無情無愛無牽無掛的境地,才能心無旁騖,達到頂尖。

然而,他的信念卻在遇到海悅之後,完全被打破。

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嗎?

戴上白色頭套,王騰接過一旁工作人員遞來的安全帽,猛一抬頭,才發現站在身旁的是湯瑪斯。

他也知道王騰還未敲定下一季的合約,拍了拍王騰的肩,以前輩的姿態表示,「不必擔心合約的事,盡力表現就是。」

王騰轉過頭,順著湯瑪斯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控制台上的老板艾柯正朝這個方向點了點頭,為他打氣。

坐進駕駛座,維修人員圍上來仔細確認各個事項。在這危險的極速競賽中,無論多微小的環節出了差錯,都足以令車手致命。

深吸一口氣,王騰閉上眼,將腦中雜念清空,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電子起跑控制系統已將他順利引人跑道。

為時一小時的測時賽中,每位車手最多可跑十二圈,以其中最快的一圈來決定決賽的出發排位順序。

王騰加速極猛,為了取得最快速度,車子在他的操控下往前疾馳。一開始還听得到耳機里工作人員的聲音,但到後來只剩下朦朧模糊的雜音,極度的一局速讓人彷佛身處於天堂與地獄之間。

在天堂里,有純粹極速的快感;而在地獄等待的,則是完全的毀滅。

前方就是130R彎道,王騰不管耳機里有多少聲音吼著要他減速,心一橫,踩足油門加速,手卻在這時突然不受控制……

輪胎發出奇異尖銳的聲響,滑出賽道

一時間,各種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著他,掐住他的喉管,按住他的胸口,教他不能呼吸。

眼前,130R彎道正對他張狂笑著,他終究也成為它的手下敗將之一……

「王騰!」海悅惶然驚醒,看看四周,她仍置身在員工休息室里。

閉上眼楮,彷佛看到了不祥的火光,她的一顆心狂跳不止,怎麼也無法平復。

王騰出了什麼事嗎?

雖然擔心,海悅卻也無能為力,因為今晚王煥臣訂下了總統套房,她必須隨時待命。

七點多,王家人陸續來到風華洲際飯店的總統套房,而王煥臣身邊果然帶著上回那位女伴。

席間,阿邦神神秘秘地走過來,拉了海悅到」旁說話。

「我剛進去上菜的時候,王先生問起你耶-.」

「王先生?你是指王煥臣?」

「不是,是王老先生。他坐在輪椅上一直沒說話,可是當我上菜時,他突然問我,這里是不是有一位海悅小姐?」

「然後呢?」

「他要你進去一趟。」

壓下滿肚子的疑惑,海悅敲門進人。

王煥臣一看見她,立時起身,神色愉悅地介紹道︰「爸,這位就是海悅。」目光瞄見海悅手上的白金戒指時,眼神一黯。

海悅並未察覺,視線投向老人,「王先生您好,請問今晚的菜色還合您的口味嗎?」

坐在輪椅上、頭發全白的老人微眯著眼,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她。

那精明銳利的視線像雷射光般,在掃視她全身上下之後,才點了點頭。

而海悅便當他回答了自己的公式化問題,禮貌性地微微一笑後,正欲退出房間時,卻無意間迎上了王煥臣女伴的怨毒目光。

她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雖然心里飄過一絲疑問,但很快地被海悅拋開,現在她的心思全被王騰所佔據,根本無暇多想其他。

一個多小時後,王家便結束了家族聚餐,而海悅也得以提早下班。

她往捷運站走去,卻在抬頭望向架設在附近大樓外的大型螢幕時,腳步猛然停了下來。

她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王騰在排位賽中出了事!現在情況未明,國內的媒體都在第一時間以頭條新聞報導這個消息。

王騰發生事故的瞬間錄影一再重播,海悅只覺得心好痛好痛。

匆匆招了一輛計程車,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沖人房里,拖出行李箱,開始胡亂地將衣服塞進去。

海悅必須拚命忍耐,才沒讓眼淚決堤而出。

她試著要自己冷靜,深吸一口氣後,決定先找出抽屜里的護照。

可不知怎麼搞的,抽屜怎麼拉也拉不開,她雙手抓住把手,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一拉,抽屜是打開了,她整個人也狼狽地往後跌坐在地上,東西散落一地。

這一摔,讓海悅真正地清醒了。她掩住臉,淚水一下子便將雙手給濡濕了。

晶瑩的眼淚浸潤了手上的白金戒指,讓它看起來更加炫目。

是了,這只戒指早已將她和王騰緊緊牽系在一起,是她沒有認清現實,以為只要不見他,就能斬斷所有情懷。

她真笨…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起,是王煥臣打來的,要約她出去見面。

「改天好嗎?我」

「不行,一定要今晚,我有話要跟你說。」

在王煥臣的堅持下,他們約在海悅公寓樓下的咖啡廳見面。

當海悅紅著一雙眼出現時,那傷、心落寞的模樣,讓王煥臣、心中一動。

「你哭了?」一等海悅坐下來,他再也不顧什麼禮貌與風度,焦急地問。

「我只是——」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海悅一下子竟找不到藉口。

「不用再瞞我了,你這麼傷心,是為了王騰吧?」

海悅驚訝地抬起頭。

雖然她沒有回答,那表情卻證實了他的猜測。

王煥臣望向她手上的白金戒指,「這只戒指是王騰給你的吧?」

「你怎麼會知道?」

王煥臣苦笑,「我當然清楚,王騰是我弟弟。」

海悅一臉驚訝,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你和王騰是…兄弟?」

他點頭,「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王騰是我父親的情婦所生。」

什麼?海悅有種上當的感覺,「你們兄弟倆聯手要著我玩,是嗎?」

「當然不是!」王煥臣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的意思,只是情況很復雜,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他那著急著要解釋、深怕她誤會的神情,一瞬間又與王騰的臉孔重疊。

他們兩人其實很相像,怪只怪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

海悅抽回手,態度變得十分冷淡,「有什麼話你請說吧。」

「我父親很疼愛王騰,但王騰和家里的關系並不好。」雖然王煥臣的口氣盡量輕描淡寫,但可以想像得出王騰曾掀起的家庭風波。

「我父親最近的健康情形每況愈下,他一直很想念王騰,王騰卻不止月回家。今天我們在飯店聚餐,是為了慶祝我母親的生日,可我父親卻完全沒有心情,一直記掛著王騰。所以,王騰出事的消息,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敢讓他知道。」

海悅默不作聲,但那雙映著街燈的眼瞳卻顯得格外濕潤、瑩亮。

「上次,我親眼看見王騰為了你,拚命在車後追著,剛剛又看到你手上戴的戒指,因此我很確定,你是唯一能讓我弟弟回來的人。」

海悅下意識地看向戴在指間的白金戒指。

「你知道那戒指是誰給他嗎?」他直視她的雙眼,「那是他母親的遺物。」

海悅一怔,一顆心像從一局空中被猛然扔下。

這回,她知道自己再無理由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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